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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大結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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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大結局(下)

慕嬋正專註戰況,不曾防備,等發現卓瑤的不對勁已失了先機,眼見卓瑤勢必是被金簪控制了,貿然還手又怕誤傷卓瑤,只得一個翻身躲避,金簪擦過她的胳膊,將一片衣角狠狠釘入石臺的磚石地面裏。

卓瑤一擡頭,露出猩紅的一雙眼,她已經完全被金簪控制了。

慕嬋雙手撐地,擦到了手心的傷口,那傷口也不知為何,本已止住血,如今輕輕一碰又掙裂開來,源源不斷地開始流血,鮮血沁入焦黑的泥土裏,在無人註意的地方迅速長出幾支小花來。

慕嬋不知不覺開始綿軟無力,眼前之景也不十分清晰,眼見著卓瑤舉著金簪歪歪扭扭地沖過來,想躲開攻擊卻發現一點也使不上勁,眼皮仿佛有千斤重,不聽使喚地要閉上,四肢的疼痛感也漸漸褪去,周遭的聲音都變得模糊而遙遠,心道不好,也不知是不是那金簪擦過油皮,也給她試了類似定身的法術。

罷了,她若真在劫難逃,也是命數。只是可惜這術法好像比她要強上許多,她已無力與其抵抗,只能認命地合上眼。

預期的感覺卻並沒有落下,再一睜眼,只見綠意擋在自己面前,她對面的卓瑤一雙血紅的眼已漸漸褪去,指令似乎已執行完畢——金簪結結實實紮進綠意的心口。

卓瑤眼中的血光熄滅,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猛地松開沾滿鮮血的手,驚恐不已。

綠意失了重心,整個人緩緩倒下,跌落在慕嬋身上,將她直直撞倒下,手掌倒也因此脫離地面,慕嬋瞬間清醒不少,力量也恢覆了一些,連忙接住綠意,對方倒在她懷裏,口中吐血不止,浸濕了她半邊胳膊。

卓瑤驚慌失措:“怎麽回事?這是什麽術法?雖然遠兒被你所害,我自會報仇,可方才這……真的不是我本意……”

“金簪是被提前施了法術的,除了我之外的人若長時間拿著簪子,便會受其蠱惑,攻擊視線範圍所能看到的任何個體,攻擊成功術法自動解除,且術法會隨簪內靈識的成形程度,發揮不同的效果,如今慕瑾已修成完整形態,術法的效果自然也在短時間內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強度,你被蠱惑的時候幾乎毫無能力反抗,完全由法咒控制。”

慕嬋一邊解釋一邊查看綠意的傷口,“簪體已沒入皮肉之下一大截,傷口有靈力不斷洩出,綠兒的肉身與慕瑾並不匹配,但不妨礙靈力為其所用,貿然取出只怕性命難保。”

卓瑤也慌了。

綠意卻伸手阻止了慕嬋:“不必救了,我內丹已被震碎,救不活了。”

卓瑤臉色覆雜:“金簪被下了咒術,又帶著我的靈力,以綠意的修為,確實不足以抵擋。”

慕嬋心有不忍:“綠意你別說話,凝神斂息,為師來替你療傷。”

綠意還是搖頭,臉色蒼白望著慕嬋,眼底盡是乞求:“師尊還肯認我這個劣徒嗎?”

慕嬋知綠意已天人難救,認命地垂下手,難得比往日多流露一分柔和:“不管怎樣,你我終究師徒一場,教不嚴師之惰,你今日一步踏錯,都是為師沒有盡興教導之故,若我早些察覺你那些偏激之見,悉心引導,你也不會被有心人利用。”

綠意無力地扯扯嘴角,似乎很是欣慰:“此生能成為師尊的弟子,綠意已經很知足了,今日這些都是我一開始就別有用心所致,不怪任何人。”

綠意說著指了指自己的懷中:“寧息丹我已煉好了……最新研制的配方……師尊若是想去……相助師叔,便去罷!”

慕嬋依言取出,看了一眼,當即明了:“你放心,我知道了。”

綠意終於心滿意足,唯一的心結放下了,再難支撐,斜倚在慕嬋懷中永遠沈睡了。

慕嬋握著寧息丹的手一頓,將綠意抱起,放在了莊雪旁邊,還悉心替小徒弟理了理鬢邊的發絲,這才轉頭對卓瑤說:“金簪就暫時封在她體內罷!你也算替你兒子報仇了。”

卓瑤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頗為愧疚地解釋:“我真不是故意的。”

慕嬋頷首,示意她不必多言:“你剛被禁咒亂了靈識,且先在此調息一番。”

“你要幹嘛?”慕嬋話中有交代後事的意味,卓瑤不由得緊張起來。

“她們不是魏宜的對手。”慕嬋說著仰頭望向天際,眾人正在混戰,那抹黑色的身影倔強又頑強,不知在為何人而戰。

卓瑤也隨之望去:“打了這麽久還難分高下,這魏宜的修為竟高超至此。”

又向著慕嬋:“你要去?可你……”

“不妨事。”說話間慕嬋又扯了塊布條,已嫻熟地將手心的傷口包好,手握寧息丹看著卓瑤。

“你要吃寧息丹,這寧息丹的原理與毒丹無異,雖可暫時止痛,但下一次使用的劑量便會增加一倍,你都用了近十年了,如今這寧息丹……”

“是最新研制的,劑量是之前的數十倍。”慕嬋面色決絕。

“數十倍?”卓瑤眼睜睜看著慕嬋將整瓶丹藥倒出,密密麻麻在掌心窩了十幾顆,“你這與自戕無異啊?不行,阿雲命我照顧好你,我不能再犯剛才的錯誤了。”

卓瑤說著要上前阻攔,慕嬋在對面一個擡手,卓瑤就感覺有人在肩頭按了她一下,當即不聽使喚地盤腿坐下了。

“你需要調息,這定身術半柱香後可解,到時你便可恢覆自由,之後若……你替我照顧好阿雲。”

動彈不得的卓瑤欲哭無淚:“你們這一個二個的都托我照顧,自己名垂千古倒是痛快了,我何德何能,你們自己照顧彼此不好嗎?”

慕嬋莞爾一笑,仰頭將寧息丹一口吞下,再次擡首,視線定定地落在雲際,眼中是從未有過的堅定:“我不要什麽名垂千古,我只要她活著。”

*

宋知微畢竟只是單純的靈修,這些年又與淩煙兒吵鬧不休,二人在一起雙修的日子少之又少,是以修為還停留在五年前突破結丹期的水準,又在掩護他和卓瑤二人離開清泉時消耗了不少,面對修為遠超他們四人,且早早以逸待勞的魏宜,終是難敵,不過漏了一個破綻,就被一股強勁的術波震開,跌落雲頭。

慕嬋眼疾手快,接住摔下的宋知微,反手一推,將他也推到卓瑤旁邊調息,接著繼續飛身而上,此時雲端尚有姬元、淩煙兒、芙蕖三人相助,慕嬋趕到之時,發現她們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內傷,大致還是因為宋知微靈力不足,無法使陣法發揮最大效用所致。

慕嬋與她們頷首示意,道:“不要盲目施法,有雙修者使用雙修之法,借用道侶的靈力為己用,沒有雙修的記得用派系的必殺之術,我們重新建立陣法,助阿雲一臂之力。”

魏若雲尚在前方與魏宜對陣,慕嬋無法借用她的術法,但可借用月華劍,與如水一同雙劍合璧,可將劍修之力發揮到極致;莊雪已死,姬元只得使用煉丹之術,調動體內所有妖丹的法力;淩煙兒與下方宋知微心念交換,盤腿與雲端憑空召出一面瑤琴,隨著琴弦緩緩震動,術法也融入了樂聲之中;芙蕖則召喚清泉底的修羅為其所用。

陣法重築,威力較此前增長了數倍。

慕嬋以靈力操控著雙劍,劍氣陣陣向魏宜而去,魏若雲鏖戰間隙,見到這般模樣的慕嬋,只覺戰力更強了幾分,和她遙遙相視一笑,發了狠力,盡數吸收起結界外三千淩雲閣弟子的煞氣,裹挾著千裏荒原的沙塵一起,再一次召喚出魔態。

魏宜也不懼,白練一揮,無數妖靈自其中飛越而出,皆是這些年擄掠來的,妖靈中不乏有得過紫晶石碎片的,那些碎片在空中漸漸聚合,連帶這莊雪體內的最後一塊碎片,最終拼成一個完成的魔族晶石。

“你殺了四大妖王?”魏若雲的聲音在天際回蕩,自帶震怒意味,“四大妖王都得了紫晶石,若是沒有殺了他們,你是拿不到完整的晶石的。”

“可不止他們四個廢物,你的妖子妖孫,我可一個都沒給你留。”魏宜言語猖狂,顯然對魏若雲的反應十分滿意。

“就為了一塊紫晶石?”

“這可不是普通的妖石,是可無限修覆的紫晶石,小小一塊就可保凡人無傷之軀,若是不小心被劃了傷了,當場就能愈合,哪怕是失血過多,最後也能自晶石中湧出新的紫血,讓人完好如初,小瑾若是回來了,定是不死之軀,我就算怎麽修煉,也還是一介凡人,容顏永駐容易,要想一直陪在小瑾身邊卻很難,凡人難敵生老病死,人生在世,草木一秋,到時又只剩小瑾一人了,我怎麽忍心?”

慕嬋:“所以你就殺了那麽多人?”

“不是我要殺的,本來只需要死慕如風一個,可她為了自保,不僅將魔君之位傳給了自己的女兒,還讓她將紫晶石分到群妖身上,有些更是流落到人族身上,以為這樣我就會放棄嗎?不過是加大了一點點難度而已。”

慕嬋魏若雲二人對視一眼,總算想明白前因後果,原來魏若雲早就發現了魏宜是夢主,也知道夢主的心結是覆活慕瑾,並且借助紫晶石永生,當初的魏若雲才會一遍遍入魔,化身慕如風的魏若雲也是想方設法逼這一層夢境的自己入魔,那為何之前還是不曾打破夢境呢?當初的她又為何要借用慕如風之身引導自己。

魏若雲在腦海中瘋狂搜尋最初的記憶,但因為進入了太多次夢境,又都是相似的場景,記憶混亂不已,分不清究竟是哪是哪,又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不過好在魔域的獵妖之戰很有記憶點,在連續回憶起自己以不同姿勢花樣入魔之後,魏若雲似乎有所領悟——關鍵就在紫晶石。

“我不會讓你得逞的。”紫晶石在空中膨脹數倍,發出的光芒將半邊煙霞都染成了紫色。

“你以為就憑你們幾個?就可以阻止我嗎?魏雎的修為如何,還不是一樣敗在我手下,還有當年發現我所圖的洛離,我還不是借她女兒之由,險些滅了赤邪全族嗎?”

慕嬋秀眉緊蹙:“當年之事是你?”

“赤邪隱匿人界多年,皇城對此早已知曉,不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若非我略施小計,讓人推了你,害得你血脈被發現,又推波助瀾,大肆宣揚赤邪一族對人族的威脅,使得人人自危,又怎麽名正言順殺了洛離?”

魏若雲:“洛離之死果然沒那麽簡單,可我沒想到你那麽早就……”

“當時我就察覺出魏雎要對小瑾下手,為了逼我斬斷情根,繼承皇位,以她們當初的關系,洛離慕如風淩霖都是魏雎在各界得力的助手,若魏雎授意,她們定是會無條件相助,這才逼得我不得不對赤邪和紫蝠族下手,只是一時心軟留了你們兩個,本想著由我調教長大,理應與我一心,不曾想今日終究還是聯手與我為敵。”魏宜的臉被紫晶石的光芒映得明滅不定,越發襯得她陰郁不堪。

乍然得知真相,慕嬋久久不能緩過神來。

魏若雲只覺好笑:“你對我們的虛情假意,又怎能與滅族之仇相抵?魏宜,你這番說辭也太可笑了罷?是不是說的次數多了自己都信了?姬元莊雪綠意她們也是這般被你洗腦的吧?”

魏宜聞言仰天大笑幾聲,終於收起那副虛偽模樣:“不錯,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如今我已走到這一步,誰也別想阻攔我!”

“只是活了短短數十載,就已經幹出這麽多喪心病狂的事,若是讓你得到永生,這恒國還有的救嗎?”魏若雲忽然明白過來,現世就是如此,魏宜得了永生,將慕瑾永遠囚在浮華殿中,又將紫晶石碎片流入每個人的血脈之中,世人皆得永生,現世卻沒有變好,反而因為苦痛無處排解紛紛入夢尋求解脫。

所以她才會入夢而來,只有在夢境中不斷試錯,找出破局之法,再以夢境之力修覆現世,眾人才能解脫。

說著與慕嬋交換了個眼神,頷首示意,心意相通,慕嬋也笑著回應,魏若雲收回視線時,不自覺瞥到慕嬋手上的傷口,布條像是重新包紮過,但願一切結束之後,她們都能安然回去,如今也不是計較這些小傷的時候,魏若雲收好心緒,專註對付魏宜,魔骨鞭甩出,與對方襲來的白練相對而去,緊緊糾纏在了一處。

白練受制,慕嬋連忙和其他三人一起列陣,術法蓄力至法陣頂端,化為一道白色光柱直直朝魏宜襲去。

裂帛之聲響徹雲際,魏宜被陣法擊飛幾裏之遠,白練順勢被扯斷,魔骨鞭一卷,碎裂成無數碎片紛紛揚揚落入千裏荒原,仿佛飛雪一般。

眾人親眼看著魏宜的血都吐了一丈之高,整個人摔出好遠,厚厚的數十個雲層中間都被撞出一個巨大的人形的洞,從洞中窺探出去,甚至看不見魏宜半點人影,結果雲層還沒再次聚攏,又見她好好地自那雲際隧道中飄然而出,轉眼又至眾人眼前,完好無損。

魏若雲立刻看出不對勁:“你!你結了修羅契?”

“還不算太遲鈍,可惜啊,”魏宜似有惋惜,“你若是追隨於我,我或許會手下留情,保你和你的小情人安然無虞。”

“休要多言!你以為這樣就萬無一失了?”若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她確實不知如何破局,可她比魏宜略勝一籌的便是,她已在夢境中循環過無數次了,魏宜以為紫晶石加上修羅契便是死局,無人可解,卻不知謎底就藏在謎面之中。

魏若雲說著收回魔骨鞭,將它放回脊背之中。

“怎麽?連魔兵都收了?已經打算繳械投降了嗎?”

魏若雲不言,嘴角輕勾,一擡眸,眉心紫色印記盛放到極致,依稀可看出其紫色蝙蝠形狀的輪廓,魔君輕哼一聲,拂袖飛身而去,直直與放大數倍的紫晶石合二為一,而在紫晶石一旁,是她舍棄的凡人肉身,靈識分三次才成功進入紫晶石,不過很快又在靈石內逐漸融合。

“姑母,你是否過早將一切道破了?就對修羅契這麽有信心?可你似乎忘了,姬元既能順利救下芙蕖,就說明修羅契並不可靠,有可解之法,至於紫晶石,本就是紫蝠鎮族之寶,唯有與紫蝠族不斷自愈的天賦相輔相成,才能發揮最大效用,縱然你同時修煉四派之力,也無法如我這般舍棄凡人之軀。”魏若雲的話語自紫晶石內傳來,聽起來似隔了一層圍墻,並不十分真切。

“阿雲!”慕嬋等人同時出聲喚道。

“你!!!”魏宜惱羞成怒,一把奪過姬元的佩劍就要劈上紫晶石,晶石感受到威脅,自中心處釋放出一道紫色術波,將魏宜直直震開,術波橫掃整個天際,也將魏若雲的肉身震碎,如飛灰般消散於無形,遍尋不得。

“哈哈哈!你竟以身破局,真不愧是魔君最佳人選,對自己倒是夠狠。”魏宜摔在雲頭,鮮血順著嘴角滴落在雲層之上,宛如一朵朵盛放的彼岸花,她仍不消停,“就算最後你勝了我,沒有肉身可依,你註定要淪為墮魔,到時縱然我不成事,這因你守護幸存下來的現世,最終不也還是要親手毀在你手裏嗎?”

隱在紫晶石內的魏若雲聞言驀地睜眼,可她眼底卻已然一片漆黑。

難道……毀掉現世的人……是她自己?

“阿雲!別聽她的。”慕嬋率先喊道。

“是啊,魏宜最擅蠱惑人心,你莫要受其影響。”姬元也隨後道。

二人說完頷首示意,趁魏宜受傷,再次向她發起攻擊,不給其喘息的機會。

“今日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淩煙兒收了瑤琴,召出無茫劍,和芙蕖也緊隨其後上去相助了。

只是四人聯手也只能勉強拖住魏宜,她就像之前說的那樣,身上的傷口能迅速愈合,無論怎麽受傷,都能不斷修覆,這樣下去,她們四個的靈力終將被消耗殆盡。

慕嬋和姬元又喚了幾聲魏若雲,可魏若雲似乎被什麽困擾住了,並無回應。

姬元一邊揮劍一邊急急勸道:“阿雲,你再不從紫晶石出來,就要永遠被困在其中了。”

慕嬋一個翻身躲過魏宜的術法,也接著道:“是啊,莫要被魏宜的話影響,忘了我們之前說好的事了嗎?”

“可是,一切也有可能是我造成的,我到底該怎麽做?一切已瀕臨坍塌,經不起再次循環了。”魏若雲的聲音聽起來無比迷茫。

姬元沒聽明白:“什麽要塌了?”

慕嬋看她一眼,視線越過姬元落在紫晶石上:“阿雲,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紫晶石內仍舊沒有動靜。

慕嬋和姬元因此分心,沒防備露了破綻,被魏宜一掌掀翻,摔出去好遠,哇地一下吐出好多血。

姬元痛苦地抱著肚子在雲頭打滾,慕嬋吃了寧息丹,毫無感覺,可也一下子沒能爬起來,眼睜睜看著另外兩位也照著模子被擊飛,摔到了另一邊。

四人中間隔著魏宜和紫晶石中的魏若雲,陣法無法再組,至此徹底被破。

如今只有將一切希望寄托在魏若雲身上了,可對方卻陷入了自我懷疑。

魏宜嘴角噙著危險的笑意,一步步朝紫晶石走去。

慕嬋心知不好:“如今阿雲沒了肉身,紫晶石就是她靈識所棲之處,若是魏宜將紫晶石打破,阿雲恐怕……”

慕嬋說著連忙屏息,企圖用心音與魏若雲溝通,可不知是紫晶石隔絕了心音傳播,還是魏若雲無暇回應,試了幾次都沒有收到反饋。

“糟了!”慕嬋說著猛然擡頭,但見魏宜一只手已經搭上晶石表面,手心暗暗發動靈力,晶石已然出現了一道細微的裂縫。

雲層之下,卓瑤與宋知微都斂目打坐,不曾註意,綠意心口的金簪忽然劇烈晃動起來,被一股白色的靈力裹挾著,仿佛有意識般地朝著白雲深處而去。

魏宜正沈迷施法,臉上不自覺露出陰狠笑意,手卻突然被什麽東西打了一下,她猛地收手,施法也因此被打斷了,晶石表面剛蔓延開的細微裂紋迅速自我修覆,又恢覆如初了。

魏宜來不及去管晶石,她發現自己腳邊多了一個東西,一個金光閃閃的首飾正躺在雲團之中,其上還沾滿血跡,這首飾她再熟悉不過,正是當年慕瑾最心愛的金簪。

魏宜見狀,臉上病態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迷茫與懵懂,她俯身撿起那金簪,一絲白色的靈力自簪內逸出,在她面前化作了久違的故人模樣。

“小……小瑾?”方才在荒原之上只是聽到慕瑾的聲音,如今乍見到她站在自己面前,魏宜反而有點不敢相信,“真的是你?你……你終於肯與我相見了?”

慕瑾卻沒有半點久別重逢的喜悅,她冷冷看著魏宜,仿佛再看一個陌生人:“宜兒,收手吧!不要一錯再錯了,如今你變成這副模樣,我都不敢相認了。”

“小瑾……我……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回來……”魏宜小心翼翼,想上前,又不敢,說話也變得格外輕聲細語,好像聲音大點慕瑾就會消失一樣。

“你還記得我們是怎麽相識的嗎?”

魏宜微微蹙眉,不解。

“是在你母親,國主魏雎的千秋宴上,我雖是慕家長女,但不喜與人周旋,那次也是因為國主千秋,不得不去,不成想與你一見投契,你我年齡相仿,性情相投,總有說不完的話,也只有我們能懂彼此的憂愁和抱負,你總說自己不想當國主,想與我廝守一生,卻不知,你實實在在是個當一國之主的好料子,你有膽有識,殺伐果決,洞察人心,只是你不屑於揣度這些罷了。可無能者身居高位,不正是有能者逃避之過嗎?你不當國主,自然要交由其他德不配位之人來當,到時恒國的百姓如何?三界的安寧又如何?”

魏宜淒然一笑,似乎恢覆些往日的模樣:“覆巢之下無完卵,我又豈能不知?可沒有你在的日子,一天我都過不下去。”

慕瑾苦口婆心:“沒了我,你的日子也該照樣過下去啊!”

魏宜輕笑:“這些年我聽了多少類似的話,當年恩愛不知歲月長,一朝分離,我只悔恨不曾好好陪陪你,可他們都勸我要好好活下去,日子還是要照樣過,我也確實努力去做了,可這些年,我都沒有那一刻想現在這般,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自己活著。”

說到最後,魏宜的音調都已經變了:“這世界與我何幹,我只在乎你。”

“可我已經不想再繼續了,”慕瑾寵溺地搖搖頭,“我知道多說無益,我太了解你了,對待事情認真,認準了一件事就會一直幹下去,對無關之人極度冷漠,在你眼中不過都是棋子而已。當初我沒能阻止你,以為只要沒了我,你就會不再與國主為敵,可我終究還是錯了。”

魏宜神色大變:“你什麽意思?”

“沒錯,是我不想再醫治了,與他人無關,宜兒,你一直都恨錯人了。”

“你說什麽?不可能,定是你為了救人誆騙我的,你怎麽會……不是魏雎害得你嗎?我查驗過,你是被毒死的,只有她有能力在你的湯藥裏動手腳。”魏宜十分激動。

慕瑾倒顯得過分淡定:“是我自己下的毒,其實我本也時日無多了,只是不想再耽誤你罷了,我也得個解脫,如今亦是如此,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

“不!我不要!”魏宜步步後退著,忽然變得聲嘶力竭起來,“我不要放手,我就靠這麽點執念活著?憑什麽放手?”

魏宜的執念確實很強,都將她們盡數困在夢中了,魏若雲忍不住想,結果念頭還沒落地,就感覺整個晶石一震,細碎的聲音傳來,石壁上的裂紋又漸漸蔓延開了。

魏若雲穩住心神,繼續以靈識探查外面的情況,卻只看到一臉錯愕的魏宜,慕瑾的靈識卻不知所蹤,細看之下發現,魏宜的手直直伸著,上面還殘留著微末靈識。

魏宜看著那殘留的靈識,喃喃自語地喊著慕瑾的名字。

天際遙遙傳來慕瑾的聲音:“宜兒,放下吧,一切早該結束了!”

“不!小瑾,你回來!我求求你,回來罷!我不能沒有你……”魏宜跌倒在雲頭,一旁的金簪似是再難支撐,毫無征兆地碎成無數粉末,四散飄落開來,她怔然看著這些,雙手徒勞地撲空著,企圖留住哪怕一點的念想。

“沒了……什麽都沒了……這便是你對我的懲罰罷!小瑾……”魏宜發髻已被術法震散,頹然跌坐雲頭,喃喃念著些什麽,耳畔似乎還回響著慕瑾最後決絕的話語——或許我們一開始就不該遇見。

接著她忽然發力,將畢生術法都註入紫晶石內,晶石的裂縫一一修覆,又化成數十道紫色術光,與其中魏若雲的靈識相連,最後為其重塑魔身,至此,紫晶石徹底失去實體,與魔界合二為一。

魏宜收了術法,又擡起另一只手,在她掌心,一只虛幻的金簪正兀自轉動著。

魏宜望著那金簪,似是對她說的,又似自語:“你說,有時候遇見一個人,究竟是劫是緣呢?”

魏宜沒有得到答案,她一擡手,那虛幻的金簪便穿過她眉心,將她的靈識貫穿。

“契主已易,本宮也重獲自由了,小瑾,我來陪你了……”魏宜緩緩闔目,安靜的面容如同睡著了一般,魏若雲想伸手觸碰,卻只碰到一片虛無,魏宜的身軀漸漸化為透明,最終歸於無形。

塵埃落定。

魏若雲心中頗為不是滋味,魏宜如此,怕是打定了主意不願再入輪回了,與她而言,除非是這一世的魏宜和這一世的慕瑾,否則都不算完成心願,輪回後的她們就不是這一世的她們了,可惜這世上再沒有再一個魏宜,和再一個慕瑾,她們永遠也無法再相遇了。

“她的靈識已毀,回不去現世了。”魏若雲擡起頭來看慕嬋,二人心緒都頗為覆雜,好在夢主的心結已了,夢境也會很快消解。

慕嬋朝她欣慰一笑,下一刻卻變了神色,吐出一大口血,眾人皆大驚失色,一齊圍上前去。

魏若雲一個閃身上前接住慕嬋,抱著她和眾人一起緩緩回落地面。

“嬋兒,你忍耐些,我替你將傷勢轉移到我身上。”魏若雲急急替她擦拭,袍袖早已濕了一大片,卻仍舊止不住血,另一手扶住慕嬋背心,手心也已有所異樣,想來也是滿手鮮血。

慕嬋口中含血,含糊地阻止:“別費力了,不管用的。”

卓瑤和宋知微也圍了過來,見慕嬋這副樣子,卓瑤十分懊悔:“沒用的,十倍效果的寧息丹服下,雖可迅速止痛,可藥效過了,便是徹骨的疼痛,藥石無醫。”

“你說什麽?”魏若雲通紅著一雙眼看著卓瑤,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否則她怎麽可以為你助陣,只是沒想到她會撐這麽久。”卓瑤愧疚不已,聲若蚊蠅。

魏若雲急了,難得厲聲呵斥卓瑤:“你就是這麽替我看顧她的?”

慕嬋虛虛拉住魏若雲的手,擱在自己身上:“別怪她了,是我執意如此……”

“不是說好了嗎?我們一起回去……”

“還記得我對你說的話嗎?”慕嬋虛弱地笑笑,“即便一個人,你也要走出夢境。”

“嬋兒,你不要說話,凝神屏息,一定還有辦法的。雙修不是同生共死嗎?我還活著,你肯定不會有事的。”魏若雲拼命搖頭,腦子一片混亂,怎麽會如此?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副模樣?

慕嬋搖搖頭:“你的肉身已毀,雙修連接已經徹底斷開了……阿雲,答應我一件事。”

慕嬋指了指地面,鮮血匯入泥土,千裏荒原在她的身下花開千裏。

【用我的血,將淩雲閣弟子救回來。赤邪之血,可凈化煞氣,覆蘇萬物,這是赤邪一族的天賦。紫蝠無限自愈,赤邪血可救他人,斷情崖下的赤邪血墻,除了震懾入侵者,也是療傷的聖品。千裏荒原之所以寸草不生,是受魔域的煞氣日夜侵襲的緣故,我的血不僅凈化了煞氣,還可使萬物生發,自然也能救回被煞氣操控的淩雲閣弟子們,淩霖縱然不是好人,但那些弟子是無辜的,我已回天乏術,你就替我了了最後一樁心願罷!】

慕嬋伸手撫上魏若雲的臉頰,以心音傳音於她。

魏若雲回握著她的手,卻撲了個空,慕嬋的手自她臉頰輕輕滑落,腕上的手釧與她的那副擦身而過,兩副珊瑚手釧最後一次互相感應,發出微弱的熒光。

其他人都沈重地說不出話。

魏若雲不再和她犟了,看著慕嬋安靜的睡顏,緩緩展開一個別扭的笑容:

“好!我答應你……”

——你以為屬於你的那些,其實根本不屬於你。

先閣主的話猶在耳畔。

我答應你,會替你救回三千弟子;

我答應你,即使一個人也要走出夢境;

我答應你……

就算夢醒之後,也是孤獨一人,我也會好好活著,等待我們可能會相遇的那天……

結界破碎,旭日廣場再不見朝陽,大雨傾盆而下,魔君大人懷抱著心愛之人自結界邊界步出,席地而坐,赤邪之血隨著雨水匯入地面,一寸一寸凈化著廣場上被煞氣侵襲的屍山血海。

一道閃電劈開蒼穹,映在魔君慘白的臉上,少年魔君怔然望著前方,緩緩流下兩行血淚。

她懷中的愛人,正漸漸變得透明,終歸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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