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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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姜澈重新有意識的時候, 就感受到自己渾身似乎正被什麽液體包裹著，身上還有頭已經沒有最初昏迷前那麽痛了，看來是得救了。
她大腦有些空。
外面, 醫療器械不斷的嘀嘀聲穿過液體沈悶地砸在她耳邊，姜澈艱難動了動, 很快機械艙門的開關聲響起。
包裹著她的液體盡數退去, 姜澈緩緩睜開眼, 沒有很刺目，眼前的房間昏暗一片。
“你才剛醒, 眼睛不能受刺激, 我就把燈關了。”旁邊, 鄭溢沙啞的聲音傳來。
外面是白天, 隱隱的光
姜澈聽著，緩了好一會兒才感覺自己重新掌握了身體的控制權, 她扭了扭頭，試圖尋找聲源, 結果這一看嚇了一跳。
“正義哥你……”
姜澈想說鄭溢是不是晚上偷牛去了，不然黑眼圈怎麽這麽重。
但可能是因為昏迷太久了, 剛醒來喉嚨幹得不成樣子, 嚴重失聲，說出來的話都成了氣音。
她閉上嘴, 再一扭頭，發現南土溫長儒他們竟然也在。
“你昏迷了七天，要喝點水嗎？”鄭溢聲音也聽著很啞。
這七天，姜澈在治療艙躺了多久他就守了多久, 期間齊子堯和楊勇都看不下去，讓他可以先好好睡一覺。
畢竟不管人醒沒醒, 到時候治療艙的反應肯定比他更快，何必呢。
嗯，話是有點糙了，但他們也只是怕鄭溢猝死。
畢竟這艙裏還躺了個沒醒來，別又倒一個。
但很明顯鄭溢沒聽他們的。
這會兒姜澈看著鄭溢跟街邊要飯的一樣，頭發都炸起來了，她不厚道地笑了。
“你還笑得出來，有那麽點命就把自己往死裏造，誰讓你一個人去引蟲獸的？一次不夠還來兩次。還有，你保命的鬼點子不是很多嗎，怎麽到自己的時候就亂來？”南土這幾天也憔悴了許多，對姜澈是又氣又難受。
他至今都不敢回想當時那驚險的一幕。
他讓人開著軍艦趕過去的時候，那漫天烏泱的大片蟲獸看得人膽寒。
索米星是駐守軍都放棄了的星球，星球中會盤踞無數蟲獸這倒是在南土的預料中，但他完全沒想過被那些蟲獸包圍著的會是姜澈。
這還是路上臨時接上來的溫長儒一口篤定告訴他的。
南土聽到的那一刻腦子都空了一下。
縱觀他幾十年來的見聞，到底是什麽人能在三頭異變蟲獸以及那麽多高級蟲獸的圍攻下還能打得五五開啊！
當時戰況太激烈，場面也駭人。一心只想救人的南土果斷下令。
軍艦在外圍用重武攻擊，想為姜澈強行開出一條逃生路。但當時南土並不知道戰場裏還有楊勇他們的存在，只在一片滾滾硝煙中，他們看到姜澈的機甲突然解體，然後就有一個膠囊樣的艙被彈射了出來。
沒人見過這種逃生裝置，但所有人都知道那裏面裝的是姜澈。
眼看著那載著人的逃生艙就要被底下無數的蟲獸包圍淹沒，哪怕短時間沒被撕得粉碎，艙內的人也必定是沒有活路的.
千鈞一發之際，是楊勇他們冒著炮火在重武的火力壓制下沖了進去。
就差一秒，楊勇他們把逃生艙接住了，不然這會兒姜澈墳頭草都長出來了。
姜澈感嘆：“我果然沒信錯你們。”
看她這麽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南土眉頭狠狠一皺，又想揪著她耳朵給個教訓。
姜澈往後縮了一下，接過鄭溢遞來的水，那雙眸子滴溜溜轉，看到楊勇，她咳了一下，在對方回了她個放心的眼神後她安下心來。
看來大哥他們的身份沒有暴露。
她喝了口水，結果下一秒餘光看到角落站著的戴著鴨舌帽的男人，她被嗆到了。
“咳咳……”
一旁的鄭溢趕忙給她順氣，註意到她的視線，他湊到姜澈耳邊道：“他是個愈療師，當時也不知道怎麽找過來的，總感覺不像好人，但那個時候你情況太危險了，我想著我們都盯著呢，諒他也不敢對你做什麽，就讓他給你治了，沒想到還真有點東西。”
姜澈揉了揉額頭，嘆氣：“正義哥，你幹脆再大點聲好了，這樣可以保證外面的人也能聽到。”
“啊？是嗎，我聲音很大嗎？”鄭溢幹笑著看向鴨舌帽。
周圍南土等人：“……”
姜澈也把眸光望過去，對方之前在木流星的時候還一直避著她，這次能這麽及時出現救她命，該不會這段時間他都一直跟著聯賽的隊伍行動吧？
姜澈現在是完全確定對方的身份了。
南宮家主系的遺子。
並且對方也確認了她的身份。
姜澈心裏默默嘆了口氣，頭疼待會兒要怎麽解釋。
她擡頭，想讓鄭溢他們先出去她單獨和角落裏的那位談談時，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逃生艙，我的逃生艙你們沒丟吧！？”
姜澈驚恐。
那可都是她的錢啊，她的錢！
她的機甲已經英勇陣亡了，剩下的逃生艙拾綴拾綴還能為新造一架機甲省不少材料。
要是逃生艙也沒了
姜澈捂住胸口，有點呼吸不上來。
她花了那麽久時間還有那麽多金錢砸出來的寶貝機甲，才用了幾次啊。
她哽咽：“我的機甲，我的錢，我要死了…我的命太苦了！”
南土：“……”
溫長儒：“……”
鄭溢本來這幾天就沒怎麽睡，這會兒腦袋昏昏沈沈的，看到姜澈嚎得撕心裂肺，他一下子不知怎麽的，抱住她也跟著哭。
“哥有錢，哥把錢都給你，我們重新再做架機甲就好了！你別死啊，你要是出了什麽事，我怎麽活啊！”
眾人：“……”
一直站旁邊的齊子堯眼眶微紅，他也覺得姜澈這一路實在是太多舛了，於是自覺道：“我也有錢，你之前說我院子裏種的那幾棵柳浪費錢，我回去就把它們都拔了，多的錢都給你做機甲好不好？”
一下子，還在鬼哭狼嚎的姜澈閉嘴了。
她做作地擦了擦眼睛，拍拍埋她肩上還在哭的鄭溢，翻臉不認人：“正義哥，你好歹是個成年人了，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樣子，能不能學學我堅毅的品格。”
鄭溢聞言哭得更大聲了。
姜澈覺得自己要被他勒死了，她扯他頭發：“正義哥你好重啊，果然平時背地裏沒少背著我吃好的吧。”
鄭溢還哭。
姜澈沒力氣了，任由他抱著，本來躺了這麽久她也有點恍惚，只有氣無力道：“我衣服都濕了，記得後面轉賬賠我。”
最後，還是溫長儒實在看不下去了。
“好了，她這才醒，還要多休息，你別在這影響人家了。”
鄭溢眼睛通紅，加上這些天一直熬夜，整個人滄桑得不行，哭完之後更是沒眼看。
姜澈認真盯著他，道：“正義哥，你該睡覺了。”
鄭溢看她，因為眼睛有點腫，視線很是模糊，姜澈拍拍他的肩。
“行，”他道，“那我去睡了，有事你喊我。”
可能也真怕自己噶在姜澈床邊，鄭溢慢吞吞起身。
很快，其他人也很有眼力見地陸續離開。房間裏只剩下姜澈和鴨舌帽兩個人，兄妹倆相對，空氣一時間沈默不已。
幾分鐘後。
姜澈抓了抓頭發，想著早晚這事都是得說的，於是清清嗓子率先開口：“有件事可能得提前跟你說一下…”
她說話的同時，一直站在角落裏的青年往前了兩步，他一直半低著的頭擡起，口罩遮著他半張臉。
上次姜澈沒機會盯著人家的臉看得這麽仔細，這回借著房間不怎麽亮的光，才註意到青年口罩邊的臉上似乎有什麽攀附著。
“我知道。”對方的聲音是那種粗糲的嘶啞，像是嗓子受過什麽傷害。
姜澈頓了一下，只以為對方也認出他們兩個之間有血緣關系，她搖搖頭：“我說的是另一件事。”
青年輕輕笑了下，溫聲道：“我知道。”
他擡腳走到床邊，目光落在那張略帶蒼白的臉上，他語氣溫和：“很抱歉現在才敢出來見你，我看到你在星網上發的內容了，所以一時間實在想不到該以什麽樣的身份來面對你。”
他半蹲下身，微微仰著頭，姜澈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底悲傷的情緒。
“從許家逃出來的那天到現在，你一定很辛苦吧。謝謝你把我妹妹帶了出來。”
姜澈瞳孔一縮。
她下意識往床裏靠了靠，南宮曜看到她這副被嚇了一跳的樣子：“你要說的不是這件事嗎？”
“…是倒是，但我說出來和你說出來的區別還是很大的。”姜澈道。
南宮曜笑了一聲，不知是想到了什麽，他輕聲道：“我叫南宮曜，我妹妹叫南宮皎。我們的母親是南宮蘭，曾經南宮家的家主，帝國盛極一時的天才愈療師，也是後來被滅族的叛國者。”
大概是時間過去了太久，又或者是恨意早已將他侵染，南宮曜提及曾經的事時，聲音平靜無波，仿佛是一個局外人安靜陳述著當初發生的一切。
“母親死訊傳來的那天，帝國派來屠殺的隊伍也來了，他們來的時候正是夜晚，那年我七歲，皎皎三歲，刀槍聲響起之後沒多久，留守在南宮家的親衛趁著混亂將我們帶出了南宮家，但是很快就被他們發現。”
“當時追兵很多，為了掩護我們離開，從小帶著我們的乳母死了，陳伯被砍去了手腳，還有很多人…他們都死在了我們的身後，”南宮曜其實已經記不太清那天發生的事了，巨大的刺激讓他的精神狀態也受到了影響，他的腦海裏只有那天無邊的黑夜與血色，以及讓人窒息的絕望。
他停了一下，繼續說：“我當時害怕極了，在經過一片低矮灌木的時候，我和其他人決定，把皎皎藏在那裏，然後將追兵從另一邊引開。”
南宮曜至今還在後悔那天為什麽要把妹妹單獨留在那裏，他的皎皎只有三歲，她很乖，知道出聲就會有危險，所以她一路沒有哭也沒有鬧。哪怕在被他用灌木遮蓋的時候，也只是睜著那雙濕潤的眸子望著他。
後來他們被追兵追上，他被刀砍中後背，左胸中了兩槍。
從南宮家逃出來的人無一生還，那些人將屍體堆在一起，一把大火將他們犯下的罪惡盡數焚燒。
南宮曜以為他死了，卻沒想到在火焰的灼熱中，他又醒了過來。
那天他從火海中撐著一口氣爬出去，臉上身上大面積被燒傷，在離開的中途他昏過去好幾次，等他好不容易回到藏妹妹的位置，那裏只剩下一片歪倒的灌木和淩亂的腳印。
後來他倒在枯敗的腐草上，聽著那些追兵笑談著說砍下了南宮家嫡小姐的頭顱。
他看著無邊的夜，只覺得他好像真的要死了，他撐不下去了。
他後悔為什麽要把妹妹單獨藏在那裏，是他害死了她。
後來他被人救下，隱姓埋名，暗中謀劃。
但每天晚上入夢，他都會夢到那天晚上的慘烈，仇恨和愧疚幾乎要將他逼瘋，可他什麽也不能做。
南宮家的清白，主系上千條人名，至今被流放的支系族脈…
他身上有太多太多的擔子和責任，容不得他逞一時之氣，哪怕是滅族之仇。
而從那天逃出那片火海後，雖然他活了下來，但身上臉上有很多燒傷。
最開始是沒條件治，後來疤痕已經固定了，再每每看到自己的那張臉，他就又突然不想再管了。
他要這些疤痕時刻提醒他自己，弒親之仇，滅族之恨，他日必定會一一討回。
直到後來姜澈的出現。以及星網上被爆出的福利院的事。
南宮曜才知道當初他的妹妹沒有死，可是，還是晚了。他到最後也沒再見她一面。
姜澈沈默，南宮曜看著她，目光清明：“我自己的妹妹我還不知道嗎，她從小就體弱，也許她將來會是一個能和母親媲美的愈療師，但再怎麽，也做不到在許家受了那麽多磋磨後，還能活著離開，離開前還炸了他們的大門。”
“而且現在，還能一個人開著機甲在蟲獸堆裏殺個七進七出。”南宮曜聲音帶笑。
姜澈幹笑兩聲。
好吧，但只是被他察覺出問題也沒關系，知道真相的人並不多，現在星網的眾人基本都認為當初她能離開許家，是鄭家在從中幫助。
誰會想到借屍還魂這種事呢。
只是她沒想到南宮曜能想得這麽開。
“你不生氣就好，畢竟說起來得便宜的是我…”
南宮曜搖頭：“如果沒有你，那些事情永遠都不會被揭開，我妹妹死也不會安寧。”
姜澈沈默，又聽他道：“你叫姜澈是嗎，很高興認識你。今天說的話就當做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的秘密吧，你不要有心理負擔，也別多想，你很優秀，做了很多我不敢做也做不到的事。如果不嫌棄，你或許可以把我當朋友。”
“好兄弟，這話就生分了。”姜澈立馬來勁道。
兩人將問題說開，之前一直讓雙方都尷尬的羈絆關系此刻總算是徹底和解。
南宮曜也沒那麽拘著了，打開光腦：“我們加個好友吧。”
姜澈當然同意。
只是當雙方的光腦一觸碰後，突然跳出來系統提示：
［對方已是您好友］
姜澈：“？”
南宮曜：“…？”
等他們再仔細一對，雙方驚愕。
“你是…之前馴獸場的那個？愛錢？”
姜澈：“你是36號？”
當初她從許家逃走後，第一個光腦就是36號給她買的。
想到之前他們還拜了把子，現在就以這樣的方式相認。要不說世界是一個巨大的圓呢。
搞了半天，兜兜轉轉還是自己人。
“原來那個時候我就見過你。”南宮曜回想起當初，原來他們只差那麽一點。
姜澈擺手：“只能說明當時那個地下黑市給的面具模糊效果確實好。然後就是，我們確實挺有緣的。”
兩人目光對上，南宮曜沈默了好一會兒：“對不起，”但很快他扯了扯嘴角，“不過沒關系，現在也不晚。”
－
姜澈在醫院又躺了幾天，因為精神海得到南宮曜及時的救治所以並沒有留下什麽不可逆的損傷，身體上倒是有好幾處骨折，不過做完手術又在治療艙裏躺了那麽久，現在已經勉強可以下床了。
而在她醒來的當天，楊勇幾人確定了她再沒危險，就找借口開溜了。
幾人待的地方是軍區醫院，裏面的人不是軍校的就是軍方的，他們一群沒戶口的星盜趁亂陪姜澈度過昏迷期已經是花了很大勇氣了，如今人醒過來，這心驚膽戰的日子他們是一點都不想過了。
而後幾天南土他們也不知道在忙什麽，不過每天必定會抽出時間去看看姜澈的情況。
鄭溢也是補完覺後就跑來找她，整天什麽也不幹，就坐在床邊跟她一起消磨時間。
這清閑的樣子，姜澈沒忍住問：“聯賽應該還沒結束吧，我看星網上不是說下一場如期舉行嗎，你不用訓練的？”
鄭溢看她一眼，理直氣壯道：“當然要啊，但我又不參加下一場比賽。”
姜澈：“？”
“我受傷了，腿瘸了，導師說我這個狀態不適合上場，我們目前軍校的積分還算在前面，沒必要白送對面人頭。所以讓我好好休養，等第四場比賽的時候再上…”他聲音越來越小。
姜澈聞言從床上坐起來探身去看他腿，語氣不好：“你腿受傷了？這麽多天了你怎麽都沒跟我說？”
鄭溢心虛：“就一點點傷而已，也不是特別嚴重…”
在姜澈面無表情的盯視下，他嘴硬道：“本來就是啊，跟你比起來我這點傷確實不算什麽啊，導師都說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
姜澈冷笑一聲，翻過身不再理他。
鄭溢頓時急了，湊過去扯她胳膊：“你別轉過去啊，你生氣啦？你憑什麽生氣啊，我都還沒生你氣呢！姜澈，你不準生氣！你快點轉過來，姜澈！”
兩個人拉扯來拉扯去，好好的被子變得皺巴巴的，沒一會兒只聽‘刺啦’一聲，徹底被撕成了兩半。
“你們幹嘛呢，讓你們好好休息這是閑出一身勁沒事幹了是吧，在這公然破壞醫院財產？”
剛好這時，終於弄完聯賽那些事情過來探望的宋凜打開病房門。一進來就看到這幅場景，他額角一跳，
姜澈和鄭溢齊齊松手，前者厚著臉皮道：“是這被子質量不太行啊導師，我都沒用多大力就壞了。”
宋凜走過來，聞言嗤笑一聲：“你還想用多大力？像殺蟲獸那樣？那你還撕什麽被子，幹脆連醫院一起蕩平了算了。”
鄭溢一聽不幹了：“導師你這話就不對了，我們現在可是傷員啊，你一點都不關心我們，眼裏只有被子。”
宋凜都懶得理他，兄妹兩個是越來越不讓人省心了。
“不跟你們扯那些沒用的，我這次是有事要跟姜澈說。”
鄭溢往床邊挨了挨道：“我們都是自己人，導師你有什麽話直說就好了。”
這是打定主意不走了。
“怎麽，還擔心我說什麽不成。”宋凜嗤了一聲，也不跟他計較，確實都是自己人，也沒事好避著的。
“我來是想說關於之前索米星的事，”他道，“有幾點你們需要註意一下，尤其是姜澈，這幾天借著你養傷不宜被打擾的理由，南師把皇室派來打探的都攔了回去，但也不可能一直這樣，明天他們又會過來一趟，再拒絕就沒禮貌了，所以我們來提前對好口供。”
事關一顆B級星的隕落，還有無數帝國子民與戰士的生命也於這次蟲潮中消亡。背後究竟是軍系間鬥爭又或是他國陰謀，總之帝國和總軍區那邊必定會嚴查。
而這其中凡是涉及到的人都逃不過問話和調查。尤其是姜澈，索米星成為淪陷星球後，她違抗軍令，擅自登陸並且挾持當值將領的事必須得有個交代。
還有當時索米星整顆星球蟲獸密度幾乎達到了駭人的地步，但掉落蟲洞的鄭溢他們最後卻仍舊安全撤離。
以及被南土壓下，但依舊被傳出的那場震撼人心的最後混戰。
一個軍校生，以一己之力硬扛三只異變蟲獸攻勢。
哪怕最初聽到這件事的人都覺得是天方夜譚，但談論的人多了，反倒是讓人不得不開始懷疑。
“為了你的安全著想，經我們商量，這一次救援，對外就聲稱是南師帶過去的艦隊發揮了主要火力掩護作用，而你在登陸索米星後成功找到了待救援人員，與之匯合，中途受到蟲獸群攻擊，你和其他單兵為掩護無武力人員，被蟲獸襲擊，你受了重傷，但最後還是有驚無險和其他人一起順利撤離。”
宋凜把撤離過程的部分細節與姜澈對了一遍。安撫道：“雖然這樣說你的功勞自然就沒了，但你最近風頭太盛，數不清的眼睛在背後盯著你，該低調的時候我們還是要低調。況且，現在帝國的形勢已經不同以往了。”
天才的成長代價是很高的。
姜澈聞言，自然沒多說什麽，她可是很配合的。想來院長他們為了替她隱瞞這些事肯定也費了不少精力。
她不差那些功勞，尤其是和南宮曜聊過後，她明白她身上還有更重要的責任要承擔，之前的計劃就要再改改了。
就如宋凜說的，她最近確實需要低調一點。
這件事解決，師生兩個又聊了一會兒，宋凜看她的目光是越加火熱，盯得姜澈都想按病床邊的警鈴了。
終於，她忍不住開口：“宋導師，要實在沒什麽事你要不就先回去？你坐這兒不利於我病情恢覆啊。”
宋凜笑瞇瞇道：“急什麽，我們師生也有小半個月沒見了，你這麽不樂意看到我？”
姜澈：“……”
那股不妙的感覺更重了。
她認真點頭：“是啊，導師，你再留就不禮貌了。”
宋凜：“……”
鄭溢見狀也立刻來勁：“導師，我妹現在還是傷員呢，她想要休息，你要不就先走？”
宋凜被氣笑了，忍著沒揍他，也不裝了，直接道：“你這傷也養了這麽些天了，醫生說最多一個月就能完全恢覆。剛好，從現在到第四場比賽開始前，中間就隔了一個多月。這不就湊巧了。”
姜澈瞬間面無表情。
男人目的暴露，循循善誘：“身為阿克曼軍校的一員，為校爭光啊。”
姜澈一下捂住胸口：“導師，我……”
“你不會想和我說你手無縛雞之力吧？”宋凜驚詫，“人是可以昧著良心說話，但也不能太喪良心啊。”
姜澈：“……”
“導師，我也就是在對付蟲獸這方面有一點點優勢。”
“那你放寬心，聯賽上的那群崽子沒有比異變蟲獸厲害的，你照常發揮就行。”
姜澈撇嘴：“你這不是前後矛盾嗎，才說的要低調，你就讓我去參賽，到時候比賽比完我也完了。”
宋凜：“我們低調但不畏縮，硬剛三頭異變蟲獸是有點驚世駭俗了，但一個稍有天賦的單兵就沒那麽多顧慮了。行了，這件事就這麽定了，稍後我把主力隊員相關資料發給你，你有什麽不懂的就問鄭溢。”
“你是強盜嗎？”姜澈大為震驚。
宋凜挑眉，似笑非笑：“強盜還是星盜？我是不是不知道，有些人可就說不準了…你說是吧？”
“……”姜澈噤聲。看著他小人得志的樣子。
等走後，她立馬對著鄭溢吐槽：“宋導師什麽時候過來的，他看到我那些朋友了？”
鄭溢還不知道楊勇他們的真實身份，自然也沒聽懂剛才宋凜話裏的意思，解釋：“你昏迷的期間宋導師來看望過一次。”
果然如此！
姜澈捏緊拳頭。
身份敗露，今晚就去暗鯊！
-
第二天，果然如宋凜說的那樣，不過才九點，由陛下親自指派的調查隊就敲響了姜澈的病房門。
開門的人是鄭溢。
調查隊的一共五人，此刻魚貫而入，本來也不是特別大的病房頃刻顯得有些擁擠。
宋凜因為清楚這些人的尿性，所以今天他也來了，想著先把場子鎮住。
果然，這些人進門一看到鄭溢，眉頭就蹙起，再看到宋凜，臉色更難看了。
“特查隊問話，無關人員都出去。”這話針對得明明白白。
他們平常在主星作威作福，被人捧慣了，凡事自然要按照他們的心意來。
可鄭溢才不慫他們，當場嘴角一撇開懟：“我是她哥，什麽無關人員，你們才是無關人員吧，問話一個就夠了，來五個幹什麽，來打架的嗎。”
鄭溢毫不客氣，半點沒想過要給他們留面子。
鄭家可不像其他世家貴族，十四年前他們和皇室的情分就已經盡了。雙方相看兩相厭，不過是維持著表面的體面罷了。
“況且當時的情況我也在場，有什麽是我不能聽的。”
為首的那人皺眉，剛想呵斥，宋凜陰惻惻開口：“這裏不是主星，在這裏耍威風可沒人會慣著你們。”
幾人面色狠狠一變。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你們！你們！”
“你們到底還有沒有事了，我還是個傷員，醫生說要多休息，你們要是實在沒事的話要不就出去吵？”姜澈安靜坐在床上，這會兒終於忍不住了。
病房裏氣氛一下降至冰點。
好半晌，特查隊裏為首的那人才道：“行了，我們來是有正事要做，何必跟某些沒規矩的人計較。”
“你說誰沒規矩，敢不敢再說一遍！”
姜澈伸手扯了一下鄭溢：“行了正義哥，還不知道他們要耽誤多久，再吵中午就吃不了飯了。”
鄭溢聞言安靜了。
特查隊的人還有想說什麽的也被攔下來，他們這次也是有任務有時間的，上頭一直在催，的確不能再耽擱了。
見雙方都安分下來，宋凜拍拍屁股起身， “剛好，我隊伍裏還有點事，就不多留了。你們三個，跟我一起。”他隨便指了後面三個人，聲音不小，“病房空間本來就小，你們這麽多人站著，空氣都不幹凈了，還是得多為病人著想一下啊，是吧。”
那三人自然不願，但奈何硬不過宋凜這個單兵，最後連拖帶拽被弄出去了。房間一下空蕩不少。
“外人終於走了，現在可以來談正事了。”鄭溢話裏的得意和嘲諷都要溢出來了。
剩下兩人氣極，但還是冷哼一聲沒再說什麽。
接下來就是按照流程的問話。
先前宋凜和姜澈對過口供，不管對方怎麽問，問什麽，都按照事先說好的去回答。
可有三頭異變蟲獸所在的戰場，大量濃度的汙染物質侵襲下，還能有那麽多的無武力待救援人員獲救，堪稱救援奇跡，是不管當時南土帶的艦隊火力有多充足都不可能做到的。
所以即便姜澈這麽說了，特查隊的兩人也是半點都不信。
再加上傳出來的流言，這讓收到消息的部分人幾乎同時想到了十四年前的那位。
南宮蘭，那位如星辰般耀眼的愈療師天才。
可南宮主系一脈早被屠盡，如果這次真如他們猜想的那般，那意味著這把一直懸在貴族皇室頭上的劍在經過那一晚的血夜後並沒有被粉碎…
重鑄的劍刃再經過14年的仇恨與怨氣滋養，一旦反撲，後果不堪設想！
他們這次來的目的就是要解決這件事。
可姜澈半點不給機會，加上鄭溢時不時打岔，總之對面兩人面色難看到極致，要不是不想鬧大加上可能打不過，估計都要忍不住動手了。
終於，為首的那人沒忍住爆發：“手無縛雞之力？”
“你想說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後勤自己單獨強行登陸了淪陷星不說，還挾持並拖行留守將領百米遠？？！”
“嗯……”姜澈說，“你也知道的，人嘛，在激動的時候會激發出超過身體極限的潛力，腎上腺素飆升，biubiu，這種，你懂的。”
“啊對，biubiu！”鄭溢跟著起勁。
特查隊的兩人氣得咬碎一口牙。
他們看向鄭溢，好歹也是鄭家少爺，上頭雖然還有一個哥哥，但也不是說完全沒有資格繼承家族產業的，可現在看來，就這腦子，哪有資格去做鄭家家主！
他們還想再問，就見姜澈突然咳了起來，旁邊鄭溢立馬給她端來水，她喝了一口，有氣無力地靠在他肩膀上。
“我就是個小小的後勤啊，這次事情確實是我莽撞了，但還好還是成功救下了被困人員。”
“對了，說到這個，我這次雖然沒出太多的力但也算是見義勇為吧，帝國對此有什麽想法嗎？比如獎勵億點點星幣？當然，和機甲有關的稀有材料也可以…啊，你們是不是不樂意啊？哈哈，剛才就是開個玩笑，其實我也不是很想要啦，一點獎勵而已，我也不是很差…”
對面的兩人聞言狠狠攥緊了拳頭。
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
兄妹兩個不配合問話就算了還敢厚著臉皮要獎勵，他們就沒見過這麽不識好歹的人！
漏洞百出的回答，和宋凜他們一個模板！索米星上的那場撤退，具體過程完全站不住腳，可他們就是找不到證據！
相關的目擊證人除了與姜澈相熟的，就剩下護送南土的那隊艦隊。
可誰不知道南土有多護犢子，前段日子還發了那樣的聲明，不想自己軍系後期資源被打壓，誰敢去忤逆他的命令。
空氣又沈默了一會兒。
見這條路走不通，為首那人轉了轉手中的杯子，突然話題一變：“說起來，姜同學很像我曾經認識的一個人。”
他擡眸緊盯姜澈，不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然後便看對方指著她自己：“你說我？”
鄭溢樂了：“你這是唱哪出？還要幫我妹尋親啊？”
“……”兩人表現得太過自然，反倒讓他怔楞了一下。
他繼續道，“尋親可算不上，我認識的那個人早在十四年前就死了，不僅是她，連帶著和她相關都沒一個活下來的。但今天過來一看，我突然又不確定了。畢竟是人就會有疏忽，誰知道會不會有漏網之魚呢。”
姜澈挑了挑眉，扭頭問鄭溢：“他什麽意思？”
卻見後者直接掏出了機甲環，冷笑一聲：“什麽意思？他嘲諷我呢！誰不知道當初鄭家和南宮家是摯交，十四年前的破爛事到底真相如何大家心裏都有數，你要麽就什麽都不說，藏一半陰陽一半你惡心誰呢！怎麽，當初我爺爺用命來換我鄭家清白，你算什麽東西敢在這裏對我擺譜！”
說話間，鄭溢直接提劍就劈了過去。
“嘭！”
特查隊的那兩人驚險躲過，瞳孔地震。
他，他怎麽敢！！？
姜澈也震驚了，她當然聽出來對面那倆壞東西剛才是在試探她，所以她故意裝傻的，但是現在這情況怎麽回事，怎麽還真有個傻子啊！
眼看著鄭溢手裏的劍目標明確地往那兩人身上砍，好歹是皇室那邊派過來的，於公於私都不能真傷到人家性命。
所以姜澈決定鄭溢最多揍他們兩下，她就下床去攔！
可沒等到她出手，聽到動靜的醫院防禦機器先沖了過來。
特查隊的幾人再也維持不住表面風度，朝著發瘋的鄭溢就是一頓痛罵，後者也不慣著他們，召出機甲就要宰人！
姜澈一看，這哪行！頭也不暈了，四肢也不乏力了，沖上去就抱住鄭溢的胳膊。
病房門被當場砍爛，那兩人連滾帶爬往走廊另一邊跑。
聽到動靜的醫生們四散開來，四周一片混亂。
緊接著，收到消息的溫長儒和木著臉的宋凜匆匆趕來。
宋凜此刻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他的心情，他看向姜澈，後者幹笑一聲，攤攤手表示自己也是無辜的。
於是他上前，先把還在激動的鄭溢按下來。
“鬧什麽鬧！當這裏是訓練場嗎，還想動機甲！”
“那兩個狗東西敢辱我鄭家清白！還咒我怎麽還沒死！我今天就是砍死他們又怎麽樣！導師你別攔我，他們今天要是不給我一個交代，我保證讓他們走不出這片星域！！”
宋凜皺眉，不明白事情怎麽變成這樣了。
那些人過來的目的不是為了姜澈嗎，幹嘛又把鄭家扯進來。
但不管怎麽樣，再鬧下去肯定就他們這一方不占理。
趕來的安保迅速清理好現場，被鎮壓的鄭溢讓宋凜給拎著領子丟進了病房先冷靜冷靜，他先去看特查隊那幾個人的情況，要是死了可不好交代。
病房門已經壞得不能看了，姜澈嘆著氣環顧周圍的狼藉想著待會兒要賠多少。
而房間內，剛才還在掙紮的鄭溢一秒安靜。
兄妹兩個四目相對。
姜澈：？
“你剛剛裝的啊？”她震驚。
走廊外都被安保清幹凈了，周圍空蕩蕩的。
鄭溢站直身子，扯了扯淩亂的衣服，道：“我看到後面那個人從包裏拿醫療器具了，他們想抽你血。”
姜澈現在所在的軍區醫院是第七軍勢力範圍，而南土的發家經歷讓他在第七軍有絕對的話語權，所以先前他們完全不用擔心與姜澈有關的信息被洩露出去。
但如果是特查隊的這些人要單獨帶姜澈的血液回去檢測那就不行了。
因為意外而導致創傷流出的鮮血在離開身體一段時間後裏面的特殊物質就會消散，這種血液最多用來做DNA比對。
可是十四年前那場混亂過後，帝國中心信息庫裏有關南宮主家的基本全被抹除，所以這些人的目的很顯然，是想確認姜澈是不是愈療師。
用特殊的試管保鮮，可以使血液的狀態始終維持在被抽出的那一刻。
這幾次事情下來，雖然姜澈並沒有明確說過，但鄭溢心裏已然清楚她的另一層身份。
上帝只是關了她的一扇小窗，然後就狠狠給她砸了兩扇大門出來。他內心感慨的同時也在擔心著。
果然今天狀況就來了。
他怎麽會聽不出來那些人什麽意思，他就是故意找茬，再借此重新提及十四年前鄭家受的屈辱，直接把這件人人聞之噤聲的舊事重新撕開丟到眾人眼前。
既然大家要鬧，那就徹底鬧大好了！
問他為什麽這麽大膽？
當年南宮家倒臺之快，所有人都知道這其中肯定有別的齷齪，而那個血夜過後，率先發起兵變要為南宮家討回公道的就是第七軍。
南宮家族為整個帝國做出了不少貢獻，尤其是南宮蘭，多少場戰役多虧了她的存在才能逆風翻盤，受她恩澤的士兵不計其數。
雖然當時因為皇室及其他貴族的聯手，暴.亂最後還是被鎮壓，但雙方都沒落到什麽好，加上卡爾斯之外還有流雲帝國那些人虎視眈眈。
大家窩裏鬥可以，一旦涉及到帝國存亡，所有人都是一致對外的。所以這件事就這樣勉強畫上句號。
但十四年過去了，帝國表面風平浪靜，可誰又知道幽暗的海底又掀起了怎樣的驚濤駭浪呢。
思緒紛亂間，鄭溢突然想起了小時候。
那位天才愈療師，溫柔耐心，又堅忍淩厲，在他的記憶裏留下了深刻印象。
“總之，只要你的愈療師身份不暴露，那些人就沒有權力讓你做你不願意的事。”
姜澈上頭一個南土一個阿克曼軍校，不管誰來、要做什麽，都得乖乖征詢兩方意見才能有所行動，如此姜澈就擁有了絕對的自主權。這也從某些方面大大降低了她可能會受到威脅的可能。
“哢擦——”
就在兩人沈浸商量時，身後傳來門鎖的轉動聲，瞬間，兄妹兩個同時拔劍。
劍鋒所指的方向，南宮曜從獨立洗手間裏緩緩走了出來。
“。”
兩人目光看向他，這才想起忘了什麽。
姜澈：“……”
鄭溢：“……”
南宮曜習慣性理下口罩，嘴角扯了扯：“…難為你想那麽多，就是可惜沒提前跟我說一聲，力氣倒是挺大，那劍穿過墻差點捅穿我。”
本來就是約定好的他待在洗手間聽墻角，也猜到了對方一定會懷疑姜澈的血脈，他還在想要怎麽解決這兩人，鄭溢就突然暴起，亂刺的那幾劍力道十足，還好他躲得快，不然肯定血濺當場。
鄭溢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太激動了，一時沒控制住。不對！不跟你們在這邊說了，宋導師這會兒肯定把那幾個人攔下來了，我得趁機再去鬧一場！”
說完他就急匆匆離開。
姜澈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轉頭問南宮曜：“他們都說以前南宮家和鄭家關系很好，那你和正義哥小的時候是不是也一起玩過？你的身份不告訴他嗎？”
“南宮家身上背負的東西太多了，當初的事牽連了很多人，雖然現在說愧疚也沒什麽用了，但這次，在沒有絕對把握的情況下，我不想曾經的事再發生一遍。”
南宮曜頓了一下：“況且，以他的腦子，未必需要等到我親口說。”
姜澈非常讚同地點點頭：“該說不說，我正義哥有些時候確實還是很聰明的…嗯？你這是什麽眼神？”
“沒什麽，只是覺得你們關系還挺不錯。”南宮曜收回目光。
一說到這個，面前的人就更來勁了：“那是，當年正義哥在馴獸場褲衩子都要輸光了還敢一擲千金押我贏，就他唔……”姜澈突然被捂住嘴。
她聽到青年嘆息一聲：“好好好，知道你們關系好，別忘了當時我也在場，在地下黑市的事以後不要隨便告訴別人，好了，我們去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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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澈重新有意識的時候, 就感受到自己渾身似乎正被什麽液體包裹著，身上還有頭已經沒有最初昏迷前那麽痛了，看來是得救了。
她大腦有些空。
外面, 醫療器械不斷的嘀嘀聲穿過液體沈悶地砸在她耳邊，姜澈艱難動了動, 很快機械艙門的開關聲響起。
包裹著她的液體盡數退去, 姜澈緩緩睜開眼, 沒有很刺目，眼前的房間昏暗一片。
“你才剛醒, 眼睛不能受刺激, 我就把燈關了。”旁邊, 鄭溢沙啞的聲音傳來。
外面是白天, 隱隱的光
姜澈聽著，緩了好一會兒才感覺自己重新掌握了身體的控制權, 她扭了扭頭，試圖尋找聲源, 結果這一看嚇了一跳。
“正義哥你……”
姜澈想說鄭溢是不是晚上偷牛去了，不然黑眼圈怎麽這麽重。
但可能是因為昏迷太久了, 剛醒來喉嚨幹得不成樣子, 嚴重失聲，說出來的話都成了氣音。
她閉上嘴, 再一扭頭，發現南土溫長儒他們竟然也在。
“你昏迷了七天，要喝點水嗎？”鄭溢聲音也聽著很啞。
這七天，姜澈在治療艙躺了多久他就守了多久, 期間齊子堯和楊勇都看不下去，讓他可以先好好睡一覺。
畢竟不管人醒沒醒, 到時候治療艙的反應肯定比他更快，何必呢。
嗯，話是有點糙了，但他們也只是怕鄭溢猝死。
畢竟這艙裏還躺了個沒醒來，別又倒一個。
但很明顯鄭溢沒聽他們的。
這會兒姜澈看著鄭溢跟街邊要飯的一樣，頭發都炸起來了，她不厚道地笑了。
“你還笑得出來，有那麽點命就把自己往死裏造，誰讓你一個人去引蟲獸的？一次不夠還來兩次。還有，你保命的鬼點子不是很多嗎，怎麽到自己的時候就亂來？”南土這幾天也憔悴了許多，對姜澈是又氣又難受。
他至今都不敢回想當時那驚險的一幕。
他讓人開著軍艦趕過去的時候，那漫天烏泱的大片蟲獸看得人膽寒。
索米星是駐守軍都放棄了的星球，星球中會盤踞無數蟲獸這倒是在南土的預料中，但他完全沒想過被那些蟲獸包圍著的會是姜澈。
這還是路上臨時接上來的溫長儒一口篤定告訴他的。
南土聽到的那一刻腦子都空了一下。
縱觀他幾十年來的見聞，到底是什麽人能在三頭異變蟲獸以及那麽多高級蟲獸的圍攻下還能打得五五開啊！
當時戰況太激烈，場面也駭人。一心只想救人的南土果斷下令。
軍艦在外圍用重武攻擊，想為姜澈強行開出一條逃生路。但當時南土並不知道戰場裏還有楊勇他們的存在，只在一片滾滾硝煙中，他們看到姜澈的機甲突然解體，然後就有一個膠囊樣的艙被彈射了出來。
沒人見過這種逃生裝置，但所有人都知道那裏面裝的是姜澈。
眼看著那載著人的逃生艙就要被底下無數的蟲獸包圍淹沒，哪怕短時間沒被撕得粉碎，艙內的人也必定是沒有活路的.
千鈞一發之際，是楊勇他們冒著炮火在重武的火力壓制下沖了進去。
就差一秒，楊勇他們把逃生艙接住了，不然這會兒姜澈墳頭草都長出來了。
姜澈感嘆：“我果然沒信錯你們。”
看她這麽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南土眉頭狠狠一皺，又想揪著她耳朵給個教訓。
姜澈往後縮了一下，接過鄭溢遞來的水，那雙眸子滴溜溜轉，看到楊勇，她咳了一下，在對方回了她個放心的眼神後她安下心來。
看來大哥他們的身份沒有暴露。
她喝了口水，結果下一秒餘光看到角落站著的戴著鴨舌帽的男人，她被嗆到了。
“咳咳……”
一旁的鄭溢趕忙給她順氣，註意到她的視線，他湊到姜澈耳邊道：“他是個愈療師，當時也不知道怎麽找過來的，總感覺不像好人，但那個時候你情況太危險了，我想著我們都盯著呢，諒他也不敢對你做什麽，就讓他給你治了，沒想到還真有點東西。”
姜澈揉了揉額頭，嘆氣：“正義哥，你幹脆再大點聲好了，這樣可以保證外面的人也能聽到。”
“啊？是嗎，我聲音很大嗎？”鄭溢幹笑著看向鴨舌帽。
周圍南土等人：“……”
姜澈也把眸光望過去，對方之前在木流星的時候還一直避著她，這次能這麽及時出現救她命，該不會這段時間他都一直跟著聯賽的隊伍行動吧？
姜澈現在是完全確定對方的身份了。
南宮家主系的遺子。
並且對方也確認了她的身份。
姜澈心裏默默嘆了口氣，頭疼待會兒要怎麽解釋。
她擡頭，想讓鄭溢他們先出去她單獨和角落裏的那位談談時，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逃生艙，我的逃生艙你們沒丟吧！？”
姜澈驚恐。
那可都是她的錢啊，她的錢！
她的機甲已經英勇陣亡了，剩下的逃生艙拾綴拾綴還能為新造一架機甲省不少材料。
要是逃生艙也沒了
姜澈捂住胸口，有點呼吸不上來。
她花了那麽久時間還有那麽多金錢砸出來的寶貝機甲，才用了幾次啊。
她哽咽：“我的機甲，我的錢，我要死了…我的命太苦了！”
南土：“……”
溫長儒：“……”
鄭溢本來這幾天就沒怎麽睡，這會兒腦袋昏昏沈沈的，看到姜澈嚎得撕心裂肺，他一下子不知怎麽的，抱住她也跟著哭。
“哥有錢，哥把錢都給你，我們重新再做架機甲就好了！你別死啊，你要是出了什麽事，我怎麽活啊！”
眾人：“……”
一直站旁邊的齊子堯眼眶微紅，他也覺得姜澈這一路實在是太多舛了，於是自覺道：“我也有錢，你之前說我院子裏種的那幾棵柳浪費錢，我回去就把它們都拔了，多的錢都給你做機甲好不好？”
一下子，還在鬼哭狼嚎的姜澈閉嘴了。
她做作地擦了擦眼睛，拍拍埋她肩上還在哭的鄭溢，翻臉不認人：“正義哥，你好歹是個成年人了，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樣子，能不能學學我堅毅的品格。”
鄭溢聞言哭得更大聲了。
姜澈覺得自己要被他勒死了，她扯他頭發：“正義哥你好重啊，果然平時背地裏沒少背著我吃好的吧。”
鄭溢還哭。
姜澈沒力氣了，任由他抱著，本來躺了這麽久她也有點恍惚，只有氣無力道：“我衣服都濕了，記得後面轉賬賠我。”
最後，還是溫長儒實在看不下去了。
“好了，她這才醒，還要多休息，你別在這影響人家了。”
鄭溢眼睛通紅，加上這些天一直熬夜，整個人滄桑得不行，哭完之後更是沒眼看。
姜澈認真盯著他，道：“正義哥，你該睡覺了。”
鄭溢看她，因為眼睛有點腫，視線很是模糊，姜澈拍拍他的肩。
“行，”他道，“那我去睡了，有事你喊我。”
可能也真怕自己噶在姜澈床邊，鄭溢慢吞吞起身。
很快，其他人也很有眼力見地陸續離開。房間裏只剩下姜澈和鴨舌帽兩個人，兄妹倆相對，空氣一時間沈默不已。
幾分鐘後。
姜澈抓了抓頭發，想著早晚這事都是得說的，於是清清嗓子率先開口：“有件事可能得提前跟你說一下…”
她說話的同時，一直站在角落裏的青年往前了兩步，他一直半低著的頭擡起，口罩遮著他半張臉。
上次姜澈沒機會盯著人家的臉看得這麽仔細，這回借著房間不怎麽亮的光，才註意到青年口罩邊的臉上似乎有什麽攀附著。
“我知道。”對方的聲音是那種粗糲的嘶啞，像是嗓子受過什麽傷害。
姜澈頓了一下，只以為對方也認出他們兩個之間有血緣關系，她搖搖頭：“我說的是另一件事。”
青年輕輕笑了下，溫聲道：“我知道。”
他擡腳走到床邊，目光落在那張略帶蒼白的臉上，他語氣溫和：“很抱歉現在才敢出來見你，我看到你在星網上發的內容了，所以一時間實在想不到該以什麽樣的身份來面對你。”
他半蹲下身，微微仰著頭，姜澈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底悲傷的情緒。
“從許家逃出來的那天到現在，你一定很辛苦吧。謝謝你把我妹妹帶了出來。”
姜澈瞳孔一縮。
她下意識往床裏靠了靠，南宮曜看到她這副被嚇了一跳的樣子：“你要說的不是這件事嗎？”
“…是倒是，但我說出來和你說出來的區別還是很大的。”姜澈道。
南宮曜笑了一聲，不知是想到了什麽，他輕聲道：“我叫南宮曜，我妹妹叫南宮皎。我們的母親是南宮蘭，曾經南宮家的家主，帝國盛極一時的天才愈療師，也是後來被滅族的叛國者。”
大概是時間過去了太久，又或者是恨意早已將他侵染，南宮曜提及曾經的事時，聲音平靜無波，仿佛是一個局外人安靜陳述著當初發生的一切。
“母親死訊傳來的那天，帝國派來屠殺的隊伍也來了，他們來的時候正是夜晚，那年我七歲，皎皎三歲，刀槍聲響起之後沒多久，留守在南宮家的親衛趁著混亂將我們帶出了南宮家，但是很快就被他們發現。”
“當時追兵很多，為了掩護我們離開，從小帶著我們的乳母死了，陳伯被砍去了手腳，還有很多人…他們都死在了我們的身後，”南宮曜其實已經記不太清那天發生的事了，巨大的刺激讓他的精神狀態也受到了影響，他的腦海裏只有那天無邊的黑夜與血色，以及讓人窒息的絕望。
他停了一下，繼續說：“我當時害怕極了，在經過一片低矮灌木的時候，我和其他人決定，把皎皎藏在那裏，然後將追兵從另一邊引開。”
南宮曜至今還在後悔那天為什麽要把妹妹單獨留在那裏，他的皎皎只有三歲，她很乖，知道出聲就會有危險，所以她一路沒有哭也沒有鬧。哪怕在被他用灌木遮蓋的時候，也只是睜著那雙濕潤的眸子望著他。
後來他們被追兵追上，他被刀砍中後背，左胸中了兩槍。
從南宮家逃出來的人無一生還，那些人將屍體堆在一起，一把大火將他們犯下的罪惡盡數焚燒。
南宮曜以為他死了，卻沒想到在火焰的灼熱中，他又醒了過來。
那天他從火海中撐著一口氣爬出去，臉上身上大面積被燒傷，在離開的中途他昏過去好幾次，等他好不容易回到藏妹妹的位置，那裏只剩下一片歪倒的灌木和淩亂的腳印。
後來他倒在枯敗的腐草上，聽著那些追兵笑談著說砍下了南宮家嫡小姐的頭顱。
他看著無邊的夜，只覺得他好像真的要死了，他撐不下去了。
他後悔為什麽要把妹妹單獨藏在那裏，是他害死了她。
後來他被人救下，隱姓埋名，暗中謀劃。
但每天晚上入夢，他都會夢到那天晚上的慘烈，仇恨和愧疚幾乎要將他逼瘋，可他什麽也不能做。
南宮家的清白，主系上千條人名，至今被流放的支系族脈…
他身上有太多太多的擔子和責任，容不得他逞一時之氣，哪怕是滅族之仇。
而從那天逃出那片火海後，雖然他活了下來，但身上臉上有很多燒傷。
最開始是沒條件治，後來疤痕已經固定了，再每每看到自己的那張臉，他就又突然不想再管了。
他要這些疤痕時刻提醒他自己，弒親之仇，滅族之恨，他日必定會一一討回。
直到後來姜澈的出現。以及星網上被爆出的福利院的事。
南宮曜才知道當初他的妹妹沒有死，可是，還是晚了。他到最後也沒再見她一面。
姜澈沈默，南宮曜看著她，目光清明：“我自己的妹妹我還不知道嗎，她從小就體弱，也許她將來會是一個能和母親媲美的愈療師，但再怎麽，也做不到在許家受了那麽多磋磨後，還能活著離開，離開前還炸了他們的大門。”
“而且現在，還能一個人開著機甲在蟲獸堆裏殺個七進七出。”南宮曜聲音帶笑。
姜澈幹笑兩聲。
好吧，但只是被他察覺出問題也沒關系，知道真相的人並不多，現在星網的眾人基本都認為當初她能離開許家，是鄭家在從中幫助。
誰會想到借屍還魂這種事呢。
只是她沒想到南宮曜能想得這麽開。
“你不生氣就好，畢竟說起來得便宜的是我…”
南宮曜搖頭：“如果沒有你，那些事情永遠都不會被揭開，我妹妹死也不會安寧。”
姜澈沈默，又聽他道：“你叫姜澈是嗎，很高興認識你。今天說的話就當做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的秘密吧，你不要有心理負擔，也別多想，你很優秀，做了很多我不敢做也做不到的事。如果不嫌棄，你或許可以把我當朋友。”
“好兄弟，這話就生分了。”姜澈立馬來勁道。
兩人將問題說開，之前一直讓雙方都尷尬的羈絆關系此刻總算是徹底和解。
南宮曜也沒那麽拘著了，打開光腦：“我們加個好友吧。”
姜澈當然同意。
只是當雙方的光腦一觸碰後，突然跳出來系統提示：
［對方已是您好友］
姜澈：“？”
南宮曜：“…？”
等他們再仔細一對，雙方驚愕。
“你是…之前馴獸場的那個？愛錢？”
姜澈：“你是36號？”
當初她從許家逃走後，第一個光腦就是36號給她買的。
想到之前他們還拜了把子，現在就以這樣的方式相認。要不說世界是一個巨大的圓呢。
搞了半天，兜兜轉轉還是自己人。
“原來那個時候我就見過你。”南宮曜回想起當初，原來他們只差那麽一點。
姜澈擺手：“只能說明當時那個地下黑市給的面具模糊效果確實好。然後就是，我們確實挺有緣的。”
兩人目光對上，南宮曜沈默了好一會兒：“對不起，”但很快他扯了扯嘴角，“不過沒關系，現在也不晚。”
－
姜澈在醫院又躺了幾天，因為精神海得到南宮曜及時的救治所以並沒有留下什麽不可逆的損傷，身體上倒是有好幾處骨折，不過做完手術又在治療艙裏躺了那麽久，現在已經勉強可以下床了。
而在她醒來的當天，楊勇幾人確定了她再沒危險，就找借口開溜了。
幾人待的地方是軍區醫院，裏面的人不是軍校的就是軍方的，他們一群沒戶口的星盜趁亂陪姜澈度過昏迷期已經是花了很大勇氣了，如今人醒過來，這心驚膽戰的日子他們是一點都不想過了。
而後幾天南土他們也不知道在忙什麽，不過每天必定會抽出時間去看看姜澈的情況。
鄭溢也是補完覺後就跑來找她，整天什麽也不幹，就坐在床邊跟她一起消磨時間。
這清閑的樣子，姜澈沒忍住問：“聯賽應該還沒結束吧，我看星網上不是說下一場如期舉行嗎，你不用訓練的？”
鄭溢看她一眼，理直氣壯道：“當然要啊，但我又不參加下一場比賽。”
姜澈：“？”
“我受傷了，腿瘸了，導師說我這個狀態不適合上場，我們目前軍校的積分還算在前面，沒必要白送對面人頭。所以讓我好好休養，等第四場比賽的時候再上…”他聲音越來越小。
姜澈聞言從床上坐起來探身去看他腿，語氣不好：“你腿受傷了？這麽多天了你怎麽都沒跟我說？”
鄭溢心虛：“就一點點傷而已，也不是特別嚴重…”
在姜澈面無表情的盯視下，他嘴硬道：“本來就是啊，跟你比起來我這點傷確實不算什麽啊，導師都說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
姜澈冷笑一聲，翻過身不再理他。
鄭溢頓時急了，湊過去扯她胳膊：“你別轉過去啊，你生氣啦？你憑什麽生氣啊，我都還沒生你氣呢！姜澈，你不準生氣！你快點轉過來，姜澈！”
兩個人拉扯來拉扯去，好好的被子變得皺巴巴的，沒一會兒只聽‘刺啦’一聲，徹底被撕成了兩半。
“你們幹嘛呢，讓你們好好休息這是閑出一身勁沒事幹了是吧，在這公然破壞醫院財產？”
剛好這時，終於弄完聯賽那些事情過來探望的宋凜打開病房門。一進來就看到這幅場景，他額角一跳，
姜澈和鄭溢齊齊松手，前者厚著臉皮道：“是這被子質量不太行啊導師，我都沒用多大力就壞了。”
宋凜走過來，聞言嗤笑一聲：“你還想用多大力？像殺蟲獸那樣？那你還撕什麽被子，幹脆連醫院一起蕩平了算了。”
鄭溢一聽不幹了：“導師你這話就不對了，我們現在可是傷員啊，你一點都不關心我們，眼裏只有被子。”
宋凜都懶得理他，兄妹兩個是越來越不讓人省心了。
“不跟你們扯那些沒用的，我這次是有事要跟姜澈說。”
鄭溢往床邊挨了挨道：“我們都是自己人，導師你有什麽話直說就好了。”
這是打定主意不走了。
“怎麽，還擔心我說什麽不成。”宋凜嗤了一聲，也不跟他計較，確實都是自己人，也沒事好避著的。
“我來是想說關於之前索米星的事，”他道，“有幾點你們需要註意一下，尤其是姜澈，這幾天借著你養傷不宜被打擾的理由，南師把皇室派來打探的都攔了回去，但也不可能一直這樣，明天他們又會過來一趟，再拒絕就沒禮貌了，所以我們來提前對好口供。”
事關一顆B級星的隕落，還有無數帝國子民與戰士的生命也於這次蟲潮中消亡。背後究竟是軍系間鬥爭又或是他國陰謀，總之帝國和總軍區那邊必定會嚴查。
而這其中凡是涉及到的人都逃不過問話和調查。尤其是姜澈，索米星成為淪陷星球後，她違抗軍令，擅自登陸並且挾持當值將領的事必須得有個交代。
還有當時索米星整顆星球蟲獸密度幾乎達到了駭人的地步，但掉落蟲洞的鄭溢他們最後卻仍舊安全撤離。
以及被南土壓下，但依舊被傳出的那場震撼人心的最後混戰。
一個軍校生，以一己之力硬扛三只異變蟲獸攻勢。
哪怕最初聽到這件事的人都覺得是天方夜譚，但談論的人多了，反倒是讓人不得不開始懷疑。
“為了你的安全著想，經我們商量，這一次救援，對外就聲稱是南師帶過去的艦隊發揮了主要火力掩護作用，而你在登陸索米星後成功找到了待救援人員，與之匯合，中途受到蟲獸群攻擊，你和其他單兵為掩護無武力人員，被蟲獸襲擊，你受了重傷，但最後還是有驚無險和其他人一起順利撤離。”
宋凜把撤離過程的部分細節與姜澈對了一遍。安撫道：“雖然這樣說你的功勞自然就沒了，但你最近風頭太盛，數不清的眼睛在背後盯著你，該低調的時候我們還是要低調。況且，現在帝國的形勢已經不同以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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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澈聞言，自然沒多說什麽，她可是很配合的。想來院長他們為了替她隱瞞這些事肯定也費了不少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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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解決，師生兩個又聊了一會兒，宋凜看她的目光是越加火熱，盯得姜澈都想按病床邊的警鈴了。
終於，她忍不住開口：“宋導師，要實在沒什麽事你要不就先回去？你坐這兒不利於我病情恢覆啊。”
宋凜笑瞇瞇道：“急什麽，我們師生也有小半個月沒見了，你這麽不樂意看到我？”
姜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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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認真點頭：“是啊，導師，你再留就不禮貌了。”
宋凜：“……”
鄭溢見狀也立刻來勁：“導師，我妹現在還是傷員呢，她想要休息，你要不就先走？”
宋凜被氣笑了，忍著沒揍他，也不裝了，直接道：“你這傷也養了這麽些天了，醫生說最多一個月就能完全恢覆。剛好，從現在到第四場比賽開始前，中間就隔了一個多月。這不就湊巧了。”
姜澈瞬間面無表情。
男人目的暴露，循循善誘：“身為阿克曼軍校的一員，為校爭光啊。”
姜澈一下捂住胸口：“導師，我……”
“你不會想和我說你手無縛雞之力吧？”宋凜驚詫，“人是可以昧著良心說話，但也不能太喪良心啊。”
姜澈：“……”
“導師，我也就是在對付蟲獸這方面有一點點優勢。”
“那你放寬心，聯賽上的那群崽子沒有比異變蟲獸厲害的，你照常發揮就行。”
姜澈撇嘴：“你這不是前後矛盾嗎，才說的要低調，你就讓我去參賽，到時候比賽比完我也完了。”
宋凜：“我們低調但不畏縮，硬剛三頭異變蟲獸是有點驚世駭俗了，但一個稍有天賦的單兵就沒那麽多顧慮了。行了，這件事就這麽定了，稍後我把主力隊員相關資料發給你，你有什麽不懂的就問鄭溢。”
“你是強盜嗎？”姜澈大為震驚。
宋凜挑眉，似笑非笑：“強盜還是星盜？我是不是不知道，有些人可就說不準了…你說是吧？”
“……”姜澈噤聲。看著他小人得志的樣子。
等走後，她立馬對著鄭溢吐槽：“宋導師什麽時候過來的，他看到我那些朋友了？”
鄭溢還不知道楊勇他們的真實身份，自然也沒聽懂剛才宋凜話裏的意思，解釋：“你昏迷的期間宋導師來看望過一次。”
果然如此！
姜澈捏緊拳頭。
身份敗露，今晚就去暗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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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果然如宋凜說的那樣，不過才九點，由陛下親自指派的調查隊就敲響了姜澈的病房門。
開門的人是鄭溢。
調查隊的一共五人，此刻魚貫而入，本來也不是特別大的病房頃刻顯得有些擁擠。
宋凜因為清楚這些人的尿性，所以今天他也來了，想著先把場子鎮住。
果然，這些人進門一看到鄭溢，眉頭就蹙起，再看到宋凜，臉色更難看了。
“特查隊問話，無關人員都出去。”這話針對得明明白白。
他們平常在主星作威作福，被人捧慣了，凡事自然要按照他們的心意來。
可鄭溢才不慫他們，當場嘴角一撇開懟：“我是她哥，什麽無關人員，你們才是無關人員吧，問話一個就夠了，來五個幹什麽，來打架的嗎。”
鄭溢毫不客氣，半點沒想過要給他們留面子。
鄭家可不像其他世家貴族，十四年前他們和皇室的情分就已經盡了。雙方相看兩相厭，不過是維持著表面的體面罷了。
“況且當時的情況我也在場，有什麽是我不能聽的。”
為首的那人皺眉，剛想呵斥，宋凜陰惻惻開口：“這裏不是主星，在這裏耍威風可沒人會慣著你們。”
幾人面色狠狠一變。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你們！你們！”
“你們到底還有沒有事了，我還是個傷員，醫生說要多休息，你們要是實在沒事的話要不就出去吵？”姜澈安靜坐在床上，這會兒終於忍不住了。
病房裏氣氛一下降至冰點。
好半晌，特查隊裏為首的那人才道：“行了，我們來是有正事要做，何必跟某些沒規矩的人計較。”
“你說誰沒規矩，敢不敢再說一遍！”
姜澈伸手扯了一下鄭溢：“行了正義哥，還不知道他們要耽誤多久，再吵中午就吃不了飯了。”
鄭溢聞言安靜了。
特查隊的人還有想說什麽的也被攔下來，他們這次也是有任務有時間的，上頭一直在催，的確不能再耽擱了。
見雙方都安分下來，宋凜拍拍屁股起身， “剛好，我隊伍裏還有點事，就不多留了。你們三個，跟我一起。”他隨便指了後面三個人，聲音不小，“病房空間本來就小，你們這麽多人站著，空氣都不幹凈了，還是得多為病人著想一下啊，是吧。”
那三人自然不願，但奈何硬不過宋凜這個單兵，最後連拖帶拽被弄出去了。房間一下空蕩不少。
“外人終於走了，現在可以來談正事了。”鄭溢話裏的得意和嘲諷都要溢出來了。
剩下兩人氣極，但還是冷哼一聲沒再說什麽。
接下來就是按照流程的問話。
先前宋凜和姜澈對過口供，不管對方怎麽問，問什麽，都按照事先說好的去回答。
可有三頭異變蟲獸所在的戰場，大量濃度的汙染物質侵襲下，還能有那麽多的無武力待救援人員獲救，堪稱救援奇跡，是不管當時南土帶的艦隊火力有多充足都不可能做到的。
所以即便姜澈這麽說了，特查隊的兩人也是半點都不信。
再加上傳出來的流言，這讓收到消息的部分人幾乎同時想到了十四年前的那位。
南宮蘭，那位如星辰般耀眼的愈療師天才。
可南宮主系一脈早被屠盡，如果這次真如他們猜想的那般，那意味著這把一直懸在貴族皇室頭上的劍在經過那一晚的血夜後並沒有被粉碎…
重鑄的劍刃再經過14年的仇恨與怨氣滋養，一旦反撲，後果不堪設想！
他們這次來的目的就是要解決這件事。
可姜澈半點不給機會，加上鄭溢時不時打岔，總之對面兩人面色難看到極致，要不是不想鬧大加上可能打不過，估計都要忍不住動手了。
終於，為首的那人沒忍住爆發：“手無縛雞之力？”
“你想說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後勤自己單獨強行登陸了淪陷星不說，還挾持並拖行留守將領百米遠？？！”
“嗯……”姜澈說，“你也知道的，人嘛，在激動的時候會激發出超過身體極限的潛力，腎上腺素飆升，biubiu，這種，你懂的。”
“啊對，biubiu！”鄭溢跟著起勁。
特查隊的兩人氣得咬碎一口牙。
他們看向鄭溢，好歹也是鄭家少爺，上頭雖然還有一個哥哥，但也不是說完全沒有資格繼承家族產業的，可現在看來，就這腦子，哪有資格去做鄭家家主！
他們還想再問，就見姜澈突然咳了起來，旁邊鄭溢立馬給她端來水，她喝了一口，有氣無力地靠在他肩膀上。
“我就是個小小的後勤啊，這次事情確實是我莽撞了，但還好還是成功救下了被困人員。”
“對了，說到這個，我這次雖然沒出太多的力但也算是見義勇為吧，帝國對此有什麽想法嗎？比如獎勵億點點星幣？當然，和機甲有關的稀有材料也可以…啊，你們是不是不樂意啊？哈哈，剛才就是開個玩笑，其實我也不是很想要啦，一點獎勵而已，我也不是很差…”
對面的兩人聞言狠狠攥緊了拳頭。
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
兄妹兩個不配合問話就算了還敢厚著臉皮要獎勵，他們就沒見過這麽不識好歹的人！
漏洞百出的回答，和宋凜他們一個模板！索米星上的那場撤退，具體過程完全站不住腳，可他們就是找不到證據！
相關的目擊證人除了與姜澈相熟的，就剩下護送南土的那隊艦隊。
可誰不知道南土有多護犢子，前段日子還發了那樣的聲明，不想自己軍系後期資源被打壓，誰敢去忤逆他的命令。
空氣又沈默了一會兒。
見這條路走不通，為首那人轉了轉手中的杯子，突然話題一變：“說起來，姜同學很像我曾經認識的一個人。”
他擡眸緊盯姜澈，不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然後便看對方指著她自己：“你說我？”
鄭溢樂了：“你這是唱哪出？還要幫我妹尋親啊？”
“……”兩人表現得太過自然，反倒讓他怔楞了一下。
他繼續道，“尋親可算不上，我認識的那個人早在十四年前就死了，不僅是她，連帶著和她相關都沒一個活下來的。但今天過來一看，我突然又不確定了。畢竟是人就會有疏忽，誰知道會不會有漏網之魚呢。”
姜澈挑了挑眉，扭頭問鄭溢：“他什麽意思？”
卻見後者直接掏出了機甲環，冷笑一聲：“什麽意思？他嘲諷我呢！誰不知道當初鄭家和南宮家是摯交，十四年前的破爛事到底真相如何大家心裏都有數，你要麽就什麽都不說，藏一半陰陽一半你惡心誰呢！怎麽，當初我爺爺用命來換我鄭家清白，你算什麽東西敢在這裏對我擺譜！”
說話間，鄭溢直接提劍就劈了過去。
“嘭！”
特查隊的那兩人驚險躲過，瞳孔地震。
他，他怎麽敢！！？
姜澈也震驚了，她當然聽出來對面那倆壞東西剛才是在試探她，所以她故意裝傻的，但是現在這情況怎麽回事，怎麽還真有個傻子啊！
眼看著鄭溢手裏的劍目標明確地往那兩人身上砍，好歹是皇室那邊派過來的，於公於私都不能真傷到人家性命。
所以姜澈決定鄭溢最多揍他們兩下，她就下床去攔！
可沒等到她出手，聽到動靜的醫院防禦機器先沖了過來。
特查隊的幾人再也維持不住表面風度，朝著發瘋的鄭溢就是一頓痛罵，後者也不慣著他們，召出機甲就要宰人！
姜澈一看，這哪行！頭也不暈了，四肢也不乏力了，沖上去就抱住鄭溢的胳膊。
病房門被當場砍爛，那兩人連滾帶爬往走廊另一邊跑。
聽到動靜的醫生們四散開來，四周一片混亂。
緊接著，收到消息的溫長儒和木著臉的宋凜匆匆趕來。
宋凜此刻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他的心情，他看向姜澈，後者幹笑一聲，攤攤手表示自己也是無辜的。
於是他上前，先把還在激動的鄭溢按下來。
“鬧什麽鬧！當這裏是訓練場嗎，還想動機甲！”
“那兩個狗東西敢辱我鄭家清白！還咒我怎麽還沒死！我今天就是砍死他們又怎麽樣！導師你別攔我，他們今天要是不給我一個交代，我保證讓他們走不出這片星域！！”
宋凜皺眉，不明白事情怎麽變成這樣了。
那些人過來的目的不是為了姜澈嗎，幹嘛又把鄭家扯進來。
但不管怎麽樣，再鬧下去肯定就他們這一方不占理。
趕來的安保迅速清理好現場，被鎮壓的鄭溢讓宋凜給拎著領子丟進了病房先冷靜冷靜，他先去看特查隊那幾個人的情況，要是死了可不好交代。
病房門已經壞得不能看了，姜澈嘆著氣環顧周圍的狼藉想著待會兒要賠多少。
而房間內，剛才還在掙紮的鄭溢一秒安靜。
兄妹兩個四目相對。
姜澈：？
“你剛剛裝的啊？”她震驚。
走廊外都被安保清幹凈了，周圍空蕩蕩的。
鄭溢站直身子，扯了扯淩亂的衣服，道：“我看到後面那個人從包裏拿醫療器具了，他們想抽你血。”
姜澈現在所在的軍區醫院是第七軍勢力範圍，而南土的發家經歷讓他在第七軍有絕對的話語權，所以先前他們完全不用擔心與姜澈有關的信息被洩露出去。
但如果是特查隊的這些人要單獨帶姜澈的血液回去檢測那就不行了。
因為意外而導致創傷流出的鮮血在離開身體一段時間後裏面的特殊物質就會消散，這種血液最多用來做DNA比對。
可是十四年前那場混亂過後，帝國中心信息庫裏有關南宮主家的基本全被抹除，所以這些人的目的很顯然，是想確認姜澈是不是愈療師。
用特殊的試管保鮮，可以使血液的狀態始終維持在被抽出的那一刻。
這幾次事情下來，雖然姜澈並沒有明確說過，但鄭溢心裏已然清楚她的另一層身份。
上帝只是關了她的一扇小窗，然後就狠狠給她砸了兩扇大門出來。他內心感慨的同時也在擔心著。
果然今天狀況就來了。
他怎麽會聽不出來那些人什麽意思，他就是故意找茬，再借此重新提及十四年前鄭家受的屈辱，直接把這件人人聞之噤聲的舊事重新撕開丟到眾人眼前。
既然大家要鬧，那就徹底鬧大好了！
問他為什麽這麽大膽？
當年南宮家倒臺之快，所有人都知道這其中肯定有別的齷齪，而那個血夜過後，率先發起兵變要為南宮家討回公道的就是第七軍。
南宮家族為整個帝國做出了不少貢獻，尤其是南宮蘭，多少場戰役多虧了她的存在才能逆風翻盤，受她恩澤的士兵不計其數。
雖然當時因為皇室及其他貴族的聯手，暴.亂最後還是被鎮壓，但雙方都沒落到什麽好，加上卡爾斯之外還有流雲帝國那些人虎視眈眈。
大家窩裏鬥可以，一旦涉及到帝國存亡，所有人都是一致對外的。所以這件事就這樣勉強畫上句號。
但十四年過去了，帝國表面風平浪靜，可誰又知道幽暗的海底又掀起了怎樣的驚濤駭浪呢。
思緒紛亂間，鄭溢突然想起了小時候。
那位天才愈療師，溫柔耐心，又堅忍淩厲，在他的記憶裏留下了深刻印象。
“總之，只要你的愈療師身份不暴露，那些人就沒有權力讓你做你不願意的事。”
姜澈上頭一個南土一個阿克曼軍校，不管誰來、要做什麽，都得乖乖征詢兩方意見才能有所行動，如此姜澈就擁有了絕對的自主權。這也從某些方面大大降低了她可能會受到威脅的可能。
“哢擦——”
就在兩人沈浸商量時，身後傳來門鎖的轉動聲，瞬間，兄妹兩個同時拔劍。
劍鋒所指的方向，南宮曜從獨立洗手間裏緩緩走了出來。
“。”
兩人目光看向他，這才想起忘了什麽。
姜澈：“……”
鄭溢：“……”
南宮曜習慣性理下口罩，嘴角扯了扯：“…難為你想那麽多，就是可惜沒提前跟我說一聲，力氣倒是挺大，那劍穿過墻差點捅穿我。”
本來就是約定好的他待在洗手間聽墻角，也猜到了對方一定會懷疑姜澈的血脈，他還在想要怎麽解決這兩人，鄭溢就突然暴起，亂刺的那幾劍力道十足，還好他躲得快，不然肯定血濺當場。
鄭溢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太激動了，一時沒控制住。不對！不跟你們在這邊說了，宋導師這會兒肯定把那幾個人攔下來了，我得趁機再去鬧一場！”
說完他就急匆匆離開。
姜澈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轉頭問南宮曜：“他們都說以前南宮家和鄭家關系很好，那你和正義哥小的時候是不是也一起玩過？你的身份不告訴他嗎？”
“南宮家身上背負的東西太多了，當初的事牽連了很多人，雖然現在說愧疚也沒什麽用了，但這次，在沒有絕對把握的情況下，我不想曾經的事再發生一遍。”
南宮曜頓了一下：“況且，以他的腦子，未必需要等到我親口說。”
姜澈非常讚同地點點頭：“該說不說，我正義哥有些時候確實還是很聰明的…嗯？你這是什麽眼神？”
“沒什麽，只是覺得你們關系還挺不錯。”南宮曜收回目光。
一說到這個，面前的人就更來勁了：“那是，當年正義哥在馴獸場褲衩子都要輸光了還敢一擲千金押我贏，就他唔……”姜澈突然被捂住嘴。
她聽到青年嘆息一聲：“好好好，知道你們關系好，別忘了當時我也在場，在地下黑市的事以後不要隨便告訴別人，好了，我們去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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