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配角番外

關燈
配角番外

初識。

華安猛然回頭,“你跟著我做什麽?”

“別躲,我已經看見你了。”

其實她並沒有看見,但八歲的華安已經十分聰明,知道這麽說能讓對方盡快出現。

很快,大樹後面走出來個單薄清瘦的青衣小太監。

他唯唯諾諾地走到華安面前,根本不敢擡頭看她。

華安學她父皇老成地嘆了口氣,大約半月前,她從乾清宮出來,偶然遇到他被幾個小太監圍攻毒打,起好心救下了他,不知竟然引來一個跟屁蟲,每次從乾清宮回慶安殿的必經之路上都會有條小尾巴。

之前她都裝作不知,今日卻不知為何忍不了了,想知道這人到底想做什麽。

“你跟著我到底想幹嘛?”

“奴才……奴才只是想送送公主。”垂下的睫毛輕輕顫動,兩只手在袖管裏緊張得絞著。

可惜衣服太短,手臂都露出來小段。

華安註意到他手上的疤痕,有燙的,也有被鞭撻的痕跡,問:“你又被人打了?”

他的手很難看。

他搖搖頭,把手往後面縮了縮,生怕她覺得惡心,小聲解釋:“是之前留的。”

“擡起頭來。”

華安雖然年紀小,但因為母妃寵冠後宮,從小又被魏成帝寵愛長大,聲音已經有了上位者的不威自怒。

小太監聽見她的聲音微微哆嗦了一下,但還是聽話地擡起了頭,不過眼神依舊向下垂著,不敢看她。

華安見他右眼眶還是青的,嘴角也被人用利器割開了條口子還沒好。

聯想他手上的陳年舊疤,心想怎麽這人總是被人欺負,華安內心不禁動了點惻隱之心。

她面上拿出氣勢,咳了咳,鄭重其事地問“你叫什麽名字?”

“林小六”

“你幾歲了?”

“奴……十一歲。”

華安目露震驚,“那你怎麽長得比本宮還矮了一截。”看對方這幅瘦小的樣子還以為他最多七八歲的年紀。

林小六窘迫地紅了臉。

老實說,其實林小六長得是好看的,五官清秀,睫毛生的又長又密,只是那雙黑漆漆的瞳仁以及臉上常年累月夾帶的淡淡沈悶,總會讓人第一眼註意到他的陰郁。

此時臉頰上陡生得一抹紅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少年氣。

華安微微昂首,勉強看順了他的相貌,在她身邊伺候的人可不能醜,“明天你就到慶安殿來伺候。”

林小六一聽,目光怔忪地望向華安,似是被棒槌敲了腦袋還沒反應過來。

華安沒忍住笑了,揶揄道:“你不願意?”

林小六反應過來,連忙跪地謝恩,“奴願意的。”

他知道自己身份低賤,根本不配出現在公主的面前礙她的眼,於是只要遠遠地能看她一眼就覺得十分滿足了,可現在公主卻親口吩咐讓他去慶安店伺候,林小六只覺得自己走了天大的運氣,怎麽可能不願意。

年少。

華安臉紅心跳地放下畫本子,莫名地覺得口幹舌燥。

下一瞬,一個裝了半杯溫水的茶杯已貼心地放在她身側的小桌子上。

偏頭甫一見到林月真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心虛斥責道:“不是讓你站遠一點嗎?”

青年瘦高,皮膚蒼白,沈郁清冷得像一片月光,華安嫌他之前的名字不好聽,給他改了林月真這個名字。

經過這幾年,對方變得愈加沈默寡言,她吩咐什麽他就做什麽,只偶爾能見到他露出該他這個年紀流露出的鮮活。

不開玩笑,華安把他領回來絕對是個明智的決定,她只咽咽唾沫,對方就知道他渴了,她伸伸腿,對方就知道她走累了不想動。

但有時候,被其他人過於了解也不是個好事。就比如現在,華安將畫本子往後藏了藏,總覺得林月真好像知道自己看了什麽。

不對,她是主,對方是仆,她怕什麽。

而且依照對方嘴嚴得如同一塊未經打磨的玉石的性子也絕不會說出去。

華安略微不自然地咳了咳。

“林月真,本宮想吃果脯。”

對方貼心地端來,並且裏面都是她愛吃的。

然而吃了兩顆她就膩了,將沾了糖霜的手往林月真面前一伸。

對方會意,一絲不茍地拿了溫熱濕巾,小心翼翼擦去柔荑沾染的糖霜。

感受到指端的濕熱觸感,華安突然想起剛剛畫本子描述的有情人親嘴的片段。

舌頭真的有那麽軟嗎,華安心中生出了好奇。

目光瞥向蹲身為她清理的林月真,華安心底有了幾分戲弄對方的心思。

她用另只手將盤子裏的一顆果脯丟進嘴裏,然後自然地伸到了他的面前,“這只手也臟了。”

對方楞了楞,放開她擦幹凈的右手,卻被她制止了動作。

“不對。”華安將食指放在他的唇瓣上,“要用這裏擦。”

林月真楞住,蒼白的臉頰很快顯現一抹薄紅。

但他向來無法拒絕她的要求,此時也是。

只略微停頓了一會兒,就遵從對方的意願將纖細的手指含進嘴裏,細細□□。

華安仔細地感受了下口腔裏濕熱的溫度,原來是這種感覺。

滿足了好奇心便要退出去,但下一瞬舌頭便靈活地裹挾住她的手指,似是在留戀,讓她不要離開。

像只滑溜溜的小泥鰍。

華安一下子揪住,得到對方仿佛包含痛苦的嗚咽聲。

她稍微松了松,心想也沒使勁啊。

怕捏出個好歹來,她故作沈靜道:“張嘴。”

林月真言聽計從地張開,露出猩紅的舌尖。

華安松手時食指還沾染宛如銀線的津液,仔細看了看沒捏壞,才放了心。

瞧見林月真眼神中似有憂郁迷離的水霧,華安坐立不安地避開,用帕子擦去手指上的水液。

那時她十三歲,對男女之情只有粗淺的認知和好奇。

從內室出來時,林月真已褪去面上的紅潤,又恢覆了之前冰冷淡漠的神情。

一個青衣太監走至他身邊,態度十分恭謹道:“林公公,張公公已經死了。”

林月真漫不經心地嗯了聲,目光稍顯癡迷地盯著自己手上一方濕巾。

青衣太監見他這幅樣子立馬垂下頭不敢再看。

宮裏人人都說林公公是個循規蹈矩的妥帖人,從不收賄,也不沾染任何不好的習性,只聽從華安公主的命令。

但只有他們這些為林月真處理陰私的親近下屬才知道林公公究竟是個怎麽樣的人。

華安公主怕狗,偏偏睿王殿下養了只體格較大的惡犬,咬傷過好幾個宮人,三年前,睿王養的那只惡犬不知為何掙脫了繩索沖向公主殿下,還好下人反應及時將公主拉開沒有受傷,沒過幾天那只狗就悄無聲息地死在了禦花園的湖裏。

而張公公的死也是林月真的手筆。

張顯德之前在太後身前伺候,在宮裏地位舉足輕重,但這人也有個難言的癖好,酷愛收些長相清秀的小太監當幹子幹孫,不就範就會遭到針對欺辱,直到你願意伺候張公公為止。

據說林公公曾經也遭受過那群人的欺淩,遇到華安公主才脫離苦海,不怪乎林公公對公主這麽忠心。

太後一死,張顯德就脫離了權力中心,原本依靠餘威他也能在宮裏舒舒服服地養老,但由於他之前禍害過太多人,註定不能善終。

林月真只讓他在那些人耳邊挑唆一二,就借那些人的手除去了張公公。

宮裏死了個不太重要的老太監,不會有人聲張,況且這樣的人死了也是活該。

**

楊妃一直都知道女兒身邊伺候的一個叫做林月真的宦者在背後做的那些事。

但因為他的刀永遠對向的都是女兒之外的人,甚至對華安以命相護。

華安過於天真,身邊需要這樣一個忠心的影子為她肅清障礙。

楊妃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但近日,她感知到華安與林月真相處時古怪的氣氛,作為過來人,楊妃隱約察覺到林月真對華安抱有別樣的心思。

一個身份低賤的太監如何敢覬覦公主。

如今華安也及笄了,楊妃擔心林月真長久地留在華安身邊會將其帶偏,這是楊妃萬般不能接受的。

猶豫再三,楊妃將那人打發到了偏僻的宮殿去做了名籍籍無名的小管事。

之後華安與她放了好大一通脾氣,母女倆開始了長達數月的冷戰。

華安反應越大,楊妃越覺得自己做的正確。

好在這種情況持續到年節家宴後,華安就沒再與她爭鬧要將林月真要回來的事。

楊妃心中甚慰。

不過在家宴見到林月真隨侍在魏成帝身邊著實讓楊妃大吃一驚,此人的心計深不可測。

**

華安近日盡量避免見到林月真,可對方如今深受父皇重要,總是教她避無可避。

“陛下,請用茶。”林月真將溫熱的茶盞放在皇帝的禦案前。

林月真如今是陛下眼前的紅人,前幾日還升任秉筆,這些事本不應該再由他來做。

他餘光看向立在下首的華安,垂下的眼神流露一抹苦澀。

華安微微一個哆嗦,提前向皇帝跪安。

魏成帝接過茶水抿了口,聞言頷首,“去瞧瞧你母妃的病好些了沒,前段時間也沒見你怎麽去。”

華安道了聲是。

從乾清宮出來,華安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道低啞的人聲。

“公主是在避著奴才嗎?”

華安肢體有些僵硬地回過身,果不其然見到了林月真那張熟悉,蒼白清雋的面容。

林月真嘴角帶著一抹自嘲的輕笑,“奴才知道自己惡心,明明是個殘缺之人還自甘下賤地爬殿下的床,如果公主覺得碰了奴才幾欲作嘔再不能忍受見到奴才這張臉,奴才保證今日以後不會再出現在公主面前。”

說著,他又垂下眸,有些艱難地道:“如果公主還覺得不解氣,奴才願意以死謝罪,反正這條命是公主救下的,公主不要了,奴才也就沒有活著的意義了。”

“本宮沒有覺得惡心……”華安連忙否認,但具體她也不知道如何說。

一月前的家宴上,父皇母妃說了要給她挑駙馬的事,可華安一點也不想成婚,世間男子多情,便是父皇,雖然最寵愛的女子是母妃,但後宮中還是很多妃子,這些話她不敢當著眾人面說出來,只能憋在心裏。

當時她還在想,要是林月真在她身邊就好了,他是個很好的傾聽者,其他人不能說的事她都可以在他耳邊吐槽。

後面在家宴上見到了林月真華安十分開心,不過他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像是生病了,華安有心想關心,但母妃在身邊,她不敢過於放肆,

只能無聊地喝著桂花酒釀,預備家宴結束了偷偷把林月真喚來。

等她喝得腦子暈乎乎,被宮人扶到床上時,終於記起了尋林月真這件事。

派了個信得過的人去了林月真的居所,讓對方告訴林月真自己生病了想見他。

因為只有這樣,他才會來。

林月真在前日感染了風寒,本來該休息幾日的,但今日家宴華安公主會來,他已經許久沒見到她了,就撐著病體去宴席上伺候。

結束一日勞累,喝完藥剛準備躺下時就聽見慶安殿伺候的宮人來稟報說過公主生病了,林月真忙不疊穿好衣裳趕去了慶安殿。

“公主可服藥了?”

林月真守在華安床邊,冷眉問伺候的宮人。

他們唯唯諾諾說不出個所以然。

華安在昏沈起伏間聽見了林月真的聲音,眼睫輕顫地睜開。

林月真見她醒來,不耐煩地讓其他人先出去。

後面的事華安不太清楚,只隱約想起她覺得林月真很好看,將他拉下來,借著醉酒欺負了他。

現在回想起耳朵邊壓抑的輕吟,華安都會感覺心肝亂顫。

第二日一醒過來,見到床邊守著旁邊衣衫不整,白皙的脖子還有幾道牙印的林月真,華安宛如被驚雷劈中的石像。

對方昏睡不醒,華安瞧他臉通紅一片,摸了摸額頭,燙的跟熟雞蛋似的。

她頓時覺得自己禽獸不如,鬼鬼祟祟地幫人把衣服收拾好,喚來太醫華安就跑了。

因為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林月真。對方好心來照顧她,自己竟然趁他重病把人給辦了,這如何說理去。

眼見林月真眼眶通紅,眼淚悄無聲息地從眼角滑落,華安慌了,擡起手指給他擦,“唉唉,你別哭啊”

小時候林月真被打的那麽慘都沒哭,如今她憋著股勁兒不見他,他竟然還哭了。

“最多一個月,一個月後我給你答覆好不好。”華安這麽哄他。

誰知對方哭的更兇了,眼淚跟斷了線的珍珠似的不要錢地往下流。

林月真在她面前向來最聽話,這會兒連哭都不曾哭出聲,華安心裏更愧疚了。

“本宮肯定會對你負責的。”

淮平侯平定叛亂,魏成帝大喜,在宮中行酒宴。

華安見到了馮玉蓁,跑去取經。

這種事她不好與其他人說,馮玉蓁是她一見如故說得上話的朋友。

華安覺得對方或許知道該如何做。

謹慎起見,她還是捏造了假的身份。

對方聽完,果真不負她所望地給出了一個有用的答案。

剛好那日是一月之期的最後一天,回去的路上華安遇到了等候她的林月真。

這次她不像之前那樣慌張無措,反而因為內心有了答案而鎮定自若。

一個月下來,林月真看著又瘦了些,跟個容易被風吹跑的麻桿似的。

華安出神地想,他一天難道只吃一頓飯嘛,腰都趕上她細了。

華安直接了當地問:“你是不是喜歡本宮?”

立在對面的林月真面色一白。

她知道了,會覺得他惡心嗎?

他想裝作若無其事地否定,這樣或許還能奢望再見到她。

然而下一刻華安又說道:“本宮要聽實話。”

她直直望著眼前局促不安的人,直到對方仿佛十分艱難地點了點頭。

華安莫名地松了口氣,如釋重負道:“早說不就行了嘛,放心,本宮說了會對你負責的,一定不會食言。”

林月真呼吸一滯,眼神茫然又無措地看向華安,生怕自己聽錯了。

華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調笑道:“傻了?”

隨後又勾住他的袍角往前走,“你是不是還沒用飯,瞧你臉上瘦得都快沒肉了。”

在宮人面前嚴苛說一不二的林公公此時步子乖順地往牽著他的人方向走。

他覺得自己好像踩在了棉花上,絲毫不真實。

直到隱約可聽見大殿的絲竹管樂聲他才回過神來,註意到自己和公主這樣拉拉扯扯在外人看來非常不合適。

遂往後退一步,“奴才在後面跟著公主。”

聲音抖得不成調。

長廊上昏暗的光線隱匿了林月真惶惶然受寵若驚的神情。

公主知道了他喜歡她,沒有對他露出鄙夷惡心,還說要為那天的事……負責。

林月真不需要公主負責,那天的事情其實是他順手推舟,明明知道公主飲醉了酒,神志不清醒,卻在公主觸碰他時不舍得離開,甚至後面不要臉地發出奇怪的聲音。

是他玷汙了月亮,怎麽敢希求月亮一直守在他身邊。

他應該拒絕的,若是讓前朝那些大臣知曉了華安公主與一個太監有私情,必會有損公主的清譽。

但林月真還是抑制不住叫囂的私心,從年少初遇華安的那一刻,此後他的人生就是為追逐華安而活。

他是一柄好刀,就連魏成帝也這麽說,但他陰暗病態的一面永遠不會揮向華安。在公主面前,他是一條不會咬人,忠心耿耿的好狗。

能和月亮在一起,多麽有誘惑力的承諾。

林月真不禁想,如果能一直隱瞞其他人的話,那他是不是就能與公主在一起了。

他保證在人前不會顯露半分,他會乖乖地守在陰暗角落裏等待他的主人來接他。

兩人走在少有人經過的小路,華安走在前面嘴裏時不時說兩句她覺得有意思的事,林月真則安靜地隨侍在後面。

一如多年前,被人揍得鼻青臉腫的小太監像條影子偷偷跟在小公主的身後,不同的是,這次他得到了允許。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