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這一次，我已耗盡全力，軟趴趴的癱在走廊盡頭。

卓教授沒有出現，小黑屋從內部打開了門。

傳銘已經出落成了我熟悉的模樣，肥大拖拉的校服竟也讓他撐得利落有型。

一陣混亂的開門聲，卓教授爛醉的跌落進來：

“傳銘吶…你爸我呀…要發財嘍…”

卓傳銘一臉冷漠定在原地，絲毫沒有前去攙扶的意思。他看向窗外，那個名為‘CBD之最’的摩天大樓，正飛速上升。

沒過多久，搬家工人出出進進那個赫魯曉夫樓。卓教授帶著他搬進了莊園別墅，當晚，所有人都對卓教授畢恭畢敬：

“‘CBD之最’還沒封頂，就已經成為地標建築了！”

“卓先生已然是現代建築的泰鬥人物！”

“卓先生真是虎父無犬子，兒子也是一表人才呀、”

卓教授一身定制西裝，舉著高腳杯。眾人華冠麗服，燈紅酒綠。角落裏響出一個尖細的女人聲音：

“怎麽不見卓夫人呢？”

卓傳銘望向角落，滿眼戾氣：“我媽死了，喝農藥死的。”

全場瞬間鴉雀無聲，小提琴伴奏尷尬的優雅著。

卓教授卻面不改色，向助理遞了個眼神，那助理找了個借口，體面地將卓傳銘拉走。

‘嘭！’，香檳木塞的爆破聲，人群恢覆了虛假的熱鬧。

卓傳銘被關去二樓，他扯下黑色領帶，解開領口紐扣，站在落地窗前，俯視著莊園裏的花天酒地。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你他媽要幹嘛？故意讓人看老子笑話嗎？”，卓教授一記耳光扇過來，毫不手軟：“我從小就告訴你，家醜不可外揚！你都記哪去了！？”

卓傳銘側臉，舌頭頂著腮，吐了口血水：

“呵、你也知道我媽死的難看？”

卓教授盯著他，目光陰狠，平靜的走上前，為他系好襯衫紐扣，就連最後一顆也不放過，卓傳銘的喉結緊緊的卡在領口處：

“兒子，你記住、”

“不要暴露你的任何弱點。你的弱點，會成為他人日後給你的致命一擊。”

見卓傳銘不屑，卓教授面露狠色，黑色領帶被傳銘踩在皮鞋下，卓教授彎腰撿起，為他戴上：

“卓傳銘，你記得吧”

“你媽她，是橫死的。我再婚、會不得安寧。”

“最近有人建議我，作法砍掉她的亡魂，讓她直接魂飛魄散。”

卓教授陰狠的譏笑：“我認為、這個建議很實用”

卓傳銘瞳孔顫動，身體被那繁美的絲絨西服緊緊的困在裏面，有些窒息。

“只要你聽話，我會暫時擱緩這件事。”

卓傳銘滿眼的恨，剛準備揮起那握緊的拳頭……

卓教授面目猙獰，突然將領帶狠狠向上一推，鎖住他的喉嚨：

“聽清楚了嗎？！我的兒子！！”

……

燈火輝煌，長夜漫漫，卓傳銘回到了赫魯曉夫樓。

屋裏一片空蕩，他脫掉西服，□□上身，無力的癱倒在小黑屋裏。

原來人疼到了極點，就會開始發麻。

我麻木無力的推開門，小黑屋竟已經變成了另外一番景象。

那墻上，滿是幹涸後的泥堆。那小黑屋，活生生被泥水砌成了黑洞。

卓傳銘一身泥濘，血肉模糊的躺在荊棘上。轉瞬間，沼澤開始咕嚕，他開始下陷。

像上次那般，卓傳銘陷進一半的沼澤，他開始拽著周邊的荊棘，往上爬。

爬上來後，他照舊的甩掉身上的泥水，那墻壁上便又多了一層斑駁。

他循環往覆，剛爬上來，沼澤便又拽他下去。黑洞內越來越逼仄。

我無力的站在門口，或者說，是麻木。

我和那個拉著荊棘不斷爬出沼澤的傳銘一樣，一樣的疼痛又麻木。

卓傳銘躲到一側逼仄的角落，蜷縮的平躺下來，望向洞口。

豆子般大的洞口，照進一束月光，卓傳銘盯著那輪殘月：

“媽，你快跑，快跑…”

語畢，我渾身無力，也如他一樣，躺了下來。

不知多少個日月更替，卓傳銘的意識依舊停留在黑洞裏，循環往覆的爬出沼澤。而他的本體又像電腦程序一樣，機械的執行著命令。在暗無天日的小黑屋裏，他保持著服從，考上了卓教授所在的大學，頂著狀元的頭銜，走進了開學典禮的禮堂。

……

“hi同學！建築系是坐這邊嗎？”

一道烈陽照亮了黑洞，沼澤瞬間曬幹成土地，卓傳銘踏實的站在地面。我擡起頭，順著他的意識望去。

“你好呀，我叫楊亮！”

闖進他眼裏的，是十八歲的我，齊耳短發，頂著沖天揪，笑的天真無邪。

片刻，黑洞浮響起他的獨白：

“讓我接手她的苦難，願她的陽光永遠陽光。”

暖陽照在我身上，讓我有了一絲力氣：“哈…哈哈……”

“傳銘……我真是愚鈍…”

我有氣無力的平躺下來，看著他眼中的我，陽光越來越亮，籠罩了整個黑洞：“命運…原來早有安排…”

僅是一炷香的時間，我體驗了何為撕心裂肺、抽筋斷骨般的痛：

“可這安排，到底是來拯救你的，還是來成就我的呢？”

我看著那一炷香即將燃盡，我眨巴著嘴，卻喊不出聲：

“瑰貍…瑰…貍…”

我絕望的閉上眼，心裏回蕩著他的名字。

一陣爆破聲，瑰貍渾身沾著黑液跳了過來，抱起了我。

我伸手擦去他臉上的黑液：

“瑰貍…你到底是誰？”

“為什麽你懷裏的溫度，這樣熟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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