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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逃亡之夜:訣別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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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逃亡之夜:訣別之夜

聞言,滄狼心中登時漏跳了一拍,眼神怯懦地朝漠滄無忌看了一眼,便飛快避開,只覺得如鯁在喉。

漠滄無痕嗔視著那張狡黠的臉,俊毅的容顔像冰雕一樣,眼中除了怒,似乎還有恨。全身的冰冷被滿腔的怒火一點點代替。

漠滄無忌是什麼用意,他再清楚不過了!只是,所有關於他與白餌和將離三人之間的幻想,註定薄如蟬翼,只需漠滄無忌輕輕一語,便可將之撕得粉碎!

隱瞞身份,與他們相遇、相知、相識,他們的命運猶如千絲萬縷一次次纏聚在一起,與他們攜手走過的每一步,雖如履薄冰,但他仍舊有著千般希冀!

亂世相逢,何其有幸!縱與他二人的身份天差地別,但只要是他認定的,只要是他想要去珍惜的,他便會拚盡全力去守護!哪怕,此刻在他眼裏,他只不過是她口中的風人——喪心病狂的風人——是千千萬萬仇人的敵人——是害她家破人亡的劊子手!

因為他知道,總有一天,他會讓她、讓他們明白,這場看似與他息息相關的,慘絕人寰絕的背後,其真相,究竟是什麼!

但是那一天,絕對不能是這一天!

耳畔,漠滄無忌張牙舞爪,聲聲催緊,即便在這死寂的一刻,也能聽見他內心的陣陣狂笑!

垂眸,忍痛看向懷中之人,她淚眼含嗔,極力搖頭,一顰一蹙漸失紅顔,只叫他肝腸寸斷!

他緊了緊顫顫的唇角,收住眼眶的淚,暗自落下決定。

既已落入爪牙之中,想要保護要保護的人,想要守護要守護的夢,便唯有唯他是從,任他擺布,哪怕,那身金燦燦的蟒袍,染盡泥淖!哪怕,那枚沈甸甸的金冠,摔得粉碎!

煙雨凝眉,似雨似霧,與他相視,寸寸柔腸,寸寸搗碎。

翻天覆地似的變故,打得她猝不及防,亦將她那顆溫熱的心,瞬間擲向了冰冷的海面,驚不起一絲漣漪。

只見他眸光凝結成冰,在她耳邊喃喃道:“在這等我。”

忽而,他抽身離去,落得她一身冰冷。她旋即伸出手,喊著:“不要!不要聽他的!不要聽他的!”

狼人生性狡猾,此一出,彼一出,又怎可相信!

只可惜,她終究沒能拉住他,任憑她如何掙紮,都是徒勞。不斷放縮的冷瞳裏,只見他單膝落於地上,雙手拾起那只汙跡斑斑的燒雞,在狼人腳下,大口大口地撕咬著。

眼淚登時如山崩落,模糊了漸次支離破碎的畫面......

“李愚!你可是黎桑血氣方剛的好男兒,絕不能在敵人的腳下卑躬屈膝!快扔了它!快站起來!聽大哥的話,快站起來啊!”

被兩個士兵束縛住的將離,怒目圓睜朝李愚瘋喊著,漲紅的頸脖上,一根根青筋隨著嘶喊湧動著,咬牙切齒間,無不透著嗜血的渴望!

士可殺,焉能辱!任身上鮮血橫流,染紅白布,他驟然提起兩個按耐不住的臂膀,嚐試掙脫束縛。

怎料,後膝猛遭一襲,“嘣!”的一聲,雙膝如山崩於平地,筋骨挫裂聲,猶如閃電橫過天際,隨之而來的,是全身的麻木,動輒則咎!

彎刀齊刷刷抽出刀鞘,繼而雪花般,漫天落下,將他細小的頸脖,桎梏得不得動彈。

整個天字號亡奴囹圄內外早已飄蕩起漠滄無忌的狂笑聲。黎桑,血氣方剛的好男兒?聽到蚍蜉此言,他豈能不笑!

當他們知道,他們同甘共苦、生死與共之人,是他們費盡心思刺殺的敵人之子,他們臉上的表情應該會格外有趣吧!

“怎麼樣?天字號囹圄的晚食,好吃嗎?”他俯下身子,看著吃得腮幫子腫脹的漠滄無痕,慢慢問。

手中的燒雞被他緊攥著,油漬爆了出來。漠滄無痕瞠著雙目,抑制住心中瘋長的仇恨,將鐵青的唇齒張得更闊,提起燒雞繼續撕咬著。

緊接著,便是一個猛嗆,喉嚨仿佛被什麼堵住了,既咽不下又吐不出,只覺得陣陣惡心,恨不得將五臟六腑一起吐出來。

劇烈的咳嗽瘋響起,漠滄無忌頓時失色,略作擔憂道:“我說你怎麼吃得這麼急呀!再好吃也不能如此心急!”

蹲下身子,從食盒裏取了熱水罐子和碗,小心翼翼地斟了半碗水:“有時候啊,這心不能太急!越是心急,越想抓牢的東西,就越容易失去!”

慢慢湊到他的嘴邊,“來,喝口水緩緩吧!”

漠滄無痕徐徐擡起頭,面色極盡猙獰,猶如一潭死水,表情有些僵硬起來,眼神染著火光,從漠滄無忌帶笑的臉上,落到他湊近的手心。

漠滄無忌示意地點點頭,水花忽地飛濺,滾燙的水珠在他驚變的臉上激蕩開來,他下意識將臉撇到一邊,驚魂猶未定,瓦片破碎聲已在一旁炸開!

眾目相望,死寂一片片蔓延開來,唯有一潑水花,在地面緩緩流著,冒著一團白氣。

漠滄無忌猛地回頭,臉色猶如霜打,“你不要忘了此刻你是何身份!”

他不語,而是死鎖著雙唇,將喉嚨裏快要噴出的東西,硬生生地咽下去後,繼續撕咬著手裏的半只燒雞。

漠滄無忌不禁後退了半步,緩緩起身,兩個袖子,在空中晃蕩了兩下,眼中充斥的憤怒,隨著時光,緩緩凝結成冰。

他忽然發現,他完全不知漠滄無痕究竟想要什麼,自夜宴之後,他四處與自己迎面開戰,從借南宮冀一事反咬一口,到當朝彈劾逼得他被禁政,再到斷滄狼一臂,步步將他踩得一文不值,不就是為了穩固自己的儲君之位,穩固他坐擁天下的大計麼?

如今呢?

為了一個女囚,為了一個亡國奴!不惜匍匐於他膝下,任他淩辱?

他到底求的是什麼?他到底想要什麼!

以前那個耀武揚威的漠滄太子呢?哪去了!啊?

他一定是在密謀什麼!他一定是在密謀什麼!

漠滄無忌趔趄著步子,朝身下的漠滄無痕搖了搖頭,眼中滿是不可思議之色,發瘋似湊近他,抓著他的脖子歇斯底裏逼問著:“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你到底要什麼,到底要什麼啊!”

四周的火把烈烈地照著眼前的一幕幕,滄狼只覺得心中一陣發寒,眼眶像被針刺了一般,有些疼痛。

兄弟鬩墻,兵戎相見,朝廷之中鬥得你死我活,跟在漠滄無忌身邊這麼多年,這些並不少見。可眼前的這一幕卻不似往常,說不清是何滋味,只覺得心中有些悲戚。

“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告訴本王,為什麼!......”

“你這瘋狼,快放開他!我跟你們拚.....”

“李愚!快起來!站起來啊!......”

耳畔呼聲陣陣,雖不忍睹其貌,亦可感知身後一片風雨呼嘯,眼淚抑制不住地滑了出來。漠滄無痕只覺得喉嚨裏的東西,受著外力的壓迫,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手中的燒雞登時掉落了手心,他吃力地提起手,想要掰開漠滄無忌糾纏的雙手,越是掙紮,卻越是無力,連視線都開始變得模糊。

他努力地瞪著眼前漠滄無忌猙獰的面孔,唇瓣微微打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唯有眼淚被不斷逼出。

見場面一度失控,滄狼潮濕的心忽而變得緊張起來,看著即將失去理智的漠滄無忌,手中緊攥的拳頭不斷冒著冷汗,再看看被掐的兩眼翻白的太子,他的心跳忽地漏跳了一拍......

神經驟然被驚醒,他立刻沖到漠滄無忌身邊,一邊拉著漠滄無忌的衣袍,一邊顫顫微微地跪在地上,仰頭喊著:“王爺,您您冷靜些,您先松手,您先松手啊!”

反反覆覆的詢問,皆是無果,看著眼前的漠滄無痕,殺死他的決心,融進了他所有沸騰的意識裏,五指越縮越緊,直至骨節點點泛白。

“王爺,您松手啊!......”

滄狼急得面紅耳赤,正束手無策之時,猛聽得周身一片片兵戈落地的聲音,他止住所有動作,慢慢回望,無論是獄中的獄卒,還是跟隨而來的漠滄士兵,一個個紛紛跪在地上,靜默地垂著頭。

極目回望,漠滄無忌的瞳孔仿佛被針刺了一下,整顆心也跟著顫抖。“你們這是幹什麼!”

“王爺,若是太子死在此處,恐難逃其咎啊!”滄狼趁機湊到漠滄無忌耳邊提醒道:“不如......”

漠滄無忌皺著眉,盯了盯倒在塵埃裏,在一陣劇烈的咳嗽後,抓著脖子狂吐不止的漠滄無痕,喉頭一顫,緩緩挺起腰身,朝四周巡視了一眼,咬牙切齒道:“哼!將這男囚與本王帶走!”

令一下,漠滄無痕便被兩個士兵拉起,所有的力氣早已耗盡,整個身子猶如一葉浮萍,蕩在空中,根本無力掙紮。餘光裏,漠滄無忌和滄狼已經迎頭踏上了離開囹圄的暗道,耳畔忽而傳來聲聲嘶喊。

“李愚——”

“你們這群瘋狼快瘋開他!快放開他啊!”

他極力回頭,只見白餌和將離二人正被士兵一點點拖進囹圄之中,短促的氣息艱難地呼出著,他沙啞開口,輕輕喚了兩聲,宛如唇語。“大哥,三妹......”

“不能走......”白餌瘋狂揚起手,想要抓住什麼,卻終究落了空,眼淚又一次抑制不住,汩汩地奪眶而出。

與他二人之間的距離漸行漸遠,所有的掙紮都在牢門被關上那一刻終止了,那條冰冷的毒蛇仿佛再一次蘇醒,不斷撕咬著他的五臟六腑。

“二弟明日能否早些回來?”

......

“我回來啦!”

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黑暗裏,他再次回眸,朝他二人淒然一笑,“等著我......”

“李愚......”

烈烈的火光點點散去,天字號囹圄再次陷入了黑暗,明明滅滅的光影下,高大的身影慢慢倒了下去,殷紅的鮮血汩汩而出,散發著一股腥味,牢門還在不斷搖晃著,清淩淩的鎖鏈聲,伴著那個不覆存在的名字,同無邊的黑暗一同落幕。

寂靜的天窗下,那簇落在塵埃裏的紫陽花,披著一縷慘白的月光,點點泛黃......

“離開囹圄之後,你們都想做什麼呢?”

“完成覆仇計劃,還她一片春和景明。”

“找到那個人,許她一世無憂。”

“白餌,你呢?”

“找到小桃桃,帶她穿越茫茫雪霭,去秦淮河畔折春花......”

......

【風起秦淮·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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