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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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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夜晚, 遠處的叢林有三兩點流螢。

裴川沈默良久,出聲道:“我沒事, 你回去吧。”

問了又能怎麽樣, 今天已經結束了,他過來本來就沒有任何意義。

貝瑤好奇觀察他表情,少年表情冷漠極了,眼裏都匍匐著沈寂的光。

沒事會喝酒?沒事會來他們學校看她?

她走近他,擡眸對上他的眼睛, 嚴肅道:“裴川,有沒有人告訴你,有心裏話就要說出來, 不能憋在心裏面。”

她忍不住笑:“憋久了就會……像你這樣,整個人看起來兇巴巴。”

他死死抿唇。

貝瑤說:“到底怎麽啦?”她語氣混著夏夜的風,包容又軟。

“我沒事。”他受不了了,說好只看一眼, 何必要問出來自取其辱。

裴川轉身就走。

“欸……”貝瑤猶豫要不要跟上去。

算啦算啦,今天脾氣壞一點就當他在透支明天的權利吧。

香樟林盡頭,是校門口的交匯處,一群少年往門口走。

有人調笑著問:“韓臻!怎麽樣, 成為男人的時刻, 得到校花的香吻沒?”

裴川猛地頓住腳步。

韓臻道:“別胡說!”

“哈哈哈快看,韓臻臉紅了!”

“韓臻韓臻, 校花身上香不香?唇軟不軟啊?她腰看起來好細, 抱過沒有?貝瑤那樣的美色, 嘖,什麽滋味兒啊?”

這話太輕佻了,韓臻皺眉還沒說話,那個調笑的人臉上重重挨了一拳。

香樟林交匯處,黑衣少年拽住那個男生衣領,一拳又砸在他臉上。

男生鼻血流了出來。

所有人都楞住了。然後趕緊上去拉架,打人的少年他們都不認識,卻被他狠厲勁嚇到了。

他瘋了一樣,按住那個男生的頭往香樟樹上撞。

一下又一下,七八個少年,楞是沒人拉得開他。

韓臻驚住,和兩個人一起拉著那少年的手臂往後拖,其餘人護著挨打的男生。

那個挨打的男生被打得崩潰了:“我操你媽神經病啊……”

韓臻感受到手下少年的肌肉鼓起,極致的憤怒使他肌肉抽動,他沒拉住裴川,裴川所有的憤怒、痛苦,讓他神色冰冷猙獰。

裴川知道自己瘋了,他就是瘋了,在昨天得知那個消息的時候就已經瘋了……

韓臻沒拉住他,看那個挨打的男生臉色都嚇白了,韓臻沒辦法,只能趕緊擋在他前面。

裴川的拳頭離韓臻的臉只有一公分。

兩個少年對望了一秒。

裴川說:“滾開。”他認出了他是誰,韓臻。那個帖子上面和貝瑤照片並排的男生。

韓臻看見了一雙又冷又刺的眼。

韓臻說:“如果我不讓呢?同學,不管你是誰,和他有什麽恩怨,只要不要用這種解決方式。”

裴川有那麽一刻,想把他狠狠揍死。

這種維護所謂正義的,就是她喜歡的人?

裴川從來沒有什麽正義,他腦海裏只有那個滿臉血的男生輕佻的問話,貝瑤是什麽滋味兒?

裴川動手了。

去他媽的吧,都他媽一起死。

“裴川!”他們劍拔弩張不到半分鐘,貝瑤過來卻發現一個男生在流鼻血。她看到裴川還要向韓臻動手,心臟都要嚇停了。

他們在做什麽?

裴川背對著貝瑤。

韓臻看到在貝瑤喊住少年名字的時候,他眼裏的狠戾、憤怒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的難堪和灰敗。

裴川沒有轉身,他不想貝瑤看見自己這幅嫉妒到發瘋的模樣。他推開兩個拉住自己的男生,往六中校門口走了。

貝瑤目光對上韓臻的臉:“對不起,你先讓你同學去看醫生吧,醫藥費我會付的,剛剛那個男生……他情緒不好,我先去看看他,抱歉。”

她順著小道跑到六中香樟林盡頭。

暖黃色的路邊燈光朦朧,貝瑤看到光明的盡頭是他的背影。

“裴川!”

他腳步停下,閉了閉眼。

貝瑤氣喘籲籲,跑到他面前攔住他:“你怎麽了!為什麽打人?”

他睜眼,漆黑的瞳孔映出她的模樣。

他最想打的,明明是韓臻。可是卻正是害怕這一幕,她怎麽看他?

明明五月初,已經進入夏天,這個夜晚卻有些冷。

裴川低眸:“他們在討論你和韓臻的事。”

貝瑤:“……”啊她什麽時候和韓臻有什麽了?她自己怎麽都不知道。

然而少年眸光低下去,落在香樟樹在路燈下的剪影上。他唇色蒼白,不知道是因為難堪還是別的。她讓他說心裏話,他現在說了。

貝瑤心裏有個荒誕的猜想,他剛剛那麽氣,是因為自己嗎?

她說:“我和韓臻怎麽啦?”

少年唇色更白,他猛然擡頭,用一種她把他逼到絕境的目光看著她。

“十八歲賀禮。”還要他講清楚嗎?到底要把他的心思暴露得多徹底她才會放過他!

貝瑤說:“你說初吻嗎?”

裴川死死咬牙。

他再也不想和她說一個字,心臟被人家捏在手中,她多說一個字他就痛一次。

貝瑤忍住笑意和羞澀,杏兒眼帶著粼粼水光看著他:“那個本來不是真的。後來我改變主意了,覺得這賀禮也不錯。”

他轉身就走。

哎呀脾氣好大!

十一點十二分,流螢飛出草叢,頭頂香樟樹散落下葉子。

她早有準備,穿著白色的板鞋,站上前方幾步圍繞黃葛樹的磚塊。恰好站在他面前。

三塊轉頭十多公分,這年貝瑤一米六五,借著兩塊轉頭的高度,捧著他臉頰,輕輕踮起腳尖。

紅暈從臉頰到耳根,她閉眼。

夏天的風很溫柔。

他的時間一瞬定格。

彎月藏起來,路燈映出他們疊在一起的剪影,流螢飛過香樟樹,也羞羞把自己藏起來。

她笨拙貼著他的唇,輕輕又碰了碰。

“……校花身上香不香?唇軟不軟啊?”

“她腰看起來好細,抱過沒有?”

他驟然想起韓臻朋友這些混賬話,身軀僵硬得像木頭。

她捧著少年臉頰,粉嘟嘟的櫻桃唇軟軟印在他泛白的唇上。貝瑤心跳飛快。

她睜開眼睛。

眸光微擡,對上他漆黑的眼。

裴川說:“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她臉頰羞紅:“知道。”

裴川身體僵硬得像一塊不願被煉化的鋼鐵,他喉結動了動:“你是女孩子,不能這樣隨便親人。”

貝瑤:“……噢。”她說,“可是沒有隨便,只有你。”

她說完杏兒眼一眨,少女的羞澀像是要從眼中溢出來。貝瑤也開始不自在了,她就不該一時沖動這樣做。

她跳下兩塊可憐的板磚,要回寢室去。

貝瑤腦子裏亂糟糟的,再不回去,阿姨查寢就完蛋了。

她才走了兩步,被人拉回去。

百年的黃葛樹枝葉繁茂,她後背抵著樹,少年的懷抱滾燙,她被死死禁錮在他的手臂和大樹之間。她的臉被人擡起來,裴川低頭。

月亮又從雲裏探出頭,裴川微微分開。

他的手指插進她披散下來的發。

捧著她小臉,再度低頭。

她的世界像是炸開了煙花,一瞬的光影炸開。

他在喘氣。

那些曾經看過的文字,一點點喚醒沈眠在記憶裏形容。

她暈乎乎地想,原來……是這樣親的啊?



貝瑤回到寢室的時候,寢室阿姨早就查過寢了。

女寢也熄了燈,貝瑤用鑰匙開門,寢室裏各懷心思的女孩子都悄悄從被窩裏探出了頭。

陳菲菲用氣音開口:“瑤瑤,阿姨那邊我們幫你瞞住啦。”

貝瑤輕輕應:“謝謝。”她摸黑開始洗漱,洗漱完了爬回床上,用被子羞惱蒙住自己小腦袋。

被子裏的溫度迅速升高,初夏的夜晚,每一次呼吸都在升溫,但是哪怕悶得難受,她也不要把腦袋露出去。

她輕輕摸了摸自己的唇,咬唇微惱。

裴川好氣人。

她要討厭他一個月。

有狠狠親了人家女孩子說“抱歉,是我的錯,你要是……生氣,打我消消氣”的嗎?

他還說:“我會去向你媽媽賠罪,是我不好。”

“今晚的事。”他艱澀道,“你要是覺得不愉快,就忘了吧。”

啊啊啊啊啊!

以至於貝瑤什麽都說不出來,差點被他氣哭。

裴川怎麽可以這麽討人厭。

她踹了他一腳就跑了。

活該!

還過什麽生日啊,她要把那柱原本用來做禮物的空氣鳳梨餓死渴死!

等到寢室裏傳來平穩的呼吸聲了,貝瑤點開手機,看見屏幕上面的00:15她覺得更惱了。

睡覺,睡覺。

他都讓她忘了,她還記得幹嘛!



裴川在樹下站了一夜。

如果一開始是她懵懂,後來就是他意亂情迷的錯。她的吻很幹凈,就是唇和唇簡單的觸碰,但他……

裴川靠在黃葛樹上。

這棵樹不知道在六中多少年了,建校之初它被移植過來就已經是一顆大樹。

他記起她的眼神。

迷茫,懵懂,歡喜和害羞。

那是一個不滿十七歲少女的眼睛,純粹又幹凈。

他四歲認識她,知道她接觸的異性並不多,或許連喜歡、好感和信賴是什麽都是界限模糊的。

但他瘋狂癡迷以後又冷靜下來。

裴川想,他能給她什麽呢?

是年少時一場柏拉圖的戀愛?還是幾年後一場畸形的婚姻。

如果是戀愛,有比他更適合更會浪漫的人。如果是婚姻……他什麽也給不了她。

他的家庭不好,甚至都快忘了一個完整的家庭是怎樣的相處,不知道怎麽去給她一個最好的家。

他的身體……醜陋。

她看見的都只是強撐起來的光鮮。

她讓人愛憐,卻又讓人掙紮。

他想用一切去愛她,可他一無所有。

如果沒有破釜沈舟的決心,就不該玷汙她,在她心裏留下這些記憶。這樣她才能毫無負擔遇見更好的人。

天亮的時候,露水沾濕了裴川的襯衫。他皺眉,從六中校園走出去。

最糟糕的是,貝瑤還生氣了。

是不喜歡他……冒犯。

還是他的話讓她不高興了?

如果是前者,她要怎麽懲罰他都可以。

如果是後者,假使還能是後者,她願意的話,他會做到最好——給她年少最美好的一場戀愛。

縱然最後不愛他,離開他。他也把他的所有送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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