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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9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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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去年在巡撫衙門舉行的鹿鳴宴,在下見過二位,只是恐怕二位不記得我了,沒想到今日竟然見到了,真是緣分。”

說緣分是假,攀交情倒是真,鄉試一共出了一百名舉人,這一百名舉人都能參加次年的會試,也就是說,這趙持還與另外九十幾個人有緣分。

當然,這話只是客套搭訕,做不得真,謝翎和晏商枝兩人也與他寒暄起來,趙持與他們笑談幾句,忽而問道:“二位覺得這次的考題怎麽樣?難不難?”

他這一聲問出來,原本所有正在註意這邊的考生們都豎起耳朵來,準備仔細聽聽他們的見解,解元麽?自然要比尋常考生厲害才對,最好再說一說題意,破題思路,如何承題等等,那就再好不過了。

豈料謝翎老老實實地道:“難。”

趙持楞了一下,旁邊有人嗤地一聲冷笑起來,道:“還是解元呢。”

謝翎朝那嗤笑的方向看了一眼,是一個臉型瘦長的書生,他沒搭理對方那句,趙持楞過之後,又問道:“慎之賢弟覺得哪一題難?”

謝翎沒答話,反倒是晏商枝笑道:“都說各有所長,做文章也是如此,他覺得難的題,一鳴兄或許都不覺得難,他覺得不難的題,一鳴兄或許覺得難,這有什麽可比較的?”

謝翎點點頭,趙持這麽一想,也確實是如晏商枝所說這般,遂不再追問,正欲說起別的話題時,忽然方才出言嗤笑的人又道:“難便是難,易便是易,哪裏還有這麽多彎彎道道?既然身為解元,便應該比旁人更多些學識,我們做得出的題,他要做得出,我們做不出的題,他也要做得出才是。”

這話十分尖酸刻薄,卻是在說謝翎這個解元名不副實了,趙持頗有些尷尬,畢竟這事情是因他發問而起的,倒給謝翎招來了譏諷,不知該如何是好。

旁邊的幾十個士子見了這番場面,便知道有熱鬧可看了,原本因為在號舍中熬了三天有些萎靡的精神,頓時又振作了起來,探頭探腦地朝這邊張望,各個都豎起了耳朵。

卻見謝翎倒是不卑不亢,被嘲笑擠兌了一頓,也不生氣,只是朝那人拱了拱手,心平氣和地道:“請教這位兄臺名姓。”

那人傲然道:“梓州劉午陽,字元才。”

謝翎道:“敢問這頭一場的考題,劉兄覺得哪一道最難,哪一道最容易?”

那劉午陽倨傲道:“若要請教我,那我便說一說,最難的是狗吠那一題,最容易的,是周有八士那一題。”

聽了這話,旁觀的數十位士子皆是暗自點頭,說明劉午陽的話是被大多數人所認同的,他們亦覺得如此。

想不到謝翎卻道:“恰恰相反,在下覺得狗吠那一題最容易,而周有八士那一題,是本場中最難的一題。”

這話一出,所有人頓時都楞住了。

第 90 章

那劉午陽率先反應過來, 挑眉道:“既然謝解元這樣說, 在下願聞其詳。”

他說著,面上露出令人不舒服的諷笑來,謝翎不理會他, 道:“狗吠這一題取自公孫醜, 其全文是, 夏後、殷、周之盛,地未有過千裏者也, 而齊有地矣, 雞鳴狗吠相聞,而達乎四境,而齊有其民矣。地不改僻矣,民不改聚矣,行仁政而王,莫之能禦也。”

他說的慢條斯理, 劉午陽卻哂笑道:“四書誰不會背?這種題目, 題意極其狹窄,叫人難以下手,謝解元既然說它容易, 還請為我解惑。”

他說著,毫無誠意地隨意拱了拱手, 謝翎看了他一眼, 忽而道:“師者,傳道受業解惑也, 我既不是閣下的老師,又怎麽能為閣下解惑?”

那劉午陽一噎,眼睛都瞪起來了,但是又不想白白放過謝翎,咬著牙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若謝解元真能為我解惑,便是拜你為師,我也心甘情願。”

讀書人,最是崇奉天地君親師,民性於三,事之如一。父生之,師教之,君食之。非父不生,非食不長,非教不知生之族也,故壹事之。

所以劉午陽當眾說出這句話時,引來了圍觀士子們的騷動,謝翎明顯才只有十六七歲,而劉午陽已是年近而立了,若真的要他拜對方為師,怕是都喊不出口。

而這位被稱為謝解元的少年人,真的能夠令劉午陽心服口服,心甘情願地拜他為師嗎?

所有人的面上都帶著興致勃勃,伸著脖子朝這裏張望,謝翎就仿佛沒有看見似的,沈默地思索著。

劉午陽原本心裏還有些提著,見他這般模樣,反倒是安心了不少,語氣譏嘲道:“怎麽?謝解元為何不說話了?在下還等著你為我解惑呢。”

他格外咬重了解惑這兩個字,謝翎擡起頭來望著他,神態平靜無比,劉午陽卻被這一眼看得心裏猛地一突,心道,來了。

果然,謝翎開口道:“方才劉兄是說,狗吠此題,題意狹窄,讓人無從下手,可是以在下拙見,這題意分明開闊得很,雞犬之聲相聞,自國都以至於四境,此句說得是民居之稠密也,而物又有以類應者,可以以雞鳴狗吠,以觀齊地之俗也,辨物情可以觀國俗,睹物產可以驗民風,齊國疆域之廣闊,民眾之富裕,人口之稠密,盡在這雞鳴狗吠之中,又怎麽能說無從下手?”

他一句一句,字字明晰,有理有據,圍觀的士子們聽完之後,大多數人頓時茅塞頓開,如醍醐灌頂,甚至有激動的,當場撫掌稱讚起來:“這等立意,當真是叫人想不到啊!”

“以小見大,實在厲害!”

還有人懊悔道:“可惜我當時想破了頭也想不到這裏來,早知道——唉……”

另有人也跟著道:“我還道這題是哪位考官出的,狗吠二字,能寫出什麽東西來?硬生生憋出來一篇自己也不知所雲的荒唐之作,聽謝解元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不愧是解元。”

站在那邊的劉午陽一張臉白了又青,青了又紅,分明是早春三月間,他卻覺得渾身都往外冒汗,很快便打濕了鬢角,頭頂的太陽火辣辣的照下來,他現在只想找個地方一頭鉆進去,好不必面對叫人如此尷尬的境況。

身後左右的目光簡直如有實質,一道一道,仿佛在戳著他的脊梁骨,令劉午陽無比難堪,偏偏他剛剛把話說得擲地有聲,還唯恐旁人聽不到似的,沒想到反轉來得如此之快。

劉午陽一頭一臉都是汗,僵在那裏,兩耳嗡嗡直響,這時有人小聲道:“方才這位劉兄,是不是說,若是謝解元能為他解惑,他便向對方執弟子禮?”

“沒錯……是這麽說的……”

“我聽見了。”

“我也聽見……”

劉午陽望著謝翎那一張臉,分明是還未長成的少年,他的嘴張張合合,喉嚨口卻像是塞了一團棉花似的,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他向來是個極其自負的人,可憐他年近而立,竟然要當眾向一個年紀只有他一半大的少年人執弟子禮,口稱對方老師,這叫他以後如何自處?

劉午陽現在是追悔莫及,那些細微的人聲如同一根根針似的,紮得他冷汗長流。

正在他咬緊牙關,拱起手來,膝蓋顫顫欲彎之時,謝翎忽然開口道:“方才也只是戲言,劉兄不必放在心上。”

他剛剛說完,便聽遠處有人道:“放牌了。”

這一下引起了所有人的註意,也顧不得去看劉午陽了,各個都伸長了脖子往那方向看去,果然見幾名小吏分開人群朝這邊走來。

劉午陽這時長舒了一口氣,四下張望一眼,見大多數人都沒有註意到自己,連忙往角落裏藏去,直到所有士子都離開了,他這才如同做賊一般,最後一個溜出了貢院的門,唯恐被人看見,又提起方才的事情來。

卻說頭場考過之後,所有的試卷都被送入彌封所開始謄抄朱卷,待朱卷謄抄完畢,又馬不停蹄地送往內簾批閱,十八名房官早已嚴陣以待,取了卷子就開始批閱起來。

整個內簾房只能聽見試卷翻動時的聲響,正在所有人都專心致志批閱試卷時,忽然,一名房官聽見旁邊傳來一個聲音問道:“這些都是落卷?”

他連忙擡頭,只見竇明軒正站在桌案旁,指著那一沓試卷問,房官忙起身拱手行禮,道:“回大人的話,這些正是落卷。”

竇明軒擺了擺手,道:“我看看,你繼續批閱。”

那房官這才坐了回去,拿起筆繼續批卷,不多時,卻聽竇明軒咦了一聲,伸手將其中一張卷子拿了起來,道:“果然是落卷?”

房官又不得不擱下筆,看了看他手中的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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