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李弘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郭榮瞇著眼睛打量著他，帶著一絲疑惑，道：“燕王，你這是？”

李弘冀忽然苦笑了一聲，道：“那些人都死了，他們的身上都有印記，楊璉一定會發現，如果他稟告父皇，恐怕此事不能善了。”

郭榮哎呀一聲，一拍大腿，道：“我沒有想到這一節，不過楊璉可能不會提起此事，再說，他也不知道那些人真的就是燕王的麾下。”

李弘冀心中稍安，道：“這倒是。”這些都是他偷偷蓄養的死士，不要說楊璉，就是天子也不知道。

郭榮笑了笑，臉上的淤青越來越明顯了，他咳嗽了一聲，道：“燕王，剛才我來燕王府的時候，你知道我看見誰了？”

“誰？”李弘冀頗為緊張地問道。

“是燕王的未婚妻，周、娥、皇。”郭榮回答，最後三個字，一字一頓，足有千鈞之力。

“娥皇？你在哪裏看見的她？”李弘冀問道。

“在楊府門口，當時她正在楊府丫鬟的帶領下，進了楊府，想來是去辦什麽事情。”郭榮不動聲色地說道。

李弘冀大怒，一掌拍在案幾上，不管怎樣，周娥皇已經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可偏偏周娥皇居然去了楊府，這是要送他一頂帽子戴的節奏嗎？李弘冀是一個有志氣的男人，自尊心很強，怎麽可能忍受得住？

“燕王不必動怒，這事情已經成為了定局，再也無人可以改變。只要能拉攏周宗，一切就好辦了許多。如今楊璉又不在府中，想來沒有發生什麽事。”郭榮說道。

“哼，若是等到發生了什麽事情，那就晚了。”李弘冀冷哼了一聲，踱了幾步，道：“不行，我這就要進宮去，求見母後，盡快完成婚事。”

李弘冀叫來了親兵，遷來了戰馬，匆匆趕往皇城，這時候，皇城裏，李璟在高興之餘，已經做出了決定，就等著楊璉回京，再宣布了。

書房裏，李璟畫了一幅山水畫，墨跡幹了之後，他蓋上了玉璽，笑道：“齊王，這是朕的一點心意，你看如何？”

李景遂仔細看著，道：“多謝皇兄。皇兄的墨寶可是千金難求哪。”

李璟哈哈一笑，嘆息了一聲，道：“這幾年大戰不絕，朕的兜裏也是一貧如洗，讓齊王見笑了。”

“皇兄，這一次擊敗吳越國，獲利卻是不少，今後吳越的海上商路都歸大唐，要不了幾年，府庫就會充盈。”

“苦日子也不會太長，朕有楊璉這員副將，還有何憂？”李璟高興地點點頭，見墨跡幹透了，讓高澤收起來。

兩兄弟在禦書房裏聊了半響，商定了一些事情，李景遂站起身來告辭。李璟覺得有些累了，便帶著高澤朝著後宮走去。

一主一仆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剛進後宮，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李璟邁步走進去，就看見李弘冀坐在蒲團上，吃著點心，鐘皇後在一旁，頗為愛憐地看著兒子。

“陛下駕到。”一名太監說著。

鐘皇後忙站起身來，跪著施禮，道：“臣妾見過陛下。”

李弘冀吞下點心，也跪在一旁，道：“兒臣見過父皇。”

“好，好，都起來罷。”李璟心中高興，便說道。

兩人站起身來，李璟坐在軟榻上，看了一眼點心，問道：“燕王，好吃嗎？”

“啟稟父皇，好吃。”李弘冀回答。

李璟呵呵笑了兩聲，畢竟是他的兒子，怎能不歡喜呢，便問李弘冀近日在做什麽，是否讀書明志。

李弘冀一一回答，過了小半個時辰，李弘冀告辭退下。

鐘皇後一直沒有機會插嘴，這時空閑了下來，坐在一旁，輕輕為李璟錘著肩膀，李璟舒服的哼了幾聲，忽然問道：“梓童，燕王入宮，是不是有什麽事情？”

鐘皇後笑了起來，知子莫若父，便就順水推舟，回答道：“燕王入宮，是為了與周司徒之女的婚事。”

“怎麽，他不願意？”李璟問道。

鐘皇後輕笑一聲，道：“陛下多慮了，燕王的意思是想要盡快迎娶周娥皇。”

“這自然好。梓童，你覺得什麽時候好？”李璟問。

鐘皇後沈默了片刻，道：“婚姻大事，自然不能草率，更何況是燕王的妻子，還是先讓先生算一算，什麽時候是良辰，再決定也不遲。”

李璟緩緩躺在了軟榻上，鐘皇後又為他錘著腰身。李璟想了想，道：“梓童說的不無道理，這事情就盡快辦吧，明日讓禮部的官員算算良辰。”說著嘆息了一聲，道：“其實在朕心中，是想讓懷柔、燕王的婚事一起辦的，雙喜臨門嘛，熱鬧。”

“可別，楊璉與燕王關系不佳，指不定會鬧出什麽幺蛾子出來。”鐘皇後勸慰。

李璟道：“朕也是這般考慮，這才放棄了。說起來，楊璉即將是大唐的駙馬，朕已經決定，封楊璉為吳侯。”公侯伯子男，以楊璉的功勞，封為公太過了一些，其他爵位李璟又覺得低了，畢竟是皇室的人，所以決定是侯。

“吳侯？”鐘皇後一楞，手微微一抖，也不知道怎麽地，她覺得這個稱號有些怪異。

李璟覺察出鐘皇後有些不對勁，奇怪地問道：“梓童，你怎麽了？”

鐘皇後忙搖頭，道：“陛下，臣妾只是一時失神，還望陛下恕罪。”

李璟呵呵笑了起來，老夫老妻的，他會怎麽怪罪？

楊璉一路北行，路上倒也順暢，將要到了金陵，眼前的景致變得熟悉起來。船只經過楊璉在城外莊園的時候，楊璉極目遠眺，莊園裏一片綠色，看起來收成非常不錯。想來留守在金陵的符金盞、曾憶齡、張綺櫟等人的生活至少沒有受到李弘冀的影響。

又走了半個時辰，已經能看見金陵城高大的城墻，這麽多的戰艦顯然不能進城，楊璉下了戰艦，令他們駐守在一片寬闊的地方，自己帶著吳越國君臣走去，稍後有唐軍把金銀珠寶卸了下來，推著小車，朝著金陵趕去。

楊璉走了兩裏多路，忽然，前方出現了一群人，這些人站在官道上，都擠滿了。楊璉覺得有些奇怪，正要派兵去查看情況，忽然那群人之中，有人敲鑼打鼓起來，顯得十分歡快。

一名騎兵匆匆跑了過來，看見楊璉，道：“可是楊節度？”

“正是，你是何人？”楊璉回答之後又反問。

“卑職是金陵守將張成孝，奉齊王之命前來迎接楊節度。”來人回答。

“張將軍辛苦了，只是不知道前方為何這麽多人？”楊璉問道。

張成孝笑了起來，拱拱手，道：“楊將軍立下大功，陛下令大唐君臣在這裏等候楊節度。楊節度，請！”

楊璉微微一楞，天子好大的手筆，這可是給足了他面子，當即不敢怠慢，在張成孝的帶領下，朝著前方趕去。距離近了，就能看見一張張熟悉的臉，齊王、周宗、蕭儼、韓熙載、常夢錫等等，只是這些人表情各自不同，有的人喜悅，有的人默然不語，更有人帶著一絲憂愁。

楊璉目光在眾人身上一掃，微微一笑，忙翻身下馬，朝著眾人拱手，道：“齊王。”

李景遂看見楊璉，仔細地打量著他，生恐他缺胳膊斷腿了似的，見楊璉十分麻利地下馬，一顆心便放了下來，道：“楊璉，你終於回來了。這一次立下大功，皇兄十分欣慰，特令本王率領文武百官在此迎接。”

“齊王，這豈不是折煞微臣。”楊璉忙再度施禮。

不遠處，常夢錫、韓熙載轉過頭，冷哼了一聲，顯然在兩人看來，楊璉是在作秀，而且太過於明顯了。

周宗抿著嘴沒有說話，依舊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他很清楚，燕王這是要拉攏他，這樣兩人就綁在了一起，只能共同進退。可是有的事情他已經看透了，他不想與楊璉為敵，且不說楊璉救了他，只說天子打算招他為駙馬，就足見簡在帝心，兩人相爭，必有一傷，甚至有可能是一死一傷，這就好比一個巨大的漩渦，周宗不想牽連進去，以免牽連家人，他怎能不憂心忡忡呢？

楊璉見周宗如此，心中詫異卻沒有問原因，就算要問，這裏也是不是合適的地方。

蕭儼呵呵笑著，走了進來，道：“恭喜楊節度功成歸來。”

楊璉還了一禮，道：“有勞蕭寺卿了。”

“能迎接滅吳越的英雄，是我的榮幸。”蕭儼說道，一擺手，道：“天色不早，還是進城再說吧。”

“不錯，進城再說，楊璉，今天你一定會滿意的。”李璟笑道。

楊璉有些奇怪，但沒有多問，一揮手，示意部下入城，一群人浩浩蕩蕩，又走了半柱香的功夫，這才靠近了城門。今日的城門有些不同，掛著大紅的燈籠，裏面放著紅燭，雖然是白天，也能看見紅燭的亮光。

禁衛軍分列在城門兩旁，看見眾人過來，齊聲大喝著，聲動雲霄，“大唐威武，楊節度威武！”聲音連綿不絕。

楊璉敬了一個軍禮，隨著齊王入城，兩人一前一後，低聲說這話，身後則是周宗、蕭儼等人，程夢溪與韓熙載憤憤不平，迎接楊璉也就罷了，還讓他們做陪襯，這不是寒磣人嗎？

進入城中，場面更加宏大，不少百姓湧上街頭，手中拎著籃子，籃子裏裝著雞蛋、點心之類的吃食，不斷向前擠著，衙役們奮力維持著秩序，頭上的帽子也都掉在地上，一個個十分狼狽。

楊璉看著這一幕，不由苦笑道：“齊王，這就是所謂的滿意嗎？”

“這只是其中一部分。”李景遂說道。

“還有？”楊璉驚異了。

“自然還有。”李景遂話只說了一半，便不再解釋。

楊璉只得繼續前行，忽然，楊璉聽見一個衙役大聲叫道：“是誰，是誰摸我的屁股？”

楊璉心想這龍陽之好果然無處不在，凝神看去的時候，那名衙役更加狼狽，衣裳已經被撕裂開了一道口子。

隨著唐軍的進入，百姓們取出了糕點，遞給士兵。

楊璉回頭，點點頭，遠處的士兵看見，都接過了百姓送來的點心、雞蛋。若是平時，楊璉絕對不會允許這種行為，但這個時候不行，不然就會寒了百姓的心，更重要的是，他要讓百姓、士兵都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

金陵城裏，擠滿了百姓，楊璉繼續前行，突然前方響起了更大的聲音，蕭儼不知道去哪裏組織了一批衙役，身著嶄新的紅色衣裳，一個個憋足了勁，叫道：“楊節度，英雄；楊節度，英雄。”

聲音震耳欲聾，楊璉看著齊王，道：“齊王，這就是驚喜之一？”

齊王捋著胡須，眸子裏都是笑意，道：“楊節度，你滿意嗎？”

楊璉遲疑了一下，點點頭，道：“滿意，非常滿意。”

“滿意就好！”李景遂笑道。

一行人繼續前行，楊璉環顧四周，忽然，花瓣在半空中飛舞著，且越來越多。楊璉擡頭看去，原來是經過一處風月場所，妓館裏的女子都捧著花，依在窗邊，不斷拋著媚眼，把花瓣撒下。

楊璉在一排排的妓館裏，發現了一張熟悉的臉，她正沖著自己點頭，眨眨眼，楊璉微微頷首，表示看見了。

由於街道上的百姓太多，眾人走了足足半個時辰，也才走過了中軸線，距離皇城還有一段距離。過了中軸線，便沿著秦淮河前行，楊璉在遠處發現了自己的府邸，府邸的高樓上，窗子已經打開，幾個女子墊著腳尖朝外看著。

張綺櫟看了半響，始終沒有看見，不由急道：“楊大哥呢，怎麽還看不見？”

符金盞個子比較高一些，只能看見在半空飛舞著的旗幟，她抿抿嘴，道：“算了，不看了，今夜就回來了。”

張綺櫟道：“傅姐姐，為何不出府去看，這樣就能看見楊大哥了。”

“府外人蛇混雜，楊公子在金陵城頭又有不少敵人，還是不要出去。”符金盞有自己的顧慮，她生性謹慎，覺得還是安全一些比較好。

張綺櫟嘟著嘴，一臉的不開心。

個子比較矮小一些的周娥皇忍不住嘆息了一聲，心道：“楊公子終於回來了，也不知道父親會不會請他幫忙？或許這事情，只能依靠楊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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