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送了衛東風上朝，又是去衛老夫人房中聽她廢話的時間——李福熙知道，古代這叫做“盡孝”至於為什麽孝順是媳婦的事情，就是亞洲特有的父權思想了，兒子把孝順外包給老婆，自己無事一身輕</p>

她就不懂了，衛東風要上朝，那是正當理由，衛東雄不過是去鬥雞，衛東厚整日游湖，這算什麽屁事</p>

不過算了，古代有古代的規矩，不是一個現代人能打破，衛東風聽到她說“如果我是生女兒”時，依然一臉溫柔笑意，已經很好，想到柳氏因為連生六女，被周姨娘騎在頭上，她就覺得很慘</p>

李福熙也納悶，這衛東厚是有什麽爵位要傳承嗎？明明軟爛人一個，三十幾歲還靠弟弟養，但即使沒用至此，他也想要生兒子</p>

李福熙模模平坦的小月覆：心想，寶寶啊寶寶，不管你性別為何，爹娘都一般愛你，也不求你聰明伶俐，只要健健康康就好娘有銀子，肯定能保你百歲無憂……無憂？倒是不錯，她決定了，不管男娃女娃，都叫做衛無憂第二胎要叫做衛有餘，三寶叫做衛有閑，她喜歡孩子，至少想生三個</p>

開心之餘，李福熙內心又緊張了一下——始終分不清楚昨日下午是真的短暫回到了現代，還只是夢</p>

她很是不安，晚飯後拉著衛東風去佛堂上香，內心念念有詞</p>

菩薩啊菩薩，信女這生沒有為非作歹，在這書中過得安樂，不想回去了</p>

因為迷信，她不敢擲筊，只是在心頭不斷覆誦，燭光掩映下，見佛像慈祥，這才漸漸安下心來</p>

胡思亂想中，花廳的人逐漸變多汪氏跟柳氏帶著姨娘跟幾個嫡女庶女，小小的地方一下擁擠起來</p>

李福熙就覺得衛老夫人真的很好笑，普通人出身就過普通人的日子吧，幹麽變成一品就要開始立規矩，衛家又沒什麽大事，每天都講一樣的話</p>

不過李福熙有觀察到，汪氏，柳氏，衛娥等幾個年輕小輩，在衛老夫人賣了祖傳土地後，對這個長輩都親熱許多，很是現實</p>

她自己當然不會去討好衛老夫人，一來老人家對她也沒多好二來，自己有銀子，不求人她跟衛老夫人的關系就是勉強維持，面子上過得去就好了</p>

“老夫人來了！”一個嬤嬤的聲音宣道</p>

李福熙忍笑真的，衛家就是只有好名聲，沒有銀子，到底為什麽要擺這種派頭啦！雖然內心覺得荒謬，她還是如過往的每一天一樣，屈膝迎接</p>

衛老夫人進得花廳，在最中央坐下，滿意的看著媳婦孫女行禮，“都乖，都乖”</p>

接下來就是衛老夫人的屁話時間——什麽要尊敬丈夫，愛護子女，尤其大媳婦跟二媳婦都有庶子女，得把庶子女當成親生的雲雲</p>

李福熙好笑，衛老夫人都沒能把衛東風當親生兒子，倒是會要求汪氏跟柳氏要大度</p>

衛老夫人口沫橫飛，對晚輩各種交代，講來講去，都是一些連她自己也做不到的事情，直講了兩刻鐘，這才終於停歇，“媳婦們有什麽事情要說？”</p>

“婆婆，您吩咐我問的事情，媳婦已經去問了”汪氏喜孜孜的，“蔡家跟牛家都同意，媳婦看蔡彩娘跟牛九娘也是好生養，過門後肯定很快會給我們衛家添丁，媳婦恭喜婆婆，要抱曾孫了”</p>

衛老夫人露出笑意，“這樣挺好，今年內就把俊傑跟志銘的婚事辦起來，他倆不娶媳婦，我將來見到衛家的列祖列宗，也無法交代”</p>

汪氏連忙哄了起來，“婆婆說什麽呢，您是我們衛家的主心骨，脊梁柱，肯定要長命百歲的”</p>

就見柳氏一臉忿忿</p>

衛娥，衛梨等幾個大齡姑娘也是一臉埋怨——老夫人有錢了，但打算拿四百兩買下隔壁的宅子，然後打通墻壁給衛家的第三代當新房使用</p>

女兒們一兩銀子都沾不到好處，衛老夫人說了，五兩嫁妝已經很多，汪氏跟柳氏當初還帶兩卷布就嫁過來了呢</p>

汪氏跟柳氏那個冤啊！當年衛老太爺生病，到處借錢，到處打欠條，欠了不知道多少銀子她們在這種情形下嫁到衛家，不是應該說她們不容易嗎，怎麽現在有錢了，反倒怪她們沒嫁妝，拜托，衛家也沒聘金好嗎！</p>

但汪氏現在心情好，兒子有新房了，她不計較老夫人說什麽就算說她是一頭豬，她也不介意</p>

柳氏就怒了知道家裏進了一筆大錢，二房卻沾不上邊，現在老夫人還嫌棄她嫁妝少，哪有這道理！</p>

想跟老夫人吵，但又想著自己沒兒子，終究要在衛家終老，不可能分家出去單過，於是忍了下來</p>

衛老夫人最是重男輕女，對生有兒子的汪氏臉色明顯好得多，“我也知道委屈俊傑跟志銘了，更別說他們底下還有好幾個弟弟誰讓我們大將軍清高，不肯收孝敬呢！寧願全家受苦，也不準別人送點好處說來是我這當祖母的沒用，不然他們早兩年就能當爹”</p>

李福熙心想，沒見識！收好處這種事情本來就不對，現在是皇帝沒有要查，一旦哪天皇帝想起來了，開始徹査，那些收好處的官員一家都別想活</p>

身在沒有人權的時代，本來就要步步謹慎皇帝現在看重衛東風，但要說翻臉，可能也只是轉瞬之間</p>

衛老夫人見李福熙沒有忐忑之樣，內心更加不悅這三媳婦也不知道怎麽搞的，油鹽不進，說什麽她都不會不安哪像柳氏，諷刺個幾句，馬上出現煩惱神色</p>

衛老夫人一下子沒了興致，“沒事的話就各自回房吧”</p>

“婆婆”李福熙往前一步，“媳婦有事情要稟告”</p>

“哦？堂堂公主居然有事情要稟告我這個老太婆”衛老夫人皮笑肉不笑的回應，“說吧，老太婆謹聽”</p>

李福熙不去理會她的嘲弄，笑說：“媳婦有喜了”</p>

就見站在後頭的毛姨娘的臉一下開出了花，甚至還笑出聲音，被衛老夫人一瞪，這才趕緊低下頭</p>

李福熙心想真好，這大宅子牛鬼蛇神極多，但只要有幾人真心替她的寶寶感到開心，一切就值得了</p>

衛盈喜道：“母親，盈兒要有弟弟了？”</p>

衛娥冷笑，“弟弟哪這麽容易生呢，說不定是妹妹”</p>

大房的衛琳拍手歡笑，“大從姊說的沒錯，像二叔娘，不就連生六女嗎？生兒子這種好事可不是人人都有”</p>

衛娥臉一黑，柳氏更是惱怒，可是衛琳說的又是實話，也反駁不得只能你瞪我，我瞪你，小小的花廳一下劍拔弩張</p>

李福熙牽起衛盈的手，“盈兒要記得，女孩男孩一樣好，不管性別，都是爹娘的好孩子弟弟也好，妹妹也好，爹娘一般期待”</p>

衛盈有點喜悅，“女孩也好嗎？”</p>

“女孩好啊，是個貼心小棉襖，盈兒喜不喜歡跟母親在廚房學做菜的時間？”</p>

衛盈用力點頭，“盈兒喜歡，也謝謝母親把私房菜教給盈兒”</p>

“那避暑的時候呢，跟母親一起住在帳子裏，頭頂上就是星星月亮，耳邊是鳥叫蟲鳴，以後每年夏天，都能去一次”</p>

衛盈小臉發光，“避暑真的太好玩了！盈兒跟胡姊姊，倪姊姊，湯姊姊都當了朋友，湯姊姊還說了年底生日，要請盈兒過府！”</p>

李福熙見她受教，內心也高興，“盈兒，世道都說男子為天，女子為地，此言大錯特錯若無女子辛苦懷孕十月，何來男子？每一個男子都是由女子所生，憑什麽女子要不如男子？”</p>

“你爹有赫赫戰功，都說了男娃女娃一樣好，此言你要謹記在心，至於那些庸俗普通男人的言語，不聽也罷”</p>

衛盈用力點頭，“盈兒聽母親的話”</p>

李福熙微微一笑，女兒當自強啊，不管在哪裏，性別應該是共生，平等，而不是男人就了不起，女人就卑微</p>

當然，她也想過入境隨俗，先把自己姿態放低但畢竟是現代人，裝個一兩次還可以，裝了幾個月有點裝不下去，即使衛無憂，衛有餘，衛有閑都是女娃，她李福熙的孩子一定也可以在古代闖出一番天下</p>

花廳上一片靜默——南巢國重男輕女，眾女子也打小覺得自己就是賠錢貨，女子一生的天職就是服侍男子，給男子傳宗接代，有兒子的女人才有依靠，沒想到其華公主會在廳上說出這番驚世駭俗的言論乍聽之下覺得反骨，但仔細想想好像也有點道理，尤其生了六女的柳氏，內心感觸更無法言語</p>

衛老夫人第一個回過神來，想到自己剛剛居然有所動搖，覺得不太愉快，“好了，沒事就各自散了吧”</p>

汪氏連忙跟上去，“媳婦陪婆婆回房，毛姨娘你就不用忙了”</p>

一來是討好老夫人——雖然老夫人說要買下隔壁宅子，可是還沒買呢，俊傑跟志銘一日沒成親，她就一日得跟婆婆伏低做小</p>

二來也是給毛姨娘賣個好，其華公主懷孕了，毛姨娘肯定有事情要交代，現在讓毛姨娘不用扶婆婆回房，毛姨娘就能跟其華公主說上幾句話</p>

李福熙也知道毛姨娘一定想問自己事情，於是沒急著走，牽著衛盈的手，笑咪咪的等著花廳眾人散去</p>

毛姨娘果然很快過來，喜色難掩，“公主這是幾個月了？”</p>

“已經快兩個月”李福熙笑說：“大夫說孩子很健康，脈象很好日後每十天去找他診一次平安脈”</p>

“老奴恭喜公主！”毛姨娘笑得眼睛都不見了，“老奴不才，但也伺候過大夫人跟二夫人幾次懷孕公主想吃什麽交代下來，老奴一定準備好！不是老奴自誇，這鴉兒胡同要找比老奴更會熬雞湯的人，恐怕是找不出來了！”</p>

李福熙心裏溫暖，“好，到時候就勞煩毛姨娘了”</p>

“公主第一次懷胎，可得多多休息老奴不識字，不會抄經但從三爺從軍起，老奴就開始吃素了，也天天到佛堂上香，三爺跟老奴都不是做壞事的人，菩薩肯定會保佑公主順產，生出個兒子”</p>

李福熙敢跟衛東風提生女兒，卻是不敢跟毛姨娘提——染色體這種事情無法解釋啊，一切都是機率，“毛姨娘，我一定會好好珍惜自己，給大將軍生個健康的孩子我自己很喜歡娃兒，一定會生好多個我們衛家人手不足，春來，紫珠，玉竹也都沒有養育孩子的經驗，到時候毛姨娘可要幫幫我”</p>

毛姨娘高興得不知道如何是好，連說：“只要是為了三爺跟公主的孩子，老奴做什麽都心甘情願！公主不用擔心，老奴雖然只生得三爺一個孩子，但幾個少爺小姐都是老奴照顧月子中的，老奴肯定會把娃兒照顧得白白胖胖！”</p>

李福熙就這樣養起身子來</p>

每天喝中藥，魚湯，雞湯，小跨院天天飄出食物的香味</p>

汪氏跟柳氏嫉妒得要死，她們懷孕時可沒這樣好的待遇可怎麽辦呢，那可是衛東風自己出錢的，要怪只能怪衛東雄跟衛東厚沒出息</p>

李福熙懷孕四個月時，肚子已經開始明顯，她很欣喜衛東風看到她肚子逐漸大起來，也覺得很稀奇，難免要模上一模想起自己的孩子就在裏面，對李福熙更是百般溫柔</p>

秋天時，平安來說，烏日山頭跟白河山頭都整理好了，現在只剩下紅果樹，雜草跟以前留下的數千株枯果都已經連根創除，他又在山下搭了幾間屋子，讓請來的那七八個工人住，交代他們每天去巡山</p>

李福熙雖然想發財，但現在孩子最重要，她不想舟車勞頓，凡是會動到胎氣的事情她都不想做</p>

反正咖啡樹已經長了根，不會跑，等她明春生完孩子，再來搗鼓也不遲</p>

又想著春來九月過了生日，這就十九歲了，於是找了個好日子讓她與平安成親，此後白天來小跨院，晚上跟平安回後罩房</p>

李福熙又跟紫珠還有玉竹說，自己睜大眼睛，要是府中有合適的人，盡可以跟她說，紫珠跟玉竹連忙磕頭，十分感恩</p>

時序入冬，李福熙的肚子更大了些，開始感受到懷孕的各種不方便，所幸衛東風很體貼——真想不到一個大男人居然對孕婦的身體變化了如指掌，連李福熙自己都不太能適應的事情，衛東風卻能講出個道理</p>

李福熙很是安慰這樣就對了，不是講話大聲就是大男人，讓女人有安全感的才叫大男人</p>

年末時，衛老夫人終於把隔壁宅子買了下來，只花幾天打通墻壁，此後鴉兒胡同第一間第二間宅子就都是衛家了</p>

衛俊傑娶了蔡彩娘，衛志銘娶了牛九娘，按照衛東雄跟汪氏，衛東厚跟柳氏的意思，要分兩次請，大舉宴客，不管朝上九等，還是流外九等，都要請來作客——不收孝敬，收禮金總可以吧，兩房都夢想著靠衛東風的人脈，收個幾百兩禮金應該不成問題</p>

奈何衛東風不願發帖他不發帖，官員就不用賞臉，沒有官員，沒有禮金，那他們租下飯館，擺幾百張桌子幹麽，便宜鄉下的窮親戚嗎？無奈之下，只能從大宴變成小宴，幾張桌子，親戚吃頓飯也就是了</p>

當然難免又埋怨了衛東風一遍</p>

李福熙心想，跟蠢婦愚夫真的很難溝通，伴君如伴虎，皇帝翻臉沒得準的，低調一點總不會有錯歷史上紀載汪由敦因為早餐吃了四個雞蛋，被幹隆斥罵，衛家如果真的為了第三代席開百桌，說不定就惹得皇帝不快</p>

退後一步說，她這個嫡公主入衛家都只開了十八桌，衛家兩個第三代娶平民妻，居然如此奢華，那是打帝後的臉啊！</p>

總之，衛家總算在年前完成了第三代的婚事，原本是想著新宅子讓新婚夫妻居住，但衛老夫人想了想，怕孫子搬離主宅後鞭長莫及，聽得孫媳婦的話，會變得不孝順結果是把衛家的女兒全部挪到新宅子，衛家這棟皇帝賜宅就留下兒子，一人一間，衛盈也跟著十幾個從姊妹搬過去了</p>

轉眼間，立春到來，衛家過了一個雞飛狗跳的年李福熙真服了衛家人，一地雞毛，幸好自己是庶媳，如果自己是嫡長媳，肯定煩都煩死</p>

時間過得很快，雨水，驚蟄，春分</p>

入春後的一日，李福熙肚子開始陣痛，直痛了兩日，這才在立夏生了一對龍鳳胎，哥哥先出來，然後才是妹妹</p>

衛東風很歡喜，兩手抱著龍鳳胎，舍不得放下——每到立夏，他就想起與西庫一役死了上萬人，現在他覺得自己能坦然面對這個日子，立夏是有好事的</p>

衛東風親了親李福熙的額頭，“公主，辛苦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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