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雨天沈默了一下，擡筆在紙上潦草的記了幾句。忽而擡頭：“你說，你當時醉的不省人事，在稍稍清醒的時候，那個男人已經拉著你往客房走了。那麽，你能保持清醒記憶的時候，應該是在客房門口。”

陳雨天稍頓一下：“既然你是在走到客房門口才清醒的，那麽，你推了他三次，也都是在客房門口進行的？”

楊佳怔了一下。擡頭瞄了陳雨天兩眼，含含糊糊開口：“是吧.....應該是，我喝的那麽多，怎麽能記得那麽清楚。”

這話前後矛盾，一開始說推了他三次，隨後又說喝多了，哪兒記得那麽清楚。

陳雨天猶豫了一下，把筆放了，認真的去看楊佳：“你仔細想想，要把細節說清楚。”

楊佳又怔了一下：“陳律師，你怎麽這樣？你怎麽比警察還事兒多？你這麽問我是什麽意思？我就是喝多了，只能記個大概。”

話說著，咬了一下牙：“應該就是在房間門口。反正都有監控，我記不清楚了，監控總記得清楚，強奸是刑事案件，我總不能開口胡說，去冤枉了誰！”

陳雨天點頭，繼續在紙上記錄：“好的楊女士，你不要急。我明白你的心情，我把細節問清楚，也只是想掌握更多證據，在庭審的時候更有把握。你先喝點水，不要急。”

楊佳咬著嘴唇，眼睛死死的瞪著陳雨天：“陳律師，咱倆也別繞彎子，我知道，你是不是也懷疑我？懷疑我是自願的？你看，我要是不自願，跟人家喝酒幹嘛？我要是不自願，就算喝多了，為什麽不在客房門口就大喊大叫？我知道你肯定會這麽想，說不定警察也得這麽想。”

楊佳擡手抹了把眼淚，眼睛上的妝容模糊成一片，有了幾分恐怖片裏女鬼的味道：“你肯定還得想，我穿的花枝招展的，出門還要化妝，一看就不是什麽好女人，是這樣吧？可是陳律師，你也是給人打工的，你知道一個女人在職場上有多難吧？也許你不知道，畢竟你不用陪客戶和廠商吃飯，畢竟你學歷高名頭響，沒有幾個男人敢欺負你。可是我不一樣。我學歷低，我實話跟你說，我從小家裏窮，上學就上到了初中，畢業以後，什麽都幹過，我在罐頭廠砍過黃桃，在西餐廳端過盤子，在美容院給人做過美容。到去年才拿了個自考文憑。文憑拿了，找了好多工作，也就今年幹的這個助理還像點模樣，能在寫字樓裏坐辦公室了。”

楊佳抽噎了一下：“你知道嗎？我特珍惜這個工作機會。所以跟那個老色鬼喝酒的時候，我連眼皮子都沒眨。我也不瞞著你，在酒桌上，也不都是那個老色鬼灌我，我還主動敬了他酒。不止敬了酒，我還特別肉麻的誇他，誇他長得好有能力，一看就有紳士風度。我為什麽要這樣呢？還不是為了能簽單，能保住我的工作！”

“還有去客房。在客房門口，我確實是能喊，可當時你知道我想什麽嗎？我還想著不能把事情搞砸，不能把事兒弄得太大，我還想著給他留幾分面子。我以為我好好勸勸他，告訴他我真得不是那種賣身求榮的女孩，他就能放過我。可我真沒想到，我沒想到一個人竟然會有那麽壞，那麽狠！”

陳雨天微微嘆息，抽了一張紙遞到楊佳手裏。

楊佳接了紙，重重的擤了一下鼻子：“我知道，我現在應該表現的楚楚可憐，最好是披頭散發衣冠不整，連說話都說不利索，這樣，人們一看，就知道我是個受害者，就能同情我，可憐我，站在我這邊。可是，那不是我的性子。”

陳雨天點頭：“我懂。”

楊佳擡臉，一雙眼睛紅腫的不像樣子：“我是跟他喝酒了，我是打扮的花枝招展了，可是，我也明明白白的告訴他，我不可能做那種事兒了。我求他不要這樣對我，我求他放過我，可是.....”

說到這裏，楊佳已經泣不成聲。

陳雨天深深嘆息一聲，把手放到她的背上輕輕拍打：“別哭，別哭。”

她能理解楊佳。

很多時候，被強暴的受害人之所以選擇隱忍，就是害怕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猜疑。

她們害怕被人指責，被人指責穿的太暴露，打扮的太妖艷，或者跟施暴者打了個招呼，對他笑了一下，這些那些，都可以被人惡意的曲解成對施暴者的暗示。甚至是勾引！

又或者，還有一種更為惡毒的揣測——你真的強烈的反抗了嗎？如果女人強烈的反抗，男人根本就無法施暴，你根本就是半推半就！——從根本上抹殺了男人和女人的體力懸殊。

楊佳淚眼模糊的去看陳雨天：“在他強暴我以後，我是哭著跑出房間的，恰好撞見給別的房間送東西的服務生，服務生也可以給我作證。我是不願意的。”

陳雨天沈吟一會：“你在跑出房間之前，他做了什麽？有沒有攔你？”

“攔了，他拿出了兩千塊錢給我，我沒要，穿了衣服往外跑。”

陳雨天皺眉：“他沒做別的？”

“沒有，他也許以為，我不會報警，他也許以為，第二天把單子簽給我，我就能當一切都沒發生過。”

陳雨天深深嘆息一聲，把整理好的協議推到楊佳面前：“把代理協議簽了吧，從今天開始，我與你共進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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