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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城主有病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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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臨澤一驚, 接著像渴望翻身的鹹魚一般撲騰起來,硬是將自己從繩子上給掙脫了下來,跌坐在地上後不顧身上的傷,眼淚汪汪的啞著嗓子道:“你、你不是說了, 不會毀了我無還城嗎?”

“我還說不讓你死呢, 也沒見你聽我的啊。”陶語瞪他一眼, 剛要繼續說什麽, 突然看到他脖子上已經有了深可見肉的繩子磨痕, 此刻傷口正血津津外翻著,看起來觸目驚心。

她頓時什麽話都顧不上說了, 忙將他攙扶著坐到椅子上, 查看了一下傷口後跑去拿藥箱。

岳臨澤就安靜的坐在那裏看著她跑來跑去,心裏隱隱有了種預感,但是在陶語開口之前, 他不敢去想。

陶語拿了東西後開始幫他清傷口, 一邊清一邊蹙眉道:“旁人上吊都是用白綾,你可倒好,直接拿了根繩子開始吊了,就不怕勒死你啊!”

“……本就是不想活了,”岳臨澤的聲帶一陣陣的發疼, 聲音也跟著變了, 他定定的看著陶語,“當我知道自己的命沒有和無還城掛鉤時,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陶語掃他一眼, 捏著他的下巴讓他仰起頭,開始往他脖子上塗藥:“怎麽,愧疚?”

她問完就沒有在意了,開始專註的幫他包紮,等將傷口弄好後,才發覺他已經很久沒有說話了。陶語疑惑的擡起頭,恰巧看到一滴眼淚從他眼角緩緩落下,而他整個人卻一副平靜的模樣,仿佛一直掉金豆豆的不是他一般。

陶語頗為新奇的看著他,半晌才伸出手指幫他拭去眼角的淚,捏捏他的臉道:“就這麽覺得對不起我?”

“……我好怕,自己要熬幾十年沒有你的日子,好怕死後沒有魂魄,下輩子也無法再和你相遇。”岳臨澤顫聲道。

陶語嘴角噙著笑,許久後才緩緩道:“行了,我既然肯回來,便是沖著你來的,如今我氣也出了仇也算報了,這事就算過去了……岳臨澤,我若是回來,你還敢騙我嗎?”

“……你要回來嗎?”岳臨澤方才就隱隱有了感覺,可這一刻親耳聽到了,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他做了那麽惡心的事……

“行了,別亂七八糟的想了,”陶語白他一眼,“既然覺得對不起我,那日後就對我好點,最好是言聽計從,好好寵我知道嗎?”

“知、知道,你如果肯給我個機會,那我、我就……”岳臨澤說到這裏嘴巴已經開始禿嚕,半晌都沒說出個一二三四來,只能怯怯的看著陶語,生怕她會嫌棄自己。

陶語摸了把他的腦袋,坐在桌旁給自己倒了杯茶:“首先,把我屋子給覆原了,在那建個池子惡心誰呢?”

“好,我這就去。”岳臨澤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朝外面走了兩步又折了回來,欲言又止的看著她。

陶語挑眉:“怎麽了?”

“這個給你。”岳臨澤遮遮掩掩的將東西捂在手裏,忸怩的將東西放在地上,陶語第一眼看到的先是他手上密集的針孔。

她眉頭當即皺了起來,正打算問問他是怎麽回事時,他已經轉身跑了,背影看起來很是匆忙。陶語輕笑一聲,低頭看向桌面,接著楞住了。

上頭放著一個小小的沙包,縫得有些粗糙,但看得出是用了心思的。陶語怔楞的將東西拿起來,裏面的黃豆跟著顫了幾顫。拿近了看,才看到上面的針孔有很多,想來是縫了拆拆了縫很多次了,才勉強做出這樣的效果。

陶語想起自己和書生縫沙包結果遇見岳臨澤的事,唇角忍不住掛上一點笑。

當日晚上,陶語走到念念面前,將手裏的沙包送到她手上:“喏,你要的沙包。”

念念看到了歡呼一聲,拿在手裏玩了好久,才高興的擡起頭:“娘娘,你這個最漂亮,我的最漂亮!”

“這個不是我縫的哦,是買來的。”陶語朝她眨眨眼。

念念還是很高興,早就忘了自己當初鬧著非要陶語親手做的這件事了。陶語看著她笨拙的將沙包丟來丟去,想了一下去裏間將自己臉上的東西都卸了,又把裏頭厚重的行頭脫了,露出原來漂亮的相貌。

她看著銅鏡裏五官分明的臉,心裏有一絲忐忑,生怕自己就這麽出去的話,會把念念嚇到。但如果她當著念念的面脫,豈不是更嚇到小東西?所以陶語權衡之下,還是決定先把偽裝卸掉。

……只是不知道念念會不會因此討厭她,如果以後對她不怎麽喜歡了,那她心裏會很難受吧。

陶語抿了抿唇,最終還是深吸一口氣出去了,念念還在低頭玩沙包,顯然是沒看到她。她頓了一下,鼓起勇氣叫了聲:“念念……”

念念迷茫的擡起頭,看到她後眼睛瞪得大大的,手裏的沙包也掉到了地上。陶語心裏瞬間更加忐忑了,正在想該怎麽解釋的時候,念念從地上爬了起來,高聲問:“娘娘你怎麽瘦了?”

“嗯?”陶語一驚。

念念邁著小腳丫噠噠的跑到她面前,擔憂道:“爺爺說瘦了是生病,娘娘你生病了嗎?”

“啊……沒、沒有,我就是這麽瘦,”陶語竭盡全力的想解釋的話,“只是之前天氣太冷了,所以穿得特別厚,才看著胖一點的。”

念念歪了歪頭:“現在天也冷,娘娘多穿,不要生病。”

“嗯,我現在穿的也很多,念念別擔心。”陶語溫柔道。

念念嘿嘿一笑,這才轉身回去繼續玩沙包。陶語看著窩心的小東西,整個人都跟著暖了起來,心想當初副人格想用假懷孕讓她產生憐憫心是正確的。這麽個可愛的小玩意,她只相處了幾日便喜歡得要死,如果真被她一直照顧著,那定然更舍不得丟下了。

陶語含笑看著念念玩,直到看天色差不多了,才提醒道:“咱們該用晚膳了。”

念念依依不舍的看著新得的玩具,想繼續留下玩,但肚子又覺得餓了,很想去吃好吃的。陶語看出她的糾結,好笑道:“你可以拿著沙包去,但要等吃完飯再玩。”

念念眼睛一亮,忙答應下來,於是陶語便牽著她的手往飯廳走去。這一次陶語身上的偽裝都卸了下來,以她本來的面貌帶著念念往前走,一路上收獲許多震驚的眼神,有幾個不淡定的,更是因為她不小心摔了跤。

陶語不管他們是怎麽看的,只管帶著念念走自己的路,只是等到了飯廳時,管家看到她的瞬間不小心打翻了一個盤子,她最喜歡的紅燒肉掉在地上後她便不淡定了。

“您就不能小心些嗎?太可惜了。”陶語心疼得連念念的手都松開了。

管家震驚的看著她,半晌才反應過來,顫聲道:“夫人?”

陶語目光本來還停在臟了的紅燒肉上,聽到他叫了一聲後擡起頭,和他對視後才想起自己該端著些,於是立刻站直了身子:“怎麽?”

“……您什麽時候回來的啊?”管家訕笑著和她說話,同時小心的朝念念招手,想將孩子帶到身後去。

念念卻心思都在自己手裏的沙包上,並未註意到管家的手勢,陶語倒是看得清清楚楚,牽著念念坐到桌邊閑閑道:“行了啊,我沒打算對你們怎麽樣,您該幹嘛幹嘛去吧。”

管家臉上的表情僵了一瞬:“瞧您這話說的,好像我對你有多防備一樣……”

“沒有防備嗎?”陶語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管家勉強笑笑,沒話找話道:“您、您是怎麽回來的?”其實他更想問的是,您被殺了之後是怎麽又覆活的,但到底沒敢直接問出口,怕她一發瘋傷了小姐。

“就這麽回來了唄,我既然不是普通人,自然是要有些普通人沒有的本事。”陶語淡淡道,“放心吧,我是個活的,不是什麽厲鬼。”

管家還想說什麽,卻被陶語一個眼神制止,再不敢說下去,只能祈禱岳臨澤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回來,免得讓她想起什麽不好的事。

然而天不遂人願,他越是這麽想,岳臨澤回來的越是早,陶語帶念念剛坐下,岳臨澤便急匆匆從外頭趕回來了,看到陶語後局促的笑了一聲,猶豫的坐到了她旁邊。

陶語掃了他一眼,給他拿了副碗筷過去,岳臨澤接過來第一件事就是給兩個小姑娘夾菜。管家怔楞的看著眼前這一切,有些不知所措。看城主和小姐的態度,好像夫人回來很久了一樣,可是他怎麽記得是剛回來的?

“管家,這裏沒什麽事了,你先回去吧。”他眼裏的探究太明顯,但現在又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岳臨澤只能先支開他。

管家猶豫一下,見岳臨澤堅持,只好先行出去了。出去後仍然覺得不放心,便叫了幾個侍衛守在門口,如果聽到裏面有什麽奇怪的動靜,好叫他們立刻進去救人。

飯廳內,管家一離開,念念便高興的看著岳臨澤:“爹爹,娘娘給我個沙包!”

岳臨澤楞了一下,下意識的看向陶語,見陶語面色如常的吃著飯,他心裏有些泛酸,但還是勉強笑著:“念念喜歡就好。”

雖然給閨女玩也可以,但他是以為她想要,才熬了幾個大夜做的,卻沒想到她沒當回事,轉眼就給了念念。

陶語察覺到旁邊的低落氣息,忍不住瞟了旁邊一眼,結果正看到岳臨澤一臉委屈卻不敢說的樣子,她詫異一瞬,接著便明白他是為什麽低落了。

“念念,把你沙包給爹爹看看。”陶語吩咐道。

岳臨澤忙打起精神:“不用了,咱們先吃飯吧,吃完再看也不……”

念念噠噠跑到他面前,將手裏的沙包舉到他眼前,岳臨澤看著做工精良的沙包,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念念,我還沒跟你說呢吧,我這裏也有個沙包,只不過沒有你那個好看。”陶語涼涼的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個針腳粗糙的沙包,“你要跟我換嗎?”

“不換!”念念忙將自己的沙包塞進懷裏護著,因為怕陶語會強行用她的醜沙包換自己好看的,連陶語那邊都不敢去了,坐在岳臨澤旁邊開始吃飯。

陶語嗤笑一聲,正好落得清閑,便低頭開始吃飯了。岳臨澤從看到念念那個沙包開始嘴角就繃不住笑了,這會兒看陶語從懷裏掏出那個沙包後更是高興,一頓飯吃到最後碗裏還剩下大半米飯,倒是眼睛足夠滿足了。

陶語將自己的三碗米飯都吃幹凈了,看到岳臨澤碗裏還有半碗,便順手幫他解決幹凈,覺得發撐了才起身:“念念,走吧。”

“去哪?”岳臨澤忙跟著站起來。

陶語掃他一眼:“當然是回去休息。”

“……哦。”岳臨澤嘴唇動了動,憋得臉都紅了,都沒能說出‘那我怎麽辦’這幾個字。

陶語怎麽會看不出他的表情,帶著念念走到門口後側目:“所以啊,把我屋子趕緊修好,要是有一點不一樣,我可都不會住的。”

“……”岳臨澤眨了眨眼睛,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等明白過來後陶語已經不見了,他還是跑到門口,對著她消失的方向大喊一聲好。

聲音傳出很遠,念念疑惑的擡起頭:“娘娘,爹爹在叫。”

“不用管他,發瘋呢。”陶語道。念念點了點頭,聽話的不去管他了。

岳臨澤喊了一聲後,心底積攢多年的郁悶稍微釋放了些,總算是舒服許多,正當他打算回去連夜將圖紙畫出來時,管家偷偷摸摸的出現在他面前,一臉緊張的看著他:“城主,夫人走了嗎?”

岳臨澤一頓,抿唇道:“我們聊聊吧。”

管家一楞,跟著他身後去了書房。兩個人在書房聊了很久,久到無還城內街道旁邊的燈籠都滅了。

管家聽完岳臨澤的話,滿臉覆雜的看著他:“城主大人,您可有想過,若她還是在欺騙您呢……”

“我這一次……認了,”岳臨澤垂眸,“從十四歲有了這個能力,我便沒有做過一日自己,這一次我想試一次做自己。”

燈燭的影子在窗戶上跳動,岳臨澤的輪廓在明滅不定的燈火下顯得格外消瘦,管家看得心裏一抽。

“管家,我沒那麽重要不是嗎?若她真的想毀了這座城,哪怕沒有我的存在,她也是可以做到的不是嗎?”岳臨澤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管家,似乎想得到一點認同。

管家看著他眼底的懇求,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從城主接任以來,便覺得城主雖然天真,但卻是強大的,這還是第一次從城主臉上看到脆弱,仿佛徒步千裏,只差他的一個點頭。

管家深吸一口氣,眼眶有些濕潤:“你要保證她不會報覆你。”

“她不會……”岳臨澤說完頓了一下,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笑,“即便她會,我也心甘情願。”

管怔楞的看著他,許久之後從喉間發出一聲嘆息:“你高興就好。”他已經多少年沒有像現在這般如釋重負過,自己已經記不清了,既然死亡對他來說都能變成一種解脫,那似乎也沒什麽好怕的了。

這一次無還城有他,他替城主撐著。

岳臨澤和管家聊到深夜,才從書房離開,朝著念念的別院走去,像之前每個夜晚一樣,倚著她們門前的欄桿看星星,直到天蒙蒙亮才離開。

只幾日的時間,整個無還城都知道了城主夫人回來的消息,陶語聽說這件事後找到岳臨澤,堅決要他用自己的辦法替她正名。於是三日之後,無還城又開始流傳城主夫人當初離開只是因為身患絕癥,不忍城主大人傷心才離開的消息。

一時間罵過她的無還城百姓愧疚了,覺得自己誤會了這麽好的城主夫人,都心裏不太好受。百姓們的彌補方式也是簡單樸實,皆是拿出自己家最好的東西往城主府送,城主府短短的時間內收獲了夠吃幾年的吃食。

岳臨澤看著庭院裏掛了兩排的臘肉,眉頭緊緊皺起:“為何要說你得了絕癥?太不吉利了。”

“如果你一開始制止他們亂傳流言,我也不用這麽說了。”陶語斜他一眼,啃了一口隔壁家小胖子送的糖葫蘆。

岳臨澤理虧的不說話了,他當時整個人都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哪有空理會這些,再說也無人敢當他面說這些,等他知道這些傳聞的時候,他已經上山做了和尚,成了看破紅塵的出家人。

陶語見他不說話了,好笑的看他一眼,他這段時間沒有再剃頭,頭發長出了一寸多,看起來硬朗又精神,叫人看了總想摸兩把。

陶語遵從自己的內心,當真去摸了一把,沒等岳臨澤反應過來,便拿著糖葫蘆離開了,岳臨澤急忙跟了過去:“你去哪?”

“睡午覺。”陶語回答。

岳臨澤小心的看著她:“那我也去。”

“去哪?”陶語挑眉。

岳臨澤本想說和你一起,但看到她的眼神後,話到嘴邊變成了:“我去監工,這幾日緊趕慢趕,咱們寢房已經初具規模,相信再過不久就能住進去了。”

他自從不再背負無還城的存亡,便整個人都輕松下來,演技又變得和之前哭包時一樣拙劣,哪怕陶語掃了他一眼,都能知道他在想什麽。但陶語也沒拆穿他,聽到他的話後只是說了句加油,便轉身離開了。

有了陶語的‘鼓勵’,岳臨澤多了許多幹勁,又叫人去請全城的工匠來幫忙。無還城百姓一聽是為夫人建屋,一時間青壯勞動力來了許多,本該是半年才能完成的工作,硬是在兩個月內完成了。

陶語將東西搬進新屋時,已經到了暮春時節,整個無還城的樹枝上都點綴著綠葉,去到哪裏都能聞到淡淡的花香。

當夜,陶語洗漱完從屏風後出來,便看到岳臨澤正局促的坐在床上,看到她後眼神都晃了晃,她輕笑一聲:“去洗澡。”

“……好。”岳臨澤匆匆往屏風內去,因為走得急,路上還絆了一腳,差點摔個狗啃泥。

陶語聽著像打仗一樣的聲音,好笑的躺到了床上,一雙眼睛在屋子裏轉動。這屋子還很新,為了健康用的都是老木頭,也沒有叫人刷漆,所以看起來比先前那間簡陋不少,可陶語卻覺得很喜歡。

看著看著,便覺得有些困了,她打著哈欠往裏頭躺了躺,閉上眼睛假寐,結果等岳臨澤出來時,意識真的逐漸模糊起來。

睡得朦朦朧朧時,察覺到靠床邊的身側有潮濕溫熱的氣息壓了過來,她悶哼一聲,下意識又往裏面躺了躺。岳臨澤看到她動時心臟都停了一瞬,僵在半空中等她重新安靜了,這才敢躺到她旁邊。

當身體落在床上的那一刻,岳臨澤心裏松了口氣,眼睛呆滯的盯著床帳上一個點,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裏。他想伸手牽住陶語,手指動了幾次後卻始終沒能抓住她,最後只好放在離她一指之隔的地方。

陶語換了地方,睡得並不安穩,到了後半夜的時候就模模糊糊的醒來了,睜開眼睛接觸的還是黑暗,她沈默片刻想起身去倒點水,結果一動就碰到了旁邊的人,頓時楞了一下。

“醒了?”岳臨澤輕聲問道,聲音裏沒有一絲睡意。

陶語眨了眨眼睛,才反應過來他們已經睡在一張床上了。她應了一聲,岳臨澤便起來了,地上傳來幾聲腳步聲後,屋子裏就亮了起來,岳臨澤就著燭火給她倒了杯水,晾得差不多了才給送過來。

陶語道了聲謝,接過來喝了幾口之後又將杯子還給他,岳臨澤送回桌子上後重新熄滅了燭火,摸索著到床上躺下。

他剛一躺下,陶語就在旁邊抱住了他的胳膊。岳臨澤僵了一下後很快調整好自己,伸手抓住了她溫熱的小手。

“還是你身邊睡得舒服。”陶語小聲道。

岳臨澤嘴角揚了一下,很快又恢覆平靜。兩個人在黑暗中十指相扣,誰也沒有開口說話,但彼此心裏又十分清楚,對方並沒有入睡。

在陶語又開始犯困時,岳臨澤低聲道:“我會對你好,會補償你。”

“……嗯。”陶語應了一聲,接著便陷入黑甜的夢境。

兩個人共同睡了一夜之後,似乎往日那些矛盾被翌日升起的太陽曬化了,都不再提當初的事,像沒有隔閡一般一起生活。

因為岳臨澤不再將死亡當做自己的目標,城主一位就不急於卸給念念了,念念終於不用整日跑去府衙讀書識字,又開始了無憂無慮的日子。

生活順遂平安了,便顯得日子越來越快了,不知不覺就到了仲夏時節,陶語已經來這個精神世界幾個月了。

一日傍晚,她坐在亭子裏看著滿池荷花發呆,心裏盤算著回去的時間。從她來這個世界開始,就沒有急於為副人格治療,就是因為她心裏清楚,這是最後一個世界。

等她從這裏離開,此生就不會再有機會和‘岳臨澤’這三個字有任何幹系。

她舍不得啊。

反正不管她在精神世界多久,現實世界的時間也不會超過三個小時,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在這裏留得久一些?

當然,精神世界還存在,就意味著副人格的戾氣並未消除,岳臨澤本身痛苦還在,這樣的相守意義似乎也不大。為此她矛盾過,前幾日更是幹脆去問了他。

那天難得是個陰雨天。

兩個人在火爐前為念念烤鞋子,她糾結半晌,終於問了出來:“你不快樂是嗎?”

岳臨澤楞了一下,莫名道:“怎麽突然這麽問?”

“我覺得你不快樂,你心裏在想什麽呢?在為什麽耿耿於懷呢?”陶語嘆了聲氣,將手掌放在他的心口上,“我偶爾夜裏驚醒,發現你並未休息,為什麽不睡?”

岳臨澤呆呆的看著她,許久之後才吭哧道:“我沒有痛苦,你肯和我在一起,我覺得很開心,每天都像做夢一樣,就是……就是覺得不太真實。”

“什麽不太真實?”陶語問。

岳臨澤不好意思的笑笑:“你回來了,你還肯和我在一起,每日睜開眼睛便能看見你,這一切都對我來說不太真實。”

陶語跟著笑了笑,又換了種問法:“那你如今還有什麽怨懟嗎?不管是對你我還是誰,又或者說有什麽想要卻要不到的執念,你都告訴我吧,我想讓你更開心些。”

“你是我一生摯愛,我對你只有愧疚,如何能有怨懟,不過想要的東西……”岳臨澤說完突然沈默一瞬,接著笑了起來,“有兩樣想要的東西,一個是需要一生才能完成,另一個則是要在某個合適的時候才能做,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做。”

“那是什麽?”陶語挑眉。

岳臨澤噙著笑低下頭:“一個我現在就能告訴你,但是另一個不可以。”

他說完頓了頓,抓住陶語的手垂眸道:“阿語,我希望能和你白頭偕老,這是我如今心裏最想要的東西,我只要和你白頭偕老,在我們再次相遇時便想了,雖然我做了不可原諒的事,雖然我告訴自己不要癡心妄想,可我還是想要的。”

陶語楞了一下:“那第二個呢?”

“等白頭偕老之後吧,我到時候再說。”岳臨澤輕笑。

陶語定定的看著他,見他眼底盡是坦然,突然明白他如今戾氣已經轉變為執念,這執念不會讓他感到痛苦,但如果無法實現的話,這個世界也不會消失。

……白頭偕老。是不是做到了這四個字,副人格才會消散?

那日的聊天之後,陶語便有了這麽一個認知,後來又纏著他做了次簡單的心理催眠,確定如今支撐他活著的,就是這麽一個執念,陶語心裏便有了譜。

之前每一個世界,都是完成了副人格的心願才解決的,有的副人格想求一個公平,有的想要一場廝守,她做到了才會心甘情願的消失,如今這個恐怕也是。

那就是說,她必須要留在這裏和他度過漫長的一生了?

陶語勾起唇角,眼底也滿是笑意,眼前的荷花池雖然還沒有荷花盛開,但她似乎已經看到了美景一般。

既然副人格的心願和她的心願重合了,那她就不必再糾結下去了,安心留在無還城和他過日子就是。

等到時機合適時,這個世界就會自然消散,大佬的病徹底治愈,她也會回到現實生活中,拿了錢把債給還了,將在這裏的一切都當做一場美夢珍藏在心裏,然後去過她平凡而又忙碌的一生。

盤算好了,陶語如釋重負般嘆了聲氣,站起來伸了伸懶腰。或許是因為是最後一個世界的緣故,她之前一直拖拖拉拉的,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現在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那就好好陪他度過這一生吧。

“在想什麽呢?”岳臨澤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陶語怔了一下,回頭便看到他站在一片綠色前,笑得如夏天一般清甜,她也忍不住跟著笑了笑,朝他伸出了手:“你今日回來的好早。”

岳臨澤走過來牽住她:“街頭那家蝦餃過了今日便要回家鄉了,恐怕沒有個十天半月的不會回來,我今日特意早些回來,想帶你和念念去嘗嘗。”

“是麽,那今日多買些,他們回去這麽久,我可怎麽活啊,一定要多吃些才行。”陶語笑道。

岳臨澤看她貪嘴的模樣忍不住笑話她兩句,遭到了她的無情碾壓。兩個人一路打鬧著出門去接還未下學的念念,管家含笑看著他們吵鬧的背影,直到徹底消失在視線裏才轉身離開。

如果說先前他還有些懷疑陶語的動機,經過這幾個月的相處,他總算對她徹底放心下來。再說不放心又能如何呢,陶語的到來,明顯讓城主和小姐都開心起來,這座城主府也終於開始有了人味。

這樣就足夠了。

城主府的生活逐漸邁上正軌,陶語不再顧慮其他,安心的做起了自己的城主夫人,平日除了帶念念,便是在家等著岳臨澤下值,生活說不出的無聊。

又一日等完大的等小的後,陶語終於受不了這種枯燥了,雖然現實世界最多只有三個小時,但對她來說這裏可是實打實一天天過的,岳臨澤如今才二十出頭,距離他們白頭偕老這個目標,至少還有四十多年,她實在受不了四十年都這麽過。

某日晚上她將自己的苦悶和岳臨澤說了之後,岳臨澤便叫她去看場地,好在城內給她建個心理咨詢室。這件事正中陶語下懷,她當即開始忙起這件事。

因為有城主大人的支持,她發誓要做無還城最大的咨詢室,於是單是籌備就耗費了半年多,等咨詢室生意穩定後,已經過了兩年的時間。

這段時間她的辛苦岳臨澤都看在眼裏,以為她終於可以休息時,她又開始興致勃勃的搞起了分店,又開始帶學員,變得比先前忙了十倍,岳臨澤和念念先前只是白天很少看見她,現在直接白天完全看不到了。

又是一晚,陶語邁著有些疲累的腳步往家走,時不時還咳嗽幾聲。剛走了不遠就看到前方燈籠下等待的岳臨澤,她楞了一下笑著迎了上去,牽住他的手問:“你怎麽在這裏?”

“等你。”岳臨澤含笑道。

陶語點了點頭,牽著他一同往院裏走:“怎麽今日突然等我了?”

“因為……今天是念念生辰。”岳臨澤說完,看到她驚訝的表情後很是無奈,“我就知道你忘了。”

“她睡了嗎?我現在去買禮物。”陶語說完轉身就要走,一邊走一邊捂住嘴咳嗽。

岳臨澤一把拉住她:“你的我已經幫你準備了,她現在已經睡著了,等哪天有空你再補給她就是。”

“我這段時間真是忙昏頭了,竟然把這件事給忘了。”陶語只覺得本來就疼的腦子更疼了。

岳臨澤猶豫一下,最終還是站定了,抓著她的胳膊半晌小心道:“你、你可以不要這麽忙了嗎?不是不讓你忙,你喜歡的事,怎麽做都可以,只是你看你現在,明明傷寒還沒好,卻還要為此忙碌,我怕你會吃不消。”

陶語眨了眨眼睛,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說。岳臨澤嘆了聲氣:“如果你是想造福百姓,無還城有如今規模的咨詢室已經夠了,如果你是想多賺錢,城主府有的是銀子,跟百姓相比,我和念念更需要一個健康的你。”

陶語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岳臨澤忙道:“當然咱們家你做主,你要是真喜歡這種生活,那就這樣吧,我好好照顧你就是。”

“……我又沒罵你,怕什麽啊,”陶語好笑道,“你說得有道理,正好我新鮮勁也過去了,找個人接手這事業吧,我是得好好歇歇了。”

岳臨澤一楞:“你的意思是不幹了?別啊,我不是這個意思……”

“有什麽意思不意思的,為了公平起見,你和念念也不準做自己的事了,陪我四處走走,我想看看這大千世界。”陶語笑著推他往前走,是她鉆牛角尖了,忘記自己留下的本來目的是陪他到白頭,而不是將時間浪費在其他地方。

人生短暫,這裏的一切結束後更是過眼雲煙,等她回了現實世界,就連這裏的時間都會模糊,一生會被她的大腦自動壓縮成三個小時內的回憶,她該珍惜身邊人真實存在的每一天才是。

於是翌日清晨,府衙和學堂突然收到了某家人的請假條,等他們去城主府找人時,一家三口已經踏上了游歷世界的征途。

一連五年,他們都沒有回來,流連於各地的山水風光,直到管家身體微恙,他們才急匆匆趕回來,這一次陶語和岳臨澤都學會了節制的安排時間,不管多忙都會留出陪伴家人的時間。

又一個五年,陶語清晨睜開眼睛,突然看到眼前熟睡的男人眼角多了一道皺紋,她楞了一下後跑到銅鏡邊,看到裏頭還是如初的相貌,頓時覺得頭大了——

她忘記了自己不受精神世界時間影響的事了。

陶語頭疼的捏住臉,半晌猶豫的看向還在睡的男人,心想白頭到老這件事,如果只白一個人的……還算數嗎?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本來是完結章的,但還是沒能寫完,下章沒有多少了,結局占三分之一,現實世界占三分之二。大家好像都不太喜歡城主這個角色,他本來也該更討人喜歡的,但木頭想了一下,一個自幼背負太多又有哭包屬性的孩子,在親手傷害一生所愛之後,沒有猶豫糾結軟弱是不可能的,而小桃因為將現實和精神世界分得太清,最後難免會糾結,反正就是……哎呀都是我筆力不夠還是得更努力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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