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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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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很久之後。

蘇長柒聽到雨聲。

雨點落在屋檐上, 順勾起的尖角滑落,跌碎在地。

他偏過頭,入眼是四種明亮的色彩。

葉沁竹動用移形符, 不知何時, 把蘇長柒帶離那座寂靜無聲的廟宇。

自從二人回來後,侍從的催眠一並解除, 重新開始行動。蘇長柒緘默無語,維持這個狀態不知多久。

其間,裴述似乎要上前說什麽,被葉沁竹一道符打回去。

蘇長柒陷入無邊的沈默,直到聽覺重新恢覆,劈裏啪啦雨打水面聲響起, 方才回神。

手往上移, 虛握在葉沁竹肩頭:“松開我,我沒事。”

少女整張臉埋進蘇長柒的懷裏, 她抱著他, 用力搖頭。

葉沁竹:“我還能喊你阿七嗎?”

蘇長柒點頭,意識到她看不見, 後知後覺地“嗯”了一聲。

葉沁竹:“……阿七,你在抖。”

蘇長柒微微一楞,目光落在自己手心。

確實,在幅度極小地顫抖。他以為自己會無所謂, 繼續與往常無二地活著, 結果連身體都快不受控制。

裴述說得沒錯, 此邪宗和自己聯系頗深, 蘇長柒待得越久,對庚辰仙府的威脅就越大。

蘇長柒徘徊許久, 試圖尋找的答案,在縹緲的香燭前,被豁然解開。

沒有任何的意外,從出生起,就被給予死亡的期許。此世並不歡迎蘇長柒,他是因為一個誤會而僥幸活下來的工具。

唯一的,能讓他獲得解脫的方式,只有消失這一條路。要是再無動於衷,內心沒有半點波動,實在是太過勉強。

蘇長柒喉頭滾動,克制地咳嗽幾聲。

“阿七。”葉沁竹緊張起來,“你還好嗎,需不需要我……”

“不用。”

他搖搖頭,破壞與毀滅的欲望泛起漣漪,被強行壓制住後,又如無止盡的浪花般,層層疊起。

蘇長柒:“我能抱一下嗎?”

葉沁竹:“……哎?”

他的手懸在半空,禮節性地拉開距離,沒有真正觸碰到葉沁竹。

蘇長柒:“我沒有冒犯的意思……我只是……”

葉沁竹:“好啊。”

她話說完,忍不住將頭低下,不再說話。

葉沁竹自詡動作沒有假如私人感情,看不出情愫的成分在,但要是被對方給出回應,意義就不一樣了。

她只說了一個回覆,就不吱聲,任阿七圈住她的肩膀。

少女體態纖細修長,對於蘇長柒而言,只需要施兩分的力道,就能牢牢箍住她。

但他此時的動作,甚至算不得擁抱。他像具失去牽引的木偶,徒勞地尋求支撐,葉沁竹往旁閃躲,就會如散架般,劈裏啪啦落到地上。

葉沁竹感知到明晰得不能再明晰的顫抖,在她被剝離聽覺的那段時間,阿七不知聽到了什麽,又知道了什麽,抿緊薄唇,想把湧上喉頭的血水咽下去。

葉沁竹:“你疼不疼,要是疼的話,我……”

蘇長柒搖頭:“就這樣吧。”

他第一次把人抱在懷裏,清晰地感覺到掌心的柔軟。他像是兜兜轉轉的孤魂野鬼,尋不到方向,憑著本能,把唯一願意靠近他的人摟住。

“多謝。”他的嗓音幹澀,有些沙啞。

“這倒是沒事,但現在……”葉沁竹回頭,看向順長廊匆匆走來的管事,“天快亮了,阿七。”

“祭祀的時間,似乎又提前了。”

雨幕之下,太陽費力地刺穿雲層,滲出薄薄的微光,照在外間廳堂中。

蘇長柒垂落的,蝴蝶翅膀般的長睫猛地顫動。他還沒想好該如何開口,聽葉沁竹道:“再見的地點,是庚辰仙府,對吧?”

蘇長柒:“……是。”

“葉姑娘,你真的確定了?”

葉沁竹聽到她問。

葉沁竹:“確定什麽?”

手從她的肩頭松開,向下,落在她的腰身上。勾住,輕輕一帶,把她往自己的方向又拉進許多。

男子的模樣冷淡又漂亮,與淡然的神色不同,他的眼底一片陰翳。仿佛有什麽東西,即將溢出。

“我不是光風霽月的高潔之士,你來到我身邊,只會受人非議。”他強調。

鉆心的刺痛感,與雜念和情動混雜,於他的體內攪動,說出話的時候,喉嚨也開始發甜。

蘇長柒:“你還有反悔的機會,現在。不然,等你發現端倪,出現後悔的情緒時,我不會再遂你的願了。”

更何況,即使退一萬步,他從一開始就騙了她。蘇長柒不打算繼續隱瞞,只要重逢,謊言立刻會被戳穿。

患得患失感將他包裹,蘇長柒已經仁至義盡,努力做了提醒。倘若她明知如此,依然向他靠近。

到那時,他……

恐怕很難放手。

葉沁竹擡頭,腦袋往旁邊歪了歪:“我來找你,會被殺嗎?”

蘇長柒怔住,搖頭。

“被苛待呢?”

“怎麽可能。”

“那不就行了。”葉沁竹笑,“你的過往和背景,與我有什麽關系?”

“阿七,你信我一次,我是值得你信任的。”

說話間,她從伸進懷裏,取出收起的空間囊。葉沁竹現在很有錢,空間囊再也不是林翎供給她的那一個了,她買了兩個。

取出裝有靈石的空間囊,很認真地放到阿七手心:“這是先前說好的,酬勞。”

強行塞入蘇長柒掌心後,少女兩手叉腰,頗有些神氣。

“我可是一直記著的,絕對沒有忘。眼看祭祀日快到,可把我急壞了,幸好林翎有良心,願意幫我兜售符紙。”

說到後來,目光飄忽:“……雖然,過程有些波折,還招來了不明人士。”

蘇長柒挑眉:“先前你和林翎說的,是這件事?”

“對,對呀。”葉沁竹理直氣壯,“一共賣了五百枚靈石,你不信,可以去向林翎查證。”

“我分了你二百五十枚,作為精神補貼,至於為何不是全款……因為沒有更進一步地造成身體創傷,合情合理。”

蘇長柒掂著手中的空間囊,神情有些哭笑不得。他目光放低,看向手中物:

“這不是林翎給你的那個。”

葉沁竹:“那個不好看,我留著自用,換了個好看的給你。”

她從他懷裏掙脫。

蘇長柒沒有加重力道,隨葉沁竹離開,少女退開幾步,又往前走。

“你等著我給你發信號,在此之前,千萬別來找我。”她像是不放心,生怕她一轉身,蘇長柒就把自己捅了。

“等我幾天就好,一定要等我來找你。”

蘇長柒微微地笑,並不答話。

他轉頭,側眸看向半明半暗的天空。透過雨絲,他似乎能看到明媚的,撕破夢魘的陽光,宛如無主利劍,劈開虛妄的偽裝。

天的確快亮了。

他沒有機會,再做像現在這般的幻夢了。也不知再一次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眼前堅定的,言之鑿鑿的少女,會是什麽表情。

驚訝?憤怒?還是恐懼。

蘇長柒:“動靜可能會比較大。”

“我更正我此前的言論,肅璽仙尊,可能會來浮靈教。他的心情不好,或許會讓你感到害怕。”

葉沁竹:“真的假的啊,他,心情不好……”

“等等。”

“阿七是怎麽知道的?”

葉沁竹:“難道,你認識他?”

蘇長柒點頭。

葉沁竹:“你騙我?”

蘇長柒目光游離,點頭。

葉沁竹挑起雙眉,露出生氣的表情:“好哇你,從最初到現在,說了多少謊?”

話說到一半,管事來到:“聖女殿下,我等收到消息,請殿下上轎。”

祭祀日只需聖女一人,靈子已是用過的消耗品,可以隨意處置。

咚。

蘇長柒聽見一聲心跳。屬於葉沁竹的。

她瞳孔收縮,深深呼吸,陷入緊張的情緒。

站在下階的管事,神情也產生變化。她抑制不住地露出笑容,眼中浮出大仇得報的欣慰。

“聖女殿下,且隨我前去更衣,你的神靈在等你。”

與此同時,有手落在葉沁竹肩頭。

蘇長柒的幻術是何時使出的,葉沁竹不知道,等回過神來,他已彎下腰,聲音響在耳畔。

“去吧。”他說,“沒事的。”

一句話,把她心頭積累的慌亂撫平。

葉沁竹扭頭,鼓起嘴,模樣有些氣惱:“這位騙子郎君,你欺騙我的事,我還沒消氣呢。”

下一瞬,她的眉眼就彎了起來:“嘛,原諒你一次好了。”

“阿七,要是你認識肅璽,那就好辦了。”

“他不是心情不好嗎?你見到他的時候,讓他輕點兒揮劍,別砍到我。”

扭頭,雙手合十,很虔誠地行了一禮:“我是個好人,拜托他別趕盡殺絕。等我到庚辰仙府,一定去登門道謝。”

顧不得管事的連聲催促,葉沁竹擡頭,笑容洋溢在臉色。

她的背後是連綿雨絲,女管事好歹還記著葉沁竹聖女的身份,不情不願地撐出把純色的紅紙傘。傘面張開,明艷如火的顏色,亮晃晃的在蘇長柒眼底招搖。

對於重逢的渴望,和對坦白後事態發展的交織,化作雷霆,要將他劈成兩半。

蘇長柒:“好。”

他擡眸,朝葉沁竹露出溫和的笑容。

“下次見面之前,我會把事情都處理好。”他說。

葉沁竹沒有聽懂,她在原地駐足停步,良久,勾唇微微一笑,背身朝外走去。她挺直了腰桿,走過管事身邊時,自然而然地凝眸看去。

“做什麽?還不帶路。”

輕狂依舊的語氣,唬得女管事一楞。這位聖女哪怕到了今日,怎麽依然搞不清狀況。死期將至,還一副樂呵呵的模樣,難不成她真的是去結婚的?

女管事看鬼一樣,看向葉沁竹:“是,姑娘請隨我來。”

她揮手,先前那些被趕到外頭的侍從一擁而上,臉上全是送走了大佛,幸災樂禍的笑容。伴隨女管事一聲令下,像是忍耐許久,連聲祝賀。祝禱詞不要錢地往外冒,紙傘被舉至頭頂,緩緩朝外移動。

聖女獻祭的儀式流程,蘇長柒早就記熟。目送少女被人簇擁著離開,他垂下眸子,感知在指尖流淌的靈力波動。

大部分教眾,都前往祭祀殿堂前,祝禱神靈庇佑。聖女則會在正門下轎,朝內走,進入廳堂,見過神靈,便出不來了。

“林翎。”他最終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去乾巽之壁的終點附近守著,如果有異動,立刻像我報告。”

魔族領命而去。

蘇長柒把視線轉至角落。

蘇長柒:“裴述,去告訴鐘青青……”

“我要見她。”

裴述一直在角落裏裝鴕鳥,聽到蘇長柒喊他的名字,渾身一抖:“仙君,您別……”

“我不會殺她,她也不會想殺我。”蘇長柒的敘述平靜。

他從袖口取出面竹片,指腹摸索,撫過其上龍飛鳳舞,配著符法的名字。竹片黯淡無光,不知道要等到哪一日,才會重新亮起。

一手握住竹片,一手遞到裴述眼底。

“你不是醫修嗎?你來看看,這具身體還能留下什麽。”

他需要等多久,三日?四日?

蘇長柒把自己的命交出去後,心底便存在期待,真的到了最後一日的時候,有人能陪在他身邊。無論是動手,還是就那麽看著,都是極好。

相互依偎的滋味,一旦體驗到了,就跟上癮似的,完全戒不掉。

……

祭祀日。

葉沁竹對這一天的到來,萬分期待,又感到恐慌。

她在教眾、侍從的簇擁下,換上聖女的正裝。原以為會是凡俗婚禮常見的大紅袍,結果拿到手後,才發現和自己想象中截然不同。

是潔白如雪的紗衣,由內襯到外袍,層層疊疊,穿在身上,重得嚇人。

甫一上轎,葉沁竹就從懷裏取出藏好的空間囊,把筆記本取出,確認符紙和武器都在,開始不停地背誦各類符法。

阿七無法與她同行,能不能離開祭廳,跑到右廳室,全靠葉沁竹自己。

轎子被人擡著,又像是憑空離地,一路輕盈地前飛。自行宮始,不停往西走。

坐在轎內,伴隨顛簸,周圍環境不知不覺發生變化。轎外敲鑼打鼓的歡慶聲中,魔息鉆入轎簾,從外滲入,慢慢堆滿了整座花轎。

唯一的不同點,是如今的魔息,色彩與葉沁竹認知不同。有黑色如舊,也有白凈如雪,各種色彩交織在一起,宛如異常美妙的幻夢。

歡慶聲更加熱烈,而後息止,落得寂靜無聲。

變化發生在剎那間,簡直就像教會中的所有人,同一時間陷入美好的夢鄉中。

腦海內響起系統的聲音:“任務進入第三階段,離開花轎,即算參與祭祀,可離開浮靈教。”

葉沁竹屏住呼吸,良久,慢慢朝外吐息。神識外擴,清晰地感知到有人在接近,她的手指捏住空間囊,數著自己的心跳聲。

熟悉的聲音:“聖女殿下,請落轎吧。”

葉沁竹沒出聲,她坐在位置上,神識繼續擴散,將整座祭廳的大致結構印入識海中,判斷最好突圍的角落在何處,何時出手最合適。

忽然之間,葉沁竹感到靈力震動,有柄利刃祭出劍氣,隔斷聲與光的傳播。

不合時宜的尖叫聲炸響。喧囂和吵鬧像海潮般,奔湧進神聖且安詳的祭廳。

無數人垂死時,靠本能發出的淒絕叫喊,震得葉沁竹頭皮發麻。浮靈教在毫無預兆、毫無準備之下,遭受天罰般的攻擊。

攻擊一揮而就,來得快,去得也快,層疊不休的慘叫聲中,隱隱有幸存者在發問。

“出什麽事了?”

“敵襲?”

“敵人在哪?”

“左廳室傷亡最重,快去看看。”

女管事的聲音也在此時加重:“還楞著幹什麽,給我下來。”

一只手伸入轎內,粗暴地掀起轎簾,要把

與此同時,一柄雪色的亮劍破門而出,往前直刺。

劍刃劃破長空,嗡鳴響起。

抽劍之時,女管事應聲失去平衡,砸向地面。

早脫去厚重外袍,只穿裏衣的少女從轎中踏出,手執細劍,警惕環顧四周。

安靜不再,只剩下陣陣騷亂,從左廳室傳來。大批的教眾被引走,在剩餘衛士上前捉拿她時,葉沁竹指尖一動,不見蹤影。

藏形符。

她拔足往右廳室走,進入通道。

整座祭廳由紫色磚瓦堆砌,墻面燃燒燭火,燈影落於其上,如同扭曲雜亂的水草,朦朧的魔息迷霧般籠罩,透著水漉漉的窒息感。它分有三個大廳室,彼此間長道聯結,撐出宏偉而壯麗的骨架。

葉沁竹從迷霧中鉆出,揮手扇動好幾下,才從步入深海的窒息感中退出。

還沒跨過門檻,迎面撞上明笑瞇瞇的男子。

邪靈的人身,他們此前見過。

葉沁竹低頭想走,被猛然攔下。

他問:“想要去哪兒,我的新娘。”

他看得到她?

葉沁竹一怔。

她的符紙一向靈驗,隱藏身形後,短時間內無人可見,只有靈符撐不住消解,需要再度續上時,才會暴露。它居然看得見她?

少女往後退了一步,身後傳來女子的嬌笑。

“是新來的妹妹嗎?”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一群白衣女子。

為首的女郎身姿端方,生得溫柔似水,容貌更是美極。她的身後站著數十名女子,年齡都稍小些,正好奇地往葉沁竹的方向張望,出聲的,正是她們。

男子的聲音:“當然,是你們的新朋友。”

葉沁竹呼吸極淺,緊握手中細劍,全神貫註地關註邪靈人身的舉動。數息後,男子輕輕一笑,向後退了一步。

退……?

葉沁竹猛地回神,她慌忙轉頭,已經來不及。

頭冠先被拽住,而後是烏發、肩膀,上衣,被無數只手拖拽。葉沁竹控制不住向後仰,狼狽地摔倒在地。

“又一個想跑的,給我回來。”

“沒事的,大家一起好好生活。和鐘姐姐一起,不算壞事。”

“跑不掉的,我努力了那麽久,都沒離開,憑什麽你能走?”

女郎們的聲音:“有人救你也沒用,你死在這兒吧,既然是被選中的姐妹,就該和我們結局相同。”

邪靈的人身,氣定神閑地指揮她們:

“她的空間囊在腰上第三排腰扣,記得取下,別讓她用符。”

“那柄劍沒什麽稀奇的,反正也傷不到你們,留著給諸位玩吧。”

“教訓歸教訓,等她魂魄離體後,記得好好道歉。”

女郎們齊聲:“是。”

十幾只手探出,抓住葉沁竹的手腕,奪下腰間的空間囊,以及她手中捏著的黃符。

——這怎麽打。

葉沁竹腦袋“嗡”的一聲,她已經開啟靈視,看著那些半透明的魂魄浸在白霧般的魔息中,仿佛突然擁有實體,她們蜂擁而上,掐住她的脖子,爪子抓傷她的臉。

“來陪我們,好嗎?”

她們是祭祀的執行官,她們是神靈的一部分,她們是這數百年來,擁有同樣遭遇的少女,她們被獻祭的時候,也才十八歲。

一百年、二百年、三百年的時間,足以把這些被選中作為聖女,死後靈魂困在此地,不得往生的女孩們逼瘋。

歡樂的祭祀中,唯有最前方的女郎不動聲色。她退在幾步外,平靜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像是習慣了,又像是早已麻木。

葉沁竹伸手去抓細劍,其中一個鬼魂笑著舉起劍,把它掰斷,扔到她面前。

系統的聲音:“祭祀已完成,異界生命逃離失敗,現進行銷毀。”

“倒計時:五、四……”

急不可耐。

她明白系統為何不讓她修行,就是為了讓她能順利死在浮靈教。要是沒能被教眾所縛,就被厲鬼吞噬。現在看來,禁止修煉只是加一層保險,就算她努力修行,也打不到這些鬼魂的實力。

保險?等等,需要加那麽多的保險嗎?

葉沁竹的大腦出現一瞬停滯。

斷劍落地聲。

很快,尖叫聲響起。

不是葉沁竹的,是那個離她最近,準備把她的眼珠子扣下來的魂靈。

鮮血濺到她的面門,立時發出烤肉般的滋滋聲,她的面目模糊一大片,慌亂地向後推開。被壓倒在地的少女揚手攥住最近女子的發根,使勁往下扯,再一巴掌扇過去,一打打三個。

“三、二、一。我替你念了,你看看,我死沒死。”少女盈盈地笑著。

她一手的血,扇完巴掌後,直接去抓另一人的衣領。葉沁竹的鮮血甫一觸及鬼魂,那些少女就像被火焰炙烤般,發出淒厲的慘叫。

葉沁竹起身,手中血珠一連串往外灑。指尖輕動,轉瞬成符。

“啊,想不到吧,我還挺特殊的。看來你們的繁文縟節比較多,彼此間無法通氣,真是遺憾。”

她往後退了一步,拉開距離,完好的素手握上斷劍,目光徐徐掃過去:“來啊,打群架是嗎?誰怕誰!”

目光落在邪靈身上,頓了頓。

葉沁竹能看出人身體內魔息的流動,和林柳不一樣,他也是從心脈開始,往外蔓延,與阿七極像。

葉沁竹沒來得及思考,視線被它身後的女郎吸引,她在朝葉沁竹招手。

女郎看著她,眼底露出欽佩的神采。她擡起手,指尖往旁橫橫一劃。

符文?

葉沁竹一時有些猶豫,她仔細端詳女郎的容貌,猛地意識到什麽。

她將沒拿斷劍的手背到身後,劃出一筆。

跟著女郎的動作,落下。

須臾,再起,又是一筆。

很快,葉沁竹做完所有的動作,身後浮出一個漂亮的靈符。

與此同時,女郎動了起來。她積蓄了不知多久的能量,一起釋放而出,奪目得令人失色。

魂靈起手捏渡化之訣,柔和白光中,先前耀武揚威的女郎們,紛紛發出驚慌失措的叫喊。

“沒事的,孩子們。”女郎輕聲細語,“很快就結束了。”

“看你們受苦,卻一直袖手旁觀,非我所願,實在是……羞愧難當。”

她催動少女鮮血繪成靈陣,在定格的白光中,祭出靈力,圈在葉沁竹手腕上,創造出無人打擾的結界,把她拉過來,帶著葉沁竹往前走。

“等結界消散後,就趕緊逃,跑得越快越好。”她低眸囑托,“我本來想等阿姐來,與她一同誅滅人身,並不打算救你,抱歉。”

她的聲音很好聽,如山間清溪:“但眼見你掙紮至此,若是什麽都不做,實在看不過去。”

話出口時,她的身形在急速變淡,連同結界一起,迅速消失。

葉沁竹:“清、清……那個,清河娘娘?”

現在情況危機,不允許她多說,但變化發生得太快,葉沁竹一時沒反應過來。

鐘絮白回頭,笑得溫柔:“這是什麽稱呼?”

“我只是一個長留在此,救不得人,殺不得邪魔的無能之輩,當不得此等敬稱。”

葉沁竹來不及解釋,她眼見結界尚未消散:“我見過林翎和阿七了。”

“阿七?”

鐘絮白神色變化,她早就是死人,此時臉色卻慘白如紙,難以置信地看向葉沁竹。

與此同時,結界徹底消失,葉沁竹幾乎是大力被掀出通道。她從地上起身,聽到身後魂靈顫抖的聲音,夾帶哭腔。

“阿姐,我,對不住你。”

其中意思,葉沁竹來不及細想。她爬起來就逃,還沒跑出幾步,又被摁住。

那是肉.體的觸感,把她按在地上,無法掙脫。魔息於此時湧上,預備灌入葉沁竹的口鼻,鯨吞蠶食,將她吃幹抹凈。

“不許走。”

邪靈與系統的聲音,一同響起。

邪靈:“那個女人,做了無用功。她一直在做無用功,真是可笑,你以為你的小動作,我沒看在眼裏嗎?你以為她的靈符,我沒有感知到嗎?”

“你的資質實在是萬裏挑一,從最開始,我就註意到你了,不然,為何要引你入陣?”

系統:“倒計時,三、二——”

葉沁竹沒忍住,罵人:“你們是不是有病。”

想讓我死,還要搞這些彎彎繞繞的規則,結果畫蛇添足。真是有種清澈的愚蠢。

她沒有罵完。

劍鳴聲響。

通道塌陷的聲音傳來,男子磁性卻奪人性命的嗓音,系統冰冷的機械音,同一時間消失。

葉沁竹拂去四散的煙灰,隱約可見有身影由遠及近,朝她的方向走來。

是誰?

阿七?

不管是誰,她現在誰也不能見,一見就是死。

葉沁竹快被系統的倒計時折磨瘋了,她想也不想,從地面爬起,轉身就跑。

劍光如雪降下,像彩帶環繞在少女身旁,沒傷及她一分一毫。

直到葉沁竹沖進廳室,焦急尋人時,蘇長柒執劍撥開散落的石塊,進入通道。他已經看不到人影,擡手徒勞地按住胸口,單手執劍,掃視一圈通道中的景象。

快如閃電地,刺向站在幾步開外,與他容貌相似的男子。蘇長柒的速度太快,幾乎轉眼間,欺身來到近前。

眼前人身,並非本體,實力也僅僅在前任魔尊的層次。從第一眼見到時,蘇長柒就知道,他能殺他。

蘇長柒的體內沒有流淌魔族的血,或許在見到本體時會些許吃力,但對付魔族,算得上輕而易舉。

此地無人,可以隨意出手。

一招、三式,垂下長睫。

“安息。”

出劍時,蘇長柒說道。他的聲音很低,不知在說給誰聽。鮮血濺在臉上、眼上,蘇長柒沒有閃躲,伴隨閉目,血水從眼眶落下,順著面龐滑落。

當真是極為有趣的一幕。

蘇長柒想起,自己最後一次看到葉沁竹的模樣。她身上、手上,全是血。看向他的時候,眼底滿是驚恐,完全沒有認出他。

是在害怕什麽?是他?

還是……

空曠的空間,斷壁殘垣中,男子回頭,看向被他的劍光劈出的,躲在角落中瑟瑟發抖的光團。

“你讓她害怕了,是嗎?”

蘇長柒問。

光球:“神氣什麽……你以為失去我,她會好到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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