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6章 飲恨，不信人間有白頭（二）

冬，似乎註定是屬於風雪的。

在漠滄無痕過去的記憶裏，那段占據了他十八年的記憶裏，漠滄的宮殿是冰藍色的。那裏的冰川，擡眼可見，那些的雪花，觸手可及。一年四季，他都習慣裹一件狐裘在身上。

漠滄風人習慣風雪，遇到晴空，便覺著是逢兇，就像秦淮人習慣晴空，遇到梅雨季，便會有諸多埋怨。

他從小不喜風雪，每年寒冬，漠滄的冰雪便要將他狠狠折磨一番，大把的寒氣撲在他的臉上，幾乎要將他的五官凍掉。可偏偏到了黎桑，便格外貪戀風雪，一城又一城，一季勝一季。

今年的霜雪，似乎來得比往年還要早，還要兇猛？

塞西爾（漠滄最高冰原）的烈風，穿過了吉銫納達嶺，漫卷著北漠鋪天蓋地的黃沙，一路夾槍帶棒地呼來了。

鐫刻在記憶深處，十八年歷經的風雪，全部吹來了！

冰川的雪霭，將他的身體掩埋，火山的巖漿，澆灌著他的肉體。

那一定是伊邪爾墨火山，要不然那些黑色的巖漿飛濺的速度如何之快？

古書上記載，漠滄以西，有一座死神火山，火山之下囚禁著萬惡之神，遠古時期，所有做了壞事的奴隸，都要被拋進火山口，以巖漿澆灌全身。

他知道，漠滄的天神再也不會庇佑他了，漠滄的天神徹底對他失望了！這兩年來，高高在上的天神無數次告訴他，它要永遠地離開他了，它已經對他所做的失望透底了，它再也不會庇佑他了！

後來他再也沒有聽到過它的聲音，他知道，他已經離開了，不僅是離他而去，還有漠滄。

於是，萬惡之神蘇醒了，被囚禁了億萬年的萬惡之神終於要蘇醒了！

他聽見了劇烈顫抖的鎖鏈聲，山口開裂聲……他看見源源不斷的巖漿從山口井噴而出，從四面一瀉千裏，一直漫延到他的腳下。

你看它歷經千山萬水，那只不過是一瞬間之事，畢竟那是伊邪爾墨火山，沒有人不畏懼它。

他的軀殼凍僵了，那可憐的小指頭，已經與其他四根手指並不到一起去了，輕輕碰一下，就要斷了，像懸在崖壁上的冰錐，祈求風不要吹來……

可他的心臟，卻沸騰得像是要炸開了！

為何要這樣，他不能明白。

他這一生沒有做什麼壞事，為何要受這些巖漿的折磨？

狡猾的萬惡之神，已經逃出了桎梏，化作一縷意念，鉆進了他的腦袋裏，一遍遍地威脅他，它要在他體內築一座伊邪爾墨火山，它要將這億萬年所受的痛苦與折磨加註在他的身上，漠滄天神欠它的，它要他全都還回來！

不——

他在內心嘶吼地睜開了眼，他說他勢必要沖破這些虛妄的詛咒，可轉瞬，卻被按下了靜音鍵。

他猙猙地昂起了脖子，忽然看見了高高在上的她，讓人舉目弗及，一動不動的側顎立在那，似冰山一角，千年不變，就連餘光也像染了冰霜一樣冷，讓人感受不到一點溫暖。

忽然，那唇瓣動了一下，像被寒風吹動的紙片。

“臨了，你可還有何人間遺言，要交代。”她提著藏拙，臉色如風雪不改。

他沒有發聲，她就不得不回頭。

那擡了一下的眼睛突然沈了下去，只有一副束發的玉冠，持續占據著視線，整個人無聲地哀哀了兩下，再擡頭——錯綜覆雜的血絲，隨著布滿在他額頭上青筋的劇烈起伏，在整張陰沈的面目上，瘋狂暴露，有的是血紅色的，有的是灰藍色的，眼睛兇神惡煞一般，死死盯著她，仿佛下一瞬便要撲上來！

她的視線瞬間塌了一下，腳後跟跌退了半步，剛剛揮刀的念頭像是被風雪猛地沖散了，難再集中，她望向漠滄無痕的目光跳了跳，手指也跟著撥亂了一下，“那是……”

白餌意識陡然移轉，猛地移回了南靖——

“誒！四娘，這是什麼？你帶我遍識天下奇毒，我怎麼從未見過此毒？”

“這是一種來自北漠以北的烏丹小國的毒物，是毒蠍的一種。別看它形如米粒，專門喜歡寄生在人體。這種毒據說天下暫時無解，以防萬一，若他日遇見，記得離遠一些。若不幸染上，我可救不了你。”

是——骨——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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