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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血染前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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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血染前塵

將離的出現和他如今的樣子,著實讓她心頭一震。白餌推開旁邊的人群,猛地沖了過去,雖然整個人已是身心俱疲。

只見將離斜躺在那兒,白皙的肌膚上布滿了青青紫紫的淤痕,嘴角邊停滯著一絲血跡,左手更是異常的扭曲,修長的手上一道深痕,皮裂開了,可以看到裏面鮮紅的肉絲。俊氣的臉龐上一處鮮紅格外明顯,鮮血從那裏留下,觸目驚心!一直蜿蜒入鎖骨深處。原本的衣裳也被砍破,血......滲了出來!

“將離!將離!”白餌跪在地上,驚慌地叫著,錯亂的眼眸直直地望著原本動如脫兔的將離,她無法想象,在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進來的幾個男囚紛紛聚了過來,看著那張蒼白如紙的臉,一個個無奈搖頭嘆氣,瞥了一眼後便走開,臉上透著一幅幅“各人自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的神情,然後一把癱在床鋪上,縱一刻也千秋似的,兩眼一閉,好像再也不想睜開。其實在他們眼裏,這種場面,在這個地方見得實在是太多了,他們早已習以為常。

將離的雙目還緊緊地閉著,無論白餌怎麼喚都喚不醒似的。白餌轉身,從稀亂的人群中鎖定王福,喊:“王福!還記得那個賭嗎?你輸了,別忘了你要替我做一件事!”

聽到聲音,王福下意識地埋下頭,跑到白餌身邊,壓著嗓子道:“誰不知道我輸了似的,你又何必耗費力氣,喊那麼大聲。”

白餌可管不了那麼多,只是急著說:“你現在快去幫我找藥,而且要找最好的那種,辦不到你就別回來!”

“你瘋了?待在這樣的地方,我上哪找藥去?”王福向來在乎自己的顔面,既然自己輸了,便願賭服輸,但現在的白餌簡直就要上天!看她白日的行為顯然不是那種愚蠢的人,所以現在什麼境況,她會不知到嗎?現在讓他去找藥,還要找最好的,這不是有意為難他麼。

“別廢話!讓你去就趕緊去!”自古成王敗寇,既然主權掌握在她手裏,她才不會手軟。何況,眼下這般緊迫,辦不到也得辦。

王福哭喪著臉,他算是明白了,白餌沒瘋,但她要把他給逼瘋!王福再看看她身後那個活死人,好像又明白了什麼,擡頭又道:“你需要藥,該不會是為了救那個死人吧?”

“他不是死人,他還有救!你既然答應了幫我做一件事,那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去做,只要是我說的,那你就得去做!”白餌辯駁道。

“你在想什麼呢?待在這種地方,人人自危,你還有心思管別人?舒服日子過慣了?嫌命太長了?”王福索性用白餌早上說的話給頂回去,叫她也嚐嚐自己打自己臉的滋味。

白餌已然沒有耐心了,兩手撐著地,爬了起來,朝王福道:“從我六歲開始,我就沒過過什麼所謂的舒服日子。置於命?我已經死了無數遍了,要真講命,別人的命才是命!”

看著白餌淒涼的雙眸,王福不敢再接話,借著紛亂的人群,奪門而出。

漸漸,牢房裏的其他男囚陸陸續續軟趴趴地睡下,時不時發出此起彼伏的鼾聲。

此時,白餌已經尋來了一盆熱水,正為將離擦拭著臉上的血跡。她靜靜看著將離那張蒼白的臉,這張臉,她從未如此久、如此近地看過,她只記得他的一對劍眉透著與生俱來的孤勇,如今細細一看,竟是這般滄桑。就像,他已經經歷過這漫長的一生,而半生的風霜皆悉數藏在那裏,隱蔽地讓旁人難以察覺。

她忽然記起將離一次次救自己的場景,秦淮街道旁的亦真亦假的責難、白色囚籠上的縱身一躍,那一幕幕,想在想來,頗是傷感。那一刻,她忽然覺得將離一定是個好人,無論他曾經說過什麼,或真,或假。

或許這個世上哪有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人,只是在他們身上,都藏著別人不知道的故事而已;只是他們已經經歷過這世間最壞的事,不再相信任何人而已,而那些胎死腹中的難言之隱便是所有的矛盾所在。

四處的燈火開始漸漸熄滅,整個陰森的牢房黑壓壓的一片,漫無邊際的漆黑一層層壓下去,這裏就像一個地獄,不見天日的地獄。

慢慢,一束淡淡的月光悄悄透過天窗照在牢房的一隅,照在將離幹凈的臉上,更顯冰冷。

將離就這樣睡著,似乎不願再醒來。白餌倚在一旁,不知不覺地闔上了沈重的雙眼。

今夜,這裏所有的人都因為勞累,像屍體一般,一動不動安靜地睡去。而將離似乎被下了詛咒般,無論醒著還是躺著,都得不到片刻安寧。不盡的夢魘纏著他,不肯放開。

南靖允國,神將司。

六月的南靖,陰雨連綿,滔滔河水像著了魔似的一層層漫上高高的長堤,花草樹木悉數被淹沒,再無生機。天雷滾滾,劈斷芭蕉,不斷翻騰的烏雲一點點壓斷整片天空,一直壓至萬人敬畏的神將司。

“所有人都給我睜大眼睛看著,作為一名殺手,完不成任務,這,就是下場!”

神將司正大門前站著一個女人,身上穿著一席素白長衫,凈得有些紮眼,女人冷峻的眼神從左一直掃到右,眼裏的透著的殺氣讓所有人皆噤若寒蟬。這便是神將司的第三十任女主,虯姝夫人。

攝人心魄的聲音剛落,虯姝夫人再次舉起手裏的懲戒刀,往身下跪著的兩個人身上,來回各砍了兩次。

右邊的是八歲的將離,左邊的是比他年長十歲的哥哥,將別。

“虯姝夫人,求您饒了九哥一命,求您饒了九哥一命啊!”將離一次次抓住虯姝夫人準備再次揮起的懲戒刀,跪地哀求。冰涼的雨珠打在他的臉上,眼角流淌的,已經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

一個月前,九哥將別接手了一個刺殺任務。將別向來被視為整個神將司武功最高的殺手,只要是他接手的任務,不但能完成,還能超前完成。可這一次,他卻遲遲沒有動手。

幾乎每個神將司的殺手都要經歷一個過程:當他們到了十幾歲的年紀,他們都會對情愛動心,這往往是殺手最難熬的一個階段,熬過即生,熬不過,便註定要飽受情愛的煎熬,最後作繭自縛。

很顯然,十八歲的將別沒有熬過這一劫。

這次,在刺殺的過程中,他對要殺的人動了情,直到一月已過,他終究不忍殺她。神將司有這樣一條規定,殺手若是任務逾期或者沒有完成任務,唯有死路一條。將別動情在先,逾期在後,他註定難逃一死。

“作為一名殺手,最大的忌諱便是“感情”二字,一旦誰用了感情,就再也不是我神將司的殺手。生在神將司,不為殺手,便是死!”將離雙手抓得鮮血淋漓,虯姝夫人卻依舊面目不改地往二人身上砍去。

“將離,你快走開!不然你也會被她砍死的!”將別撐著最後一口氣朝將離道。

將離卻仍舊不肯離去。懲戒刀再次懸空而起,刀尖上的雨珠迎面落入他清澈的眼眸,轉眼之間,將別就被最後一刀砍死。

整個神將司一片肅殺,唯有正門前靜靜流淌著和鮮血混合在一起的雨水。

就算如此,將離也少不了應有的懲罰。虯姝夫人所講的“感情”二字,明顯是針對將離的。神將司亦有這麼一條規則:手足犯錯,若是有人敢求情,同樣要受嚴懲。

這便是神將司,令人聞風喪膽的神將司。江湖上許多人都敬而遠之,就算是皇室也要忌憚三分。可他們卻不知,殺手們殺人如麻的背後是外人看不見的一條條殘酷命則。正是這些殘酷的命則從小就培養出一個個冷酷的殺手,教他們六親不認、教他們殺伐果斷、教他們冷漠無情。這也是神將司之所以百年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將離筆直地跪在地上,眼中盤旋的淚珠猶如冰封。將別的死徹底斷了他對親情的認知,虯姝夫人一刀刀砍在他的身上,這一刀刀教給他的不是恨,而是讓那顆年幼的心變得更加冷酷,冷酷到對所有和感情相關的東西都不再動容,這便是神將司可怕的命則效應。

虯姝夫人臉上始終沒有任何表情,手上的力度也從來沒有變過。即使將離已經被砍得皮開肉綻,殷紅的鮮血染紅了衣衫。

而眼前的的虯姝夫人不是旁人,正是他們的親生母親。虯姝夫人從來都不允許任何她的孩子叫她“母親”,無論誰,從他們能開口說話起,對她的稱呼,只能是“虯姝夫人”。因為,從她生下他們那一刻起,她與他們之間就只存在一層利益關系。

那日的雨下得好生猛烈,從未停息,從未斷絕。它打濕了將離的衣裳,打濕了他僵硬的臉龐,亦打濕了他一個個周而覆始的夢。

“求您饒了九哥一命!饒了——”

一雙眼睛猛然睜開,兩個空洞的瞳孔比月色還要淒清。

將離好像抓住了什麼,卻什麼也沒抓住,一回神,已然從夢中醒來。

聽到囈語的白餌,旋即睜開了眼睛:“你終於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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