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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第1章 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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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第1章老板

一雙布鞋踩在木質樓梯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惹得樓下坐在桌邊理賬的女孩擡頭觀望。

鞋的主人上身穿著藏青色的納西族傳統服裝,對襟盤扣金絲繡邊,下身牛仔褲,外面套著件黑色的輕薄羽絨服,有點不倫不類。

“老板早!”女孩笑著打招呼。

“早。”衛丞說完捂著嘴打了個哈欠,一個沒留神差點踩空。他趕緊抓住扶手,另一只手揉了揉眼才繼續往樓下走。

“吃點什麽嗎?”

“都十一點了,不吃了,跟午飯合一頓吧。”

女孩點點頭,繼續埋頭工作。

衛丞走到大門口拽了張扶手椅搬到門外,貓腰端著椅子在光滑的塊石路面上挪來挪去,可挪了半天也沒找到讓椅子的四條腿平穩著陸的位置。他幹脆放棄了,抓抓雞窩一樣的頭發一扭身坐進了椅子裏。

身子往靠背上一倚,懸空的那條椅子腿落地,斜對角的腿翹起來,椅子晃了一下。衛丞覺得好玩,腳瞪著地面一會使勁一會放松,兩邊的椅子腿交替捶打地面,發出咯噔咯噔地節奏。

屋裏的女孩探頭沖著門外喊:“老板!椅子要被你晃散了!”

“散了買新的!”

“真不知道你怎麽想的。”女孩小聲嘟囔,“離回正還老遠呢,什麽都不在乎,嘖嘖。”

衛丞沒聽見吐槽,翹著二郎腿悠閑地點上一根煙,瞇著眼仰頭靠在門口的木板墻上朝天吐出一口煙霧。

太陽真好啊……舒服……

麗江的冬天天氣時冷時熱,艷陽高照時最高氣溫將近20度,一降溫就回到10度左右徘徊,夜裏還有可能降到零下。衛丞待了兩個月也習慣了,輕薄羽絨服不離身,熱了再脫。

門口的臺階上放著一個塑料飲品杯,裏面有半杯水,已經被幾個隔夜的煙頭染成黑色。衛丞抽完煙把煙頭扔進去,端回屋進衛生間倒進馬桶沖走,又把杯子洗幹凈重新接了半杯水端出來放到臺階上,坐下揉了揉小臂。

夾板拆掉已經半個月了,萎縮的肌肉都差不多長回來了,可骨頭還是會時不時隱隱作痛,尤其是趕上陰天,又酸又疼簡直要人命。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好,還是落下病根就好不了了。衛丞想著嘆了口氣,松開用力按摩小臂按得有點抽筋的手指,又點上一根煙看向河邊。

春節假期過去十多天了,古城裏的游客明顯少了很多,難得的清凈。

衛丞終於可以不洗臉、不洗頭、不刮胡子了,邋邋遢遢地坐在自家酒吧門口也不用擔心被游客圍觀。這種日子簡直太舒服了,他天天曬著太陽抱著塑料杯彈煙灰,懶散到極致連飯都懶得吃了。

不過這種舒服日子也就才剛過了十來天,自從元旦前跑過來他就一直忙得團團轉,沒清凈過。

店面雖然盤下來一個多月了,可他沒在這邊也沒法操辦,一直關著門。這回過來他先招了個有經驗的經理,然後跟經理一起辦理各種證照,操辦補給酒吧經營需要的東西,同時找了個裝修隊把樓上自住和當庫房堆東西的一圈房間改造成客房,添置家具用品,又把中央的露臺布置了一下,擺上秋千架、桌椅和盆栽,最後招了員工培訓一下就正式開張納客了。

搞營銷衛丞還是有點頭腦的,畢竟從大學畢業就開始幹企劃,幹了那麽多年腦子裏套路一大堆,線上、線下、網紅、地推,全都可以用錢解決。

還沒到春節假期旅游高峰就來了,民宿的住客絡繹不絕,酒吧的生意倒不是太好。古城裏最不缺的就是酒吧,競爭那麽激烈生意不好一點也不奇怪,因為跟別家相比這裏有一個巨大的弱勢——沒有駐唱歌手。

經理提過兩次讓他招個歌手,他不願意,又沒法對外人說出一個合理的理由。

一想到有人在自己的酒吧裏唱歌衛丞就會想到何冉冬,想到那天兩個人坐在馬路邊聊天時的玩笑,心裏會沒來由的別扭,索性不要了。

衛丞根本沒指望靠這家店賺錢,他沒有經營管理經驗,在這種遍地都是競爭對手的地方賺錢哪有那麽容易?況且他也不缺錢。雖然離財務自由還很遠,但他沒背貸款,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現在不想為了生意讓自己別扭。既然是逃到這來的,還是讓自己過得舒服點比較重要。

衛丞時常感嘆自己的無意之舉太明智了,有了這個地方他剛好能舒舒服服地度過那段日子,疏解心中的壓力。

當時盤下這家店很難說是一時興起還是潛意識推著他去兌現那個並不算承諾的承諾,亦或是冥冥中自有定數,讓他給自己留了條退路。

如果沒有這條退路自己會去哪?衛丞想過這個問題,結論是去哪都有可能,但去哪都不會像現在逃得這麽徹底,這麽舒坦。

如果沒點事情做腦子準會胡思亂想沒個清凈,現在多好,煩惱都拋到九霄雲外了,睡眠質量一天比一天好,他終於“遵醫囑”了。同時,如果沒有這條退路他可能在外面漂不了多久就膩了,回去了,而現在這種情況他還能再待幾個月甚至一兩年。這對他自己來說是好事,但對那個人來說,不是。

這兩個月裏衛丞無數次點開何冉冬的微信對話框,卻一個字都沒發過。

離開時想讓自己冷靜一下好好想想,可離開之後他卻一直在用忙碌逃避現實,拖延著不去思考。直到今天他還是不知道以後該怎麽辦,他唯一能確定的是,他想他。

每次點開他的對話框都是因為想他,每次默默退出也是因為想他,卻不敢說。

兩個多月沒聯系,連過年都沒有問候一聲,衛丞這次消失得徹徹底底。何冉冬也像鬥氣似的一聲不吭,一丁點嘗試都沒有過。

衛丞偶爾會想,如果何冉冬問他去了哪,問他什麽時候回去,自己該怎麽回答。是實話實說還是什麽也不說?答案應該是前者。如果他問,他會知無不言,會告訴他自己腦袋裏還是一團亂麻,然後再一次浸在內疚裏,求他再給他點時間。可他不問。

他怕他問,就像躲債的人生怕遇上債主;他又怕他不問,怕他不等了、放棄了,怕將來有一天自己會後悔。

如果我一直不跟他聯系,他能等多久?衛丞問自己。已經兩個多月了,我還有多少時間?

他忽然想問問當事人還剩下多少耐心,可他沒那個膽。

給不出交待還去問,不是自尋死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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