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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5)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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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5)貴人

廳堂中,分明未過多時,但管事顯然已焦急地額間冒汗。

而我終知曉,大少爺所等的人是誰

——張客商。

“賢侄,好好地,你怎喚我來此?”

未有下人引路,張客商大步趕來,邁入廳堂之中。

“張叔,確有要事。”

大少爺起身迎他,掛著溫和笑意,待來人坐於下首,這才道出喚二人前來的目的。

“張叔,現時托你來一趟,不為旁的,你可還記著,你我二人午後所談一事麽?”

張客商聞言,剛端起的茶杯,都立時放了回去,喜出望外道:“我親口所言,這如何能忘?”

“那便好,”

大少爺欣然頷首:“您離去後,我細想多時,雖說此時遠行之舉,不合平生夫子所言,然事殊時異,宋府,已不單是我一家人之宋府,底下牽扯之廣,待不得我猶疑拘泥。”

大少爺是想作何?

不是已然知曉,張客商與土匪一窩,亦寫信給了徐校尉,望他帶人過來將其一網打盡,怎又在此時應下出行一事?

與上回那般故意拖延張客商之舉,未見分毫相同。

“大少爺,您說遠行是何意?”

管事一時面色大驚,竟都忘了主仆規矩,急得上前半步,出言問道。

“管事,方才喚你來,正是為此一事,欲以你作個見證。”

大少爺朝其略舒顏:“你張老爺好意,邀我同去京城,並江南一趟,一來增長見聞,識人辨貌,領略風土習俗,二來博學通商,長些經世致用的本事。”

管事一時面色變得頗為古怪,婉言勸阻。

“大少爺,張老爺此前,也曾提及過江南通商一事,只是老爺在時,已然回絕了,您……”

“欸,管事,這話可沒理。”

張客商方才順暢開懷,聞言,頓時沒了好臉。

“往來在外,最需講變通二字,你家老爺,當年亦沒少將此言當做至寶,怎如今卻將自個兒縛住,還要拿來壓制我這好侄兒不成?”

“張老爺,您亦說這是在外,於內自是當講既定俗禮,行不偏之事,”

管事臉僵幾分,仍暗暗駁斥:“宋府在這禹城之內,是數一數二的商戶大家,得官府青眼,一舉一動,都有人從旁盯著,萬不可行差踏錯,惹來諸多不滿,失了於禹城立足的根本。”

“青天白日,哪裏的人瞧得著你?”

張客商重重一拍桌子,起身呵斥。

柳葉刀悄悄往旁側撤了半步,任懸山頂將她全然蓋住。

算上我,這便是其一二。

然正值此時,“視線”敏銳餘光中,前側某處枝葉輕微一動。

我立時望去,竟看出那處低矮的枝葉上,有一殘餘暗影。

除柳葉刀外,竟還有人從旁偷聽他們談話?

可單憑殘留的暗影,“視線”亦辨不出,是哪方探子。

我只得暗自留神。

好在有“視線”輔助,叫我能更為輕易留意那頭動靜。

“……外頭如今世道正亂,官府哪管得著你宋家行事,何況日後,自有彌補法子。”

待不得張客商喋喋不休,抱怨個沒完,管事便已苦笑打斷。

“張老爺,您常年不在禹城,自是說得輕巧。”

“禹城乃宋府根基,行商衣糧,哪一樣能離得開宋府?更何論邊關城池交戰,急需運衣送糧,官府早緊盯此事不放,在外八百雙眼瞧著咱們一舉一動,大少爺,此時決計錯不得啊!”

自二人開始爭辯,我才發覺大少爺恍若隱身般,只從旁靜靜瞧著,未曾出言。

而此時氣急上頭的張客商,也未給他出言時機。

“你且說,如若此時不行,又欲待何時?”

“自當按禮……”

“烈火烹油,全等著你這味料下鍋,你還同我談勞什子禮!”

張客商滿臉通紅,青筋繃起,看向管事的目光中,全然將其當成攔路虎,滿是不善兇狠。

“大少爺,逐利,非在當前一時啊!”

管事許是說不過,又將準心換成要緊人兒,苦口婆心勸慰道。

“呵,非在一時,你家老爺又是如何起得財?”

張客商重重哼哧一聲,潑冷水道:“旁人不知,你們還不知嗎?時機,最是要緊。”

“實話告訴你,那時京中,並無何宴席。”

“我這消息,是得了西廠人舉薦,總管曹公公召我去時,親自吩咐下的。”

張客商也不藏著掖著,冷笑間,一下揭開最後一招底牌。

叫大少爺原處楞怔半會兒,管事霎時驚駭地,下意識地,全向氣勢一變的張客商瞧去。

“如今戰事僵持,再拖下去,任誰都知愈發沒利,卻有太子並林丞相一系,仍一力主戰,只圖一時之快,毀我邊關大局。”

大少爺手頓了頓,繼而覆又輕點桌邊,恍似無異。

“幸得有西廠總管曹公公,在此局勢愈發明朗之際,願挺身向聖上諫言,望聖上棄用主戰一派,責令主將武岳,即日返京問審,治他個延誤軍情之罪。”

“張老爺,此言差矣。”

管事從旁,實是聽得難耐,欲動口幾次,均憋了回去,此時卻是終忍不住出言打斷。

“你屬京城人,不知我等自幼生於邊關,長在禹城之人。”

大少爺散漫目光落到管事上,待他下文。

“每度入秋冬時,胡人兇殘,打馬而來,將這邊城村寨燒殺搶掠,飽了他們肚腸,卻餓死我等多少一家老小。這許多年,已是被胡人欺壓多載。”

“如今武大將軍以計誘敵,待其深入後,斷他後路,圍攏絞殺,叫邊關人狠狠出了口氣,實是大功一件。”

“怎如今非但不賞,叫他加官進爵,竟還要拿他問罪?”

“鼠目之見!”

張客商往地上啐了一口,罵道:“爭著一時之氣,又有何用?”

“戰事久拖不絕,聖上亦為國庫銀兩發愁,屆時棋盤一翻,誰還管他上頭棋路如何,棋子如何?”

“依張叔之見?”

大少爺依言開口追問,溫和神情中,隱隱帶上些許懾人脾性。

張客商正說到氣頭上,並未察覺,只一個勁指責道:“現時乃最佳良機,怪哉你還於此,做這些小兒駁斥,碌碌庸才!”

“聖上本就已在戰事上心性不堅,曹公公深得他重新,若有其出面勸慰,必能引聖上棄太子並林丞相為首的主戰一系,至我等主和一派。”

“既能狠狠消去他們氣焰威風,又得引出其後,借此時打通邊關至江南商路,叫我等賺個盆滿缽滿,豈不快哉!”

見張客商由氣轉喜,大少爺也隨之輕笑一聲。

“張叔,你午後提時,說是兩事,原本屬一事。既如此,你那時所言京中幾位貴人,莫不是也有西廠曹公公在內?”

張客商身子微僵,眸光不自覺低下一瞬。

在“視線”中,我見他低眸那瞬間,眼中露出一時狠厲殺意。

繼而卻又擡首,他恍若無事應道:“曹公公大義,由他出面作保,誰敢不賣他十分面子?”

“朝中京外,自是無人敢不從。”

大少爺朝他一笑,笑裏冷得沒半點溫度。

“小侄自幼多病,並未得甚遠行時遇,所見所聞淺薄粗鄙,比不得張叔常年在外,膽大心細。不知可還有旁人得引路,叫此行安省些?”

“大少爺說得在理,”

從旁候著的管事見機插話,並未放棄勸阻之言:“如此成事,即便棋盤穩當,一著不慎,棋子踏錯半步,亦是滿盤皆輸。”

“況且,另有太子殿下並林丞相為首的主戰一派,若他們此時落敗,怎會不知源頭為誰?”

“屆時曹公公變成了活靶子,誰又敢明面上得罪太子殿下,為你等大行方便之事?”

“管事此言,倒亦不無道理。”

大少爺頷首認同。

卻叫一旁剛兀自松懈下來的張客商,頓時又氣得吹胡子瞪眼。

“管事,莫來惹亂,這宋府,掌家的可是我親侄兒,你這下人亂來做個什麽主!”

大少爺靜靜待他罵完,並未作聲。

“暫且告知你等,亦不妨事,可聽仔細了。”

張客商朝管事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一一道來。

“我等自有掌管內府采辦的內官監、於京中牽頭問路,做個中轉之處,開便宜之門……”

“江南處,曹公公本還欲引見江南留守安晟,被我尋著時機,交了幾樣書信物件上去,曹公公果真將安晟棄之不用,換由我主牽此事。”

“而邊關,我虛虛擔著,本應由你爹出面,誰知你爹去的突然,便由我與你共擔一頭。”

“如此一來……”

“少說,也得獨占三分利。”

大少爺聽罷,粗略掐指一算,並未對利得劃分有任何異議。

張客商卻暗自撇嘴,微搖搖頭,如咬緊羚羊,卻仍瞧著,那跑遠去麋鹿的惡虎。

“做盡兩頭費力事,最後落到自己銀袋裏頭的,只剩三分利。那幾位貴人坐鎮京中,只需勾勾手,便有七分利成……”

“張叔,慎言,”

大少爺略微正了神色:“父親家訓,貪心不足,恐欲毀己害身,反落得個淒涼地。”

“大少爺說的是,老爺向來將此言銘記於心,時時警醒,切莫被利一字沖昏頭腦,方得安穩長久。”

幾番勸阻不成,管事如今可謂見縫插針。

果不其然,又被張客商狠瞪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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