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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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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教室裏一片死氣沈沈的寂靜,只有肖沈風的咆哮聲不斷在沖擊著耳膜。

“胡森森!你居然拿鉛筆紮人!”……

“米旋是班長,你不知道嗎?我今天說過的話,你都當耳旁風是不是?”……

“你成天就知道搗亂!要學習沒學習,要品德沒品德!”……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老是扒別人褲子?我叫你扒!我叫你扒!”……

寬敞的過道裏,肖沈風一把揪過本被他拍到角落裏的胡森森,氣極敗壞地伸手去扯他的褲子。

沒想到胡森森平日扒褲子這種技術活幹多了,頗有防人之心地給自己的腰間裝備了一條窄窄的小皮帶。

於是,肖沈風幾次用力,都沒能成功地扒下來,便氣得又是一巴掌推在他的胸口上。

胡森森蹬蹬蹬後退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扁著大嘴想哭又不敢哭,只能怯生生地看著兇神惡煞的肖老師。

米旋站在講臺前,低頭看自己掌心的傷口,是一個黑黑的小洞,淤血正慢慢地匯聚上來,深紫色開始蔓延,半截鉛筆尖還殘留在皮膚內。

回想起剛才的一幕,她心有餘悸。

當胡森森手執鉛筆狠狠戳下時,根本就躲閃不及的她只能采用楊過式的本能躲避法,舍手保頭。

楊過在郭芙的淑女劍下失去了一只手臂,而米旋亦被自己的鉛筆給戳出一個洞來,深度至少有半公分。

她小心地一下下摳那只露出一點頭來的鉛筆尖,因為指甲短頗費了番周折,好不容易將那顆小小的黑色摳出來後,手已痛得不停地顫抖。

小洞周圍開始腫起來,有點麻木的感覺,卻又變得格外敏感,似乎空氣的一點流動都能波及到它,牽扯出陣陣疼痛。

米旋咬住嘴唇擡起頭,看看灰頭土臉的胡森森,心裏不禁泛起一絲同情。這削頭顱也忒狠了點,教育學生不帶這樣的,如果只是一味地打罵,那就和前世一樣得不到學生的敬重,至多只能是畏懼。

眼見肖沈風又要抓起胡森森,她快步上前,攔在中間,輕聲道:“肖老師,這件事其實我也有不對的地方。”

肖沈風楞了下,停住了揮在空中的手,狐疑地看她:“你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做為班長,我不應該把小矛盾演變得更為激烈,而是應該盡量做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微垂著頭,睫毛顫了下,又補充道,“所以,我覺得我不適合做班長。”

肖沈風哼了一聲,神色已平靜下來。這個米旋,總是出人意料,誰見過哪個一年級的小孩子這麽明白事理?這麽能說會道?她的心智如此成熟,看來不止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個原因。她,絕對非比尋常!

“你這是什麽意思?”他不覺間又把她當大人對待,開始琢磨她的心理。

“肖老師,我不想做班長,我覺得其他同學比我更合適。”她擡起頭,靈動的眼睛裏是滿滿的真誠。這回她真沒裝,她真不想當!

“你是老師還是我是老師?當不當由你說了算嗎?”肖沈風怒極反笑。

“您是老師,您說了算。”米旋聰明地低下頭,不再得寸進尺。

肖沈風見她突然又變得謙卑,頓覺頭痛,不再理會眼前的這兩個人,沖全班同學吼了一聲:“都給我坐好!坐到下課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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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節本是語文課,卻因為一場打架變成了揍人課,現在又因為米旋的話變成了靜坐課。

肖沈風說完後便一甩手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坐一站的胡森森、米旋和正襟危坐大氣也不敢喘的同學們。

突然,一聲輕蔑的話飄進米旋的耳朵:“雞窩!”

聲音壓得很低,但因為教室裏過於安靜,所以大家都聽見了。

米旋不用看就知道此聲來自楊甜甜,頓了一秒,她有所悟地伸手摸向自己的頭。

果然,羊角辮因為前面的扭打變得蓬亂,中間的發路處也鼓了起來,再加上之前的粉筆灰,肯定是狼狽不堪。

米旋用左手擼了兩下,右手擡起想試著重新綁一下,卻發現掌心蹭到發絲時又是一陣劇痛,便放棄了這個打算。

雞窩就雞窩,怎麽樣呢?

她向楊甜甜投去一瞥,正碰到她驕傲地擡著下巴,伸著小手把玩自己那烏黑整齊的小辮子。

比比比,什麽都要比,敢情現在連發型也拿來比了。

米旋心中一動,突然賊賊地笑起來。楊甜甜,你很想比是吧?我偏不和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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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鈴終於響了,同學們轟的一下圍了上來,爭搶著去看米旋手上的傷口,七嘴八舌地問著。

“米旋痛不痛啊?”

“哇,都紫了,肯定很痛吧?”

“胡森森真壞,怎麽能拿鉛筆戳人呢?”

………………………………

米旋只是微微笑著,簡略地回答他們的問題,在位子上坐下。

方子攀湊過來,吞吞吐吐道:“米旋……”

“嗯。”米旋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怎麽了?”

“我……其實……其實我不是怕胡森森啦!我只是……只是……”他不知道該怎麽給自己辯解。

上次米旋挺身而出保護他,還被胡森森推了一把。要不是因為自己,胡森森怎麽會總是找她的麻煩呢?要不是因為自己,她今天也不會被鉛筆紮破手了。米旋這麽勇敢地幫他,可是在她遇到困難的時候,他卻只是躲在角落裏。

方子攀越想越覺得自己窩囊,越想越覺得對不起米旋,愧疚充滿了他的內心,越來越滿越來越滿,終於化成兩顆大大的淚珠滾了下來。

米旋見方子攀突然哭起來,不由慌了:“餵!你哭什麽呀!我沒生你的氣啦!別哭啦!叫你別哭啦!你再哭,我就不理你了!”

“我也不想哭的,是眼淚它自己掉下來的!嗚嗚嗚嗚,米旋,你別不理我,嗚嗚……”

“真沒用!”人群外突然傳來冷冷的聲音,飽含鄙視。

米旋轉頭去看,見葉遠擠了進來,撇著小嘴,居高臨下地俯視哭得像小狗似的方子攀。

葉遠,就是米旋前世的初戀小情人。雖然米旋想起了他的名字,也知道了他的爺爺就是學校的音樂老師,但是他們倆還是沒怎麽說過話。

方子攀見被人瞧不起,忙兩把抹幹了淚水,扇著濕漉漉的睫毛瞅米旋:“米旋,我是不是真得很沒用?”

“沒有啦!你別聽他瞎說,他不了解你,乖了,別哭了哦!”米旋忍不住用大人的口吻安慰他,語氣無比溫柔。

葉遠皺著眉毛看了看她,粗聲道:“餵,你要不要去我爺爺那裏啊?他有很多藥的!”

米旋微怔,擡頭看著他那張秀氣的小臉,憶起種種往事,不由笑道:“不用了,這麽點小傷不算什麽,謝謝你。”

葉遠哼了一聲,不再堅持,轉身便從人群中擠了出去。

姚芳趴在米旋耳邊,輕聲道:“米旋,為什麽不去呀?我們可以去看看他爺爺住的地方嘛!”

米旋偏過頭瞅她,看到她微微泛紅的臉蛋,心下了然,輕笑道:“那你去跟他說,你想去他爺爺家玩。”

“才沒有!我是讓你去擦藥的!”姚芳的臉更紅了,直起身來,跺了跺腳,“你不去就算了,我才不想去呢。”

今生的小孩子怎麽這麽早熟啊?記得前世,米旋是到三年級的時候才懂這些的。難道是自己以前太遲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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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代初的理發店可真是落後。

米旋吃完飯便揣著媽媽給的一元錢跑了過來,此時,小小的店子裏一個客人也沒有。

只有一面蒙了灰塵印子的頗為模糊的鏡子,刷了黃油漆的桌上擺了幾樣簡單的理發用具,剪子、推子、剃刀、梳子、吹風機……

老板是一位四十來歲的婦女,胖胖的身子,胖胖的手,上下打量了米旋一圈後,狐疑地問:“丫頭,理發?”

米旋點點頭,很老道地在凳子上坐下:“阿姨,給我剪個短發。”

老板走到她身後,瞅了瞅她的倆小辮,又問了句:“你有錢嗎?”

米旋抿著嘴笑了下,從口袋裏掏出一塊錢,晃了晃:“呶!不會叫你白理的。”

“哦。你想理多短?”老板放下心來,麻利地把倆小辮折了,將皮筋扔在桌上。

米旋沈吟了下,指了指耳根:“到這裏吧。”

老板點點頭,拿起梳子唰唰唰梳順了,操起剪刀哢嚓哢嚓,秋風掃落葉般,轉瞬間,一個圓滾滾的蘑菇頭新鮮出爐。

米旋塌下肩膀,極郁悶地瞪著鏡中的自己,齊刷刷的短發遮在臉側,襯著一張小臉圓乎乎的,要多土有多土,差點沒哭出來。

老板不高興地看她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翻了翻白眼道:“丫頭,好了!”

“阿姨,我不想要這麽齊,我想要碎一點。”米旋在頭上比劃了下,前世的那種很飄逸的碎發,嗯,怎麽解釋呢?

“什麽碎了點?小女孩兒不都是這樣嗎?挺好看的。”老板不解地拿起推子,“要不我再給你後面推上去點?”

“不要!”米旋一聽到推子開動後那嗡嗡的聲音,嚇得差點從凳子上摔下去。

就在這時,門外有男孩子的聲音傳來:“我不要理發!”

“不理明天就不要去上學!”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不上就不上!”男孩子挺倔的。

“我一巴掌打死你!”女人發飆了,男孩子不吭聲了。

米旋好奇地扭頭去看,見一個打扮蠻講究的女人拎著一個男孩子的後領子走了進來。

男孩子氣呼呼地板著臉,見米旋看自己,便惡狠狠地翻了個白眼給她。

米旋心中好笑,識趣地轉過頭不再看他,對身後的老板道:“阿姨,麻煩你再理短點吧,平頭。”

老板驚得瞪圓了眼睛:“平頭?”

“那就寸頭吧。”米旋琢磨了下,平頭好像是太短了。

她挺了挺背,望著鏡子,看到剛才還怒氣沖沖的男孩子此刻似乎已忘記了不快,正微張著嘴吃驚地看她。

一雙墨如點漆的眼睛在鏡中顯得有些模糊,不知怎的,米旋突然想到了前世有一次爬山時,無意間看到的一道行走於亂石間的小溪,明澈,清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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