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剩下來的日子，鴨蛋一個人，也非常努力。

他大四這年小舜已經畢業了，這位名隊長一畢業就日夜不分地進行訓練、研究車輛改裝和戰術策略，隊友們無論還有沒有畢業任務，都跟著他兢兢業業。六月份鴨蛋、小珍和趙崎也拿到了學位，青焰所有人終於都結束了校園生活。

為了給他們慶祝成功畢業，Allen答應請全隊出去吃飯。飯桌上思汛問一直很興奮的趙崎：“小寶，你畢業了最想做的事是什麽？”

小寶頭都來不及擡，急忙回答：“找女朋友！”

一旁的小舜看著他：“我還以為你能說出點好話來。”

“什麽是好話啊？”

“一起拿冠軍啊。”小珍說。

“哦，”小寶這才明白，“我覺得咱們這次真有可能進決賽的。”

“你哪兒來的自信啊？”浩冉忍不住打擊他。

“以前咱半決賽遇到的隊伍，今年他們都在準備畢業，還有人準備升學考試之類的。但是我們今年不一樣，你們四個已經畢業了，沒有學業困擾，我們三個又跟著日日夜夜地做功課，準備肯定最好啊。我們隊長今年研究對手也通透，簡直完美！”

Allen聽完：“你們都沒想過要繼續念書嗎？”

小珍伸手攬著小舜的肩膀，“隊長成績那麽好，為了青焰也沒有再想著升學，我們也想大家一起，早點拿到獎杯。”

小寶依舊是氣氛破壞者：“我是想考也考不上啦。”

“鴨蛋呢？”浩冉問。

“我光在學校裏待著就覺得憋屈。”鴨蛋邊吃邊說。

日子在緊張的訓練中流逝得異常迅速。如小寶所料，今年的青焰很讓社裏滿意，教練也直說：“沒有什麽再可苛求的。”預選依舊順風順水地殺了出來，連四分之一決賽，作為鵠雀的對手，也不像昨年那樣吃力。

到了半決賽了。前兩年，他們都在這裏止步，今天又對上了東方。三年前他們在季軍戰贏過東方一次，之後兩年的正面交鋒都輸下陣來。今年的小舜再不像前兩年那樣緊張，盡力去準備了，只等著收成。半決賽延續戰術，鴨蛋和Allen還是負責掩護隊長，讓他一個人在終點前去與東方這個過去的少年組奇跡名門決勝負。小舜沒有辜負期望，青焰出道第五年，首次獲得頂尖戰決賽資格。

比賽結束下場時，鴨蛋經過觀眾席下方，看見一個觀眾手裏拿著給他應援的手幅，正準備離開。因為他很少看到有人單獨拿他的這個手幅，下意識地多看了兩眼。看清之後，他急忙從選手通道往外跑，想在賽車場門口截住她。

鴨蛋躲在走廊口，悄悄地從窗戶看外邊，生怕一個不留神她就走出大門了。他很快在人群裏一眼看到她手裏卷成一團的火紅的手幅，沖出去把她拉到車場邊上的角落裏說話。

“你行啊你，回來也不告訴我一聲。”他嘴上責怪，心裏其實像打鼓似的，心臟“咚咚”地像快跳出來。她跟兩年前比沒怎麽變，還是喜歡穿著厚重的夾克和深色牛仔褲，用橘子香味的香水。只是今天好像化了一點點妝，跟以前在學校裏的時候比起，看起來溫柔精致很多。

“我上哪兒去告訴你啊。”許久不見，安洋看見他還有點害羞似的，不敢盯著他的眼睛說話。“今天本來也沒想能見著你。”

“那你怎麽來看我比賽了？你不等著明天看大舜，反而來看我比賽啊？”鴨蛋挑著眉毛，饒有興味地問。

“誰看你啊……來看Allen。”她低頭嘀咕。

鴨蛋瞟了瞟她手上的手幅，心照不宣。他難得沒有再接著反駁，只是傻笑：“今晚一起吃飯去？我們今晚休息。”還沒等她回答，鴨蛋已經跑開幾步：“我去換衣服，跟隊裏說一聲就過來，你去大門口等我，不許走啊。”

鴨蛋選了他在迷途最喜歡的一家火鍋店，火鍋桌沿著河邊擺了一溜，在冬夜裏顯出意外的暖意。“你這兩年都沒在高秀嗎？”

“嗯，”她點頭，“兩年前我給你寄的卡你收到了嗎？”

“收到了。”

她說起這兩年的事情。“在外邊旅游，呆了一陣，後來回軼江去了。住了幾周，我媽覺得我實在游手好閑，就讓我去她朋友開的小工廠裏數零件。”

“數零件？”

“就是清點數，然後裝箱發貨。一個月工資還不夠打車。”她說，“那家工廠跟兩家省裏的大汽車廠有供應合作，所以實際上我媽是想著讓我去實習一下。”

“累嗎？”

“肯定不太輕松，但也不是做不下來那種活兒。”安洋笑，“不過挺適合我的，反正就賣賣苦力，不用去學什麽交際談判。要是工資能夠吃飯，我都不想再回來上學了。”

“你又胡說。”

她搖搖頭：“不是胡說。我是——真的這麽想。”她放下筷子，支著腦袋看他。“你呢？不過你也沒什麽好說的，光看比賽就知道了。剛剛好厲害啊——你現在水平跟崔賢一對一也不輸吧？”

“你使勁吹。”

她笑。“不過我還是更喜歡我們Allen啦。”

“得得得……”

鴨蛋送安洋回酒店時特意繞了點路，想多跟她說會兒話。一頓飯後安洋就沒了初再會時的羞澀，還是一如既往地喜歡開他的玩笑。除了因為久別重逢所以她多了好多話，其他似乎都沒怎麽變。一路上她一直自顧自地說大舜前兩年多厲害多厲害，Allen越來越帥了什麽什麽的。鴨蛋就一直“嗯嗯”地應和著，表示自己在聽。

“你怎麽不說話？”她安靜下來之後，問他。

鴨蛋突然反應過來，“看你說的挺開心的，不想打斷你。”

“我之前沒什麽人能聊這些，好不容易見著你，才一直說的。那你說吧。”

“好——我說。”鴨蛋想了想，“拍畢業照那天我收到表白了。”他眨眼，炫耀似的。

“謝語詩？”安洋問。

“你怎麽知道？”

“你就那麽一個粉絲。接受了嗎？”

“當然沒有啊，不然我能在這兒跟你瞎吹牛嗎。”

“那不一定，一般來說，告白有兩種接受形式。一種是直接一錘定音，一種是‘還需要時間相處看看’，你肯定是第二種啊。”

“那你可小看哥兒們我了。”鴨蛋說，“我說我一直覺得她是我的好朋友。”

“這樣啊。”安洋點頭。

“她是不是算很漂亮的那種啊？”

“你這麽問……我該怎麽回答啊？”安洋笑。“每個人喜歡的類型不一樣吧，就算女生看女生，也有不一樣的標準。我覺得她應該挺多人喜歡的。”

“是你喜歡的類型？”

“我要是你，我會答應。”

“你喜歡什麽類型的？啊，不是說姑娘，男的。”鴨蛋期待地問，以為她能說出一堆能安在他自己身上的形容詞。

她看著他，眼睛定格了一秒，之前裏面還閃爍著的興奮的光亮突然全部熄滅不見了。她回過神，挪開視線，急忙搖搖頭。

“怎麽啦？”

“沒什麽。”她有氣無力地笑。

“你想起什麽了？”

“說出來挺矯情的。”

“說啦，咱倆還說什麽矯不矯情。”

“要是你喜歡上了一個人，但是你準確地知道你們倆很快就會分開,之後再也見不著面，你還會告訴她嗎？”

鴨蛋楞了楞。過了會兒，他問她：“你會嗎？”

她說：“不會。”

鴨蛋低著頭，沒再開口。

“我到啦，你早點回去休息吧，等著看你決賽。”到了酒店樓下，她很爽快地告別。

“那個……”鴨蛋吞吞吐吐地，對著地面，“等你放寒假了咱一起出來玩兒？”

“好啊。我都沒什麽事兒的。”她揮揮手，“下次見。”

回到宿舍，鴨蛋躺在床上對著天花板楞神。Allen跟他一起住，看了他一眼：“Where have you been”

“我今天遇見了安洋，跟她一起吃飯了。就是之前跟我關系很好那個女同學，她回去上課了。”鴨蛋像是一直等著老大問他似的，興沖沖地坐起來，跟老大說著。

“You like her, right”

“Sure.”

“那她，喜歡你嗎？”老大坐在他對面的床上，認真聽他說。

“嗯——好像還沒把我當異性考慮。”

“那也是有可能的。”

“老大，你有經驗，我應該怎麽做啊？”

“告訴她啊。”

決賽到了。青焰跟奪風首次會面。前半程兩隊都十分保守，到了後半程路粲然率先發力，但Allen一直緊追不舍，畢竟是長期相處合作的兩個人，對方的路數摸得很清楚，僵持不下。Allen跟小舜配合很好，小舜找準時機沖了出去，下一個彎道張尋繹也跟著突出障礙。鴨蛋跟上去支援老大，前陣變成了小舜和張尋繹的一對一。張尋繹罕見地在終點線前最後一個急彎處失誤，卓青犖沖線勝出。

“青焰，登頂了。”

下車的時候，滿賽場都是“青焰青焰”的喊聲，鴨蛋還呆楞楞的，只看見教練和經理都沖上場使勁摟著小舜的脖子，小寶過來一把把鴨蛋也拉過去，幾個人一起往隊長身上跳。平時一向冷靜的小舜被擁在中間只是笑，跟大家說：“老板這次肯定要給我們紅包了吧？”

采訪時，小舜被擠在眾多話筒中間，回答非常熟練得體。

回宿舍休息的大巴上，反而大家都靜了下來，連日的訓練和高強度的比賽後，都在車上呼呼大睡。鴨蛋高興得睡不著，打開手機，果然有許多的祝賀消息。安洋是最早發來的，之後是鄭洋和吳炎。喬亦峰還是非常爽朗：“行啊你老蛋，冠軍啊。幫我預約下你們隊長，想哪天再跟他比一次。”崔賢也發了短信：“幫我轉達小舜和Allen，真牛。至於你嘛，我直接告訴你吧，幹得漂亮。”

鴨蛋收起了手機，看著窗外劃過的城市夜景。這裏是迷途，是他長大的地方。他曾經在領獎臺上吼過的那些決心還似乎沒有飄遠，可數年後的今天，他才真正感覺，他離少時那些夢想，近了一點點。

他覺得自己不懂事了好多年，但也做過非常正確的決定，比如選擇了青焰。他在迷途感覺離自己甚遠的那些渴望，在高秀卻漸漸地實現了。這時他才發覺，他並不想當什麽途車王，他只想對身邊的人們負起責任來。他不想辜負隊友，不想辜負老夜和小炎，不想辜負他所有的朋友們，所以他一直埋頭努力，這是他一直想做到的事情。

當然，他最不能辜負的，是途車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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