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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玉手掌弓,一箭封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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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玉手掌弓,一箭封喉

天窗下,淡淡的雪花緩緩飄落,好像仙女灑下的花瓣。

此時的天子號亡奴囹圄已經入夜,四周卻沒能燃起一支火把,這裏,就像無垠的寰宇,黑暗無邊蔓延,這裏,就像百年的廢墟,寂寥勝似塵埃,這裏,唯剩一扇天窗,你可以窺見天光隱隱,但那終究不是黎明。

“將離。”白餌靠著將離寬闊的背脊,望著那半缺天窗,伸出一只手,仿佛在等雪飄來。“你想家嗎?”

將離抱著臂膀,闔著雙眼,略作思緒,淡淡回:“不想。”

“細細想來,你離家已有半旬,怎會不想?”白餌有些好奇,心中猜測,大抵是嘴上不想,心裏想吧!

將離笑了笑,回道:“神將司於我,不是家。”

發絲隨風而起,眉宇間愈顯滄桑。他心中只嘆,九哥已去,那個地方,再也沒有值得他掛念的人了,家,何處是家?

“家,何處是家?不管你信不信,那個地方,就是你的家。”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氣,白餌抿了抿唇角,慢慢道:“你翻越過五湖,領略過四海,但總有一天,你會想要回去,回到那個最初的地方。僅管那裏,有你最不想見到的人,有你一碰就痛的回憶,有著身不由己的命則,有太多、太多,回不去的遺憾,但,那個地方是你生命的伊始,是生你養你的地方,它,註定會是你一輩子的繈褓。”

冰冷的空氣將她的臉凍得通紅,但她的心卻是暖暖的。

仍舊未曾睜眼,將離就像現在這般,靜默地聽著,可有那麼一瞬,他的思緒真的飛回到了那個地方,飛揚的檐角,碧綠的芭蕉,還有江南的夜雨......紛至遝來。

紛至遝來的,還有流淌不斷的鮮血,它們融在雨水裏,逐漸化成了一灘血泊。

良久,他用格外輕松的語調說道:“也許吧!”

漫天的雪花落在他二人身上,狀似兩個雪人。

白餌聽得出,他淡淡的語氣裏藏著太多的無可奈何,以及太多不可言說的艱難。

距子時逃獄還有將近兩個時辰,本想將氣氛弄得輕松些,怎料卻拉得這般沈重,白餌反覆揉搓著手心,深深呼出了一口氣。

“是不是又在玩雪?”他忽然問,語氣裏透著淡淡的責備,然後側了側身子,去抓她的手,“過來。”

“沒有。”她笑了笑,急忙狡辯,當凍僵的雙手落入他溫暖的掌心那一刻,看他的目光,忽然沈落了。臉上的那抹笑變得很是尷尬。

沒有過多的責備,他只是拉了拉滑下來的被褥,將她裹得嚴嚴實實,不讓一絲寒冷侵入她小小的身子。

白餌稍稍擡起眸子,他忙碌時的眼神溢滿了溫柔,她第一次發現,他認真時的樣子,還真有點與眾不同。她的嘴角忽然露出淡淡的笑,將被褥一角拉到了他的身上,欣然道:“你暖一點,我也就暖了。”

拿她沒辦法,將離笑笑不語,偷偷擡起手臂,正好將她抱緊,垂眸註視著她忽然驚慌的神情,薄唇微抿:“暖了嗎?”

暖,暖到發燙。

白餌收起窘迫的目光,斂下臉,默不作聲了。不過,真的好暖。她,好久沒有這般暖過了。

“和我講講關於神將司的故事吧!”

將離低眸看了看她,儼然一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依舊拿她沒辦法,便開始絮絮叨叨起來。

“神將司,南靖最為神秘的地方。凡是在那裏出生的人,從小便要開始接受殺手訓練,習得十八般武藝且不說,飛檐走壁、蜻蜓點水等本領乃是入門的基礎,一年有四季,那裏的人便要接受四次考驗,春來,冰湖求生,夏至,叢林探險,秋起,同門對決,雪落,漠野尋蹤。所謂龍生九子,那裏的人,各有各的天賦,各有各的絕招,他們晝夜交替、反反覆覆的訓練,只為讓自己變得極具殺傷力。”

“等等!”白餌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便揚起頭好奇地問:“如此說來...那裏的女子與男子的命運近似相同?”

“那裏的女子與男子幾近無差,男子拉弓射箭,女子亦可騎馬翻山,男子上陣殺敵,女子照樣力敵千鈞,男子運籌帷幄,女子亦可指點江山。在那裏,除了門派之別,殺手之間唯一的區別只在於強者與弱者。”

將離輕聲說著,發現她聽得格外入迷,一雙眼睛明亮且充滿了力量,就像冉冉升起的日出,旖旎萬千。

聽他說完,白餌心中糾結不斷,她忽然很不明白,為什麼這裏的人有三六九等之分,為什麼這裏的女子從小便被灌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思想,為什麼這裏的女子生來就註定低賤。

窮空潦倒之時,男子可選的路千千萬萬條,喜武者,棄筆從戎,喜文者,封侯拜相,女子卻只能賤賣自身,或屈身為奴為妾,或流落煙花柳巷;國破家亡之時,男子沖鋒陷陣、馳騁疆場,女子赤手空拳,空有滿腔熱血,卻無力自保,最後落得遍地白骨。

她自小便被賣至水榭歌臺作歌女,只想憑一己之力撐起寒門之家,所以,自打她進入水榭歌臺那一刻,她便開始勤學苦練,想著唯有自己不斷努力,不斷比旁人優秀,便能得到班主青睞,獲得更多登臺展露的機會,雖然所得銅板不多,但亦可補貼家裏。

除此之外,她更多的是想要展現自己,因為她格外享受臺上的自己,每每聽到臺下的歡呼,她總是覺得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卑微,她曾經以為只要自己登上那最耀眼的位置,贏得滿堂喝彩,便能擺脫低賤之命,在世人心裏留得一絲可敬。她代表的不僅是自己,更是千千萬萬的歌女,她想告訴世人,她們一點也不低賤,她們是這世上最有才華的人。

只是,當她紅遍秦淮之後,她卻逐漸聽到民間的一些飛短流長,諸如“狐媚子”、“下賤胚子”此類惡俗的言語。她才明白,僅管成為人間翹楚,她依舊無法擺脫紅顔禍水的罵名,無法擺脫任人驅使的命運。因為,這座看似繁華的都城背後,是銅臭的惡臭,是權欲的熏天。而這一切皆源自這個時代根深蒂固、不可撼動的高低貴賤、三六九等。

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將離口中的世界為何與她所看到的截然不同,那仿佛像是兩個時代,而她忽然格外艷羨將離口中的世界......女子翻身躍馬,英姿颯爽,負手執長弓,一箭可封喉。

她迫不及待地問:“你口中的那個國度,也如神將司那般沒有男女之差,女子可自己掌命?”

“你聽過桃源嗎?如果沒有,那你一定聽說過大同之道,南靖數年安定,日益趨向大同。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人人都能安居樂業,有安定和睦的家庭。男耕女織,豐衣足食。那裏人人皆是平等,每個人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你可能不知道,南靖的朝廷,女官比比皆是,她們的才略不輸男子,所謂巾幗不讓須眉,講的應該就是她們。”

“白餌,你知道嗎?我一直都覺得,你不適合這裏,你適合南靖,南靖有你渴盼的一切,那裏沒有烽煙,沒有屠殺,沒有骨肉分離的畫面。那裏,山清水秀,絲毫不亞於秦淮,那裏,人與牲畜之間感情是共通的,那裏,匯聚了大江南北的民族,他們可以找到自己的生活,在那裏安定下來,在那裏,你可以更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不怕別人嘲笑,更不怕別人看不起,你只管隨心隨意,去實現心中所想。”

“猶記得我與九哥最難忘的時光便是在南靖,每次我們提前完成任務,他便會帶著我去南靖的大街小巷逛個遍,那裏有可多好玩的,好吃的,特別是一到百花節,各個地方的商人皆會齊聚京都,販賣各種吸人眼球的小玩意,還有各種異地風味的小吃,每年冬末初春,在江南岸邊,還會齊聚一批戲班子,一到晚上,鑼鼓喧天,萬人空巷,寬闊的江面,還會有大大小小的花船自不同方向駛來,有賣果子的,賣茶水的,當然最多的還是遠道而來的看客。每年九哥都會帶著我去趕場子,去的晚,要麼船只不夠,要麼距臺子太遠,主要是,那裏的人真的特別多。”

飛雪下,將離的眸子泛著點點星光,透過那雙迷人的眼睛,白餌仿佛在黑夜裏,看到了一整片星辰。

將離低下頭撫了撫她額前的發絲,寵溺地註視著她,臉上露出了動人的笑:“白餌,等塵埃落定,跟我回南靖吧,我帶著你去看看那片桃源,我們在大街小巷自由穿梭,去領略京都的繁華,我帶著你去發現你愛吃的小食,去買你想買的小玩意,咱們也要一起撐船去趕一次場子,去聽聽那些曲調,相信我,你會愛上那裏的。你要是想唱歌,想跳舞了,我便帶你去南靖最有名的歌樓——關關雉鳩,在那裏,你可以大膽的跳,盡情的唱,沒有人敢欺負你。”

雪落下的聲音格外輕盈,就像他的聲音那般。原本充斥著無奈與傷感的心,在他綿綿細語中,變得越來越柔軟,好像有陽光灑落。

仰頭望著他執著的眸子,白餌的腦海裏緩緩拉開了一副長長的畫卷,她的耳邊仿佛泛起了小販的叫賣聲,繁花盛開的聲音,還有那些讓人沈醉的吳儂軟語。

只覺得眼眶裏流動著暖意,心中也跟著一片熾熱,她不禁點點頭,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她期待那一天。

四周慢慢變得很是安靜,可以聽見窗外寒風肆虐的呼嘯聲,眼前的雪,被風吹得很是淩亂,一眨眼,落得遍地都是。

心中忽然很是不安,將離下意識將她抱得更緊,目光一掃,隨著那吹飛的雪,一同落到了囹圄之外——一道鋥亮的白光猝然閃現。

“白餌小心!”劍眉淩厲,透著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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