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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白姑娘,當是風華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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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白姑娘,當是風華模樣

輕紗驟揭,灼灼火光照出了一張黯然驚變的容顔!

眾人遲疑的目光從落在地上的輕紗悄然移到白餌的臉上,一聲驚呼徹底打破了所有的死寂。

“是她!”

被眾人齊齊投射而來的眼神一驚,白餌先是埋下頭嚐試用手遮住半張臉,聽到驚呼聲驟起,她旋即轉過身,想要逃之夭夭,可始終逃不過張井春的束縛!

張井春拉著白餌執意步入人群之中,他擡聲道:“諸位!煩擾諸位安靜片刻,聽本住持說幾句話。”

不定的情緒陸陸續續被抑制住,偌大的山洞開始安靜下來,唯有燃燒的火焰仍舊發出著烈烈的響聲,每一張矚目的臉上,皆布滿了凝重之色。

“諸位都在感謝我,但本住持實在是受之有愧,真正幫助諸位躲避狼人追蹤,找到最終藏身之所的,不是旁人,正是我身邊這位姑娘!”

張井春鉚足勁頭站在人群中,環視著身下一張張不可思議的臉,大聲地說著。

“這位姑娘,她喚作白餌,從組織難民集結,到護送難民抵達山洞,一路都跟在隊伍的後頭,與諸位一路同行!”

不知是因周遭的氣氛過於安靜,還是因為什麼,張井春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雨點般砸落在白餌的心底,擲地有聲!握在他掌心的手,在止不住地顫抖,她幾乎不敢再聽他講下去。

“可能大家夥都認為,咱們是誤打誤撞尋到了這個山洞,但我要在這裏告訴大家夥,這個山洞的出現,它並非偶然!”張井春把目光拉向白餌,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咽了口氣繼續朝眾人說下去:“是她,一路帶著大家夥翻山越嶺,找到這的!可是啊,她至始至終都不承認這一點,直到在方才與她的玩笑之中,她才意外暴露了實情。”

“我一直在想,這位用心良苦的姑娘,她怎麼就不願說出實情呢?再後來,我又從她掩面的輕紗上,產生了新的困惑。”

“這一路上,我問了她好多次,我說,你沒事戴什麼面紗啊,她只道,偶染風寒,不想傳染給其他人。直到方才,我才意識到,她根本就沒有染上風寒!試問,一個飽受著風寒折磨的患者,她又怎麼會一個人獨自坐在洞口,一邊吹著冷風,一邊靠哈氣取暖?”

“她只是不想大家夥認出她罷了!她至始至終都不敢承認自己為大家夥做的一切,而是選擇默默無聞地跟在隊伍最後面,只不過是害怕大家夥不相信她、不理解她,再一次把她當做妖女、當做害人精來看!”

“好人本就難做,被所有人一次又一次地當做壞人後,還要不顧一切地堅持把好人做下去,這無疑是,難上加難!”

“可就是在這樣難透了的情況下,白姑娘,為了大家夥的安危,她到底是堅持做了這個好人!即便是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傷得體無完膚!”

全身的血液皆匯聚於心頭,脖子痙攣到發麻。張井春頓了頓聲,抑制住不定的情緒,繼續說下去。

“我佛慈悲,經書中常常寫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位白姑娘,她今日救的何止是一命,是我金明寺裏裏外外以及大大小小的難民兩百餘人的性命!好人做了好事,就不該被埋沒!更不該獨自承受著所有人的誤解,反之,那得讓好人多寒心啊!若人人如此,今後,誰還敢於危難關頭挺身而出?我知道,大家夥都打心底信仰金明寺,也至始至終遵從佛祖的教誨,這些道理,大家不可能不懂,只是在人人自危,都憂心自個生死的時候,大家都選擇了退縮,昧了自個的良心,負了佛祖的旨意!”

或許,他同在場的眾多人一樣,念了無數個年月的經卷,信了近半生的佛,到頭來,仍沒能得半生安穩,終是落得一身的淒涼,與半生的荒唐。

張井春吸了口清冷的空氣,努力拉扯著嗓子,讓聲音傳得再遠一些,讓在場的每個人都能清楚地聽見。

“今日,本住持且把山洞作公堂,我要替我們的好人好好把冤伸一伸!經本寺查證,我寺功德箱失竊一案,與白姑娘以及她的同伴無任何幹系,是我寺內部失責,誣了好人家的清白!在此,我代表本寺向白姑娘致以深切的的歉意,也希望大家夥莫要再誤會她,還她一個公道,還好人一個清白吧!”

話音初落,餘音卻未散,似古老的洪鍾,一遍遍敲響,震人心扉。

見住持欲朝白姑娘撫掌施禮,難民再也不能平靜,一個個上前爭著搶著致歉:“住持,該向白姑娘賠禮道歉的是我們!是我們只顧自己的存活,讓私欲迷了雙眼,枉顧他人生死,錯把好人當了惡人!”

她低垂的雙眸終是擡起,只是那雙清澈的眼睛早已被淚水打濕,一片朦朧,就像江南的煙雨漸漸模糊故鄉的風景,所見倍感傷情。

當張井春口中的真相呼之欲出前一刻,她本想沖出山洞,就此離開,這一路走來,她走得太過卑微,卑微到塵埃中,卑微到不敢去想得知真相後,眾人是何反應,不信與誤解?自責與悔過?無論是哪一種,她怕自己的心,再也承受不住這些過於沈重的東西,怕自己會在下一個剎那,徹底崩潰!

但張井春始終都將自己顫抖的手,牢牢地攥在掌心,她感受得到,至始至終,都有一道確信不疑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不曾變過,同掌心那些溫存,一次次給她帶去勇氣,鼓勵她,一點點打開緊閉的心扉,支撐她,勇敢地去面對真相之後,眾人的矚目以及那些遲來的確信!

淚眼相望眾人自責悔恨的模樣,一時間如鯁在喉,她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如果說,在功德無量大殿前,被千夫所指時,她似在喉黃蓮,難言其苦,那麼此刻再次面對眾人之時,她比黃蓮還要苦三分,痙攣侵襲全身。

腦海之中,將離的模樣如海浪不停翻湧,此時此刻,她多想沖到他的身邊,親口告訴她:將離,我們終於沈冤得雪了!

刺入骨髓數日的刺,忽然之間,從血肉中拔出,疼痛與喜悅一遍遍電擊著她的神經!

“白姑娘!我帶著我家寶兒來給您請罪了!”

擁擠的人群中,一對母子拚了命地沖了出來,聲音帶著無盡的懺悔。婦人一把拉下孩子跪到她的身前,“寶兒,快!快給這位姐姐磕頭!快呀!”

孩子咬著牙齒,眼淚直流,止不住地啜泣著,小小的身子有些抽搐。

白餌心中一震,抹了眼淚,旋即上前作扶:“你們這是為何?快起來!孩子,快起來!”

她著急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婦人卻含淚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執意跪在地上,自責到不能自已。

“白姑娘,昨天夜裏,郎中診斷,我家寶兒身子骨差,又是幾頓沒能吃上一口飽飯,昨天因饑餓無力才突然暈死過去的,並不是吃了你烤的狼肉才暈倒的!是我們一家冤枉了你!是我們瞎了狗眼,昧了良心,你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們吧!對不起......”

聽大娘把真相一點點說出,白餌只覺得壓在胸口那塊巨石轟然一聲巨響,終於落地了!那一刻,眼眶裏的淚珠抑制不住地掉了下來,她吸了吸鼻子,唇瓣顫顫,幾乎失聲。

她反握住大娘長滿老繭的雙手,安慰道:“孩子沒事便是極好的,你們快起來,地上涼,這個時候,還當保重身體!”

拉了拉大娘身邊的男童,擔憂道:“孩子聽話,起來好嗎?”

“您若是不肯原來我們母子,我們又有什麼臉面起來?一飯之恩,千金相報。老祖宗的話傳了幾十代,在我們身上,竟成了一飯之恩,千刀相報。只怕我們到了陰間,也無臉再見那些父輩祖輩了。”

婦人懺悔地搖了搖頭,一雙被淚水浸著的眼睛,沒有一絲光澤。

“大娘您別說了,您起來啊!”

人群裏,一壯士按耐不住情緒,朝她大喚了一聲,一句“白姑娘”,道足了歉意。

“白姑娘!千錯萬錯都是我們的錯,我們不該妄下定論,一口咬死,盜賊就是你和你的同伴,不該因此事將你們一棍子打死,枉顧了患難之中施與我們狼肉的恩情,更不該在危難關頭,不聽你的逃命之言,反而對你以棍棒相追,你冒死前來相告,我們卻.....是我們自食惡果,才有今日一劫,那些死去的親人,便是我們最好的報應!如今我們茍活在這世上,已是羞愧萬分,老天爺遲早會給我們應有的報應的,但求在我們臨死之前,還能聽到白姑娘一聲原諒!如此,我們死也瞑目了!”

她小小的身子斜立於人群中,閃著一雙淚眼,忍不住開始在四周回望,明晃晃的火把不斷散發出昏黃的光,點點光亮將他們和藹可親的臉龐照得忽明忽暗,每個人都靜默不語了,或含淚而泣,或靠墻緘默,或雙手合十,或跪地掩面......每一個瞬間,仿佛都是與親人對望,他們都是秦淮這個小小家園的一員,今日能有幸聚於此處,當是殊榮的。

“眾位...眾位父老鄉親,相逢不識,原諒我初次用這等口吻呼喚你們。白餌今日站在這裏,不想自證什麼清白,也不想得到你們的信任,白餌想的,只是得見你們每一個人能夠平平安安地逃離狼人的爪牙,不想看到流血的事情再次發生,更不想看到任何人重蹈覆轍。逝者已逝,舉目弗及,我們自當加倍小心,時記惜命!”

“要說原諒與否,我想說,我根本不在乎原不原諒,我只想告訴你們,白餌既選擇以這樣的方式再一次出現在大家身邊,與大家一起逃命,已經說明,我早已不在乎那些不明就裏的誤解與嘲弄。能與大家聚在此處,白餌很開心,也很欣慰,除此之外便無其他!最後,也感謝大家對我一陌路女子給予的一點點理解,感謝......”

白餌不疾不徐說罷,朝著人群深深鞠了一躬。厚重的掌聲不約而同在四處響起,每個人臉上皆綻放出了難得的笑。

此後,註視白餌的眼神,不再是歉意,更多的則是敬意,那種肅然起敬的東西從雙手情不自禁提起時,便深深地種在了他們的心底。

於她,或許,從眾人口中那句“白姑娘”開始,她心裏那座冰山,便已經有了冰消水溶的跡象。

那時的山洞很暗,但火把卻很亮,那就像是希望的光,一如她回望時所看見的那樣。

“白姑娘......”

她的寰宇一片漆黑,只憑一根拐杖與一雙耳朵摸索前行。

“馬!”

“你把我當親人,敬我,信我,我卻在你最艱難的時候,沒能相信你,且以巴掌相待,我知我已無顔出現在你面前,但每每提起掌心,心中卻如刀絞,我想,當時的你,也是這般感受吧。”

她,睜著不明的眼睛,立在她對面,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靜靜訴說著。

“唯有痛過才懂悔過,終是太遲,最後才發現,除了一句虧欠便什麼也不能做。心中難安,我終究想要親口對你說聲虧欠,而你卻不求任何虧欠的話語,索性,我連站在你面前的機會也沒有了。此時,你什麼也不用說的,就讓我最後對你說一聲感謝吧!謝謝你,我們的白姑娘!”

“馬夫人!”

“還是叫我馬大姐吧!”

“好......”她星子般的眼神燦燦,嘴角擠出一抹欣慰的笑,輕輕喚:“馬大姐!”

抑制不住內心激動的情緒,徑直地沖了過去,緊緊與她相擁。

當她再一次伸手觸及那張有些冰涼的臉時,她想,那一定是一張絕世容顔,那才是真正的絕世容顔。

她的那雙手還是那麼溫暖,就像她柳嫂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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