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水鴨

這是一個中型水庫，建在山巒之間的峽谷裏，水面沒有雙璧水庫大，周圍幔著鐵絲網，建有一排紅磚瓦房，與湖面相通。湖面打著一排竹架，上面用雨條布苫著篷子，竹排裏面全是鴨子，麻色的鴨子。這是本地產的麻鴨。“嘎嘎”的叫聲，響徹山谷。水面上，那更是成群結隊的鴨子，有的振著翅膀，有的往水裏覓食，有的用喙梳理羽毛，有的還在交頸。

韓寶來皺起了眉頭，為這個生態系統發愁，如此大規模養殖，如何能確保鴨子的肉質呢？那簡直是癡人夢。

韓寶來看一個老人家趕著一隊鴨在水庫下面的田野裏放養，於是他停了車。特意走下車詢問：“大爺，放鴨啊？”

大爺須發全白，扛著一根竹竿，放養的是一群麻鴨，麻鴨在田野覓食。大爺認不得韓寶來，只當是城裏暴發戶，抽著旱煙葉子，煙霧騰騰地：“都是我的。買鴨子啊？”

“怎麽賣？大爺。”

“我這是吃谷子的，一斤十一塊，要便夷到裏面買去，六元一斤也買得到，他的一只十來斤。我的一只頂多五斤。看你喜歡哪一種嘍？”

韓寶來開了一包芙蓉王煙，抽出一支遞給老人家，老人家看這四眼還挺客氣，他將煙夾到了耳朵根。

“大爺，這有什麽講究嗎？”

大爺吧嗒著煙，徐徐噴著煙，不緊不慢地：“這種鴨子就是哄你們城裏人吃。我們鄉下人根本不吃。吃了短壽的。”

“大爺，有這麽可怕？”韓寶來笑著，“大爺，這包煙你拿去。我這煙不假，是正品牌子，從煙草專賣局買的。你是行家，你吸吸。”

“煙沒假。我的是鴨子。”大爺不客氣，接過四眼遞來的一包煙。

“大爺，遠遠看去，跟你的鴨子差不多啊。一樣的麻色。”韓寶來要刨根問底。

“他養的是水鴨。你要是爆炒這種鴨子，很多水份。我這種田野放養的麻鴨，翅膀毛換齊聊，你爆炒根本吃不動。肉質不一樣。你嚼開骨頭。水鴨全剖是軟骨，兩頭是紅骨髓，我的家鴨肋骨能割手。水鴨養的周期短，頂多兩個月上市，我們的放養鴨，要養六七個月，骨頭鋒利如刀啊。再一個，他的水鴨吃的是飼料，靠添加劑催出來的；我們的鴨子是谷子餵出來，在田野吃田螺、谷子和青草的。水鴨的腸子細得跟米線差不多，腎比雞的腎還要，我們的家鴨，腸子大拇指粗，腎有拳頭大。那肉質肯定不一樣嘍。我們的鴨肉那是紫紅色，他的鴨肉是水紅色。夥子，不信，你買一只嗎？”大爺可是行家裏手，得頭頭是道。

“好啊，我一百塊，你給我捉一只。”韓寶來出手就是一百。

“我給你捉兩只。我也不黑心，我還吃你一包煙呢。夥子，你也是實誠人，大爺不能讓你上當。我給你捉兩只。”

“大爺不會把你的鴨子追得滿田野飛吧？”

“不會。沒那個本事，也不敢賣鴨給你。”只見大爺將韓寶來的錢揣進兜裏，將鴨趕到另一丘田，原來鴨子過田畻時，明顯擠成一團，大爺隨手便撩了兩只最大的母鴨，揪住脖子，然後將鴨翅膀一交叉，揀兩根稻草系了雙足，丟進車後備廂裏。

韓寶來辭別老大爺，開著車進了紅養殖場。老板宋紅軍和老板娘胡萍率全體員工排隊歡迎。養殖場內的氣味真的不好聞，趕緊給兩位戴上口罩。然後宋紅軍夫婦陪著兩位領導參觀了養殖場，本來可以劃船的，兩人怕這氣味，都不敢劃這個船。再看了幾處特種養殖園，有本地的野鴨、引進的洋鴨、也有灰頭鵝、大雁。然後往山谷裏走，越走氣味就好聞了。原來裏面那是青山隱隱，綠樹蒼翠，建了四合院式的農家酒店。

宋紅軍夫婦請領導到最雅致的梅蘭菊客廳坐下，院子外全是盆景，養著花卉，空氣宜人。

“張書記、韓主任，可以摘下口罩了。”宋紅軍一直沒有戴口罩，所謂久入鮑魚之肆不聞其臭，習慣成自然。

兩人摘下口罩，果然空氣清爽了，沒有異味了。胡萍紮著兩個發鬏，不染不燙，顯得清秀，話兩靨生俏：“張書記、韓主任，請喝茶。”

兩位領導喝著茶。宋紅軍便讓廚師做了幾個菜上來，張玉屏看韓寶來，意思這東西能不能吃。宋紅軍夫婦帶頭吃，韓寶來每樣菜嘗一嘗，味道還不錯啊！

“張書記怎麽不嘗？這是用青螺餵出來的麻鴨，一共是一百只。這是用魚蝦餵出來的，一共是一百只。這是大雁肉。這是野鴨。”胡萍很奇怪，張書記舉箸難以下筷子。

韓寶來：“我帶來兩只鴨子。現宰一只，給我做成家常菜端上來。”

“什麽？韓主任來就來吧，還帶鴨子來？”胡萍驚訝得不得了，沒有哪一個領導來視察還帶鴨子來的。

宋紅軍肯定知道其中原委：“叫你去做。你就做，那麽多廢話。”

胡萍當然一個電話，就吩咐廚師下去做，哪裏用得著老板娘動手做菜？直到那個鴨子端上來，熱氣騰騰。雖然這一桌不乏鮮美的螺絲鴨、魚蝦鴨、野鴨、大雁鴨，但就是沒有韓寶來帶來的麻鴨好，不管從香氣比，還是從肉質比。張玉屏親自驗看，果然家鴨骨頭硬，比大雁和野鴨的骨頭還硬。

張玉屏不客氣了：“看到了吧。這就是差距。你們要走高端路線，就不能還是低端路線的搞法。急功近利，只會砸了自己的招牌。我不敢吃你們的鴨子，不客氣地講，我擔心你們的鴨子餵了激素，還給它打了針，註射了抗生素。現在人，吃的是一個健康，你們還是抱著只講數量，不講質量。那只能走低端路線。”

“是，是，張書記。”夫妻倆額頭冒汗了。可想而知，要大量圈養，不可能不使用添加劑，不可能不使用抗生素免疫。不然，成活率難以保證！

宋紅軍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支支吾吾：“我們也有難處。張書記，我們反覆計算了成本。你們帶來的鴨，我知道，這是農戶養的家鴨，是吃谷子的，還是在田野放養的，在全野生環境下長大的。但是，不適合我們規模化養殖，我們大規模養殖有幾個方面受制約，一是場地，我們沒辦法搞出這麽大一片田野放養。我們只有承包了這麽大一個山谷和水庫。二是成本過高。谷子餵養，可以一只鴨子的利潤微乎其微。三是飼養周期過長。我們不超過六十便上市，這種家鴨可是差不多要兩百啊。”

張書記拿起她的大衣披上，示意韓寶來咱們走。嚇得宋紅軍打拱作揖：“張書記，我們這是沒辦法，才請領導出面解決這一難題。我們是虛心請教。這是我們遇到的最大瓶頸，實在沒辦法解決。苦於無計可施了，才在黨代會上向韓主任提問題。”

張書記眼光射出寒光，聲色俱厲：“這便是觀念問題。不更新觀念，神仙也難救你們。寶來，你倒是吃了人家，我沒吃。你吃了人家的嘴軟，上幾句吧。”

韓寶來本來站了起來，拿起公文包要走人。張玉屏坐下，他又跟著坐下，他推了推眼鏡，這是他要長篇大論的前兆，胡萍趕緊用攝像機錄下來。

“你看，我要是帶人來考察，聞到這股臭味，他進都不會進來。第一，要改變生態系統，水面養浮萍、睡蓮、水葫蘆等，水下要養水藻和荷葉，大量養魚鴨和螺、蚌，形成一個生態系統，有一個完整的生物鏈。第二，水鴨就別養了，或者淘汰它。放給農戶養，你負責提供種苗和銷售。第三，嚴禁使用任何添加劑，註射抗生素。記住，凡是你的鴨沾染了這東西，別找我幫你推介。我不怕你做假，我有農科院和質檢局檢驗。第四，打造純然放養。你們在品種做文章，我很賞析，繼續做下去。但不要自作聰明，要是采用水鴨的餵養方法，那是作死！”韓寶來也是言詞犀利，“你們要走高端路線。可以借鑒唐人神的經驗。唐人神老板是我的同學沈園園，他們就做加工嘛。食材放給農戶做。你看唐人神發展多快啊。我告訴你，唐人神的前身就是一個鎮上不起眼的食品加工廠。你們可以做榜鴨，做烤鴨，做鴨脖子，做囪味鴨掌鴨翼、皮蛋鹹鴨蛋等等。我看你們做出來的鴨，味道還不錯。長沙美食節，我給你推介農家麻鴨產品。不要摻假，摻假只會自尋死路！”

“是，是，我們按韓主任的指示辦。保證在春節，我們把產品送過來，絕對是正宗農家谷子麻鴨。請韓主任放心。”宋紅軍這回可是下了大決心，話有磷氣。他知道，只要韓寶來幫他往國內國際市場一推，銷路一起來，那就跟富家橋特種養殖場一樣，一夜成名。

“張書記還有什麽指示？”胡萍怕張玉屏沒有表態，她忙獻媚似地。

張玉屏淡淡一笑：“我之所以帶韓助理過來，就是給你們洗洗腦，轉變經營理念，真真切切走純然、綠色食品之路，走高端路線，不要把自己的名聲搞醜。一定要凈化環境，讓客人走進來，感覺周圍環境山清水秀，鳥語花香，而不是一股腥臭。這次來，我真不敢動筷子，好在寶來提前準備一手，帶了兩只鴨子進來。不是我怕死，我沒必要冒險吃你們對身體有危害的食品，對不對？你們一不改正，我一不敢吃你們的鴨子。希望以後，不要再有什麽激素鴨子、什麽抗生素鴨子。好啦，我們下次再來，希望吃到你們純然的鴨子，而不是躲在山旮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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