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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聽飛雪,定盟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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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聽飛雪,定盟約

“那今日囹圄外的天氣如何?”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白餌凝視著他,心底藏了許多話想要和他說。

透過他那雙湛藍色的眸子,她仿佛可以看見一整片雪野,其上阡陌縱橫,彎彎曲曲,回環曲折,一直延伸到秦淮河那浩瀚的雪色。

“今日......”李愚負手在後,不經意地垂下眸子,閃爍其詞之時,眼底流淌著的流光淡淡隱去,而餘光裏,她倩影輕移,緩緩跳出了他的視線,唯聞一段流水清風似的歡歌。

“朝時金光萬縷,幾度流雲翻轉,晚來餘霞成綺。”白餌驀然轉身,迤邐的眼神忽而飛到天窗上,只聽得窗外的小雪正簌簌地飄落,她嘴角情不自禁露出淺笑,折回的眼神更加旖旎,繼而朝他呢喃:“此時...但聞玉磬。”

一番繪聲繪色,她滿心期許地仰頭望著他,等待著他心底裏的答案,而他卻恍如在夢中。

她不知,流雲翻轉,餘霞成綺,這寥寥幾字,早已將他本就不定的思緒牽扯到了那片斑駁的光景裏。只可惜,隔著空曠孤寂的漫漫時光,共對同一片斜陽,卻是兩種心思。

“呆望了一整天天窗,感情就看出了這麼一個結果?”看著白餌一臉自我陶醉的樣子,將離忽然納悶地問了一句。

他本以為,為了早日離開這個鬼地方,她會一心一意想著關於逃獄的計劃,他本以為,她既能做到旁若無人,想必是個極其專註之人,感情心思都用在看星星看月亮上了啊!

她不經意地偷瞄了李愚一眼,然後斂著臉喃喃道:“囹圄之中度日如年,我也只能閑數流雲、靜聽雪聲!”

她自顧自地玩弄著相扣的十指,垂眸思忖,將離又怎會知曉她的心思,從前看天,等候的是雨燕飛來,而今看天,等候的,卻是良人歸來。

難解傻人心思,將離木然地搖搖頭不再接口,眼神漫不經心一掃,憑著敏銳的察覺能力,很快便發現了李愚身後的異常。

他擺擺頭,朝李愚淡淡問:“二弟今日歸來,似乎與昨日有些不一樣。”

被大哥喚得心頭一震,李愚詫異地擡起頭,看向他時,眼中是波瀾不驚。

沒想到,他極力掩飾著內心的傷痛,躲過了白餌,卻終是沒能躲過大哥。

“有什麼不一樣嗎?”白餌一個激靈,鳳眸擡起,輕柔信步至李愚身邊,看畫一般看著他——面上雖清冷如雪,但眸光精煉,似水無痕,除了陽春三月的暖意,便是江南煙雨的多情。

有什麼不一樣嗎?心中頗是心曠神怡,她竊竊問。

“剛才那股子機靈勁哪去了?”將離勾了勾唇角,別有深意地問。

提剛才,憶剛才,白餌只覺得一言難盡,索性轉過身子對空喃喃了一句:“可能躺著看到的風景與站著看到的風景有所不同吧!”

將離皺著眉不禁舉目兩處來回觀望,只覺得地上一陣拔涼,心中忿忿:感情又在嫌棄他?

正遲疑著,李愚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抿唇朝二人笑了笑:“確實有些不同。”

迷之微笑再次引來白餌迥異的目光,只見李愚負手從身後奇跡般地變出一簇光彩奪目的花枝!

囹圄之中沒有燈盞,唯有囹圄外懸掛在暗道墻上的孤燈靜靜地照著,這一刻,所有的光亮仿佛都聚焦在這簇紫陽花上。

“紫陽!?”白餌盯著李愚手中的花枝驚訝道,李愚笑著點點頭,將紫陽花遞給她。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因這簇紫陽花而沸騰,她興奮地接過紫陽花,埋頭觀賞著。

“何謂紫陽?”見白餌看得入神,將離不禁疑惑地問。

白餌不假思索地解釋道:“紫陽花又名繡球花,繡球花長在莖的最頂端,它很是嬌小,初綻時是淡綠色,花開之時是淡粉色,還透著一點兒白,花開四瓣,猶如一只只粉色的蝴蝶!”

說著說著,她不禁要問:“這囹圄之中冰天雪地,亦暗無天日,按理來說,枝葉不可能開花,那麼這簇紫陽花又是從何而來呢?”

“為完成主管的第二個條件,今日我征得主管同意,出了囹圄,去了離這不遠的山澗,只為移植花木,途中偶遇一片紫陽花,見其花開甚好,便私下折了一簇帶了回來。”李愚不疾不徐解釋著,輕輕問:“怎麼樣?喜歡嗎?”

“甚是喜歡!”白餌一個勁地點著頭,眼中泛著點點霞光。

白晝替主管完成三個條件一說,終究只是流於表面,為了不讓他二人起疑,他只能借紫陽花作幌,將謊言慢慢填實。關於紫陽花的來源一說他雖騙了他們,但得見他們眼中難得的歡喜,他的心中亦是格外欣慰。

“花是不錯,只是,為何我從未見過?”將離有些不解。

“紫陽向來因開於嚴冬而聞名於世,南靖的四季向來溫暖如春,紫陽在那一帶開得並不茂盛,你未見過也是情理之中。”白餌淡淡道。情不自禁捧起紫陽花讚嘆了一聲:“得此紫陽真乃是喜事一樁!”

如此似錦繁花與她相映,可謂是相得益彰。將離靜靜看著她,嘴角不禁溢出一絲淺笑,又聽她一陣雀躍,故而揚起頭饒有興趣地問:“哦?喜從何來?”

“紫陽歷經百年,美艷至極,為世人喜愛,其背後亦流傳著三種花語。其一,紫陽歷經雨雪風霜,淩寒而開,預兆冬殘春近。”白餌娓娓道來。

“確實是喜事一樁!”將離讚嘆著點點頭,與她相視了一眼。“那麼其二呢?”

“紫陽簇擁而生,幾度淒風苦雨中,難免會有分離,但其花瓣終緊密相連,枝葉亦交相輝映,預兆斬不斷的親情,即便遇到分離,也終會重聚。”

說著,白餌下意識朝李愚和將離看了看,臉上再次浮現出重聚的喜悅。

“說得好!那這可謂是喜上加喜了!”將離忍不住拍了拍手大聲說道,仿佛飲了一壺烈酒般,語氣裏滿是酣暢淋漓的快感。

看著眼前的將離,她實難想象,昨天他還傷得不能動彈,如今倒像極了一匹即將脫韁的野馬。收著紫陽,白餌笑著往囹圄中心的小木桌信步而去,同時不忘提醒:“你呀好生躺著,莫要驚動了傷口!”

“區區小傷,不妨事!”將離視線隨她而移,只見她跪於小木桌前開始拾掇著那簇紫陽,似乎遺忘了什麼,故而提醒:“其三呢?”

聽到他滿是期待的追問,白餌停了停手裏的花枝,暗自溫婉淺笑,笑容宛如月光流水般的寧靜悠閑。沒有作答,只是將頭埋得更低,繼續擺著手裏的花枝。

望著她的背影,將離更加好奇:“誒?怎麼不說了?其三呢?”

見白餌不語,將離又木訥地望了望李愚,朝他擠了擠眉,只見李愚也燦著眸子嘴角似笑非笑著,實難懂,他們為何忽然這般含蓄!

“餵!其三?”

鎖鏈忽然泛起清淩淩的響聲,囹圄門被送飯的獄卒打開。

“其三就是用飯!”見此,李愚伺機朝大哥回了一句,然後轉身去領晚間的食盒,回頭之時,臉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開飯嘍!”

天地仿佛驟然被人的食欲給吞噬,所有或疑惑或喜悅的情緒皆被這場即將拉開的盛宴帷幕所代替。

白餌接過李愚手上的食盒,一邊雀躍著一邊迫不及待地打開食盒想要知道晚飯是什麼。

“來,大哥,慢些。”李愚行至大哥身邊,小心攙扶著。

“二弟莫要擔心,大哥恢覆得極好。”將離握著李愚的手信誓旦旦道,然後大膽地脫離任何輔助,全神貫註地站了起來,起初身上還有些刺痛,稍稍站穩後,並無大礙。他負手而立,一如往日紮根於塵土中的不老松。

見到大哥臉上忽然露出自信的笑,李愚緊張的心也慢慢安定下來,接著伴著他踩著行雲流水的步子往小木桌行去。

“全只燒雞!肉沫花粥!”

驚喜不斷的聲音忽而充斥著整個囹圄,蓋過了漸漸變大的雪聲,小小的天窗外,晶瑩的雪花一朵連著兩朵,兩朵並著三朵,不緊不慢地飄了下來。

“還有一壺熱酒!”白餌高舉著食盒裏的最後一份吃食驚嘆著,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如今待的是世人口中所謂的最殘酷最惡毒的天字號囹圄——那個一度被稱為人間地獄的地方。

“看來今日與昨日相比,的確有很大的不同。”將離望著眼前的一切正色道,語氣變得有些嚴肅。

聽出了將離話中的含義,白餌攥著手中的酒,眸色忽然暗了下去,眼前的不同,她再清楚不過了。

自白晝開始,囹圄的吃食便要比昨日好了許多,不僅如此,白日裏獄卒又添了些許取暖之物,眼下這個小木桌亦是新置的。

起初她和將離以為,一切皆是因李愚去求主管所致,可後來接二連三的跡象表明,事情顯然沒有那麼簡單。

她背著聚眾鬧事的罪名在前,坐實逃獄罪名在後,一旦入了天子號囹圄,隨時都有可能被處死;而將離行刺的是漠滄君主,所犯的可是死罪,同時他亦是抓出幕後黑手的關鍵線索,按理說,朝廷不可能會輕易放過他。

可自昨夜起,他二人皆是安然無恙,無提調,亦無審問,一切風平浪靜,宛如暴風雨的前兆。

或許眼下的這頓盛宴,便是他們最後的晚餐。

她與將離身犯死罪,李愚每日質子般行走於刀刃之上,死亡之於他們,是必然的,只是時間問題。既然他們解不開背後那個巨大的陰謀,那麼接下來的每一天都會與死亡無縫相連,或許,這一切比死亡還要恐怖!

恐夜長夢多,因此,她和將離白日裏便商議好了逃獄之事。

思索了片刻後,她回頭笑著道:“紫陽花的預兆向來不假!瞧,果然是大喜!”然後將目光轉向木桌上擺著的那簇紫陽。

李愚嘴角上揚,似笑非笑地點點頭。今時的改變,他再清楚不過,有趙廷尉把持著獄中局勢,亦掃除了破西風的阻礙,一切皆能如他所願,讓他二人安安心心把傷養好。

“來!今日咱們要開懷暢飲!”將離對上她燦爛的眸子,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或許,自那簇紫陽花出現在囹圄後,誰都不願意去破壞眼前的這份美好。

空氣中彌漫著的不再是死亡的氣息,而是淡淡的紫陽花香。

三人席地而坐,一邊聽雪,一邊對飲,直至黑夜沈沈,囹圄外的最後一輪職守結束,整個暗道陷入一片死寂。

白餌與將離對視了一眼後,警覺著起身,行至鐵欄邊輕輕打探。

擱下手中的碗,將離忽而朝李愚低語道。

“二弟明時可否想個法子早些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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