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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28)篡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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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28)篡改

“憑你,也想攔我?”

“你是閻王派來的人?”

宋老爺狐疑打量他,半響,仿佛並未放在心上:“是便是吧,如今就算是閻王親自前來,也阻擋不了我的好事!”

刺目的紅光應聲而起,數不盡往城外延展的紅線,頓時調轉回首。

倏忽間,漫天紅線仿佛形成個巨大的牢籠,密密麻麻交疊在一起,朝謝執包圍而去。

謝執面色未改,在層層圍困紅線湧來那一瞬,手中黑氣迸現。

手掌一橫,朝外幹脆利落一翻,團團黑氣化為數千道刀鋒。

霎時間,所有紅線“噌噌”應聲而斷。

“有些本事。”

宋老爺唇邊笑意收斂幾分,那顆紅珠紅芒愈盛,愈多紅線糾纏上來。

“視線”所及一片暗紅,看不見一星半點火燒後的廢墟,層疊交纏地令人心道可怖。

那紅珠裏也不知內裏究竟積蓄了多少力量,朝外湧動之勢愈發兇猛。

難以想象,若是尋得完整一串珠鏈,該是何等威力。

謝執凝神應對,轉瞬間消失於原處,層層紅線頓時覆起,鋪天蓋地朝他追去。

身形快得肉眼根本辨不出,只能瞧見漫天掉落一波波斷裂的紅線。

一時間令我,令“視線”也看不出上下。

卻見一旁無人在意的怨鬼,一會兒露出驚恐神色,一會兒又頗為古怪地桀桀笑著。

一打眼,猛朝我撲來。

怎就是不放過我!

好在謝執替我分去宋老爺註意,除卻頂著那墜落的紅陣,反身一避,被迫又與那怨鬼玩起躲閃“游戲”。

只她許是在宋老爺的紅珠內吸飽了怨氣,比之在水井邊見她,仿佛開出神智來。

大口緊緊合上,只顧用兩只長手緊追我不放。

似覺方才之招有效,想一舉將我控住,餘光瞥著那道陣眼方向,好將我直接扔去。

化為宋懷安叛變地府的一份力。

“被引渡回地府,好生前往下一世不好麽?”

眼見著狂亂的長手愈發瘋癲,總不能就這般坐以待斃。

我總算想出些,應是能與鬼勸說的通用話,朝爬動撲來的李婆子勸道:“非得於此助紂為虐?”

“下一世?”

真是開了神智,李婆子甚至都能斷斷續續說出話來:“這輩子,還沒過夠,還沒享盡榮華富貴,下一世,誰知道,怎樣?”

“你如今幫宋懷安做這些惡事,邪不壓正,怎能有個好下場?及時收手,看在生前往日,許你也曾行了善事的份上,下一世許能落得個好因果。”

若不是想將她勸回,這話說得,連我都覺違心。

卻見李婆子渾身默然一抖。

心底暗道不妙,莫非她真一件善事都未做過?

只聽得“桀桀”笑聲,再度響起。

“銀子,金子,”

她癡笑著念叨:“什麽善事,什麽下一世,我這輩子,還沒過夠!”

“噌——”

四肢驟然離地,她跳到半空中,淩亂地灰白頭發被風吹起,露出同樣鼓脹的半邊臉。

和那只黃白交錯的眼。

那便再待不得了。

體內白光柔和,仿佛指引著我,漸漸匯聚,落於指尖一點。

隨即猛地沖出那一瞬,迸散的白鶴重新現形,飛馳間轉動身軀,寬闊的羽翅綻開。

只見朝我撲來的李婆子,黃白充斥的鬼眼一縮。

瞬間被白鶴寬闊的羽翼攏住。

“啊啊啊啊啊啊!”

痛苦嘶吼之聲猛然響起,轉瞬間又沒了聲息。

白鶴羽翅重新伸展。

掉下最原本的,李婆子樣貌的屍首。

濕漉漉地,落到地上,死前的驚惶定格在她半老的臉。

那白鶴轉過身來,看著使出那一下後,精疲力竭的我,露出堪稱柔和一笑。

我正好奇“視線”究竟如何能看出。

卻見它已漸化為白色光芒,歸回我體內。

“不!”

猛然擡眸看向上首。

只見不知何時,謝執已然突破重重紅線阻撓,跨上重山紅陣,手中湧動的黑氣朝宋老爺猛打去。

宋老爺急忙避退。

“宋懷安,攪動這世間因果,你還有何話好說!”

謝執冷冷看著他,厲聲質問道。

宋老爺猛然一頓:“你果然是地府之人!是閻王派你來捉我!”

謝執默然未答。

可這也是我想知之事。

“哈,哈哈,那你於此,又想作甚?想救她?”

宋老爺垂首看了我一眼:“還是也想救這世?”

“閻王當真不死心啊!”

如今宋懷安叛變地府命令,想攪動這亂世更亂。

若謝執真是閻王派來的人,捉拿宋懷安之後,要繼續他未盡之事——將因果推回原有軌道。

不就,又與我所行……相悖嗎?

謝執。

你究竟是何人?

“我並非閻王所派。”

清冷嗓音從重重紅陣上傳來。

擡眸與他對上視線。

他低頭,輕輕笑了起來,和緩的眼眸仿佛在給我定心之力。

踐行他曾道出的承諾。

但霎時間,那淺笑,便被宋老爺張狂肆意的大笑蓋了過去。

宋老爺如想起何極有趣之事,面色轉瞬翻轉幾番。

“並非來自地府,並非來調轉這因果。”

“你才是戲外之人,不該在這世間出現!”

“你根本不在因果之內!”

什麽?

宋老爺方吐露那自以為是的斷言。

卻見謝執神色一變,忽地緊捂住腹部不放,唇邊猛地滲出一口血來。

真被宋老爺說中了?

謝執,也遭了反噬?

他本不該來的?

可……

“不是說,不是說你我因果相連。”

渾身只有疲累,根本未曾感受到任何,如被雷劈中的反噬懲罰。

“為何你受傷之時,我卻無半點感覺?”

那漫天迸散的黑羽,重影仿佛再現。

真的有因果綁定這回事嗎?

“既不從地府來,我也不叫你歸去地府,”

宋老爺又是那副一切盡在執掌的自得:“便與她一道,化為我所用!”

凝結無數人之氣的碩大紅光,謝執在它面前顯得無比蕭索。

但我只來得及邁出了一步。

那紅光,猛朝謝執沖去,帶著必死的威壓。

“謝執!”

話音未落,紅光裹挾下,透出他猛吐出一大口血的身影。

而我只能眼睜睜瞧著他去死嗎?

還有,還有些未盡之言,還在猶豫是否道出口。

便再無人聽見。

“叮鈴——”

輕音伶仃。

“叮鈴——”

無形無影,卻帶著仿佛能穿透一切的力量,周遭盡數被這鈴鐺聲一震。

下頷掛著的那滴淚落到地上。

鮮血為引。

在這世間疼痛時,絕望時,麻木時。

流下的那滴眼淚。

原才是喚動鈴鐺之法。

“啊!”

宋老爺痛苦地捂著頭,一時間紅珠散去光芒。

謝執!

只見裹挾著他的紅芒散去,被迫從重山紅陣滾落。

慌忙間,白鶴應我所動而出,將他安穩接住,放到我身邊,露出那張被鮮血浸染的半邊臉。

他仿佛已氣力盡失,看向我時,卻仍朝我頗為艱難得綻出安定一笑。

“我,我全都想起來了,哈哈哈哈哈!”

重山紅陣之上,宋老爺緩緩放下捂住頭的雙手,猛然間發狂大笑起來。

“騙局,這都是騙局!”

“是誰,誰篡改了我所憶之事!”

“閻王,竟為那樣一個可笑的緣由,挑選大災前死去之人的亡魂,回這世間所謂救世?”

“因果都定了必死,怎可能救回這世!又何來與因果相悖的救世?”

“根本沒有鬼,願意來蹚這一場渾水,我是被迫被選,被迫被選中!”

“是誰篡改了!”

宋老爺抱頭仰天怒斥著,仿佛發了癲,身形來回跌撞,仿佛立時便要從紅陣邊緣跌下。

“究竟是何緣由!”

困擾我輪回多時的謎題,救世最初的緣由,終有了答案?

宋老爺鼻間喘動著不屑的粗氣:“可笑!”

“不過什麽人間死去之人太多,地府一時間收不得那麽多。滯留於世的亡魂,被引渡回地府,還未得及去投胎的亡魂,勢必會引起一場大亂。”

“可笑!竟就為了這般無用的緣由,便要拉個鬼出來,許它一句空話,再告知它若是失敗,連投胎都省了,三界之中不容於世。”

為何,這話這樣熟悉。

“就為了這般,便要我死後,也不得安往下一世!”

“他們既這般無用,連滯留於人間的亡魂都看顧不好,便由我來!”

宋老爺猛擡眼,看向那重山紅陣,被圍困在裏頭逃脫不得的所有人,緩緩露出了發瘋後的第一個笑。

“幸好,即便篡改我記憶,又有何用?終會到這一步的。與其就這樣白白順著因果死去,你們當真甘心嗎!”

“還不如,呵,為我所用,”

宋老爺聲音陰惻惻地,仿佛通過紅陣傳達給了每一個受困之人,即便他們昏迷不醒,仍好似能聽見他的煽動之言:“累計之物,助長我氣,一舉修成世間大鬼,再不管那破因果幾何!”

“至於地府,屆時誰還放在眼裏!”

趕忙以“視線”掃過重山紅陣。

還真有昏迷中人,神色莫名變了變,仿佛在猶豫考慮他所說。

“莫聽他鬼話!因果還未發生,你們中大多數人,根本不符合因果斷死的準繩。明明還能生,何必管他說的死後如何!”

“如何未發生!”

宋老爺很是不滿,陰沈的眼光直直看向我:“若是還未發生,我怎會知曉地府人間的亡魂失衡,又怎會被派到這世……”

他猛然轉過頭去,不敢置信地看著重山紅陣中圍困的所有人。

“怎麽可能!你們分明已經死了,死成了亡魂,我還在地府見過你們!”

他在說什麽瘋話。

過於驚駭,以致我一時間搞不明白他在說甚。

什麽已死?

我被困在這輪回中,這不過他死後第一日,眾人都還去他靈堂祭拜。

宋府確有人死,可府外的禹城呢!

所有人,這日夜晚將盡之時,也都死了?

“就在前幾日……”

“宋懷安,你昨日才死,哪來的好幾日?”

我終不解質問出聲。

可,得來的回答,卻將我鎮在原處,仿佛被巨雷劈中,再也動彈不得。

“你又在說什麽瘋話!”

他難掩驚駭怒意:“我分明已死了七日。”

“今日,是我的頭七啊!”

什,什麽?

什麽七日,什麽頭七?

我只在第一日輪回了七次。

連第二日子時的夜,都未得見過。

“慢著。”

怒吼完,他忽而反常地冷靜了下來。

仿佛頭一次仔細打量我似的,那雙銳利的眼掃遍我全身上下。

而後,定格在我的臉上。

他突地咧開嘴,露出了個極為古怪的笑。

仿佛窺破了天機。

“我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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