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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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閉眼
“好。”溫希不明所以地抽了張衛生紙, 快步往廚房去，越過中島臺，就見程遲彎身撐在廚臺邊沿。
“給你紙。”
溫希捏著紙的一角, 伸手遞給低頭埋在手臂間的程遲。
手卻忽地被寬大的掌心握住, 激起渾身一陣電流。
她驚了下，臉頰爆紅的同時, 瞳孔地震地看著那只大手, 一動不敢動。
他沒看過來, 似是察覺到不對, 手上也是一頓, 再然後就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手, 低啞道：“不好意思, 眼裏進東西了, 你幫我看看。”
說著就直起身，朝溫希壓低了個子，好讓她能夠著。
溫希抑制住心跳, 盡量保持冷靜地伸手用紙巾給他擦眼角。
“好了嗎？”
“嘖, 還有點兒, 你再看看。”他睜開眼，溫希見他眼角濕潤，以為還難受, 就接著看了起來。
“有棉簽嗎？”
程遲視線落在認真給他看眼睛的溫希臉上, 下意識答了一句：“有, 在廚櫃裏。”
說完就脊背僵硬住了。
草，完了。
溫希瞥了眼一看她就夠不到的廚櫃, 把希望寄托在了程遲身上：“你去拿，我夠不到。”
她想了想, 又試探地問了句：“你應該，還能看的見吧？”
程遲心梗了瞬，沒好氣道：“你覺得呢？”
“那你去拿。”溫希給他讓開路。
程遲卻沒動，直起身眨了眨眼，嗓音沈沈道：“好像沒事了，不用拿。”
他就算瞎了，也不能開廚櫃。
“那你瞎著吧。”
溫希說完，轉身就往廚房外走。他眼眶都紅了，還說沒事，拿個棉簽而已，都不在意自己的身體，她還在意個什麽。
軟軟的嗓音帶著幾不可聞的氣音，程遲怔楞一瞬，手比腦子快地先把人拉住了。
他看著那道背影，輕嘖了聲，手上一個用力，給拽了回來，垂落下睨的眸色發沈：“溫希，你怎麽回事兒啊？”
從在機場他說了她兩句之後，就一直不對勁兒。
他尋思也沒說什麽狠話啊。
溫希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越界了，他怎麽樣，關她什麽事兒，她有什麽資格在他這裏鬧脾氣。
“沒有，就是你不拿棉簽，我怕你瞎了沒人管。”
說出來的話卻控制不住地帶了鼻音。
像是被酸澀填滿。
程遲沒聽進去，只眸色沈沈地睨著溫希看不見情緒的臉。他忽地用氣音輕笑了聲，骨節分明的大手落在溫希臉頰。
微微用力，迫使她擡頭：“我呢，這幾天脾氣不好，耐心有限，今天晚上就全給你，我再最後問你一遍，到底怎麽了？”
對視兩秒，他輕晃了下溫希的臉，不緊不慢道：“好好說。”
雖然程遲的動作像是逗小孩兒，但溫希直視著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氣場又極強，臉還被大手抓著。
這麽一嚇，就委屈感洶湧撲來。她把臉從那只手裏倔強地別開，吸吸鼻子道：“誰讓你出國留學不跟我說的，別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你還說在江大等我。”
溫希垂下眸，眼睫黯淡，她沒看程遲，自顧自地說：“我也沒說不讓你出國，非要讓你在江大等我，但你起碼跟我說一聲吧，還是說……”
她說了，擔心越界，可不說，就怕真的沒機會了。
溫希哽入聲中。
一字一句地輕聲道：“我對你來說一點兒也不重要。”
程遲漆黑的瞳仁盯了溫希好一會兒，晦澀難懂。
鍋裏煮沸的水聲打破寂靜，他回神，隨手把火關了，姿態散漫地倚在廚臺上。解開精瘦腰身上的圍裙，搭在一邊。
這才擡起目光，捉摸不透的眸子凝視著溫希，緩聲道：“真要一點兒也不重要，我能有這耐心管你怎麽了？”
溫希心上一滯，忽地想起，他最近很不好過。
還有剛剛那句，他說他最近脾氣不好，耐心有限。
漸漸的，溫希止住淚意。她怎麽好像……是來給他找不痛快的。
她低著頭，沒再出聲。
“沒告訴你，是覺得沒必要，你高三學業忙，也不一定有心思了解我的近況，所以就沒說，”程遲話音一頓，“我也沒想到你會這麽在意，如果我知道你會把這事兒放心上，肯定第一個告訴你。”
溫希不由看向程遲，他姿態隨意，眼裏卻是認真。
似是因為她終於擡頭，程遲慢條斯理地挽高襯衫袖口，停在手肘處，露出肌肉緊實的小臂。
神情和緩下來。
“還沒跟你說聲恭喜，考上理想大學了。”
外面似乎下起了雨，打濕飛蛾不停撲動的翅膀，雨滴聲也隨著，逐漸潮濕。分明擱著窗，卻仿佛也，撲落在溫希心上。
他手臂慢慢撐回廚臺：“既然說了在江大等你，那就一定會在江大等你，你開學那天的機票，其實我已經訂好了。”
短暫的安靜之後，溫希挪著步子，一聲不吭地走到程遲旁邊。眼眶紅紅的，但明顯沒再難過。
她擡頭看了眼廚櫃把手，輕聲道：“你幫我拿個棉簽，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
他要不拿，就是不接溫希的臺階。
停了幾秒，她聽見程遲發愁似的嘶了聲，再然後身後就多了個高大的身影，溫熱的氣息在頭頂若有若無。
“閉眼。”
她這麽乖，肯定他一說就閉眼了。
“不閉。”
程遲開了一半廚櫃的手頓住，垂眸睨向正好擡頭循著他手臂看廚櫃的溫希。
溫希睜大眼。
“程遲哥，你藏這麽多酒瓶幹什麽？”
“還有個，煙灰缸？”
程遲閉了閉眼，平覆心情，眼皮跳的厲害。
她都喊他程遲哥了，忍一忍。
尷尬也就這麽一會兒，而已。
他手上繼續若無其事地拿了包棉簽，淡定關上廚櫃，一邊取棉簽，一邊轉移註意力：“你喊我什麽？”
溫希聽著身後應該是拿棉簽的包裝紙聲響，離的不遠，在她身後，不由耳尖一紅。
沈默半晌，她硬著頭皮又喊了聲：“程遲哥。”
不是他說的嗎？畢業了喊他這個，改口費也做到了。
程遲把棉簽伸到溫希面前一根，也沒非讓她轉身，而是隨她去。
他眼尾上挑，戲謔道：“你挺有意思啊小朋友，開心了喊程遲哥，不開心了喊程遲學長，生氣了喊程遲，還想怎麽喊？說說，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溫希耳朵動了動，微低著頭，拿著棉簽的手頗有些無處安放。
“沒，沒了。”
程遲瞥了眼染上羞色的粉嫩耳垂，目光停了兩秒，不動聲色收回視線，往後退了一步道：“剛查過了，沒明天的機票。”
溫希轉過身。
他又淡聲補充了句：“後天的也沒了。”
也沒了？
但她還是順著程遲的話問：“那，大後天的呢？”
“那天下暴雨。”
“暴雨？”溫希眼神一楞，她怎麽記得，天氣預報上顯示的，倫敦大後天是小雨？
程遲隨手把棉簽丟在中島臺上，面不改色道：“嗯，暴雨，還打雷，你別半夜不敢睡偷摸跑我房裏，我不負責哄睡。”
“……”溫希暗自深呼吸一口，十分肯定道：“那你記得把門鎖好。”
“鎖壞了，沒修，”程遲笑了聲，瞥向燒開的水，伸手拉過溫希，把人推出廚房，“去客廳待著，等會兒吃面。”
溫希走了幾步，忽地想到什麽。
她轉過身，看向已經重新穿上圍裙，背對著她站在廚臺前的程遲，糾結喊了聲：“程遲哥。”
“嗯？”
“你怎麽也在機場？”
高大清瘦的身形一頓，像是不怎麽在意，不急不緩道：“哦，我送一個客戶。”
然後剛好進咖啡廳看到她？
溫希嘟囔了句：“那咱倆，還挺有緣的。”
程遲意味不明地輕笑了聲，似是讚同地附和道：“嗯，是挺有緣的。”
跑了大半個機場才找到人，能不有緣嗎？
也是膽兒肥，一個人招呼也不打就跑來了。
他看著洗菜池裏濺起的水流，手指熟練地擇菜，忽然問：“你是不是有個社交帳號叫【CC是橙橙】？”
“你怎麽知道？！”溫希驚訝地後退一步，差點沒站穩，心虛慌亂之餘，想到自己特意起的昵稱。
都強調了CC“是”橙橙，總不能，再往程遲兩個字兒上想吧？
而且，她也沒敢只用CC，怕被人發現，只敢掩飾性地編輯成主謂賓。
溫希不由喉間吞咽了下，緊張地看著那道背影。
“程梓依不是和你互關了嗎？她看見你發動態，曬了飛英國的機票，剛好我在英國，就跟我說了。”
他側過身，雲淡風輕地笑問了句。
“橙橙？你喜歡橙子啊？”
溫希松了口氣，整個人放松下來，原來是梓依跟他說了啊。
她還以為，設置成僅三天可見的動態，其中那條配圖明顯是他送的禮物合集暴露了。
“還行，就是覺得橙橙好聽。”溫希彎了彎眉眼。
程遲把菜晾好，開始煮面，沒一會兒就端著兩碗面放在餐桌上，喊溫希過來吃。
兩人相對坐著，安安靜靜各自吃完了面，程遲在廚房刷碗。溫希想幫他洗碗來著，但他沒讓，自己把活兒全攬了。
溫希坐在吧臺上，聞見醇烈的酒味，不由目光看向那個廚櫃。
抱著熱牛奶問：“程遲哥，你最近怎麽樣？”
她沒那麽遲鈍，空酒瓶，煙蒂淩亂的煙灰缸。
程遲洗碗的動作不停。
他淡聲回答：“挺好的，怎麽了？”
可溫希還是細節地察覺出，程遲的不對勁。可能對他的認真程度，早就形成了習慣。
他沒有像往常那樣反過來問她，而是問她怎麽了。
好像這個問候並不算平常。
可能他本人都沒覺察到。
“沒怎麽，就是想關心你一下，”溫希笑道，當作沒發現程遲太過平淡的語氣下，不經意間的低沈，“你記不記得，之前你說等我畢業了要問我一個問題？保護費。”
也許，是她想的那樣呢？
不然，程遲為什麽給她寫信，陪她振作起來，每次節假日還有她生日都送禮物。
那天百日誓師，他分明來了，又藏在巷子裏，不讓她知道。其實他說的那段話，她或許懂。
但又不敢確定。
“是什麽問題啊？”如果他真的是像她想的那樣，那麽她就有理由陪他度過這段不好過的日子了。
程遲手上動作一頓，又接著若無其事地沖著水流，像是忽然想了起來一樣，繼續背對著溫希道：“哦，那個啊，也沒什麽，就是問問你喜歡什麽花，等你大學開學了打算送你來著。”
也不算瞎扯，她開學那天的花，他很早就預訂好了，在花店精心養著。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擦幹凈。
然後轉過身笑了笑，遺憾道：“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結果你來倫敦了。”
溫希手心熱牛奶的溫度驟然冷卻，仿佛周遭都寂靜下來。眼裏的期待硬生生止住。
她失聲了一會兒，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低頭遮住眼底的落空，點頭若無其事道：“這樣啊，我喜歡勿忘我。”
她其實想問，一直以來，為什麽他要對她這麽好。
可又實在不忍給現在身處困境的他再添什麽煩心事。
“不過你不用送我了，你一個人在英國，要好好照顧自己，”溫希說完，消化好情緒，輕聲叮囑，“少喝點酒，吸煙對肺不好。”
程遲身形一頓，走到吧臺旁。他微微傾身，兩手悠然插在西裝褲兜裏，唇角輕笑：“猜到了？”
盯著溫希顫動的長睫看了一會兒，他眼底晦澀，忽地叫了聲她的名字：“溫希。”
溫希微微擡眼，對上他的視線。
“那你害怕嗎？”
低沈的嗓音像是散漫，卻又依稀能聽出，其中的正經。
安靜的空氣流轉，溫希看著近在咫尺的俊臉，不由握緊了牛奶杯，燈光仿若靜止。
忽地，她心跳漏了半拍。
似是等不到她的回答，程遲又若無其事地站直身，邁步向外走，越過吧臺道:“我去洗個澡，你喝完牛奶就回房睡吧。”
走了幾步，他又停住，背對著溫希，垂下的眼睫看不出情緒：“害怕的話，不用關燈，我洗完來關。”
似是在說怕黑。
“早點休息。”
溫希手指越攥越白，耳邊的腳步聲也越來越遠，直到快聽不見時，突然回頭喊住了程遲：“程遲哥！”
她心跳震的快要聽不見任何聲音。
程遲推開主臥門的手一頓，側頭疑惑看向吧臺那兒的溫希，嗓音淡淡：“怎麽了？”
“你家裏的飲料，我都可以拿著喝嗎？”溫希目光閃躲，惴惴不安的感受慢慢滋生。
但還是沖動占了上風。
“想喝什麽自己拿就是了，不用問我。”
程遲推門進去，臥室門“啪”的一聲關上。
只剩空蕩蕩的客廳，還有她。
溫希目光忐忑地看向吧臺上那瓶威士忌，這也算飲料吧？
她就當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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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卻忽地被寬大的掌心握住, 激起渾身一陣電流。
她驚了下，臉頰爆紅的同時, 瞳孔地震地看著那只大手, 一動不敢動。
他沒看過來, 似是察覺到不對, 手上也是一頓, 再然後就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手, 低啞道：“不好意思, 眼裏進東西了, 你幫我看看。”
說著就直起身，朝溫希壓低了個子，好讓她能夠著。
溫希抑制住心跳, 盡量保持冷靜地伸手用紙巾給他擦眼角。
“好了嗎？”
“嘖, 還有點兒, 你再看看。”他睜開眼，溫希見他眼角濕潤，以為還難受, 就接著看了起來。
“有棉簽嗎？”
程遲視線落在認真給他看眼睛的溫希臉上, 下意識答了一句：“有, 在廚櫃裏。”
說完就脊背僵硬住了。
草，完了。
溫希瞥了眼一看她就夠不到的廚櫃, 把希望寄托在了程遲身上：“你去拿，我夠不到。”
她想了想, 又試探地問了句：“你應該，還能看的見吧？”
程遲心梗了瞬，沒好氣道：“你覺得呢？”
“那你去拿。”溫希給他讓開路。
程遲卻沒動，直起身眨了眨眼，嗓音沈沈道：“好像沒事了，不用拿。”
他就算瞎了，也不能開廚櫃。
“那你瞎著吧。”
溫希說完，轉身就往廚房外走。他眼眶都紅了，還說沒事，拿個棉簽而已，都不在意自己的身體，她還在意個什麽。
軟軟的嗓音帶著幾不可聞的氣音，程遲怔楞一瞬，手比腦子快地先把人拉住了。
他看著那道背影，輕嘖了聲，手上一個用力，給拽了回來，垂落下睨的眸色發沈：“溫希，你怎麽回事兒啊？”
從在機場他說了她兩句之後，就一直不對勁兒。
他尋思也沒說什麽狠話啊。
溫希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越界了，他怎麽樣，關她什麽事兒，她有什麽資格在他這裏鬧脾氣。
“沒有，就是你不拿棉簽，我怕你瞎了沒人管。”
說出來的話卻控制不住地帶了鼻音。
像是被酸澀填滿。
程遲沒聽進去，只眸色沈沈地睨著溫希看不見情緒的臉。他忽地用氣音輕笑了聲，骨節分明的大手落在溫希臉頰。
微微用力，迫使她擡頭：“我呢，這幾天脾氣不好，耐心有限，今天晚上就全給你，我再最後問你一遍，到底怎麽了？”
對視兩秒，他輕晃了下溫希的臉，不緊不慢道：“好好說。”
雖然程遲的動作像是逗小孩兒，但溫希直視著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氣場又極強，臉還被大手抓著。
這麽一嚇，就委屈感洶湧撲來。她把臉從那只手裏倔強地別開，吸吸鼻子道：“誰讓你出國留學不跟我說的，別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你還說在江大等我。”
溫希垂下眸，眼睫黯淡，她沒看程遲，自顧自地說：“我也沒說不讓你出國，非要讓你在江大等我，但你起碼跟我說一聲吧，還是說……”
她說了，擔心越界，可不說，就怕真的沒機會了。
溫希哽入聲中。
一字一句地輕聲道：“我對你來說一點兒也不重要。”
程遲漆黑的瞳仁盯了溫希好一會兒，晦澀難懂。
鍋裏煮沸的水聲打破寂靜，他回神，隨手把火關了，姿態散漫地倚在廚臺上。解開精瘦腰身上的圍裙，搭在一邊。
這才擡起目光，捉摸不透的眸子凝視著溫希，緩聲道：“真要一點兒也不重要，我能有這耐心管你怎麽了？”
溫希心上一滯，忽地想起，他最近很不好過。
還有剛剛那句，他說他最近脾氣不好，耐心有限。
漸漸的，溫希止住淚意。她怎麽好像……是來給他找不痛快的。
她低著頭，沒再出聲。
“沒告訴你，是覺得沒必要，你高三學業忙，也不一定有心思了解我的近況，所以就沒說，”程遲話音一頓，“我也沒想到你會這麽在意，如果我知道你會把這事兒放心上，肯定第一個告訴你。”
溫希不由看向程遲，他姿態隨意，眼裏卻是認真。
似是因為她終於擡頭，程遲慢條斯理地挽高襯衫袖口，停在手肘處，露出肌肉緊實的小臂。
神情和緩下來。
“還沒跟你說聲恭喜，考上理想大學了。”
外面似乎下起了雨，打濕飛蛾不停撲動的翅膀，雨滴聲也隨著，逐漸潮濕。分明擱著窗，卻仿佛也，撲落在溫希心上。
他手臂慢慢撐回廚臺：“既然說了在江大等你，那就一定會在江大等你，你開學那天的機票，其實我已經訂好了。”
短暫的安靜之後，溫希挪著步子，一聲不吭地走到程遲旁邊。眼眶紅紅的，但明顯沒再難過。
她擡頭看了眼廚櫃把手，輕聲道：“你幫我拿個棉簽，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
他要不拿，就是不接溫希的臺階。
停了幾秒，她聽見程遲發愁似的嘶了聲，再然後身後就多了個高大的身影，溫熱的氣息在頭頂若有若無。
“閉眼。”
她這麽乖，肯定他一說就閉眼了。
“不閉。”
程遲開了一半廚櫃的手頓住，垂眸睨向正好擡頭循著他手臂看廚櫃的溫希。
溫希睜大眼。
“程遲哥，你藏這麽多酒瓶幹什麽？”
“還有個，煙灰缸？”
程遲閉了閉眼，平覆心情，眼皮跳的厲害。
她都喊他程遲哥了，忍一忍。
尷尬也就這麽一會兒，而已。
他手上繼續若無其事地拿了包棉簽，淡定關上廚櫃，一邊取棉簽，一邊轉移註意力：“你喊我什麽？”
溫希聽著身後應該是拿棉簽的包裝紙聲響，離的不遠，在她身後，不由耳尖一紅。
沈默半晌，她硬著頭皮又喊了聲：“程遲哥。”
不是他說的嗎？畢業了喊他這個，改口費也做到了。
程遲把棉簽伸到溫希面前一根，也沒非讓她轉身，而是隨她去。
他眼尾上挑，戲謔道：“你挺有意思啊小朋友，開心了喊程遲哥，不開心了喊程遲學長，生氣了喊程遲，還想怎麽喊？說說，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溫希耳朵動了動，微低著頭，拿著棉簽的手頗有些無處安放。
“沒，沒了。”
程遲瞥了眼染上羞色的粉嫩耳垂，目光停了兩秒，不動聲色收回視線，往後退了一步道：“剛查過了，沒明天的機票。”
溫希轉過身。
他又淡聲補充了句：“後天的也沒了。”
也沒了？
但她還是順著程遲的話問：“那，大後天的呢？”
“那天下暴雨。”
“暴雨？”溫希眼神一楞，她怎麽記得，天氣預報上顯示的，倫敦大後天是小雨？
程遲隨手把棉簽丟在中島臺上，面不改色道：“嗯，暴雨，還打雷，你別半夜不敢睡偷摸跑我房裏，我不負責哄睡。”
“……”溫希暗自深呼吸一口，十分肯定道：“那你記得把門鎖好。”
“鎖壞了，沒修，”程遲笑了聲，瞥向燒開的水，伸手拉過溫希，把人推出廚房，“去客廳待著，等會兒吃面。”
溫希走了幾步，忽地想到什麽。
她轉過身，看向已經重新穿上圍裙，背對著她站在廚臺前的程遲，糾結喊了聲：“程遲哥。”
“嗯？”
“你怎麽也在機場？”
高大清瘦的身形一頓，像是不怎麽在意，不急不緩道：“哦，我送一個客戶。”
然後剛好進咖啡廳看到她？
溫希嘟囔了句：“那咱倆，還挺有緣的。”
程遲意味不明地輕笑了聲，似是讚同地附和道：“嗯，是挺有緣的。”
跑了大半個機場才找到人，能不有緣嗎？
也是膽兒肥，一個人招呼也不打就跑來了。
他看著洗菜池裏濺起的水流，手指熟練地擇菜，忽然問：“你是不是有個社交帳號叫【CC是橙橙】？”
“你怎麽知道？！”溫希驚訝地後退一步，差點沒站穩，心虛慌亂之餘，想到自己特意起的昵稱。
都強調了CC“是”橙橙，總不能，再往程遲兩個字兒上想吧？
而且，她也沒敢只用CC，怕被人發現，只敢掩飾性地編輯成主謂賓。
溫希不由喉間吞咽了下，緊張地看著那道背影。
“程梓依不是和你互關了嗎？她看見你發動態，曬了飛英國的機票，剛好我在英國，就跟我說了。”
他側過身，雲淡風輕地笑問了句。
“橙橙？你喜歡橙子啊？”
溫希松了口氣，整個人放松下來，原來是梓依跟他說了啊。
她還以為，設置成僅三天可見的動態，其中那條配圖明顯是他送的禮物合集暴露了。
“還行，就是覺得橙橙好聽。”溫希彎了彎眉眼。
程遲把菜晾好，開始煮面，沒一會兒就端著兩碗面放在餐桌上，喊溫希過來吃。
兩人相對坐著，安安靜靜各自吃完了面，程遲在廚房刷碗。溫希想幫他洗碗來著，但他沒讓，自己把活兒全攬了。
溫希坐在吧臺上，聞見醇烈的酒味，不由目光看向那個廚櫃。
抱著熱牛奶問：“程遲哥，你最近怎麽樣？”
她沒那麽遲鈍，空酒瓶，煙蒂淩亂的煙灰缸。
程遲洗碗的動作不停。
他淡聲回答：“挺好的，怎麽了？”
可溫希還是細節地察覺出，程遲的不對勁。可能對他的認真程度，早就形成了習慣。
他沒有像往常那樣反過來問她，而是問她怎麽了。
好像這個問候並不算平常。
可能他本人都沒覺察到。
“沒怎麽，就是想關心你一下，”溫希笑道，當作沒發現程遲太過平淡的語氣下，不經意間的低沈，“你記不記得，之前你說等我畢業了要問我一個問題？保護費。”
也許，是她想的那樣呢？
不然，程遲為什麽給她寫信，陪她振作起來，每次節假日還有她生日都送禮物。
那天百日誓師，他分明來了，又藏在巷子裏，不讓她知道。其實他說的那段話，她或許懂。
但又不敢確定。
“是什麽問題啊？”如果他真的是像她想的那樣，那麽她就有理由陪他度過這段不好過的日子了。
程遲手上動作一頓，又接著若無其事地沖著水流，像是忽然想了起來一樣，繼續背對著溫希道：“哦，那個啊，也沒什麽，就是問問你喜歡什麽花，等你大學開學了打算送你來著。”
也不算瞎扯，她開學那天的花，他很早就預訂好了，在花店精心養著。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擦幹凈。
然後轉過身笑了笑，遺憾道：“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結果你來倫敦了。”
溫希手心熱牛奶的溫度驟然冷卻，仿佛周遭都寂靜下來。眼裏的期待硬生生止住。
她失聲了一會兒，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低頭遮住眼底的落空，點頭若無其事道：“這樣啊，我喜歡勿忘我。”
她其實想問，一直以來，為什麽他要對她這麽好。
可又實在不忍給現在身處困境的他再添什麽煩心事。
“不過你不用送我了，你一個人在英國，要好好照顧自己，”溫希說完，消化好情緒，輕聲叮囑，“少喝點酒，吸煙對肺不好。”
程遲身形一頓，走到吧臺旁。他微微傾身，兩手悠然插在西裝褲兜裏，唇角輕笑：“猜到了？”
盯著溫希顫動的長睫看了一會兒，他眼底晦澀，忽地叫了聲她的名字：“溫希。”
溫希微微擡眼，對上他的視線。
“那你害怕嗎？”
低沈的嗓音像是散漫，卻又依稀能聽出，其中的正經。
安靜的空氣流轉，溫希看著近在咫尺的俊臉，不由握緊了牛奶杯，燈光仿若靜止。
忽地，她心跳漏了半拍。
似是等不到她的回答，程遲又若無其事地站直身，邁步向外走，越過吧臺道:“我去洗個澡，你喝完牛奶就回房睡吧。”
走了幾步，他又停住，背對著溫希，垂下的眼睫看不出情緒：“害怕的話，不用關燈，我洗完來關。”
似是在說怕黑。
“早點休息。”
溫希手指越攥越白，耳邊的腳步聲也越來越遠，直到快聽不見時，突然回頭喊住了程遲：“程遲哥！”
她心跳震的快要聽不見任何聲音。
程遲推開主臥門的手一頓，側頭疑惑看向吧臺那兒的溫希，嗓音淡淡：“怎麽了？”
“你家裏的飲料，我都可以拿著喝嗎？”溫希目光閃躲，惴惴不安的感受慢慢滋生。
但還是沖動占了上風。
“想喝什麽自己拿就是了，不用問我。”
程遲推門進去，臥室門“啪”的一聲關上。
只剩空蕩蕩的客廳，還有她。
溫希目光忐忑地看向吧臺上那瓶威士忌，這也算飲料吧？
她就當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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