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頌安的童年
關燈
小
中
大
江頌安的童年
整個一下午加晚上, 鐵柱的話都在元瑤耳邊回蕩。
“那年鬧災荒嘛，死了好多人，像村子裏的好多走投無路, 吃人肉的強盜也是有的。好多人都跑了, 整個村子裏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殘被拋下了，然後……二哥那時候也被拋下了。”
“冰天雪地的，那兩口子心真狠啊，就把生病的二哥扔到山裏頭，差點兒都被狼叼走了, 幸好被一個獵戶給救了。”
“為啥拋下？還不是因為他們覺得不是親生的無所謂！哦對，嫂子你不知道江家的情況, 那個不要臉的江大勝是江家老二, 他媳婦是孔春花那真是絕配的兩口子！二哥是大房那邊的, 江大伯一共有三個孩子，可惜江大伯走的早, 三個孩子都過繼給二房了。但是！江大哥當初也是為了救江大勝才走的！他們那對黑心夫妻就不該對江大哥和二哥這樣！”
元瑤當時都亂了，捋了好久才明白過來江家的關系。
“你的意思是，江頌安的爹是為了救他二叔才沒的？然後江大伯的三個兒子給二房養, 但是江家二房在那年災荒的時候，把江頌安丟在雪山上了？”
鐵柱含淚點頭：“江老二那年差點被淹死, 是大伯救他的，結果大伯力竭被水沖走了, 然後沒多久, 大嬸也跟著走了，那年二哥才十歲吧, 江大哥也才十三，然後等江大哥十六的時候, 江老二為了逃服役的事，還把才滿十六的江大哥推了出去！太不是個東西了！從此二哥就跟著小年在二房那對黑心夫婦下面討生活。”
“小年是？”
“就是二哥的弟弟，最小的一個，大伯出事的時候才三歲，比二哥小七歲呢，又過一年多就災荒了，那對夫妻逃難的時候肯定是嫌二哥累贅！不想花錢給治病就算了，竟然將人直接就撇了！幸好二哥命大，哎……！”
元瑤著實受到了不少的沖擊，她以為自己都夠慘了，沒想到江頌安的童年竟然比她還要慘這麽多。雖然元瑤委屈，但至少在十五歲之前沒挨餓受凍，但江頌安十歲就沒了爹娘，落到那麽對黑心二叔手上，吃不飽肚子也怕是經常的。
但是他們再過分，也不該在冰天雪地裏將生著病的江頌安丟下！
那和送他去死有什麽區別！
元瑤氣的渾身發抖，“那後來呢？那個獵戶救下他之後呢？”
鐵柱嘆氣：“那時候，家家戶戶都難，即便好多人同情二哥也無能為力，要不說二哥命大呢，那種情況下也沒看大夫就自己好了，但是好了之後也要面臨吃飯的問題，二哥才十來歲，就在山裏摸爬滾打了。後來災荒好一點之後，就有人可憐他，可以說二哥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吧……不過！二哥真的很能幹，從山裏到村子上，再到鎮上，現在還在縣城裏幹活呢！我們都佩服他！”
“嫂子……你會和二哥好好過的吧……？”
元瑤沈默了好久，久到鐵柱都有點害怕，她才忽然笑了笑：“這些事，你二哥從來都沒跟我說過。”
“那是因為他害怕！”
“害怕啥？”
鐵柱撓了撓腦袋：“我、我也不知道二哥怕啥，我就是感覺！反正我二哥絕對是喜歡你的！嫂子，你都不知道，之前我二哥就偷偷看你好多回，你在王家住的時候每次都要經過小草橋吧？我二哥經常在那蹲好久好久的。”
這事元瑤倒是毫不知情，她睜大了眼：“還有這回事。”
鐵柱笑著點頭：“你可別說是我說的啊嫂子……不然我肯定要被我哥扒層皮。”
元瑤苦笑一聲：“行，我知道了，但是我肯定沒心情問這個。”
今天知道的這些是給她的沖擊有點大，她可能都要消化很久。
……
這會兒已經快子時了，元瑤和江頌安躺在那張小床上，她知道，江頌安沒睡著。
她也睡不著。
忍了好一會兒，元瑤還是忍不住開口打破了這份沈靜：“明天就回去吧，這次先不逛了，但是要把你這的東西給添置一些，能行？”
過了好半晌，江頌安才嗯了一聲。
元瑤翻了個身，既然大家都沒睡著，幹脆說說後面的事，這床很小，她剛一動，江頌安就渾身僵硬，直到元瑤主動摟住他的腰，江頌安才慢慢放松下來。
“你跟我好好說說嘛，你到底是咋想的？”元瑤問。
黑夜裏，江頌安的聲音很低沈：“找到小年，不會和他們有瓜葛。”
“這些年，你找過小年？”
“一直在打聽。”江頌安默默道。
“當初他們丟下我的時候，我應了，但是要他們對天發誓要把小年養大成人，否則我當鬼也不會放過他們。”
元瑤本想說這樣的人發誓也很難信，因為不怕報應，但是怕惹江頌安難過於是就沒說，只是柔聲道：“你出發之前問裏正了吧，他們在哪呢？”
“只知道可能在荷裏屯落了腳，今天縣城發糧食，他們肯定來了。”
荷裏屯就在神木鎮和縣城中間，江頌安的猜測有理有據，同時，元瑤也猜到那對夫妻回來後肯定再到處打聽江頌安，江頌安不管在青山縣還是神木鎮都挺叫得上號，能打聽到他們家也是遲早的事。
難怪要帶她來縣城。
雖然元瑤覺得江頌安這個行為很傻，但是也完全能理解，她自己當初還不是不願意讓人知道從前的過往麽。
說到底，她和江頌安也不過都是同病相憐罷了。
“明天回去吧，就算你二嬸和你二叔找上門，你也已經成家了，咋了，難不成兩家還要混在一起過？沒有這樣的道理，況且你就說我不同意，她可不是我二嬸，我不怕她。”
元瑤這番話總算是讓江頌安笑了。
“不會。我找到小年就接回來，不會喊她們一聲二嬸和二叔的。我只是……”
“只是什麽？”
只是怕你知道之後不想和我過了。
這話江頌安沒說出口，他翻了個身將元瑤摟到懷裏，問了另一個問題：“我要是接小年回來，你介不介意？”
元瑤擡頭，古怪地看了他一會兒。
江頌安：“怎麽了？”
元瑤：“你怎麽會問這個問題啊，我帶了三個妹妹你都沒說什麽，你弟弟今年多大，比你小七歲？那就是十三？比阿霜還小，我咋可能介意啥。”
江頌安徹底松了口氣，像是心結徹底打開。
“好。”
他在元瑤額頭上輕輕印了一下：“睡吧，明天就回家。”
-
次日一大早，兩人吃過早飯就直接去了布莊，重新置辦了一套床上的褥子還有被枕，然後又給江頌安重新裁了布，成衣太貴，元瑤打算自己做，江頌安任由她比劃來比劃去，眼睛和臉上都帶著絲絲溫情和笑意。
忙活到了巳時，夫妻兩準備回神木鎮了。
這次來縣城，元瑤幾乎沒咋逛，回去的路上她開玩笑般嗔怪江頌安：“都怪你，這次什麽商機都沒發現，凈花錢去了。”
江頌安賠笑：“我的錯，改明兒肯定再帶你好好過來逛逛。”
元瑤看了他好幾眼，她肯定也不是真的怪江頌安，只是想確認他這會兒沒有什麽心事了。聽到江頌安笑，元瑤這才放心。
申時，牛車穩穩當當停到了江家小院門口，剛停穩，就聽見元荔興奮的聲音：“大姐姐夫回來了！！！”
話音剛落，三姐妹全都跑了出來！
豆嬸和劉阿婆也來了。
元瑤下了車，三姐妹都湧了過來：“大姐！”
元瑤摸了摸她們的頭：“我不在的時候有沒有好好聽話啊？”
“有的！不信你問阿婆！”
劉阿婆從後面笑著走上來：“三個孩子都聽話的很，你不用擔心。”
“多謝阿婆了。”
劉阿婆說完，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最後看了眼江頌安，“小安啊，你過來，阿婆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江頌安剛剛拴好牛車，看見阿婆表情忽然一楞，元瑤意識到了什麽，直接道：“阿婆，有什麽人來過嗎？”
她問完之後，輪到劉阿婆和豆嬸發楞了。
“瑤娘都知道了？”豆嬸問。
元瑤：“您指的什麽事呀？頌安他二叔？”
豆嬸臉色一變，看向江頌安，江頌安點了點頭：“阿婆，您直接說吧。”
劉阿婆也挺驚訝的，但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元荔先說了：“我知道！昨天下午有好兩個好奇怪的人來我們家了！說是找姐夫！但是阿婆把人趕走了！”
江頌安臉色一變，劉阿婆嘆了口氣：“是他們！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也能認出來！”
江頌安動了動嘴唇，第一時間去看元瑤，元瑤笑著道：“來就來了唄，他們還能咋，進來搶啊？走吧，回家。”
看見元瑤這個反應，劉阿婆也有些驚訝，江頌安深深地看了眼元瑤，也道：“來就來吧，他們不來找我，我遲早也要去找小年的，阿婆，你看見小年了嗎？”
“看見了！瘦的和猴一樣！說是剛從縣城去領了糧食！真能折騰！現在在荷裏屯，到處在打聽你的消息，既然話說開了那我就直說了，頌安啊你當初就該改名字！現在被那對不要臉的東西打聽到了，這日子肯定要不安生了！”
江頌安還沒說話，元瑤道：“為什麽要改名，他就是江頌安，他們不來找江頌安我還要找他們算賬呢！該害怕改名的人應該是他們！”
劉阿婆瞪大了眼：“你……”
“對不住阿婆，我不是朝您發火，就是氣不過。”元瑤意識到剛才說話的語氣有點重，連忙道歉。
誰知劉阿婆卻笑了：“成，我看你這媳婦兒挺厲害，我倒是想看看她怎麽對付那兩口子。”
元瑤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江頌安，江頌安也笑了笑：“那我們先進去了阿婆。”
“嗯，去吧！有事喊我們！”
鄰居們的友善讓元瑤心裏暖暖的，她進了院子之後笑瞇瞇道：“你人緣真的很好，要不是你，阿婆和豆嬸之前對我肯定不會這麽好的。”
江頌安放下東西走到她面前，深深的看著面前人，伸手將她耳邊的碎發綰到了而後，道：“那是她們不了解你，要是和你相處久一點，沒有人會不喜歡你。”
元瑤這會兒不知怎的，竟然被江頌安這樣的眼神看的臉紅了，她別開眼不自然地嗯了一聲：“快把買回來的東西收拾一下吧。”
江頌安揚了揚唇：“好。”
-
下午時，江家小院照常該幹啥幹啥，元瑤蒸了窩窩頭，煮了一鍋雜菌粉絲湯，再切了一盤子皮蛋涼拌一下就算晚飯了，快傍晚時，忽然有人帶話讓江頌安去找躺裏正，江頌安原本有些猶豫，不過元瑤笑道：“去吧，左不過亥時就回來了，我等你。”
江頌安這才點頭：“行，你在家把門關好。”
“嗯，你不操心。”
等江頌安走後，元瑤讓三姐妹先去回房睡覺，然後她走到廚房將今天的窩窩頭都放進籠屜，又看了眼房梁下的臘肉，猶豫了一下，挪到了閣樓繼續風幹，反正閣樓不僅通風而且光線也好，倒是沒必要繼續在房梁下招人眼的。
剛做完這些，大門就被敲響了。
元瑤心裏一咯噔，忽然就覺得，人來了。
她理了理衣裳便不急不緩地走了過去，外面敲門聲越來越急，她卻一點兒不急，慢悠悠地走到旁邊問了句：“找誰呀？”
外面的敲門聲一頓，傳來一個女聲。
“是阿安媳婦兒吧？我啊，我是他二嬸！”
元瑤這是第一次聽見孔氏說話，一下就把這個尖銳的女聲記住了。
元瑤：“二嬸？江頌安沒有二嬸啊。”
孔春花一聽這話，立馬急了：“那是阿安沒給你說！我真是你二嬸！俺們從隴州來的！昨天來找你們沒在家，快開門讓俺們進去呀！”
元瑤依然不急不緩：“我真不認識你們，頌安走之前說不讓我給人隨便開門的，就算你是二嬸，也怕是要等等了。”
“阿安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確定他今天回不回來，你慢慢等吧。”
“……你，你這女娃子，我真是你二嬸！還有你二叔！還有你三個弟呢！凍死個人了！俺們找你們走了好幾處地方，還去了縣城拿糧！這麽冷的天，你咋就讓俺們在門口啊！真的是……”
元瑤毫不在意：“我不認識你們啊，我一個弱女子，也害怕不是？”
孔氏：“……你說咋你才信吧？！”
元瑤揚了揚唇：“那……你把籍書從門縫裏遞進來我看看？要是有江頌安的，我就認你。”
外頭不說話了。
而元瑤的神色也漸漸冷了下來。
那天她從鐵柱口中還得知了一件事，那便是江頌安當年一個人被扔在荒郊野嶺的，那孔氏也還帶著他的籍書走了，這麽多年，也不知道用沒用江頌安的身份做什麽，江頌安現在的籍書和小琪她們的一樣，都是找裏正補辦的，這也便導致了，江頌安因為這件事沒分到田。
想到這，元瑤眼神也越發冰冷，那孔氏也不是沒心眼，沈默片刻之後就認了：“成成成，我在這等！”這話說的咬牙切齒，元瑤卻冷笑了一聲，隨便她去。
找上門是遲早的人，但想進門，也沒這麽容易。
元瑤進屋，將這件事大概給三姐妹說了一遍，現在三個妹妹都懂事了，這件事她們自然也知道輕重緩急，元霜聽著聽著便睜大了眼：“他們，他們太過分了！”
元瑤：“所以這麽過分的人，我們要一致對外，好不好？”
三姐妹齊齊點頭：“好！”
元瑤剛說完，外面就傳來了孔氏一陣哭天喊地的聲音：“阿安啊！小安！”
元瑤立馬轉身出去，打開了大門。
這會兒已經天黑了，隔壁不少人家都睡了，孔氏卻絲毫不顧，撲了上去拽著江頌安的衣角就不放了，一個勁兒的哭喊：“阿安啊，我可算是找到你了！！我是二嬸啊，你還記得二嬸吧？？”
江頌安面色淡然，冷冷地看了一眼他們。
元瑤此時才看清楚，一行一共五個人，除了孔氏還有一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男人，這個應該就是江家二叔，江大勝。還有三個男娃，其中兩個個頭高一點，估計是江家二房自己的孩子，還有一個瘦小如柴，也眼淚汪汪地看著江頌安，要哭不哭的樣子，這個，應該就是江年了。
這孩子瘦弱的可怕，對比一看就能猜出之前過得是什麽生活，想到江頌安幼年時可能也是這樣，元瑤心頭就簌簌冒火。
江頌安站著沒動也沒應，出面的只能是元瑤，她笑著上前：“哎呀，真是二嬸啊，我剛還以為是什麽壞人，瞧我……”
孔氏和江大勝這會兒也不哭了，轉頭看向元瑤，看清楚的第一眼就楞住了，他們大抵也是沒想到元瑤這樣好看，站在面前那根本瞧不出是個農家婦人，相比之下，蓬頭垢面的孔氏就顯得實在是上不了臺面了。
“這、這是……”
“我叫元瑤，是頌安媳婦兒，你們叫我瑤娘就行。”
孔氏一想到剛才是這麽個小丫頭片子把自己拒之門外的，這眼神瞬間就不對了。
“原來是阿安媳婦啊，我說是二嬸你還不信，這真的是……這麽冷的天就讓俺們在門外凍著，你這三個弟弟都凍成啥樣了！”
江頌安皺起眉頭正準備說什麽，元瑤又打斷了：“是我的不是，都怪之前有個婦人也來找過我們，你說巧不巧，也說是我們二嬸，然後就被江頌安轟出去了，說是騙子，嗐，我這不就以為……”
孔氏聞言，臉色有些不自在，不過還是立馬道：“俺們可是真的！對吧阿安！”
江頌安淡淡將孔氏拉著的衣角扯開，然後看向江年，男娃這會兒看見哥哥看他，眼淚鼻涕全都湧了出來，猛地撲了過去：“二哥！！！”
江頌安眼眸覆雜，將人擁入懷中，從上到下打量了好幾遍，孔氏不大自在地和江大勝對視一眼，江大勝看向自己兩個兒子，咧開嘴笑：“喊人啊楞著幹啥，這是你堂哥也跟著小年喊二哥就行！”
“二哥……”
“小安啊，這是你兩個堂弟，江富、江貴。江富出生的時候還見過的吧，江貴是後來添的。”
元瑤看了眼另外兩個，按照年歲，江富和江貴應該還比江年小，但是居然都比江年高。
元瑤也笑不出來了，只是走到江年和江頌安跟前小聲道：“先帶孩子進去吧。”
江頌安點了點頭，帶著江年就朝裏走，孔氏立馬給江大勝使眼色擡腳就跟，江頌安忽然沈聲道：“小年我就接回來，家裏沒多餘的地方了。”
孔氏大驚！連忙道：“阿安啊，你這話說得……現在都這麽晚了，你讓我們去哪啊……你二叔這幾年還染了病，不能受累，我們這幾天為了找你跑了好多地方啊。”
說著，江大勝立馬就應景地咳嗽了起來，元瑤看了一眼江頌安，問道：“那你們也來好幾天，都住哪裏的呢。”
“荷裏屯啊，可那荷裏屯是個啥地方啊！牛棚！他們那群人太不像話了，我們再怎麽說也是本地人啊，竟然讓我們住牛棚！”孔氏大呼小叫。
一面嚷嚷，一面那眼神也朝院子裏看，元瑤當然註意到了她的眼神，笑了笑：“可我們家……的確沒地方了，你就算要住，可能只有雜物間了哦。”
這是實話，誰讓家裏小孩多呢，江頌安即便在神木鎮安了家，那房子能有多大，雜物間裏又臟又亂又小，孔氏白天來過現在這個點卻又來，這是打定主意要在他們家住下了，元瑤不讓他們進門也會招來不厭其煩的騷擾，幹脆進去看吧！就和潘氏一樣，瞅瞅這家裏有啥。
孔氏臉色難看，但總算也能進這屋子大門，她看了眼江頌安，似乎知道無法改變什麽，咬了咬牙：“成！”
雜物間就雜物間，也比牛棚強！
元瑤淡笑：“成，進來吧。”
江頌安鐵青著臉先帶小年進去了，潘氏一進門，那一雙眼就賊溜溜沒有停下來過，元瑤倒也不怕她看，因為說實話，除了些肉，其他還真沒啥，她現在和江頌安也才開始白手起家呢。
元瑤帶著孔氏去了雜物間，門一打開就是厚厚的灰塵，元瑤走到一邊，又取來了掃帚抹布：“二嬸，只有這了，還麻煩您打掃一下。”
孔氏睜大了眼，元瑤還不待她做出任何反應就轉身走了，至於江年，已經被江頌安帶回房間裏了，江富江貴站在一邊看著：“娘，我們也住這嗎？”
元瑤對孩子其實還是有些不忍的，但終究沒回頭，咬了咬牙進屋去了。
剛關上門就聽見孔氏略帶發洩的聲音：“不住這兒住哪？！這比牛棚強！知足吧！誰叫是人家屋檐下呢！”
“那為啥江年就能進屋去！”江富不服氣道。
孔氏冷笑：“愛住不住不住滾蛋！你是人家親弟啊？”
當然這後半句是她壓低了聲音說的，不過元瑤還是聽見了。她懶得管那家子人，關好自家屋子後就看到了哭得稀裏嘩啦的江年，正站在江頌安身邊抹眼淚，孩子顯然吃了不少苦，想說什麽，又因為哭的哽咽說不出完整的話。
元瑤嘆了一口氣，走過去小聲道：“要不先帶年年去洗個澡，今晚年年跟你睡，我去和阿霜將就一晚。”
江頌安眼神覆雜地看了她一眼，點頭：“我帶去吧。”
元瑤：“盥室有熱水，我提前燒的，直接去就行，不過家裏沒有小男娃的衣裳，你有舊衣裳嗎，先將就穿，改明兒我改改。”
江頌安：“櫃子裏，你安排。”
元瑤點頭，去找了。
按理說，這會兒已經過了晚飯時候了，但是不知道江年餓不餓，估計是餓的，就算孔氏一家子吃了孩子也不一定飽了，元瑤很想去廚房給下碗面，但是太招人了，正在猶豫時，元霜不知道從哪鉆了過來，“阿姐，阿姐……”
元瑤走到窗邊：“你咋來了？”
“我想著小年弟弟餓了，給送點心來了，這是之前姐夫帶回來的我沒吃完……姐你快拿著……”
元瑤笑了，小聲道：“行我知道了，快回去，一會兒我去找你。”
“誒。”元霜應了一聲，趕緊回自己房間去了。
元瑤關窗之前看了眼雜物間那邊，裏面乒乓亂響，她沒再管，關上了窗。
江頌安很快帶著江年出來，直到這會兒，臟兮兮的小毛孩才變得清秀了一些，穿著江頌安之前的舊衣裳晃晃蕩蕩的，看見元瑤之後有些膽怯地喊了聲：“二嫂……”
元瑤笑著上前，親切問道：“年年是吧，乖，這是你阿霜姐姐給你帶的點心，快吃了吧。”
桌上是一包棗泥山藥糕，聽見點心這兩字之後江年眼睛瞪圓，迸發出不可思議的光。
“我、我能吃嗎？”
元瑤笑道：“當然能呀，吃吧。”
江年走到桌邊，大口大口吞咽著口水，然後才小心翼翼地拿起糕點，猛地咬了一口。
“慢點吃，旁邊有水，別噎著了。”
元瑤提醒，江年連連點頭，連話都說不出了。
江頌安此時走到元瑤跟前，深深地看著她：“謝謝你，瑤瑤。”
元瑤戳了戳他胸口：“行了，時間不早了，你早點兒帶著年年睡，我先去阿霜那邊了，有啥事明天再說吧。”
江頌安似乎不大願意元瑤走，但是現在這個情況也的確沒辦法，他拉住元瑤的手捏了捏，明顯有些不舍，道：“明天吧，把他們轟出去然後想辦法給小年置辦一間房出來。”
元瑤笑了：“就雜物間吧，我都想到了，其實那屋子還行，今天還有人給咱們簡單打掃一下，然後到時候我再重新拾掇，你加固加固門窗，做張床。”
“成，都聽你的。”
元瑤：“好了我過去啦，你們兩兄弟好多年沒見了，陪他說說話吧。”
“嗯。”江頌安還是不舍，但是元瑤必須要走了，這會兒，雜物間那邊也安靜了下來，元瑤出門的時候看了一眼，依然沒管，直接去元霜屋子了。
-
江家小院的雜物間，孔氏大概掃了掃屋子就原地打了地鋪，江富和江貴兩孩子累了一天倒頭就睡著了，留孔氏和江大勝兩人坐在一起嚼舌頭。
孔氏嘆氣：“我就知道，這老二現在是翅膀硬了，瞧見今天那臉色沒，我哪裏像他的嬸子，我簡直就像是個討飯的。”
江大勝也發愁：“我不瞎。”
“不說收留咱了，你瞅瞅他娶的那媳婦兒，多厲害的角色！看著和你笑嘻嘻的，結果就讓咱們打地鋪！他們倒是馬上就把江年給接進去了，我就不信這家裏連一間空房子都沒了！”
“行了。”江大勝打斷了她。
“當初那事……估計小安也介意著。”
孔氏瞪大了眼：“啥意思！他還想不認咱們？沒這麽好的事！當初他病成那樣，是他自己也答應了的，帶走江年他留下，咱們家啥條件，我帶著富哥兒，肚裏揣著一個，還帶個江年！怎麽過？！他當時那病眼看著就快不行了，再走下去也是個死！”
江大勝連忙比劃：“你小點聲……”
孔氏不甘心地咬了咬牙：“不過要是早知道他命大又這麽有本事，我當時就改主意了，不過不管怎麽樣，他小的時候也是吃過咱們家飯的，還有江年！你養了江年七年！這總是有養育之恩的吧？！就憑這一點，他江頌安也不能不管咱！”
江大勝想了想，道：“你說的有道理，但是他這個媳婦兒……”
孔氏冷笑：“不過也就是十來歲的丫頭片子，我還治不了她了，咱們不是都打聽過了，你侄子現在有本事，在鎮上有了房娶了媳婦還在縣城幹活，替你找個差事應該不是啥難事，替咱們起個屋子也不費勁！現在最要緊的，就是先去找裏正，把分地和分田的事情定了！”
江大勝：“我知道！明個兒就去，咱們原本就在奈果村有地有房，沒道理不給咱分。”
孔氏搖頭：“你傻的你，奈果村現在還要啥，就要神木鎮的宅基地！神木鎮外頭也有田！”
江大勝睜大眼：“這能行？”
“為啥不行，咱們之前家裏多少畝田，我少要一點就行！但是一定要在神木鎮落腳！現在你侄子在這，你不挨得近些，你以為人家以後會理你？！”
江大勝想了想：“你說的倒是也有道理……那明天去找裏正再看！但是咱們就算是劃地起房，在那之前也得有個落腳的地兒吧？”
孔氏努了努嘴，江大勝搖頭：“我看惱火，頌安媳婦肯定不答應。”
孔氏笑了：“腿長在你身上的，今天咱們都進門了，想讓我們走可沒那麽容易……”
江大勝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自家婆娘，懸著的一顆心也放松下來，兩人也躺了下來沒多會兒就睡了。
-
次日一早。
元霜和江頌安同時打開了門，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又向對方走了過去。
“年年呢？”
“還睡著。”
元瑤小聲道：“我去做早飯。”
江頌安看了眼雜物間，聲音依舊沒什麽好語氣：“先讓他們出去。”
元瑤笑了：“請神容易送神難，你直接轟走你二嬸，不管別人知不知道當年的事都會留下話柄的，你放心，我有主意。”
元瑤靠近江頌安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於是江頌安這會兒就發現，之前潘氏上門還沒什麽主意的瑤瑤這會兒就和變了一個人一樣，他勾了勾唇：“都聽你的。”
元瑤抿唇笑：“這麽配合？那你快去吧，一會兒估計你也不願意看見他們。”
“瑤瑤。”江頌安又認真地看著她：“多謝你。”
“你幹嘛總和我這麽客氣……”
元瑤嗔怪一句，話音剛落，那邊門就開了，江頌安回頭瞟了一眼，不再耽誤。
孔氏出來的時候，江富和江貴一同被她拉扯起來了，跟在她娘後面就喊：“娘，好餓……”
孔氏瞪了兩孩子一眼然後不好意思地朝元瑤笑了笑：“娃兒不懂事，侄媳婦你別介意。”
元瑤笑了笑：“沒什麽。”
她轉身去了廚房做早飯，與此同時元霜元琪元荔也都起來了，三個小姑娘出現在院子裏時，孔氏和江富江貴都睜大了眼，元霜還算禮貌地喊了人，元荔是直接哼了一聲，拉著元琪就跑到廚房去了。
孔氏震驚地半晌都沒回過神來，這這這啥情況？！江家還有三個女娃？！
元瑤將她的震驚都收入眼底，笑著道：“二嬸不知道嗎，她們都是我妹子。”
孔氏當時那個表情啊，別提多精彩了。
“你帶三個妹子……”
元瑤點頭：“是啊。”
孔氏回過神之後直個撇嘴：“哎喲哎喲，那阿安也是不容易了……”
這話裏的陰陽怪氣，連元霜都能聽出來，原本還想著有點禮貌，現在也是忍不住想翻白眼了。
元瑤倒是無所謂，淡笑：“是，這情況娶我之前頌安就知道了，所以這家裏啊，的確是有點擠占了，就包括二嬸昨天睡的那雜物間，我遠房表弟也要來了，這提前好久就打過招呼了。”
孔氏一聽這話，明白了。
這是趕人呢。
“你表弟？哎喲，這一大院子咋都叫你占了，俺們老江家的人過來，合著連間雜物間現在都不配了哦。”
元瑤：“瞧二嬸您說的，我那表弟才多大，您和二叔原本就是荷裏屯的人，有房有地的，裏正今天就要分房了吧？咋能讓你一直住在那不像樣的地方呢？”
孔氏冷笑一聲，她算是看出來了，這新媳婦，表面上笑嘻嘻的，心裏頭的主意是一個比一個多。
孔氏正準備再嗆兩句，忽然，原本被敲響，“表姐！”
元瑤立馬擦了擦手笑道：“我表弟，這就來了。”
她立馬過去開門，院門剛開，鐵柱和她媳婦兒就一起笑著擠了進來：“表姐！好久不見！”
元瑤沒想到鐵柱還把他媳婦兒帶來了，驚訝了一瞬，不過也僅僅只是一瞬而已，立馬反應過來：“哎喲，弟妹！真是好久不見了！”
鐵柱也是才成親沒多久，媳婦兒李鶯鶯是枇杷村人，元瑤這還是第一次見，兩人帶著包裹毫不客氣地進了江家小院的大門，仿佛就像是進了自家大門一樣，一進來便笑著問：“表姐，我們住哪？”
孔氏和江大勝在院子裏鼻子都要氣歪了，瞪著他們，而且就站在雜物間門口不讓任何人進去的模樣，元瑤略帶尷尬道：“原本不是給你們安排在那邊嗎，哎，我這忙的還沒收拾出來，然後昨天江頌安二嬸他們還住了一晚，也不知道你們……”
鐵柱大咧咧道：“沒事！哎呀進表姐家都怪麻煩了，我們自己來收拾！”
一面說，鐵柱和李鶯鶯一面就朝雜物間走去，江大勝原本還想擋一下，但是他哪裏比得過鐵柱的力氣，這一下就被推搡開，差點兒還摔了一跤！鐵柱走進去一看，笑了：“表姐！這不是打掃過了嘛！蠻好的！不過這有兩床破被褥，這都臟的不成樣了！我估計你不要了，我這就扔了啊！”
說著就把孔氏和江大勝的床褥子一腳踢開，孔氏一看就要炸了：“誒誒誒！幹嘛呢幹嘛呢！誰讓你動俺們東西的！！！”
元瑤發現，孔氏生氣的時候這個鄉土音就飈出來了，可見她現在有多憤怒。
李瑩瑩佯裝驚訝：“哎喲嬸，這是你的啊，我看著破破爛爛的以為是個乞丐的呢，不好意思啊……”
孔氏氣得胸口都在起伏，他們若不是逃難過來，又怎麽可能用這麽破的東西！
“你罵誰乞丐？！”孔氏忍不住指著李鶯鶯問。
她手剛擡起來，鐵柱就霸道地護在妻子面前：“誒我說你這個人，我媳婦兒又不是說你！你咋還指指點點的呢！虧得是個長輩呢，一點兒長輩樣子都沒有。媳婦兒，走，放東西去！”
李鶯鶯點頭，立馬轉身就進屋了，他們帶的東西多，一下子就把這小小的雜物間給占滿了。
“俺們先來的！”孔氏還想搶一搶。
李鶯鶯聞言噗嗤一聲笑了：“我說大嬸，這是我表姐的家，老早之前就定給我們了，而且我們也不白住，深知麻煩人家要給報酬的道理，且不說有先來後到，你住在這兒，你給房租嗎？哎呀，不會真的是白住吧，那和乞丐有什麽區別呀……”
“你、你……”
孔氏就算再不要臉，之前也沒受到過這樣的羞辱，當即氣得把包裹一收，瞪了一眼元瑤：“走！找裏正分房去！”
孔氏說著轉身就走，江富江貴聞言卻哇的大哭了一聲，他們剛才就一直盯著那鍋裏的饅頭呢！
現在吃不到了哇！！
……
等孔氏和江大勝走後，李鶯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還當她多厲害，這點兒氣都受不了，還學人家當無賴啊！”
這話也說到了元瑤的心坎裏，她也淡淡笑了笑：“或許還是之前過過一段時間的好日子吧，現在這樣低三下四的，她肯定受不了。不過這就好辦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人要是還要點臉，就有軟肋。”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到了潘氏。
那才叫真的不要臉，但是好在又是個蠢得。
鐵柱也道：“他們去找裏正，還有的鬧，不過我哥已經去打過招呼了，嫂子，你這招真絕。”
元瑤：“這不算什麽，也多虧你們幫忙，這幾天怕是真要委屈你們在家留下，你放心，我肯定不讓你們住這，我把小琪小荔的房間收拾出來給你們。”
“不用不用。”鐵柱立馬道：“這挺好的！我哥說了，要給小年騰出來嘛，我們來幫忙！打掃一下再置辦點兒東西就差不多了！房子倒是很寬敞的。”
元瑤笑了：“也成，那先來吃飯吧！”
孔氏他們走之後，一直在門口躲著的江年也走了出來，他似乎很是膽怯，元瑤見狀，立馬走過去將人拉到了飯桌前：“小年，這以後就是你的家，在自家，不用這麽拘束知道嘛？”
元霜元琪元荔這會兒也齊齊湧了過來：“是呀！你快坐下和我們一起吃飯吧！”
元霜：“聽我阿姐說你今年十三，那比我小，我以後就叫你小年弟弟了！這是元琪和元荔，都比你小，喊妹妹就成！”
“小年哥哥！”
元琪和元荔大聲喊道。
江年第一次被女孩子圍住，緊張到無以覆加，他看了好幾眼他的新家，他的新家人，過了半晌，才緩緩點頭。
“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
元霜笑了，拉著江年就坐下，不由分說就給他塞了個大大的白饅頭：“給！吃吧！”
-
孔氏和江大勝走出江家小院之後氣得夠嗆，一路走一路罵。
原本還想和元瑤演一演裝一裝，現在是連裝都懶得裝的了，直接就在路上罵了起來，不過她倒不像潘氏說的那麽難聽，左不過就是說元瑤心眼子多，娶了這麽個厲害婆娘，江家遲早要被掏空家底之類。
江大勝一路都不說話，但是江富和江貴一直在哭，哭著喊肚子餓，孔氏被他們哭煩了，只好是把包裹裏剩的幹餅取了一塊，可誰知江富不幹：“剛才堂嫂在蒸饅頭！！我要吃饅頭！”
“娘！你為啥不等吃了之後再走！！饅頭！我的饅頭……！”
孔氏：“……”
她被那妮子給氣到了，差點兒忘了這事。
哎！
昨天雖然找到了人還住了一晚上，但好像什麽便宜都沒占到啊！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整個一下午加晚上, 鐵柱的話都在元瑤耳邊回蕩。
“那年鬧災荒嘛，死了好多人，像村子裏的好多走投無路, 吃人肉的強盜也是有的。好多人都跑了, 整個村子裏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殘被拋下了，然後……二哥那時候也被拋下了。”
“冰天雪地的，那兩口子心真狠啊，就把生病的二哥扔到山裏頭，差點兒都被狼叼走了, 幸好被一個獵戶給救了。”
“為啥拋下？還不是因為他們覺得不是親生的無所謂！哦對，嫂子你不知道江家的情況, 那個不要臉的江大勝是江家老二, 他媳婦是孔春花那真是絕配的兩口子！二哥是大房那邊的, 江大伯一共有三個孩子，可惜江大伯走的早, 三個孩子都過繼給二房了。但是！江大哥當初也是為了救江大勝才走的！他們那對黑心夫妻就不該對江大哥和二哥這樣！”
元瑤當時都亂了，捋了好久才明白過來江家的關系。
“你的意思是，江頌安的爹是為了救他二叔才沒的？然後江大伯的三個兒子給二房養, 但是江家二房在那年災荒的時候，把江頌安丟在雪山上了？”
鐵柱含淚點頭：“江老二那年差點被淹死, 是大伯救他的，結果大伯力竭被水沖走了, 然後沒多久, 大嬸也跟著走了，那年二哥才十歲吧, 江大哥也才十三，然後等江大哥十六的時候, 江老二為了逃服役的事，還把才滿十六的江大哥推了出去！太不是個東西了！從此二哥就跟著小年在二房那對黑心夫婦下面討生活。”
“小年是？”
“就是二哥的弟弟，最小的一個，大伯出事的時候才三歲，比二哥小七歲呢，又過一年多就災荒了，那對夫妻逃難的時候肯定是嫌二哥累贅！不想花錢給治病就算了，竟然將人直接就撇了！幸好二哥命大，哎……！”
元瑤著實受到了不少的沖擊，她以為自己都夠慘了，沒想到江頌安的童年竟然比她還要慘這麽多。雖然元瑤委屈，但至少在十五歲之前沒挨餓受凍，但江頌安十歲就沒了爹娘，落到那麽對黑心二叔手上，吃不飽肚子也怕是經常的。
但是他們再過分，也不該在冰天雪地裏將生著病的江頌安丟下！
那和送他去死有什麽區別！
元瑤氣的渾身發抖，“那後來呢？那個獵戶救下他之後呢？”
鐵柱嘆氣：“那時候，家家戶戶都難，即便好多人同情二哥也無能為力，要不說二哥命大呢，那種情況下也沒看大夫就自己好了，但是好了之後也要面臨吃飯的問題，二哥才十來歲，就在山裏摸爬滾打了。後來災荒好一點之後，就有人可憐他，可以說二哥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吧……不過！二哥真的很能幹，從山裏到村子上，再到鎮上，現在還在縣城裏幹活呢！我們都佩服他！”
“嫂子……你會和二哥好好過的吧……？”
元瑤沈默了好久，久到鐵柱都有點害怕，她才忽然笑了笑：“這些事，你二哥從來都沒跟我說過。”
“那是因為他害怕！”
“害怕啥？”
鐵柱撓了撓腦袋：“我、我也不知道二哥怕啥，我就是感覺！反正我二哥絕對是喜歡你的！嫂子，你都不知道，之前我二哥就偷偷看你好多回，你在王家住的時候每次都要經過小草橋吧？我二哥經常在那蹲好久好久的。”
這事元瑤倒是毫不知情，她睜大了眼：“還有這回事。”
鐵柱笑著點頭：“你可別說是我說的啊嫂子……不然我肯定要被我哥扒層皮。”
元瑤苦笑一聲：“行，我知道了，但是我肯定沒心情問這個。”
今天知道的這些是給她的沖擊有點大，她可能都要消化很久。
……
這會兒已經快子時了，元瑤和江頌安躺在那張小床上，她知道，江頌安沒睡著。
她也睡不著。
忍了好一會兒，元瑤還是忍不住開口打破了這份沈靜：“明天就回去吧，這次先不逛了，但是要把你這的東西給添置一些，能行？”
過了好半晌，江頌安才嗯了一聲。
元瑤翻了個身，既然大家都沒睡著，幹脆說說後面的事，這床很小，她剛一動，江頌安就渾身僵硬，直到元瑤主動摟住他的腰，江頌安才慢慢放松下來。
“你跟我好好說說嘛，你到底是咋想的？”元瑤問。
黑夜裏，江頌安的聲音很低沈：“找到小年，不會和他們有瓜葛。”
“這些年，你找過小年？”
“一直在打聽。”江頌安默默道。
“當初他們丟下我的時候，我應了，但是要他們對天發誓要把小年養大成人，否則我當鬼也不會放過他們。”
元瑤本想說這樣的人發誓也很難信，因為不怕報應，但是怕惹江頌安難過於是就沒說，只是柔聲道：“你出發之前問裏正了吧，他們在哪呢？”
“只知道可能在荷裏屯落了腳，今天縣城發糧食，他們肯定來了。”
荷裏屯就在神木鎮和縣城中間，江頌安的猜測有理有據，同時，元瑤也猜到那對夫妻回來後肯定再到處打聽江頌安，江頌安不管在青山縣還是神木鎮都挺叫得上號，能打聽到他們家也是遲早的事。
難怪要帶她來縣城。
雖然元瑤覺得江頌安這個行為很傻，但是也完全能理解，她自己當初還不是不願意讓人知道從前的過往麽。
說到底，她和江頌安也不過都是同病相憐罷了。
“明天回去吧，就算你二嬸和你二叔找上門，你也已經成家了，咋了，難不成兩家還要混在一起過？沒有這樣的道理，況且你就說我不同意，她可不是我二嬸，我不怕她。”
元瑤這番話總算是讓江頌安笑了。
“不會。我找到小年就接回來，不會喊她們一聲二嬸和二叔的。我只是……”
“只是什麽？”
只是怕你知道之後不想和我過了。
這話江頌安沒說出口，他翻了個身將元瑤摟到懷裏，問了另一個問題：“我要是接小年回來，你介不介意？”
元瑤擡頭，古怪地看了他一會兒。
江頌安：“怎麽了？”
元瑤：“你怎麽會問這個問題啊，我帶了三個妹妹你都沒說什麽，你弟弟今年多大，比你小七歲？那就是十三？比阿霜還小，我咋可能介意啥。”
江頌安徹底松了口氣，像是心結徹底打開。
“好。”
他在元瑤額頭上輕輕印了一下：“睡吧，明天就回家。”
-
次日一大早，兩人吃過早飯就直接去了布莊，重新置辦了一套床上的褥子還有被枕，然後又給江頌安重新裁了布，成衣太貴，元瑤打算自己做，江頌安任由她比劃來比劃去，眼睛和臉上都帶著絲絲溫情和笑意。
忙活到了巳時，夫妻兩準備回神木鎮了。
這次來縣城，元瑤幾乎沒咋逛，回去的路上她開玩笑般嗔怪江頌安：“都怪你，這次什麽商機都沒發現，凈花錢去了。”
江頌安賠笑：“我的錯，改明兒肯定再帶你好好過來逛逛。”
元瑤看了他好幾眼，她肯定也不是真的怪江頌安，只是想確認他這會兒沒有什麽心事了。聽到江頌安笑，元瑤這才放心。
申時，牛車穩穩當當停到了江家小院門口，剛停穩，就聽見元荔興奮的聲音：“大姐姐夫回來了！！！”
話音剛落，三姐妹全都跑了出來！
豆嬸和劉阿婆也來了。
元瑤下了車，三姐妹都湧了過來：“大姐！”
元瑤摸了摸她們的頭：“我不在的時候有沒有好好聽話啊？”
“有的！不信你問阿婆！”
劉阿婆從後面笑著走上來：“三個孩子都聽話的很，你不用擔心。”
“多謝阿婆了。”
劉阿婆說完，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最後看了眼江頌安，“小安啊，你過來，阿婆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江頌安剛剛拴好牛車，看見阿婆表情忽然一楞，元瑤意識到了什麽，直接道：“阿婆，有什麽人來過嗎？”
她問完之後，輪到劉阿婆和豆嬸發楞了。
“瑤娘都知道了？”豆嬸問。
元瑤：“您指的什麽事呀？頌安他二叔？”
豆嬸臉色一變，看向江頌安，江頌安點了點頭：“阿婆，您直接說吧。”
劉阿婆也挺驚訝的，但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元荔先說了：“我知道！昨天下午有好兩個好奇怪的人來我們家了！說是找姐夫！但是阿婆把人趕走了！”
江頌安臉色一變，劉阿婆嘆了口氣：“是他們！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也能認出來！”
江頌安動了動嘴唇，第一時間去看元瑤，元瑤笑著道：“來就來了唄，他們還能咋，進來搶啊？走吧，回家。”
看見元瑤這個反應，劉阿婆也有些驚訝，江頌安深深地看了眼元瑤，也道：“來就來吧，他們不來找我，我遲早也要去找小年的，阿婆，你看見小年了嗎？”
“看見了！瘦的和猴一樣！說是剛從縣城去領了糧食！真能折騰！現在在荷裏屯，到處在打聽你的消息，既然話說開了那我就直說了，頌安啊你當初就該改名字！現在被那對不要臉的東西打聽到了，這日子肯定要不安生了！”
江頌安還沒說話，元瑤道：“為什麽要改名，他就是江頌安，他們不來找江頌安我還要找他們算賬呢！該害怕改名的人應該是他們！”
劉阿婆瞪大了眼：“你……”
“對不住阿婆，我不是朝您發火，就是氣不過。”元瑤意識到剛才說話的語氣有點重，連忙道歉。
誰知劉阿婆卻笑了：“成，我看你這媳婦兒挺厲害，我倒是想看看她怎麽對付那兩口子。”
元瑤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江頌安，江頌安也笑了笑：“那我們先進去了阿婆。”
“嗯，去吧！有事喊我們！”
鄰居們的友善讓元瑤心裏暖暖的，她進了院子之後笑瞇瞇道：“你人緣真的很好，要不是你，阿婆和豆嬸之前對我肯定不會這麽好的。”
江頌安放下東西走到她面前，深深的看著面前人，伸手將她耳邊的碎發綰到了而後，道：“那是她們不了解你，要是和你相處久一點，沒有人會不喜歡你。”
元瑤這會兒不知怎的，竟然被江頌安這樣的眼神看的臉紅了，她別開眼不自然地嗯了一聲：“快把買回來的東西收拾一下吧。”
江頌安揚了揚唇：“好。”
-
下午時，江家小院照常該幹啥幹啥，元瑤蒸了窩窩頭，煮了一鍋雜菌粉絲湯，再切了一盤子皮蛋涼拌一下就算晚飯了，快傍晚時，忽然有人帶話讓江頌安去找躺裏正，江頌安原本有些猶豫，不過元瑤笑道：“去吧，左不過亥時就回來了，我等你。”
江頌安這才點頭：“行，你在家把門關好。”
“嗯，你不操心。”
等江頌安走後，元瑤讓三姐妹先去回房睡覺，然後她走到廚房將今天的窩窩頭都放進籠屜，又看了眼房梁下的臘肉，猶豫了一下，挪到了閣樓繼續風幹，反正閣樓不僅通風而且光線也好，倒是沒必要繼續在房梁下招人眼的。
剛做完這些，大門就被敲響了。
元瑤心裏一咯噔，忽然就覺得，人來了。
她理了理衣裳便不急不緩地走了過去，外面敲門聲越來越急，她卻一點兒不急，慢悠悠地走到旁邊問了句：“找誰呀？”
外面的敲門聲一頓，傳來一個女聲。
“是阿安媳婦兒吧？我啊，我是他二嬸！”
元瑤這是第一次聽見孔氏說話，一下就把這個尖銳的女聲記住了。
元瑤：“二嬸？江頌安沒有二嬸啊。”
孔春花一聽這話，立馬急了：“那是阿安沒給你說！我真是你二嬸！俺們從隴州來的！昨天來找你們沒在家，快開門讓俺們進去呀！”
元瑤依然不急不緩：“我真不認識你們，頌安走之前說不讓我給人隨便開門的，就算你是二嬸，也怕是要等等了。”
“阿安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確定他今天回不回來，你慢慢等吧。”
“……你，你這女娃子，我真是你二嬸！還有你二叔！還有你三個弟呢！凍死個人了！俺們找你們走了好幾處地方，還去了縣城拿糧！這麽冷的天，你咋就讓俺們在門口啊！真的是……”
元瑤毫不在意：“我不認識你們啊，我一個弱女子，也害怕不是？”
孔氏：“……你說咋你才信吧？！”
元瑤揚了揚唇：“那……你把籍書從門縫裏遞進來我看看？要是有江頌安的，我就認你。”
外頭不說話了。
而元瑤的神色也漸漸冷了下來。
那天她從鐵柱口中還得知了一件事，那便是江頌安當年一個人被扔在荒郊野嶺的，那孔氏也還帶著他的籍書走了，這麽多年，也不知道用沒用江頌安的身份做什麽，江頌安現在的籍書和小琪她們的一樣，都是找裏正補辦的，這也便導致了，江頌安因為這件事沒分到田。
想到這，元瑤眼神也越發冰冷，那孔氏也不是沒心眼，沈默片刻之後就認了：“成成成，我在這等！”這話說的咬牙切齒，元瑤卻冷笑了一聲，隨便她去。
找上門是遲早的人，但想進門，也沒這麽容易。
元瑤進屋，將這件事大概給三姐妹說了一遍，現在三個妹妹都懂事了，這件事她們自然也知道輕重緩急，元霜聽著聽著便睜大了眼：“他們，他們太過分了！”
元瑤：“所以這麽過分的人，我們要一致對外，好不好？”
三姐妹齊齊點頭：“好！”
元瑤剛說完，外面就傳來了孔氏一陣哭天喊地的聲音：“阿安啊！小安！”
元瑤立馬轉身出去，打開了大門。
這會兒已經天黑了，隔壁不少人家都睡了，孔氏卻絲毫不顧，撲了上去拽著江頌安的衣角就不放了，一個勁兒的哭喊：“阿安啊，我可算是找到你了！！我是二嬸啊，你還記得二嬸吧？？”
江頌安面色淡然，冷冷地看了一眼他們。
元瑤此時才看清楚，一行一共五個人，除了孔氏還有一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男人，這個應該就是江家二叔，江大勝。還有三個男娃，其中兩個個頭高一點，估計是江家二房自己的孩子，還有一個瘦小如柴，也眼淚汪汪地看著江頌安，要哭不哭的樣子，這個，應該就是江年了。
這孩子瘦弱的可怕，對比一看就能猜出之前過得是什麽生活，想到江頌安幼年時可能也是這樣，元瑤心頭就簌簌冒火。
江頌安站著沒動也沒應，出面的只能是元瑤，她笑著上前：“哎呀，真是二嬸啊，我剛還以為是什麽壞人，瞧我……”
孔氏和江大勝這會兒也不哭了，轉頭看向元瑤，看清楚的第一眼就楞住了，他們大抵也是沒想到元瑤這樣好看，站在面前那根本瞧不出是個農家婦人，相比之下，蓬頭垢面的孔氏就顯得實在是上不了臺面了。
“這、這是……”
“我叫元瑤，是頌安媳婦兒，你們叫我瑤娘就行。”
孔氏一想到剛才是這麽個小丫頭片子把自己拒之門外的，這眼神瞬間就不對了。
“原來是阿安媳婦啊，我說是二嬸你還不信，這真的是……這麽冷的天就讓俺們在門外凍著，你這三個弟弟都凍成啥樣了！”
江頌安皺起眉頭正準備說什麽，元瑤又打斷了：“是我的不是，都怪之前有個婦人也來找過我們，你說巧不巧，也說是我們二嬸，然後就被江頌安轟出去了，說是騙子，嗐，我這不就以為……”
孔氏聞言，臉色有些不自在，不過還是立馬道：“俺們可是真的！對吧阿安！”
江頌安淡淡將孔氏拉著的衣角扯開，然後看向江年，男娃這會兒看見哥哥看他，眼淚鼻涕全都湧了出來，猛地撲了過去：“二哥！！！”
江頌安眼眸覆雜，將人擁入懷中，從上到下打量了好幾遍，孔氏不大自在地和江大勝對視一眼，江大勝看向自己兩個兒子，咧開嘴笑：“喊人啊楞著幹啥，這是你堂哥也跟著小年喊二哥就行！”
“二哥……”
“小安啊，這是你兩個堂弟，江富、江貴。江富出生的時候還見過的吧，江貴是後來添的。”
元瑤看了眼另外兩個，按照年歲，江富和江貴應該還比江年小，但是居然都比江年高。
元瑤也笑不出來了，只是走到江年和江頌安跟前小聲道：“先帶孩子進去吧。”
江頌安點了點頭，帶著江年就朝裏走，孔氏立馬給江大勝使眼色擡腳就跟，江頌安忽然沈聲道：“小年我就接回來，家裏沒多餘的地方了。”
孔氏大驚！連忙道：“阿安啊，你這話說得……現在都這麽晚了，你讓我們去哪啊……你二叔這幾年還染了病，不能受累，我們這幾天為了找你跑了好多地方啊。”
說著，江大勝立馬就應景地咳嗽了起來，元瑤看了一眼江頌安，問道：“那你們也來好幾天，都住哪裏的呢。”
“荷裏屯啊，可那荷裏屯是個啥地方啊！牛棚！他們那群人太不像話了，我們再怎麽說也是本地人啊，竟然讓我們住牛棚！”孔氏大呼小叫。
一面嚷嚷，一面那眼神也朝院子裏看，元瑤當然註意到了她的眼神，笑了笑：“可我們家……的確沒地方了，你就算要住，可能只有雜物間了哦。”
這是實話，誰讓家裏小孩多呢，江頌安即便在神木鎮安了家，那房子能有多大，雜物間裏又臟又亂又小，孔氏白天來過現在這個點卻又來，這是打定主意要在他們家住下了，元瑤不讓他們進門也會招來不厭其煩的騷擾，幹脆進去看吧！就和潘氏一樣，瞅瞅這家裏有啥。
孔氏臉色難看，但總算也能進這屋子大門，她看了眼江頌安，似乎知道無法改變什麽，咬了咬牙：“成！”
雜物間就雜物間，也比牛棚強！
元瑤淡笑：“成，進來吧。”
江頌安鐵青著臉先帶小年進去了，潘氏一進門，那一雙眼就賊溜溜沒有停下來過，元瑤倒也不怕她看，因為說實話，除了些肉，其他還真沒啥，她現在和江頌安也才開始白手起家呢。
元瑤帶著孔氏去了雜物間，門一打開就是厚厚的灰塵，元瑤走到一邊，又取來了掃帚抹布：“二嬸，只有這了，還麻煩您打掃一下。”
孔氏睜大了眼，元瑤還不待她做出任何反應就轉身走了，至於江年，已經被江頌安帶回房間裏了，江富江貴站在一邊看著：“娘，我們也住這嗎？”
元瑤對孩子其實還是有些不忍的，但終究沒回頭，咬了咬牙進屋去了。
剛關上門就聽見孔氏略帶發洩的聲音：“不住這兒住哪？！這比牛棚強！知足吧！誰叫是人家屋檐下呢！”
“那為啥江年就能進屋去！”江富不服氣道。
孔氏冷笑：“愛住不住不住滾蛋！你是人家親弟啊？”
當然這後半句是她壓低了聲音說的，不過元瑤還是聽見了。她懶得管那家子人，關好自家屋子後就看到了哭得稀裏嘩啦的江年，正站在江頌安身邊抹眼淚，孩子顯然吃了不少苦，想說什麽，又因為哭的哽咽說不出完整的話。
元瑤嘆了一口氣，走過去小聲道：“要不先帶年年去洗個澡，今晚年年跟你睡，我去和阿霜將就一晚。”
江頌安眼神覆雜地看了她一眼，點頭：“我帶去吧。”
元瑤：“盥室有熱水，我提前燒的，直接去就行，不過家裏沒有小男娃的衣裳，你有舊衣裳嗎，先將就穿，改明兒我改改。”
江頌安：“櫃子裏，你安排。”
元瑤點頭，去找了。
按理說，這會兒已經過了晚飯時候了，但是不知道江年餓不餓，估計是餓的，就算孔氏一家子吃了孩子也不一定飽了，元瑤很想去廚房給下碗面，但是太招人了，正在猶豫時，元霜不知道從哪鉆了過來，“阿姐，阿姐……”
元瑤走到窗邊：“你咋來了？”
“我想著小年弟弟餓了，給送點心來了，這是之前姐夫帶回來的我沒吃完……姐你快拿著……”
元瑤笑了，小聲道：“行我知道了，快回去，一會兒我去找你。”
“誒。”元霜應了一聲，趕緊回自己房間去了。
元瑤關窗之前看了眼雜物間那邊，裏面乒乓亂響，她沒再管，關上了窗。
江頌安很快帶著江年出來，直到這會兒，臟兮兮的小毛孩才變得清秀了一些，穿著江頌安之前的舊衣裳晃晃蕩蕩的，看見元瑤之後有些膽怯地喊了聲：“二嫂……”
元瑤笑著上前，親切問道：“年年是吧，乖，這是你阿霜姐姐給你帶的點心，快吃了吧。”
桌上是一包棗泥山藥糕，聽見點心這兩字之後江年眼睛瞪圓，迸發出不可思議的光。
“我、我能吃嗎？”
元瑤笑道：“當然能呀，吃吧。”
江年走到桌邊，大口大口吞咽著口水，然後才小心翼翼地拿起糕點，猛地咬了一口。
“慢點吃，旁邊有水，別噎著了。”
元瑤提醒，江年連連點頭，連話都說不出了。
江頌安此時走到元瑤跟前，深深地看著她：“謝謝你，瑤瑤。”
元瑤戳了戳他胸口：“行了，時間不早了，你早點兒帶著年年睡，我先去阿霜那邊了，有啥事明天再說吧。”
江頌安似乎不大願意元瑤走，但是現在這個情況也的確沒辦法，他拉住元瑤的手捏了捏，明顯有些不舍，道：“明天吧，把他們轟出去然後想辦法給小年置辦一間房出來。”
元瑤笑了：“就雜物間吧，我都想到了，其實那屋子還行，今天還有人給咱們簡單打掃一下，然後到時候我再重新拾掇，你加固加固門窗，做張床。”
“成，都聽你的。”
元瑤：“好了我過去啦，你們兩兄弟好多年沒見了，陪他說說話吧。”
“嗯。”江頌安還是不舍，但是元瑤必須要走了，這會兒，雜物間那邊也安靜了下來，元瑤出門的時候看了一眼，依然沒管，直接去元霜屋子了。
-
江家小院的雜物間，孔氏大概掃了掃屋子就原地打了地鋪，江富和江貴兩孩子累了一天倒頭就睡著了，留孔氏和江大勝兩人坐在一起嚼舌頭。
孔氏嘆氣：“我就知道，這老二現在是翅膀硬了，瞧見今天那臉色沒，我哪裏像他的嬸子，我簡直就像是個討飯的。”
江大勝也發愁：“我不瞎。”
“不說收留咱了，你瞅瞅他娶的那媳婦兒，多厲害的角色！看著和你笑嘻嘻的，結果就讓咱們打地鋪！他們倒是馬上就把江年給接進去了，我就不信這家裏連一間空房子都沒了！”
“行了。”江大勝打斷了她。
“當初那事……估計小安也介意著。”
孔氏瞪大了眼：“啥意思！他還想不認咱們？沒這麽好的事！當初他病成那樣，是他自己也答應了的，帶走江年他留下，咱們家啥條件，我帶著富哥兒，肚裏揣著一個，還帶個江年！怎麽過？！他當時那病眼看著就快不行了，再走下去也是個死！”
江大勝連忙比劃：“你小點聲……”
孔氏不甘心地咬了咬牙：“不過要是早知道他命大又這麽有本事，我當時就改主意了，不過不管怎麽樣，他小的時候也是吃過咱們家飯的，還有江年！你養了江年七年！這總是有養育之恩的吧？！就憑這一點，他江頌安也不能不管咱！”
江大勝想了想，道：“你說的有道理，但是他這個媳婦兒……”
孔氏冷笑：“不過也就是十來歲的丫頭片子，我還治不了她了，咱們不是都打聽過了，你侄子現在有本事，在鎮上有了房娶了媳婦還在縣城幹活，替你找個差事應該不是啥難事，替咱們起個屋子也不費勁！現在最要緊的，就是先去找裏正，把分地和分田的事情定了！”
江大勝：“我知道！明個兒就去，咱們原本就在奈果村有地有房，沒道理不給咱分。”
孔氏搖頭：“你傻的你，奈果村現在還要啥，就要神木鎮的宅基地！神木鎮外頭也有田！”
江大勝睜大眼：“這能行？”
“為啥不行，咱們之前家裏多少畝田，我少要一點就行！但是一定要在神木鎮落腳！現在你侄子在這，你不挨得近些，你以為人家以後會理你？！”
江大勝想了想：“你說的倒是也有道理……那明天去找裏正再看！但是咱們就算是劃地起房，在那之前也得有個落腳的地兒吧？”
孔氏努了努嘴，江大勝搖頭：“我看惱火，頌安媳婦肯定不答應。”
孔氏笑了：“腿長在你身上的，今天咱們都進門了，想讓我們走可沒那麽容易……”
江大勝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自家婆娘，懸著的一顆心也放松下來，兩人也躺了下來沒多會兒就睡了。
-
次日一早。
元霜和江頌安同時打開了門，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又向對方走了過去。
“年年呢？”
“還睡著。”
元瑤小聲道：“我去做早飯。”
江頌安看了眼雜物間，聲音依舊沒什麽好語氣：“先讓他們出去。”
元瑤笑了：“請神容易送神難，你直接轟走你二嬸，不管別人知不知道當年的事都會留下話柄的，你放心，我有主意。”
元瑤靠近江頌安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於是江頌安這會兒就發現，之前潘氏上門還沒什麽主意的瑤瑤這會兒就和變了一個人一樣，他勾了勾唇：“都聽你的。”
元瑤抿唇笑：“這麽配合？那你快去吧，一會兒估計你也不願意看見他們。”
“瑤瑤。”江頌安又認真地看著她：“多謝你。”
“你幹嘛總和我這麽客氣……”
元瑤嗔怪一句，話音剛落，那邊門就開了，江頌安回頭瞟了一眼，不再耽誤。
孔氏出來的時候，江富和江貴一同被她拉扯起來了，跟在她娘後面就喊：“娘，好餓……”
孔氏瞪了兩孩子一眼然後不好意思地朝元瑤笑了笑：“娃兒不懂事，侄媳婦你別介意。”
元瑤笑了笑：“沒什麽。”
她轉身去了廚房做早飯，與此同時元霜元琪元荔也都起來了，三個小姑娘出現在院子裏時，孔氏和江富江貴都睜大了眼，元霜還算禮貌地喊了人，元荔是直接哼了一聲，拉著元琪就跑到廚房去了。
孔氏震驚地半晌都沒回過神來，這這這啥情況？！江家還有三個女娃？！
元瑤將她的震驚都收入眼底，笑著道：“二嬸不知道嗎，她們都是我妹子。”
孔氏當時那個表情啊，別提多精彩了。
“你帶三個妹子……”
元瑤點頭：“是啊。”
孔氏回過神之後直個撇嘴：“哎喲哎喲，那阿安也是不容易了……”
這話裏的陰陽怪氣，連元霜都能聽出來，原本還想著有點禮貌，現在也是忍不住想翻白眼了。
元瑤倒是無所謂，淡笑：“是，這情況娶我之前頌安就知道了，所以這家裏啊，的確是有點擠占了，就包括二嬸昨天睡的那雜物間，我遠房表弟也要來了，這提前好久就打過招呼了。”
孔氏一聽這話，明白了。
這是趕人呢。
“你表弟？哎喲，這一大院子咋都叫你占了，俺們老江家的人過來，合著連間雜物間現在都不配了哦。”
元瑤：“瞧二嬸您說的，我那表弟才多大，您和二叔原本就是荷裏屯的人，有房有地的，裏正今天就要分房了吧？咋能讓你一直住在那不像樣的地方呢？”
孔氏冷笑一聲，她算是看出來了，這新媳婦，表面上笑嘻嘻的，心裏頭的主意是一個比一個多。
孔氏正準備再嗆兩句，忽然，原本被敲響，“表姐！”
元瑤立馬擦了擦手笑道：“我表弟，這就來了。”
她立馬過去開門，院門剛開，鐵柱和她媳婦兒就一起笑著擠了進來：“表姐！好久不見！”
元瑤沒想到鐵柱還把他媳婦兒帶來了，驚訝了一瞬，不過也僅僅只是一瞬而已，立馬反應過來：“哎喲，弟妹！真是好久不見了！”
鐵柱也是才成親沒多久，媳婦兒李鶯鶯是枇杷村人，元瑤這還是第一次見，兩人帶著包裹毫不客氣地進了江家小院的大門，仿佛就像是進了自家大門一樣，一進來便笑著問：“表姐，我們住哪？”
孔氏和江大勝在院子裏鼻子都要氣歪了，瞪著他們，而且就站在雜物間門口不讓任何人進去的模樣，元瑤略帶尷尬道：“原本不是給你們安排在那邊嗎，哎，我這忙的還沒收拾出來，然後昨天江頌安二嬸他們還住了一晚，也不知道你們……”
鐵柱大咧咧道：“沒事！哎呀進表姐家都怪麻煩了，我們自己來收拾！”
一面說，鐵柱和李鶯鶯一面就朝雜物間走去，江大勝原本還想擋一下，但是他哪裏比得過鐵柱的力氣，這一下就被推搡開，差點兒還摔了一跤！鐵柱走進去一看，笑了：“表姐！這不是打掃過了嘛！蠻好的！不過這有兩床破被褥，這都臟的不成樣了！我估計你不要了，我這就扔了啊！”
說著就把孔氏和江大勝的床褥子一腳踢開，孔氏一看就要炸了：“誒誒誒！幹嘛呢幹嘛呢！誰讓你動俺們東西的！！！”
元瑤發現，孔氏生氣的時候這個鄉土音就飈出來了，可見她現在有多憤怒。
李瑩瑩佯裝驚訝：“哎喲嬸，這是你的啊，我看著破破爛爛的以為是個乞丐的呢，不好意思啊……”
孔氏氣得胸口都在起伏，他們若不是逃難過來，又怎麽可能用這麽破的東西！
“你罵誰乞丐？！”孔氏忍不住指著李鶯鶯問。
她手剛擡起來，鐵柱就霸道地護在妻子面前：“誒我說你這個人，我媳婦兒又不是說你！你咋還指指點點的呢！虧得是個長輩呢，一點兒長輩樣子都沒有。媳婦兒，走，放東西去！”
李鶯鶯點頭，立馬轉身就進屋了，他們帶的東西多，一下子就把這小小的雜物間給占滿了。
“俺們先來的！”孔氏還想搶一搶。
李鶯鶯聞言噗嗤一聲笑了：“我說大嬸，這是我表姐的家，老早之前就定給我們了，而且我們也不白住，深知麻煩人家要給報酬的道理，且不說有先來後到，你住在這兒，你給房租嗎？哎呀，不會真的是白住吧，那和乞丐有什麽區別呀……”
“你、你……”
孔氏就算再不要臉，之前也沒受到過這樣的羞辱，當即氣得把包裹一收，瞪了一眼元瑤：“走！找裏正分房去！”
孔氏說著轉身就走，江富江貴聞言卻哇的大哭了一聲，他們剛才就一直盯著那鍋裏的饅頭呢！
現在吃不到了哇！！
……
等孔氏和江大勝走後，李鶯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還當她多厲害，這點兒氣都受不了，還學人家當無賴啊！”
這話也說到了元瑤的心坎裏，她也淡淡笑了笑：“或許還是之前過過一段時間的好日子吧，現在這樣低三下四的，她肯定受不了。不過這就好辦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人要是還要點臉，就有軟肋。”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到了潘氏。
那才叫真的不要臉，但是好在又是個蠢得。
鐵柱也道：“他們去找裏正，還有的鬧，不過我哥已經去打過招呼了，嫂子，你這招真絕。”
元瑤：“這不算什麽，也多虧你們幫忙，這幾天怕是真要委屈你們在家留下，你放心，我肯定不讓你們住這，我把小琪小荔的房間收拾出來給你們。”
“不用不用。”鐵柱立馬道：“這挺好的！我哥說了，要給小年騰出來嘛，我們來幫忙！打掃一下再置辦點兒東西就差不多了！房子倒是很寬敞的。”
元瑤笑了：“也成，那先來吃飯吧！”
孔氏他們走之後，一直在門口躲著的江年也走了出來，他似乎很是膽怯，元瑤見狀，立馬走過去將人拉到了飯桌前：“小年，這以後就是你的家，在自家，不用這麽拘束知道嘛？”
元霜元琪元荔這會兒也齊齊湧了過來：“是呀！你快坐下和我們一起吃飯吧！”
元霜：“聽我阿姐說你今年十三，那比我小，我以後就叫你小年弟弟了！這是元琪和元荔，都比你小，喊妹妹就成！”
“小年哥哥！”
元琪和元荔大聲喊道。
江年第一次被女孩子圍住，緊張到無以覆加，他看了好幾眼他的新家，他的新家人，過了半晌，才緩緩點頭。
“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
元霜笑了，拉著江年就坐下，不由分說就給他塞了個大大的白饅頭：“給！吃吧！”
-
孔氏和江大勝走出江家小院之後氣得夠嗆，一路走一路罵。
原本還想和元瑤演一演裝一裝，現在是連裝都懶得裝的了，直接就在路上罵了起來，不過她倒不像潘氏說的那麽難聽，左不過就是說元瑤心眼子多，娶了這麽個厲害婆娘，江家遲早要被掏空家底之類。
江大勝一路都不說話，但是江富和江貴一直在哭，哭著喊肚子餓，孔氏被他們哭煩了，只好是把包裹裏剩的幹餅取了一塊，可誰知江富不幹：“剛才堂嫂在蒸饅頭！！我要吃饅頭！”
“娘！你為啥不等吃了之後再走！！饅頭！我的饅頭……！”
孔氏：“……”
她被那妮子給氣到了，差點兒忘了這事。
哎！
昨天雖然找到了人還住了一晚上，但好像什麽便宜都沒占到啊！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