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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節 鳥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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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節鳥語

“那玩意兒怎樣?”有一天,金巴的頭腦裏突然出現一個聲音說。

那是他的分身在說,最早的主人,這一點,他早就清楚,從他一醒過來他們就自己先區分清楚,因此,他不會感到奇怪,更不會別嚇得驚恐亂竄。金巴對自己的身體和魂靈已經能適應。

“你不會對烏鴉也感興趣吧?”金巴說。

“要不然,我過去看看。”那個分身又說。他真的對小烏鴉挺感興趣。

“行呀”金巴在腦子裏允許了,雖然他的嘴巴和心思都沒動過。

頭腦中的那個分身似乎是急性子,說過去就真的過去了,呼啦一下子不見了,金巴覺得頭腦裏似乎突然空了一塊,一下子不適應,空落落的,呆了有五秒鐘吧。每次都這樣。接下來,他盯著三只烏鴉看,像要分出那個分身跑到三只烏鴉中的那只去了。

有老大一會兒了。結果,他還是發現了什麽,有一只,對著他咕咕叫,翅膀好像還在揮動,不過金巴聽不懂它在說什麽,就連它旁邊的兩只小烏鴉也聽不懂,奇怪地對著它們的兄弟呱呱叫。它們真能感覺到了不同,那尖叫的樣子就像狗的狂吠。

大概有半個小時吧,烏鴉那頭還是傳來了信息,他感受到了它的存在,沒錯,他感覺到分身就在三只烏鴉中的一只裏頭。分身告訴他是只女烏鴉,最小的那只。金巴還是分不清那只是最小的,不過通過上次的談話,他大概知道陳蛋蛋為什麽會挑那只最小的。因為幼小,容易欺負,他摸進去不會受到太多的排斥,也不會引起過多的副作用,比如嚇瘋了那樣。

這次不同,他看到了副作用,那只女烏鴉一直在跳,就跟蹦迪似的,另外兩只反而不蹦了,它們只是頭跟鐘擺似的,隨著那只正在蹦迪的,上下點頭、小聲呱呱叫。

大概是折騰得沒力氣了,那只女烏鴉蹲在屋頂上喘氣,另兩只也有點累了,也蹲著,不過依然呱呱叫,仿佛是對小妹妹這樣的瘋狂狀態不放心,一直在嘮叨什麽。

這當會,烏鴉的父親回來了,烏鴉兄弟倆跳上枝頭,趕緊過去討吃的,渾然忘了生病的妹妹。烏鴉小妹沒動靜,還在喘氣。天氣冷了,食物越來越少,不過這裏靠近村莊,垃圾桶有好些食物垃圾,這窩烏鴉不缺吃的。餵了兩個老大,沒有剩餘食物餵老三,父親來過後,又飛走了,顧不上兩個小夥子的呱呱叫,它們的叫聲是要提示妹妹有毛病。現在父親忙著找食物,顧不上,而且它們兩個自顧自地叫著,吵吵的,誰能聽懂?

接著是母親來,它餵小妹,結果小妹吃了進去,很快就吐了出來,還像人類那樣吐唾沫的樣子,這個樣子搞得母親很奇怪。不過,妹妹嘔吐出來的那些很快兄弟倆爭著吃掉了。

金巴見狀,去寺廟裏找來了幾個花生米和一片面包,扔到屋頂上,小妹吃了一顆花生米,覺得味道還不錯,接著吃了幾顆,然後是面包,那不叫吃吧,那叫吞,囫圇吞棗的吞。烏鴉母親一直狐疑地看著烏鴉小妹,不敢動花生米,怕有毒的樣子。母親自己不吃,還阻攔兩兄弟搶食。

果然有毒呀!烏鴉小妹一直在搖著頭,不停地搖,簡直把腦袋都快甩掉了,它們躲著它,並不安地呱呱叫。

金巴也在迷惑。他的那個分身回來了,冰冷冷的,跟個死魂靈似的,金巴忍不住也打起哆嗦,還晃起腦袋,跟烏鴉小妹一個癥狀。那是一種從腦子內部傳導出來的冰冷!

現在金巴總結出了一個規律:陳蛋蛋能從他這裏分離出去之後,寄宿在人家那裏,到底能借宿多久,那得看宿主和陳蛋蛋的融合情況,如果融合得好,他會在裏頭多待一陣子,如果融合不好,他會被擠出來,而且想被打擊了似的,病懨懨的。如果這個時候,金巴剛好不在陳蛋蛋的身邊,那麽陳蛋蛋就危險了,可能成了飄的孤魂野鬼。因此,每次實驗,金巴必須在場,下一次,那也得預估好時間。

跨界很難,不過,每次跨界,意識就會發生點變化。比如這次,經過這事後,金巴好像對烏鴉小妹有好感,自己人的那種感覺。

大約過了半個月後,一只烏鴉竟然從樹枝跳到屋頂,然後是金巴的肩上,這個動作把烏鴉兄弟倆嚇得呱呱。當然,後來,發覺沒事,烏鴉小妹甚至有大餐可吃。

金巴會給它們帶肉或者面包、花生米等等。

十月中旬,烏鴉三兄妹已經長出了飛羽,可以在周圍的樹枝上跳上跳下,同時亮亮自己的飛羽了。烏鴉小妹甚至可以通過開著的窗戶跳進屋裏,避雨或者討要食物。它還喜歡圍著金巴轉,對他身旁的幹草亂啄一氣,呱呱地胡亂評論。

這個時候,金巴的那個分身也可以自由出入烏鴉小妹的身體了。可能由於這個原因,烏鴉小妹長得比哥哥們要瘦小,不過,它更靈活,視力和反應更高,能比它的哥哥們更快地方發現並找食物吃。它吃得比哥哥多,但是消耗也大,所以仍然那麽瘦小。

借助於烏鴉小妹的身軀,陳蛋蛋能感受到風的層次了。風是有多重形態,高中低完全不一樣,一個層次裏有時候還分好多個小層:有的溫柔,竊竊私語;有的像爭吵,用的是粗鄙的語言;有的像戰爭,大聲的喧鬧;還有的,暗流,陰險。有時候它們混雜在一起,那就是卷風了。

烏鴉妹妹說它最喜歡的是野蠻的風,它不怕粗鄙的咆哮,但是它不喜歡戰爭的風,它太瘋狂了,不是它的瘦弱的翅膀能駕馭的。溫柔的風是不讓人喜歡的,因為這樣的風不能幫多大的忙,它飛的時候要用更多的勁,很容易累。有合適的風,烏鴉仨兄妹就去滑翔一會兒,為了飛翔。瞧,烏鴉小妹先一步向它的哥哥們證明,它最小,飛得最好,因為它都聰明,能解讀風的意思,比哥哥們的瞎猜瞎撞要好的多。厲害吧。風是鳥兒的朋友。而烏鴉小妹是最先理解風的那只,也是最先飛起來的那只。

感受只是初級的,陳蛋蛋正在嘗試聽懂烏鴉的呱呱叫。鳥語比人類的語言的音節更簡單,更容易學會,沒理由學不會。處在不斷進化中的陳蛋蛋對一切都沒有感覺到那麽大的困難和障礙,什麽他都敢試一試。

烏鴉小妹飛了起來,它使勁兒想往兩個哥哥的跟前湊,想弄清楚它們在幹什麽。烏鴉二哥和烏鴉大哥在喋喋不休地談論著一件事兒。

“你飛呀!”二哥說,“才剛剛滑翔到這邊,我也會呀,你比我牛啥呢?還教我,還示範給我看,你飛呀,飛上天了我就服你。”

寄宿在烏鴉小妹身上的陳蛋蛋聽懂了烏鴉的語言,這個神奇的時刻像中了魔法似的,他傻掉了,在這個時刻,在太陽剛剛離開樹梢,這真是魔法?不管它是什麽東西,這個外語給予他無窮的專註度。

受不了兄弟的刺激,烏鴉大哥飛出了樹梢,然後很快有回到樹枝上,差點還站不穩,晃了晃,沒掉下去。飛行還是挺危險的,降落更是一門學問,沒那麽簡單,還得琢磨琢磨。

“我已經飛出去了,該你來啦,老弟,別老呱呱啦。”大哥有了資本,開始拽了起來。

老弟還得想想,畢竟大哥更強壯。大哥等了老半天了,一直在嘮叨地刺激。老弟由於擔心,膽子也沒那麽大,始終在琢磨這樣的嘗試是不是明智之舉。烏鴉是最聰明的鳥。

“你不應該猶豫這麽久,二哥。”烏鴉小妹說了,“呆這麽久就不要嘗試了,很危險。”

“我根本不怕,”二哥說,語氣相當嚴肅“我只是覺得今天自己的狀態不夠好,翅膀有點軟。等過幾天,好些了。不,等太陽再次升起時,那天我一早就飛出去,我一定要試試,誰都別想阻止我。”

能聽懂烏鴉語言,這是一個怪異能力,陳蛋蛋真覺得他不再只是人類了,他還可以是鳥兒,還可以是一條狗。好在他已經被人欺負慘了,成為什麽生物對他來說並不用去計較,關鍵是活下去,並且隱蔽地活下去,他還沒忘記曾經危險出現過。

這個能力不正常,也不一定受別人歡迎。當他了解到這些後,自然就感覺好像什麽也未曾發生過一般。很有意思吧。於是,他就寄宿在烏鴉小妹那裏,好奇地看著烏鴉兄弟。

大概有一個小時了吧。金巴過來了,問他如何了,是不是借宿成功。

“是的,沒錯,”陳蛋蛋回答了,“你老盯著我幹什麽?我很好。”

“我在想,你是不是該回來了,我很可憐烏鴉小妹。”金巴說。

“這有什麽呢,他不是也會飛嗎?”陳蛋蛋心腸挺硬的,不把鳥命當命。

“你這樣闖入它的身體,它會死嗎?”

“你可憐它?還是有其他的原因?”

“剛才我在想,如果你隨烏鴉小妹飛走了,那麽你還能回到我這裏來嗎?這是件非常恐怖的事情,你覺得呢?”

“說得是,我好像挺魯莽的,對嗎?”陳蛋蛋鎮靜地說,“是呀,我們已經不是小孩子,只是我們的行為難免還是孩子氣呀。”

“那你現在還不想回來嗎?”

“我得試試,我到底可以在鳥身上停留多長時間,假如我能停留半天,那麽我待在烏鴉的身體裏就沒事,因為它還是會飛回這裏的。如果不能,那可能就危險了。”

“問題是,你是個粗暴的男人,”金巴說,“你這樣沒有考慮到烏鴉小妹,它可能會被你搞死的。”

“不,你沒進來過,你不會有那個感覺,鳥兒的生命力沒你我想的那麽弱。”

“是嗎?這我倒沒想到,”金巴說,不帶任何偏見地把這件事考慮全面,“那麽如果烏鴉小妹生病了,或者被你搞得半死了,你能不能轉到烏鴉大哥身上呢?這事你試過嗎?”

“試過了,不行,進不去。人家大了,排異性很強,排異力也很強。現在我知道了,要寄居在人家體內,必須趁人家還小的時候,大了很難處理。所以都是強者欺負弱者。”

“那你現在就危險了,烏鴉小妹快要飛起來了,在跟著人家飛翔的時候,你要想清楚了,選擇錯誤,你會完蛋的。”

“我想要飛翔,不冒險怎麽知道自己行不行呢?”

“問題是你會死的,你個糊塗蟲。”

“但是,”陳蛋蛋頑固說,“我是糊塗蟲,但不會成為可憐蟲,我的感覺還可以,我覺得沒問題。過幾天,烏鴉小妹就要飛了,今天我得跟它待一整天,這個得先行先試。等黃昏的時候,我再回去。”

“你總是為所欲為,你變得越來越古怪。”金巴說,一邊皺著眉。

“我古怪嗎?”

“是的,”金巴回答,“非常古怪。不過你不用生氣,我能理解你的行為。只是我們這樣的行為是不會被人類接受的,我們應該克制一下。”

“可能吧,可能我一直都這樣古怪吧,我喜歡嘗試新的事物。”

“我不願意做古怪的人,我們也不能做古怪的人,至少表面不能這樣。”金巴理智地說。

“你不想?”

金巴堅決地搖搖頭。對面的烏鴉小妹仿佛皺起眉,他是個很驕傲的男孩。他好像想了一陣,然後愉快地跳躍了幾下,說:“我覺得飛翔和鳥語都不是古怪。”

“不,那是人類不該懂鳥語和飛翔,那是危險的游戲,一個好的游戲,那是適合人類的,你搞的這個不適合人類,它已經打破了物種的界限,觸碰上帝的底線,你知道?”

“對,我知道。上帝就是因為發現地球上的動物個個跟野獸,不是好東西,為了限制我們,他才給了我們不同語言。但我們不能什麽都聽他的啊。我要完成這個魔法,真正的魔法。”

“如果這是魔法,”金巴說,“那就是真正的危險,有害的。我們能跟貪婪的人抗爭,但我們鬥不過上帝,你覺得我分析對嗎?”

“對,是的,我會考慮的”

美妙的季節,閃亮的陽光,哦!那個他長久地待在烏鴉小妹體內,簡直是驚人之作。這事就這樣發生著!如果你不進入鳥兒的體內,你就不能擁有一個鳥兒的語言和感覺,你就不會明白,用整整一本書都不能形容經過的那一切。起初,視力出現問題,不是天眼,而是鳥眼,不,不是純粹的鳥眼,只能說更敏銳。原先,上一代的他就進化出了天鼻,天眼也算是練出來一部分了,現在不是脫胎換骨了嘛,在鳥語和飛翔之後,天眼和天鼻也許就沒什麽了,至少給感覺沒那麽強烈了。但意識還在,底子還在,因此,有些東西的存在還是讓人害怕。害怕誰呢?說到底還是害怕上帝。不過,碰觸一下上帝的底線是多麽讓人心動的一件事啊。

現在天眼跟鳥眼一接觸,視力恢覆的速度快了許多,他的天眼基本上覆原了。現在的視力,看起來好像有很多東西永不停止地從地面冒出來,在草間,在花上,甚至在石頭裏。顏色也有變化,尤其是紅色光譜系的,一朵花不再是單一的顏色了,紅色的通常帶著紫色,邊緣外還有藍色的舒展開去。成束的鳶尾,藍白色風鈴草等等。

小鳥更喜歡天空,它們總是望向天空,天空才是它們的土地。只有人類的他才註意到地面。

當太陽西沈,這一天的長途測試也就結束了,奇妙的一天,那個他回來了,身體冰涼,但金巴還是因為那個他的成就而擔心不已。就像他說的那樣,上帝永遠是贏家。

變化在繼續,那個他更長久地跟烏鴉小妹待在一起,仿佛他已經屬於烏鴉的一部分,而不是金巴的一部分了。就像播下的種子,在成長著,也在被小心地照顧著。烏鴉小妹在風裏翩然起舞,似乎一點兒也不奇怪,為什麽有個陌生的能量會在它的體內。它先是自由地跳躍,樹幹,屋頂,石頭,小瀑布,每天、每時都在跳躍,它的翅膀不斷在風中鼓脹起來,扇動,不停地扇動,精巧地把風註入它的飛羽中,然後,它飛起來了,繞著這棵大樹,滿樹梢都是它得意的呱呱叫。

金巴看到了這一切,觀察著烏鴉小妹的每一個變化。每天三餐,他都特意給烏鴉小妹留個打破的雞蛋。只要覺得餓了,烏鴉小妹會落下來進食,毫無顧忌,甚至它會跳到他的身邊。

他們接觸夠久了,觀察得足夠久了,一些信任已經慢慢長出來,並成熟了,他們算是交上朋友,也是生死夥伴。不過陳蛋蛋現在做的這些會連累他的,這個可怎麽辦呢?將來上帝要把陳蛋蛋滅了,一定也會對他不信任,擔心他走陳蛋蛋的老路,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真讓人擔心啊!

烏鴉小妹有時候叼著一棵細小的幹草,梳理羽毛,有時候跳上一根枯枝,有時候探索一個洞穴等等。它一點兒也不擔心被雷劈。

“世界上肯定有很多魔法,後來被上帝沒收了。”有一天陳蛋蛋睿智地說,“人們並不知道是這樣的,他們只是在古老的記憶中確定有魔法這回事,但沒人傻得會去研究這事,直到它真的發生了。我還得試著做更多的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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