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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9章 滿城盡帶黃金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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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9章 滿城盡帶黃金甲(上)

五顔六色的光,像千萬朵紫陽花,幽幽地映照在冰冷的宮窗上……

那躍動的光,微呀微呀,像銀蝶在振翅。

伴隨著天邊一聲巨響,像一枚上膛的子彈,砸碎了琉璃,猛地沖進這片黑暗,一時間,這座環堵蕭然的冷殿,被照得忽明忽暗,更添蕭然。

白餌方從榻上醒來,看向窗子的那一刻,眸子裏原本的戒備逐漸被悠然所代替。

冷宮裏的燈油早就用盡了,每每入夜,整座宮殿,就像一座擺設在荒郊的靈堂,大風吹滅了所有的長明燈。

此時的煙花,倒像是一種饋贈。

這般虛無的雜念在她眼中一閃而逝後,白餌長睫倏爾一掩,掀了被子下榻,擡聲喚了聲鸞鏡。

窗外的煙花此起彼伏,還在持續轟響著,而鸞鏡似乎已不知去向?

她的聲音下意識提高,借光往窗外的院子裏尋覓無果,三兩步走到殿門口。

推開殿門的那一刻,頭頂上轟隆隆一聲爆響,像有一個炸彈忽然落在頭上,教人第一反應是偏頭避開。

“鸞……”站定殿前,她漸漸遲疑住,眼睛被那鋪天蓋地的煙花吸引去,舉目良久,原本平靜的面龐,在這一刻,顯得不再那麼平靜……

煙花的方向來自——重巘門,通向皇宮內部最後一道要塞!

且不說宮中煙花燃放之地為何會選在這樣一個地方,任何一個城外的人,看到這些煙花仗勢,都會以為宮中要舉辦慶典!

然而,此時天子並不在宮中,更不在京中!

那麼,這宮中還有誰……?

她想了一下,不禁往萬壽宮的方向看去……但更不對了!

據鸞鏡說,此番鼐公祀,太皇太後並未隨漠滄無痕前往南陵,眼下太皇太後的確在宮中,但她素來節儉、忌鋪張,更不會喜歡這樣的熱鬧!

難道是漠滄無痕一早安排好的?

但仔細想想,似乎不對!

今天是九月初八,重陽之夜在明晚,此時距九月初九還有三個多時辰,即便要慶祝,也不該是這個時候。

此時宮中放煙花會是什麼名頭?

“翾妃娘娘!”

白餌朝那燈火闌珊的宮門口一望,是浣衣司的小茌!

她率先走下臺階,迎上去問:“小茌!你可知這宮中何故放煙花?”

小茌盯了盯夜空,眼神充滿迷茫,“小茌也不知,好像現下大家都在議論這件事……”

且無暇顧及這些,她快快地放下眼神,往宮門下盯了盯,繼而拉著她往裏走了幾步,小心戒備地說:“娘娘,半盞茶之後,浣衣司的車馬會從西門出去,到時您便跟著車馬往西門方向走!事不宜遲,趁著外面那些士兵的註意力都在那些煙花上,您快走吧!”

白餌不得不想起將離傳給她的那只三尾雀。

這麼久以來,二人從未見過,她知道他就在這宮中,就在漠滄無痕身邊,平日裏,她總想找機會當面問一問他,可她總找不到他。

傍晚一收到他的三尾雀,她想,不管是礙於司規也好,還是他的原因,這一次,她一定要見到他,將一些事好好問清楚。

此時,那些在耳邊轟響了好一會的聲音忽然停止了,夜空中,那些煙花逐漸散去,整個冷宮頃刻間陷入黑暗。

“娘娘?”小茌一旁又作催促。

白餌回過神,朝小茌道:“倘若鸞鏡回來之前,我尚未回轉,你便說,冷宮天降強敵,欲襲殺我,我與那強敵過了幾招,便消失不見了!”

……

“說好了等秦淮的硝煙散去了,我們就故地重游,結果,一眨眼,兩年都過去了……”

他從一樹碧綠之中緩步而出,她聞聲回首,那副原本因遲遲找不到他而顯得極為灰暗的眸色,在一瞬間,變得流光四溢,像天邊的啟明星,漸次顯現出動人的光彩。

分別,似乎不遠,但再見,仿佛已過經年,心中還是會忍不住暗湧,會緊張到說不出話來,像一個木頭,倒是那彎彎的眉眼,與扯開的嘴角,每次見到他,永遠都掛著笑容,然後,那笑容久久不散。

他太想念她的笑了,想念曾經游歷各國的日子!

將離神馳了一會兒,信步向她走去,嘴角銜笑。

“時隔兩年,故地重游,也不算太晚吧!”

白餌淡淡道,語氣無比得輕松,他沈默地低下了頭,忽身後悄然變出一枝桃花,交到她的手中,“折枝桃花贈良人!”

她的眸子驚艷了一下,接過花枝,好奇問他:“這個季節,你哪弄來的桃花?”

仍舊不敢相信似地,她不免環視了周遭一圈,桃樹裹綠,枝葉茂密,晚風一動,碧綠如海。

獨獨她手中的那支桃花,粉嫩嬌艷、花開正好,細細一聞,還透著淡淡的清香。

將離負手而立,微微舉頭,像個遙望明月的詩人,吟誦:“人間……”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對嗎?”白餌搶得快,笑著說:“那是四月,眼下是九月,差遠了。這不算!”

“稍等稍等,”他毫不錯亂,臉上也沒有一絲尬色,而是捏捏下顎,像個沈思的老者,眉頭一挑,便是思路泉湧:“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香陣……”

“那叫,‘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她無奈笑笑,淡淡將話接過。

望著手中的花枝,還是搖了頭:

“你這也不對!此乃詠菊,和這桃花有何幹系?”

被問得語塞,將離顯得有些招架不住,難不成要告訴她,是詢問了張井春、費了一大下午於黎民山遍尋桃花所得?

這會兒,她眼神追得緊,他不免腰身一挺,大言不慚道:“身為神將司頂級殺手,尋枝桃花又有何難?”

白餌微微一笑,還以為他能編出什麼新奇的說辭,不過爾爾。

正欣賞桃花,耳邊又聽得他輕聲一嘆。“我還以為這一次你要好幾個時辰才能爬上來呢,沒想到這次挺快的嗬!”

她不禁走到雪山邊緣,朝那深不見底的山腳一望,悻悻道:“這點高度,不過是半盞茶的功夫,何須幾個時辰?”

“想當初,你為了從那峭壁爬上來,可是落得滿身傷痕,事後沒少因此埋怨我。”將離抱臂道。

“有嗎?”她怎麼不記得,白餌忍不住再往山腳下瞥了瞥,所謂的峭壁不過是如履平地,兩年前的自己,怎麼可能會落得滿身傷痕,準是他在借機取笑自己。

她不禁扯出一個笑容,並不在意。

見他臉上的神色逐漸趨於平靜,她不免上前,“對了,將離,半年前--”

“白餌!你快看!”他忽然指著頭頂,雀躍起來。

恍惚間,有什麼亮起來了,她不免擡起頭……是從雪山下飄起來的花燈。

半年前,他二人同時接到自秦淮而來的兩封刺殺密函,神將司分別後,一前一後出發去往秦淮。

她想問他,他的那封刺殺密函,是何人所寄?

究竟,他的雇主,是漠滄無痕,還是說,密函上要刺殺之人,是漠滄無痕……

“沒想到在這雪山附近,居然還有人放花燈!”他的語氣透著各種驚奇。

她收回視線,看了他一眼,若有似無地笑了笑,“都這麼大的人了,還玩這種把戲。”

將離回過頭,嚐試性地去問:“白餌,你不喜歡嗎?”

“喜歡呀,我當然喜歡。”不想讓他失望,她擡起頭,忽然滿是歡喜地說。

花燈漂浮在頭頂,把兩個人的面容都照得十分清晰。

他點點頭,然後拉著她往前走。

草地上,已經事先擺好了兩壇酒。

將離一邊招手引她坐下,一邊嗬嗬地說:“這是我向張井春要來的兩壇酒,他問突然拿兩壇酒幹啥。”

“那你怎說的?”白餌笑著坐下來,問。

將離說:“我沒告訴他,他覺著我有事在瞞他,非知道不可,我說,他日由你來親自告訴他!”

“難怪沒見他跟來,他要是知道咱倆躲在金明寺的後山背著他偷偷喝酒,準要氣得跳腳!”白餌笑著說。

“他一聽說你要來找他,一下子樂瘋了,我提了酒便溜了。”將離嘿嘿道。

白餌聽出了意思,“所以說,你這是變著法地把難堪的事甩給了我唄?”

被她發現了,將離沒忍住,一下子便大笑起來。

白餌心中不免微微一嘆,轉眼,看他開始埋頭搗鼓起酒來……不禁問:“信中,你說約我在此會面,”

“給!”將離揚手將酒遞到她面前。

她欲言又止,垂下眼角,看了一眼那酒。

將離不免昂昂頭,好像只有親眼看到她接過酒才放心。

“將離,”

“明日是重陽,我此番約你來,便是要和你一起慶重陽的,”

這次,先開口的是將離。

“別人登高望遠,我們上雪山看日出,別人插茱萸,我們折桃花,別人思故,我們把酒言歡。”

他驀然看向她,一改玩笑的語氣,喚著她的名字,正色道:“現在距離重陽,還有不到三個時辰,這三個時辰裏,我們不談刺殺任務,不談過去的半年裏,在彼此身上發生過什麼,我們只喝酒,一起等重陽,好嗎?”

聽他說罷,坐在這絕世獨立的雪山之巔,靜靜感受著夜風拂面,花燈奪目,她不得不回想起兩年前的場景。

那時的她,什麼也不用去想,只需要簡簡單單與他共看一場花雨,如此便能終身難忘,至今記憶猶新。

她忽然明白,那些時光之所以難忘的,不是那場驚艷的花雨,而是彼此那份簡單的心境。

就像,只喝酒,一起等重陽,如此簡單便好。

故地重游,不必風景如初,只要此心如故,便足矣。

她決定不再去想那些未知的答案,而是欣然提起酒,聽兩壇美酒在空中相碰,發出清脆的瓷響!

……

只是,當她從醉意昏沈中醒來,遍尋將離無果,不經意擡眼,遠處,聚龍城方向——火光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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