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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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這個賽季的女子單人滑突然跑出了一匹黑馬， 世界各地的冰迷對今年世錦賽的女單項目更加關註。
在比賽正式開始那天，顧餘醒得格外早，才四點鐘就自然醒了。
這是心理因素造成的， 總想到今天是正式比賽， 顧餘的生物鐘受到了點刺激， 造成了這個結果。
女子單人滑的比賽在下午，即使是最早開始的雙人滑比賽也在八點， 顧餘並沒有想醒得這麽早。
還想多睡幾個小時， 但閉上眼怎麽也睡不著，顧餘在嘗試了十幾分鐘後睜開眼，望著天花板發呆。
雖然知道這可能會擾人睡覺，顧餘還是起床出門，用謝臨給她的房卡刷開隔壁房門。
顧餘全程躡手躡腳， 怕弄出聲音把睡著的人給吵醒了， 但正當顧餘小心關上門， 轉身準備偷摸爬上床的時候，她對視上已經在床上坐起身的男人的眼睛。
盡管是面對這種意外情況， 被極輕的聲響吵醒，男人的眼神也完全不像剛醒的樣子，而是和平時一樣冷淡而清明。
不過在看著像是有點呆呆站在門口的少女，男人略微皺眉， 很快一語不發下床走過去。
“……我不是故意想吵醒你。”顧餘低頭說著， 心裏頭還有點心虛。
她已經很努力輕手輕腳了， 但沒想到謝臨會這麽淺眠。
顧餘只是覺得她在謝臨旁邊應該能安心睡覺， 所以沒想太多就跑過來了。
顧餘話音剛落，她還沒來得及擡起頭看謝臨的反應，整個人就已經離開地面了。
她被走到她面前的男人抱了起來。
“走廊沒有暖氣，為什麽不多穿衣服出門，你知道外邊現在是幾度麽？”謝臨把抱著的小姑娘塞進被子裏，面無表情的臉上還皺著眉，整張臉就看起來相當冷峻。
躺在了溫暖的被窩裏，盡管顧餘看見謝臨的表情有點冷，自然生起的安心感卻讓她馬上有了睡意。
“因為想著只是很短的距離……”顧餘小聲辯解了下，並不被男人的冷峻臉色嚇到，她已經得寸進尺地窩進了對方懷裏。
能看出這是類似於尋求安全感的依賴行為，謝臨皺著的眉最終還是舒展開，然後恰當地攬住懷裏少女的纖細腰身。
也想到了小姑娘估計是因為醒太早又睡不著才會有這番行為，謝臨垂著眼沒說話，只用他的下頜去磨蹭了下少女的頭頂，維持著這個姿勢等待對方重新入睡。
顧餘很快重新睡著了，謝臨聽著懷裏少女的呼吸變淺，這時才稍低下頭去親了親小姑娘的唇角，然後謝臨也沒再睡覺，他清醒地睜著眼，表情平靜地守著入睡的少女，直到後者再次睡醒。
“去刷牙洗臉，我去給你拿衣服。”謝臨不輕不重地拍了拍顧餘的頭，先一步起床。
少女只穿著一身單薄睡裙，謝臨顯然不可能讓對方再這麽走出房門去面對外邊的溫度。
顧餘很聽話地點頭哦了聲，穿上毛絨拖鞋就嗒嗒往衛生間走。
等換好衣服，兩人正常地出門吃早餐，在店裏還碰上了幾個來自其他國家的年輕選手和好些個冰迷。
雖然顧餘最近可以說鋒芒盡露，但她和謝臨走在一起，其他選手和冰迷還是會更先把視線放在謝臨身上。
謝臨的名氣更盛，賽季三連霸的輝煌成績始終是壓在那裏，就算這個賽季休賽，其他年輕選手對謝臨這名前輩依然得保持謙遜。
謝臨在給因為偶遇而一臉激動的幾個冰迷簽名，這時顧餘聽見有個人問：“臨哥你休賽應該只是暫時的吧，下個賽季會覆出嗎？”
對這個問題，謝臨淡淡嗯了聲，也沒說別的話，把簽好名的本子還給那名冰迷，然後帶著在等他的小姑娘往靠窗的位子走。
在謝臨養傷期間，他的私人醫生每隔一段時間會定期過來白星基地給他做檢查，這顧餘是知道的。
謝臨的腿傷恢覆得還不錯，這顧餘也知道，但說到謝臨下個賽季會重回賽場，顧餘就很自然而然地想到一件事情。
“明年比賽的時候，你就不像現在這樣能一直看著我了。”顧餘用勺子撥了撥碗裏的小米粥，想著這件事情，她還有點沒準備好。
因為謝臨一直是陪著她的，被對方註視著的時候，顧餘覺得她有勇氣面對任何賽場，但明年她就要獨自一人了，想想會有點無所適從。
謝臨看著坐在對面的少女，聲音低沈而平靜：“你希望的話，要我繼續保持現狀也可以。”
謝臨這句話說得並不猶豫，語氣也淡，仿佛這是一件可以很輕易決定的事情。
顧餘微微睜大眼睛，她把勺子放下，迅速搖頭。
她覺得自己的心態是有些矛盾的，但一定是希望謝臨回到賽場這個心理更占上風。
“你下個賽季不在我旁邊，我是會有點不安心，但這是我自己需要面對的事情。”顧餘慢慢說著，用手撐著下巴望向對面眉眼冷冽的男人，又小聲補充了一句，“而且我也想看你滑冰……”
坐在對面的謝臨對後半句話有了反應，他沒出聲，但定定回望著對他說這句話的少女。
“就……你滑冰很好看，我很喜歡。”顧餘說這話時視線沒有和謝臨對上，有意往旁邊偏了偏，即使兩人已經是戀人關系，她說出這句話還是會有點不好意思。
覺得好看和喜歡都是真實的，一個人喜歡或討厭的東西有許多會在幼年時奠定，而顧餘小時候就被少年時期謝臨的滑冰吸引，仗著自己是個小姑娘主動跑去跟人套近乎。
謝臨就這樣定定看了對面的少女好一會，他低低嗯了聲，回應說：“我會回賽場，為了你。”
顧餘一楞，隨即擡手捂住臉，她臉紅了，有點受不了：“你你你——不要這麽突然地說這種話啊！”
謝臨不置可否，他坐定著，神態大概是冷淡又專註認真。
為什麽說是為了顧餘，這主要是因為謝臨想到，他如果不回賽場的話，某個後輩在賽場裏可能就會變得太過耀眼了，這種光芒也許會吸引他家小姑娘的目光也說不定。
盡管謝臨現在已經不認為小姑娘會隨意喜歡別人，他確信顧餘是喜歡他的，但在感情上，謝臨其實很有占有欲。
這種占有欲具體表現在，他並不想顧餘的目光多分給其他雄性生物，即使只是欣賞。
從早上八點半到中午十二點十五分的這段時間裏，花滑世錦賽的雙人短節目和開幕式都已經結束，而到下午一點，輪到女子單人滑的短節目比賽。
參賽選手一共38名，顧餘的上場序號很靠後，在第36名，她的兩個競爭對手剛好一前一後把她夾在中間，只能說這真是過於恰到好處的巧合。
今年的世錦賽是俄羅斯主場，理論上俄羅斯的冰迷們應該是現場氣勢最高的觀眾，但來到現場，許多人發現現場氛圍和他們想象的有些出入。
雖然俄羅斯的冰迷們確實氣勢很高沒錯，但現場卻有跟他們分庭抗衡的人——
是從亞洲，更準確地說是從華國遠道而來的觀眾。
“他們有很多人是為了你來的。”白星的主教練李冬看著現場，面帶感慨地對顧餘說著。
當初把顧餘拐回白星俱樂部的時候，李冬想著的是，這名小姑娘也許能給國內女單註入新的血液，挽回一下他們國家女子單人滑最近幾年一路頹靡的趨勢。
李冬當時的期望也沒有說很高，他就希望顧餘能在幾個重大比賽裏拿到較為靠前的成績就好，也沒一下子貪心想到獎牌。
但從國內的俱樂部聯賽開始，這一場場比賽走過來，顧餘的比賽成績簡直是往任何有質疑的人身上啪啪打臉。
一路高歌猛進，完全可以用勢如破竹來形容，而現在，她來到了世錦賽。
國內冰迷會比顧餘抱有極高熱情是理所當然的，他們期待這一幕場面太久了，好不容易看見一個最接近世界冠軍的希望，他們在氣勢上不可能輸給任何人。
由於華國冰迷的這種高昂氣勢，場館內的參賽選手以及其他國家的觀眾有些甚至不由自主產生疑惑。
這到底是華國主場還是俄羅斯主場，怎麽俄羅斯冰迷這邊的氣勢竟然差點要被蓋過去的樣子？？
【阿啾放心地飛，咱們不輸人也不輸陣，這場子我們給你壓著！！】【俄羅斯主場怎麽了，我們人多啊，一眼看過去是不是更像我們國家主場哈哈哈哈。】【笑死，我為什麽好像真的從別人眼裏看見了懵逼，別人可能在想，你們這是怎麽回事兒啊，怎麽在客場裏擺這麽高氣勢。】【無論阿啾能不能拿到冠軍，我都已經覺得特別高興了，阿啾能成為世錦賽的奪冠熱門選手，這已經超出了我的期望。】微博和貼吧論壇這幾個社交平臺上，花滑圈子內部又進入一年一度最熱鬧的時候，今年的熱鬧程度還直線上升。
在輪到自己出場之前，顧餘並沒去關註其他選手的表演，包括在她前邊的藤井真紀的表演也不打算看，直接避免給自己徒增壓力。
但分數是廣播的，所以顧餘還是聽到了其他選手的短節目得分。
她的勁敵之一，藤井真紀的得分是83.97，比四大洲比賽的時候高了0.02分。
這樣的提升看起來很小，但大部分觀眾都知道這非常不容易，因為他們認為在四大洲的時候，藤井在短節目裏已經發揮出了最佳狀態，再要有所提升是相當困難的。
顧餘定了定神，她的目標是冠軍沒錯，不過只要能超越之前的自己，對她來說同樣也能算是成功和達成目標了。
“要輪到我了。”顧餘對面前比她高出許多的男人眨了下眼，等和對方的視線無聲接觸幾秒，從謝臨眼裏接收到她想要的鼓勵訊息，顧餘彎眼笑著滑入冰場。
而在顧餘上場的一刻，觀眾席上頓時更加熱鬧，華國冰迷的熱情和氣勢簡直要把客場變成主場，就連不在現場，在家裏看賽事直播的觀眾都能感受得到。
音樂響起，冰上的少女開始了她的短節目表演。
和之前的每一次短節目都不同，顧餘在開場後不久沒有做她標志性的3A，而是以覆雜而又具備觀賞性的步法填充了一段時間。
節目編排再次改動了，在開場二十多秒還沒看見跳躍的時候，現場的觀眾們很容易知道顧餘在短節目裏大概是想把3個跳躍都放在後半部分完成。
【阿啾好拼……是經過了什麽魔鬼訓練嗎，她之前應該很難這麽做的。】【臨哥確實是魔鬼。】
【以臨哥的魔鬼程度，就算阿啾累得哭給他看，他可能也不會心軟，不過訓練看起來效果顯著！】假如謝臨能在微博上看見這些言論，大概會維持著面無表情的樣子挑一挑眉。
如果謝臨不喜歡顧餘，確實小姑娘對他哭也沒用，但偏偏喜歡上了。
根本不用小姑娘哭，只要顧餘擡起頭對他說累了，謝臨都會心軟。
只不過心軟是一回事，為了目標繼續訓練是另一回事。
顧餘的短節目編排和四大洲的時候相比，除了把3A放到節目後半段以外，她的跳躍編排整體沒有改變。
以花滑現行的比賽規則，短節目中，三周以上的跳躍在連跳可以重覆一次，假如顧餘追求更高難度，她可以把3A塞進她原本的33連跳裏。
但這個行為是有些冒險的，顧餘在練習的時候摔過很多次，並不能穩定駕馭，所以她最後決定還是不修改短節目的跳躍編排。
3Lz 3Lo，3F，3A
以往是用3A開場，這次是用3A收尾，冰上少女每次幹凈利落的跳躍和穩定的落冰讓正緊張激動看著她表演的華國觀眾變得心態漸穩。
她可以clean這次節目，顧餘的表現讓國內冰迷對這件事情產生信心。
而跳躍於冰上的顧餘在想著什麽，她此時心裏並不是冷靜空白，而是想了許多東西。
比如，謝臨是在看著她嗎，像她要求的，一秒鐘都不移開眼睛的那種？
在這麽重要的比賽裏竟然能想著和比賽無關的事情，顧餘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但現實情況就是這樣，她想到了這件事情，而在剛完成一個跳躍之後，顧餘在冰上滑行，她的視線匆匆掠過許多人，在冰場外眉眼冷淡的男人身上停頓。
這種定格只能維持短短一兩秒，但在這短暫時間裏，顧餘和對方對視上了，她忽然對後者綻放一個格外明麗的笑容。
謝臨的眼睫輕微顫動了下，像是難以拒絕少女給予他的這個微笑，但他也並不逃避，視線仍是持續註視在少女身上。
確實又是一次clean，在顧餘結束表演時，臺上華國冰迷的反應無疑是最熱烈的，他們絲毫不吝嗇自己的掌聲和歡呼，甚至有冰迷因為激動而眼帶淚光。
或許有人會說，這又不是確定拿冠軍了，短節目分數還不一定能第一，哪至於這麽激動。
但對一部分等待國內出現一個能在世界舞臺發光發熱的女單選手已經等了許多年的華國冰迷來說，這一刻已經完成了他們的期待。
在等分區，顧餘的短節目分數出來，得分是84.15，暫時位列第一。
這個分數打破了之前由俄羅斯選手拉伊莎創下的世界紀錄，不管這個世界記錄在幾分鐘後會不會再被它原來的占有者超越，顧餘對自己這次比賽的發揮已經滿意了。
之所以說幾分鐘後，是因為在顧餘後一位出場的選手就是拉伊莎，這種出場順序對雙方來說都是一種壓力。
從等分區離開，顧餘沒有留在現場看後邊的表演，她被謝臨拉到一個暫時沒人的地方，後者直接低頭吻住了她。
也不是淺啄，而是一個深入的吻，顧餘完全來不及反應就被摁住後腦，好一番讓她呼吸困難的唇舌糾纏之後，謝臨才把她放開。
“以後別在滑冰的時候那樣沖我笑。”吻完了人，謝臨才垂著眼，冷冷淡淡說出這句話。
顧餘眨下眼，總算明白了原因，但她極不配合地回應兩個字：“我不。”
謝臨沈默數秒，無聲註視著在他面前肆無忌憚的小姑娘，最終先妥協地偏移開目光。
顧餘拉過謝臨的手，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幾分鐘時間很快過去，她在這裏也能聽到廣播的分數。
作為一度被冰迷們賦予“時代之光”這個稱號的天才選手，冰場上那位來自俄羅斯的少女同樣穿著一身黑色裙裝，五官深邃而艷麗的臉上帶著微笑。
當她開始在冰上滑行，漂亮且充滿自信的姿態很輕易捕獲了場上觀眾的目光。
這時俄羅斯的冰迷也把在上一輪被壓住的主場氣勢找回，到底是俄羅斯主場，拉伊莎的狀態看起來非常穩定。
顧餘沒在現場看，但這個位置也能聽見觀眾的掌聲，已經響起了幾次。
而看看時間，短節目應該差不多結束了，很快要到公布分數的環節。
再幾分鐘的等待時間過去，場館內響起了播報分數的廣播，而顧餘也聽見了最後的分數——
84.22。
“只相差不到0.1分，後天還有自由滑。”幾乎在分數剛剛播報出的下一秒，謝臨就緩聲說出這句話，語氣比任何時候都要低緩。
他眼前的小姑娘在賽場上還沒輸過，這是第一次，而偏偏是在最重要的比賽上。
很理所當然地，謝臨會擔心短節目的名次可能影響顧餘在自由滑的發揮。
話語落後的無聲安撫，謝臨擡手在小姑娘的發頂摸了摸。
但出乎謝臨的預料，他看見少女擡起頭並不是低落的神情，而是對他頗為燦爛地笑了一下。
像朵太陽花。
“你是不是覺得我從聯賽開始到現在從來沒輸過，輸一次可能心態會崩啊。”顧餘揣摩著謝臨的心理，明明在這麽重大的比賽裏暫時落後在第二名，她卻還能露出笑容，甚至在這時對謝臨眨眨眼。
“在被你教著糾正跳躍之前，我輸過很多次，不過是輸給我自己。”顧餘慢慢說著，又撓了撓臉頰，“就是不知道其他人會不會失望，李冬教練說場館裏很多我們國家的冰迷是為了我過來的，但我短節目沒拿到第一，是不是就讓他們失望了？”
謝臨定定註視著在他面前的少女，片刻後平淡卻認真地說：“不會。”
確實不會。
【啊是第二名，世錦賽的短節目第二名，還破了一次世界紀錄！期待阿啾後天的自由滑！！】【雖然不是第一，但這是世錦賽啊，能拿這個成績實在太不容易了，往年我們國家的小女單沒人能做到。】【加上之前在四大洲的自由滑，阿啾破了兩次世界紀錄呢，雖然今年破的世界記錄馬上被刷回去了，但也是牛逼啊！誰敢說不牛逼，我錘爆他狗頭。】【加我一個，泰拳警告。】
國內無論是在哪個社交平臺，今天的女單短節目比賽結束之後，冰迷們的言論都出奇一致。
每一個人看完比賽都沒有覺得失望，而都是覺得已經非常好了，除此之外半點苛求都沒有。
短節目落後的分數很小，所以國內冰迷仍然對顧餘在世錦賽奪冠保持著極大期望，但他們並不強求。
無論是否奪冠，哪怕顧餘後天的自由滑出現失誤沒能站上領獎臺，在這個賽季關註著她一路走來的冰迷們都認為，顧餘在世界賽場上的表現已經足夠讓他們為之驕傲。
這是他們國家的花滑女單出現的火苗。
而終有一天，星火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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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比賽正式開始那天，顧餘醒得格外早，才四點鐘就自然醒了。
這是心理因素造成的， 總想到今天是正式比賽， 顧餘的生物鐘受到了點刺激， 造成了這個結果。
女子單人滑的比賽在下午，即使是最早開始的雙人滑比賽也在八點， 顧餘並沒有想醒得這麽早。
還想多睡幾個小時， 但閉上眼怎麽也睡不著，顧餘在嘗試了十幾分鐘後睜開眼，望著天花板發呆。
雖然知道這可能會擾人睡覺，顧餘還是起床出門，用謝臨給她的房卡刷開隔壁房門。
顧餘全程躡手躡腳， 怕弄出聲音把睡著的人給吵醒了， 但正當顧餘小心關上門， 轉身準備偷摸爬上床的時候，她對視上已經在床上坐起身的男人的眼睛。
盡管是面對這種意外情況， 被極輕的聲響吵醒，男人的眼神也完全不像剛醒的樣子，而是和平時一樣冷淡而清明。
不過在看著像是有點呆呆站在門口的少女，男人略微皺眉， 很快一語不發下床走過去。
“……我不是故意想吵醒你。”顧餘低頭說著， 心裏頭還有點心虛。
她已經很努力輕手輕腳了， 但沒想到謝臨會這麽淺眠。
顧餘只是覺得她在謝臨旁邊應該能安心睡覺， 所以沒想太多就跑過來了。
顧餘話音剛落，她還沒來得及擡起頭看謝臨的反應，整個人就已經離開地面了。
她被走到她面前的男人抱了起來。
“走廊沒有暖氣，為什麽不多穿衣服出門，你知道外邊現在是幾度麽？”謝臨把抱著的小姑娘塞進被子裏，面無表情的臉上還皺著眉，整張臉就看起來相當冷峻。
躺在了溫暖的被窩裏，盡管顧餘看見謝臨的表情有點冷，自然生起的安心感卻讓她馬上有了睡意。
“因為想著只是很短的距離……”顧餘小聲辯解了下，並不被男人的冷峻臉色嚇到，她已經得寸進尺地窩進了對方懷裏。
能看出這是類似於尋求安全感的依賴行為，謝臨皺著的眉最終還是舒展開，然後恰當地攬住懷裏少女的纖細腰身。
也想到了小姑娘估計是因為醒太早又睡不著才會有這番行為，謝臨垂著眼沒說話，只用他的下頜去磨蹭了下少女的頭頂，維持著這個姿勢等待對方重新入睡。
顧餘很快重新睡著了，謝臨聽著懷裏少女的呼吸變淺，這時才稍低下頭去親了親小姑娘的唇角，然後謝臨也沒再睡覺，他清醒地睜著眼，表情平靜地守著入睡的少女，直到後者再次睡醒。
“去刷牙洗臉，我去給你拿衣服。”謝臨不輕不重地拍了拍顧餘的頭，先一步起床。
少女只穿著一身單薄睡裙，謝臨顯然不可能讓對方再這麽走出房門去面對外邊的溫度。
顧餘很聽話地點頭哦了聲，穿上毛絨拖鞋就嗒嗒往衛生間走。
等換好衣服，兩人正常地出門吃早餐，在店裏還碰上了幾個來自其他國家的年輕選手和好些個冰迷。
雖然顧餘最近可以說鋒芒盡露，但她和謝臨走在一起，其他選手和冰迷還是會更先把視線放在謝臨身上。
謝臨的名氣更盛，賽季三連霸的輝煌成績始終是壓在那裏，就算這個賽季休賽，其他年輕選手對謝臨這名前輩依然得保持謙遜。
謝臨在給因為偶遇而一臉激動的幾個冰迷簽名，這時顧餘聽見有個人問：“臨哥你休賽應該只是暫時的吧，下個賽季會覆出嗎？”
對這個問題，謝臨淡淡嗯了聲，也沒說別的話，把簽好名的本子還給那名冰迷，然後帶著在等他的小姑娘往靠窗的位子走。
在謝臨養傷期間，他的私人醫生每隔一段時間會定期過來白星基地給他做檢查，這顧餘是知道的。
謝臨的腿傷恢覆得還不錯，這顧餘也知道，但說到謝臨下個賽季會重回賽場，顧餘就很自然而然地想到一件事情。
“明年比賽的時候，你就不像現在這樣能一直看著我了。”顧餘用勺子撥了撥碗裏的小米粥，想著這件事情，她還有點沒準備好。
因為謝臨一直是陪著她的，被對方註視著的時候，顧餘覺得她有勇氣面對任何賽場，但明年她就要獨自一人了，想想會有點無所適從。
謝臨看著坐在對面的少女，聲音低沈而平靜：“你希望的話，要我繼續保持現狀也可以。”
謝臨這句話說得並不猶豫，語氣也淡，仿佛這是一件可以很輕易決定的事情。
顧餘微微睜大眼睛，她把勺子放下，迅速搖頭。
她覺得自己的心態是有些矛盾的，但一定是希望謝臨回到賽場這個心理更占上風。
“你下個賽季不在我旁邊，我是會有點不安心，但這是我自己需要面對的事情。”顧餘慢慢說著，用手撐著下巴望向對面眉眼冷冽的男人，又小聲補充了一句，“而且我也想看你滑冰……”
坐在對面的謝臨對後半句話有了反應，他沒出聲，但定定回望著對他說這句話的少女。
“就……你滑冰很好看，我很喜歡。”顧餘說這話時視線沒有和謝臨對上，有意往旁邊偏了偏，即使兩人已經是戀人關系，她說出這句話還是會有點不好意思。
覺得好看和喜歡都是真實的，一個人喜歡或討厭的東西有許多會在幼年時奠定，而顧餘小時候就被少年時期謝臨的滑冰吸引，仗著自己是個小姑娘主動跑去跟人套近乎。
謝臨就這樣定定看了對面的少女好一會，他低低嗯了聲，回應說：“我會回賽場，為了你。”
顧餘一楞，隨即擡手捂住臉，她臉紅了，有點受不了：“你你你——不要這麽突然地說這種話啊！”
謝臨不置可否，他坐定著，神態大概是冷淡又專註認真。
為什麽說是為了顧餘，這主要是因為謝臨想到，他如果不回賽場的話，某個後輩在賽場裏可能就會變得太過耀眼了，這種光芒也許會吸引他家小姑娘的目光也說不定。
盡管謝臨現在已經不認為小姑娘會隨意喜歡別人，他確信顧餘是喜歡他的，但在感情上，謝臨其實很有占有欲。
這種占有欲具體表現在，他並不想顧餘的目光多分給其他雄性生物，即使只是欣賞。
從早上八點半到中午十二點十五分的這段時間裏，花滑世錦賽的雙人短節目和開幕式都已經結束，而到下午一點，輪到女子單人滑的短節目比賽。
參賽選手一共38名，顧餘的上場序號很靠後，在第36名，她的兩個競爭對手剛好一前一後把她夾在中間，只能說這真是過於恰到好處的巧合。
今年的世錦賽是俄羅斯主場，理論上俄羅斯的冰迷們應該是現場氣勢最高的觀眾，但來到現場，許多人發現現場氛圍和他們想象的有些出入。
雖然俄羅斯的冰迷們確實氣勢很高沒錯，但現場卻有跟他們分庭抗衡的人——
是從亞洲，更準確地說是從華國遠道而來的觀眾。
“他們有很多人是為了你來的。”白星的主教練李冬看著現場，面帶感慨地對顧餘說著。
當初把顧餘拐回白星俱樂部的時候，李冬想著的是，這名小姑娘也許能給國內女單註入新的血液，挽回一下他們國家女子單人滑最近幾年一路頹靡的趨勢。
李冬當時的期望也沒有說很高，他就希望顧餘能在幾個重大比賽裏拿到較為靠前的成績就好，也沒一下子貪心想到獎牌。
但從國內的俱樂部聯賽開始，這一場場比賽走過來，顧餘的比賽成績簡直是往任何有質疑的人身上啪啪打臉。
一路高歌猛進，完全可以用勢如破竹來形容，而現在，她來到了世錦賽。
國內冰迷會比顧餘抱有極高熱情是理所當然的，他們期待這一幕場面太久了，好不容易看見一個最接近世界冠軍的希望，他們在氣勢上不可能輸給任何人。
由於華國冰迷的這種高昂氣勢，場館內的參賽選手以及其他國家的觀眾有些甚至不由自主產生疑惑。
這到底是華國主場還是俄羅斯主場，怎麽俄羅斯冰迷這邊的氣勢竟然差點要被蓋過去的樣子？？
【阿啾放心地飛，咱們不輸人也不輸陣，這場子我們給你壓著！！】【俄羅斯主場怎麽了，我們人多啊，一眼看過去是不是更像我們國家主場哈哈哈哈。】【笑死，我為什麽好像真的從別人眼裏看見了懵逼，別人可能在想，你們這是怎麽回事兒啊，怎麽在客場裏擺這麽高氣勢。】【無論阿啾能不能拿到冠軍，我都已經覺得特別高興了，阿啾能成為世錦賽的奪冠熱門選手，這已經超出了我的期望。】微博和貼吧論壇這幾個社交平臺上，花滑圈子內部又進入一年一度最熱鬧的時候，今年的熱鬧程度還直線上升。
在輪到自己出場之前，顧餘並沒去關註其他選手的表演，包括在她前邊的藤井真紀的表演也不打算看，直接避免給自己徒增壓力。
但分數是廣播的，所以顧餘還是聽到了其他選手的短節目得分。
她的勁敵之一，藤井真紀的得分是83.97，比四大洲比賽的時候高了0.02分。
這樣的提升看起來很小，但大部分觀眾都知道這非常不容易，因為他們認為在四大洲的時候，藤井在短節目裏已經發揮出了最佳狀態，再要有所提升是相當困難的。
顧餘定了定神，她的目標是冠軍沒錯，不過只要能超越之前的自己，對她來說同樣也能算是成功和達成目標了。
“要輪到我了。”顧餘對面前比她高出許多的男人眨了下眼，等和對方的視線無聲接觸幾秒，從謝臨眼裏接收到她想要的鼓勵訊息，顧餘彎眼笑著滑入冰場。
而在顧餘上場的一刻，觀眾席上頓時更加熱鬧，華國冰迷的熱情和氣勢簡直要把客場變成主場，就連不在現場，在家裏看賽事直播的觀眾都能感受得到。
音樂響起，冰上的少女開始了她的短節目表演。
和之前的每一次短節目都不同，顧餘在開場後不久沒有做她標志性的3A，而是以覆雜而又具備觀賞性的步法填充了一段時間。
節目編排再次改動了，在開場二十多秒還沒看見跳躍的時候，現場的觀眾們很容易知道顧餘在短節目裏大概是想把3個跳躍都放在後半部分完成。
【阿啾好拼……是經過了什麽魔鬼訓練嗎，她之前應該很難這麽做的。】【臨哥確實是魔鬼。】
【以臨哥的魔鬼程度，就算阿啾累得哭給他看，他可能也不會心軟，不過訓練看起來效果顯著！】假如謝臨能在微博上看見這些言論，大概會維持著面無表情的樣子挑一挑眉。
如果謝臨不喜歡顧餘，確實小姑娘對他哭也沒用，但偏偏喜歡上了。
根本不用小姑娘哭，只要顧餘擡起頭對他說累了，謝臨都會心軟。
只不過心軟是一回事，為了目標繼續訓練是另一回事。
顧餘的短節目編排和四大洲的時候相比，除了把3A放到節目後半段以外，她的跳躍編排整體沒有改變。
以花滑現行的比賽規則，短節目中，三周以上的跳躍在連跳可以重覆一次，假如顧餘追求更高難度，她可以把3A塞進她原本的33連跳裏。
但這個行為是有些冒險的，顧餘在練習的時候摔過很多次，並不能穩定駕馭，所以她最後決定還是不修改短節目的跳躍編排。
3Lz 3Lo，3F，3A
以往是用3A開場，這次是用3A收尾，冰上少女每次幹凈利落的跳躍和穩定的落冰讓正緊張激動看著她表演的華國觀眾變得心態漸穩。
她可以clean這次節目，顧餘的表現讓國內冰迷對這件事情產生信心。
而跳躍於冰上的顧餘在想著什麽，她此時心裏並不是冷靜空白，而是想了許多東西。
比如，謝臨是在看著她嗎，像她要求的，一秒鐘都不移開眼睛的那種？
在這麽重要的比賽裏竟然能想著和比賽無關的事情，顧餘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但現實情況就是這樣，她想到了這件事情，而在剛完成一個跳躍之後，顧餘在冰上滑行，她的視線匆匆掠過許多人，在冰場外眉眼冷淡的男人身上停頓。
這種定格只能維持短短一兩秒，但在這短暫時間裏，顧餘和對方對視上了，她忽然對後者綻放一個格外明麗的笑容。
謝臨的眼睫輕微顫動了下，像是難以拒絕少女給予他的這個微笑，但他也並不逃避，視線仍是持續註視在少女身上。
確實又是一次clean，在顧餘結束表演時，臺上華國冰迷的反應無疑是最熱烈的，他們絲毫不吝嗇自己的掌聲和歡呼，甚至有冰迷因為激動而眼帶淚光。
或許有人會說，這又不是確定拿冠軍了，短節目分數還不一定能第一，哪至於這麽激動。
但對一部分等待國內出現一個能在世界舞臺發光發熱的女單選手已經等了許多年的華國冰迷來說，這一刻已經完成了他們的期待。
在等分區，顧餘的短節目分數出來，得分是84.15，暫時位列第一。
這個分數打破了之前由俄羅斯選手拉伊莎創下的世界紀錄，不管這個世界記錄在幾分鐘後會不會再被它原來的占有者超越，顧餘對自己這次比賽的發揮已經滿意了。
之所以說幾分鐘後，是因為在顧餘後一位出場的選手就是拉伊莎，這種出場順序對雙方來說都是一種壓力。
從等分區離開，顧餘沒有留在現場看後邊的表演，她被謝臨拉到一個暫時沒人的地方，後者直接低頭吻住了她。
也不是淺啄，而是一個深入的吻，顧餘完全來不及反應就被摁住後腦，好一番讓她呼吸困難的唇舌糾纏之後，謝臨才把她放開。
“以後別在滑冰的時候那樣沖我笑。”吻完了人，謝臨才垂著眼，冷冷淡淡說出這句話。
顧餘眨下眼，總算明白了原因，但她極不配合地回應兩個字：“我不。”
謝臨沈默數秒，無聲註視著在他面前肆無忌憚的小姑娘，最終先妥協地偏移開目光。
顧餘拉過謝臨的手，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幾分鐘時間很快過去，她在這裏也能聽到廣播的分數。
作為一度被冰迷們賦予“時代之光”這個稱號的天才選手，冰場上那位來自俄羅斯的少女同樣穿著一身黑色裙裝，五官深邃而艷麗的臉上帶著微笑。
當她開始在冰上滑行，漂亮且充滿自信的姿態很輕易捕獲了場上觀眾的目光。
這時俄羅斯的冰迷也把在上一輪被壓住的主場氣勢找回，到底是俄羅斯主場，拉伊莎的狀態看起來非常穩定。
顧餘沒在現場看，但這個位置也能聽見觀眾的掌聲，已經響起了幾次。
而看看時間，短節目應該差不多結束了，很快要到公布分數的環節。
再幾分鐘的等待時間過去，場館內響起了播報分數的廣播，而顧餘也聽見了最後的分數——
84.22。
“只相差不到0.1分，後天還有自由滑。”幾乎在分數剛剛播報出的下一秒，謝臨就緩聲說出這句話，語氣比任何時候都要低緩。
他眼前的小姑娘在賽場上還沒輸過，這是第一次，而偏偏是在最重要的比賽上。
很理所當然地，謝臨會擔心短節目的名次可能影響顧餘在自由滑的發揮。
話語落後的無聲安撫，謝臨擡手在小姑娘的發頂摸了摸。
但出乎謝臨的預料，他看見少女擡起頭並不是低落的神情，而是對他頗為燦爛地笑了一下。
像朵太陽花。
“你是不是覺得我從聯賽開始到現在從來沒輸過，輸一次可能心態會崩啊。”顧餘揣摩著謝臨的心理，明明在這麽重大的比賽裏暫時落後在第二名，她卻還能露出笑容，甚至在這時對謝臨眨眨眼。
“在被你教著糾正跳躍之前，我輸過很多次，不過是輸給我自己。”顧餘慢慢說著，又撓了撓臉頰，“就是不知道其他人會不會失望，李冬教練說場館裏很多我們國家的冰迷是為了我過來的，但我短節目沒拿到第一，是不是就讓他們失望了？”
謝臨定定註視著在他面前的少女，片刻後平淡卻認真地說：“不會。”
確實不會。
【啊是第二名，世錦賽的短節目第二名，還破了一次世界紀錄！期待阿啾後天的自由滑！！】【雖然不是第一，但這是世錦賽啊，能拿這個成績實在太不容易了，往年我們國家的小女單沒人能做到。】【加上之前在四大洲的自由滑，阿啾破了兩次世界紀錄呢，雖然今年破的世界記錄馬上被刷回去了，但也是牛逼啊！誰敢說不牛逼，我錘爆他狗頭。】【加我一個，泰拳警告。】
國內無論是在哪個社交平臺，今天的女單短節目比賽結束之後，冰迷們的言論都出奇一致。
每一個人看完比賽都沒有覺得失望，而都是覺得已經非常好了，除此之外半點苛求都沒有。
短節目落後的分數很小，所以國內冰迷仍然對顧餘在世錦賽奪冠保持著極大期望，但他們並不強求。
無論是否奪冠，哪怕顧餘後天的自由滑出現失誤沒能站上領獎臺，在這個賽季關註著她一路走來的冰迷們都認為，顧餘在世界賽場上的表現已經足夠讓他們為之驕傲。
這是他們國家的花滑女單出現的火苗。
而終有一天，星火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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