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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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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曄將嘉柔抱回房中安置,嘉柔摟著他的脖頸不願放手,他便在她額頭親了一下:“乖,我去去就來。”然後將她的雙手放在了被子裏。

嘉柔喃喃地說道:“四郎……你別生氣……”

他繃緊的下巴終於緩和,露出一抹笑意:“好,不生你氣了。”說著,還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你乖乖睡覺。”

嘉柔好像終於睡得踏實了,沒再有動靜。

玉壺和秋娘在旁邊看著,也不由地面帶微笑。郎君眸中的溫柔,蔓延到眉梢眼角,如春風送暖,說不出的和煦。玉壺本來還為郡主今日的遭遇而憤憤不平,想找郎君告狀。可看到這個情形,也沒那麽生氣了。

還是等郡主醒來,自己說給郎君聽吧。到時郎情妾意,免不得要好好溫存一番。

李曄起身,吩咐她們好生照看嘉柔,自己負手出門,前往鄭氏的住處。

剛才管事並沒有說父親在何處,他猜測定是母親和兩位嫂嫂跟父親說了什麽,父親眼下應該在內宅中。

鄭氏的住處,梅花已謝,幾株杏花開始冒出花骨朵,有了絲春意。李絳坐在屋中喝著茶湯,王慧蘭和郭敏剛從此處離去,眼下只有鄭氏作陪。鄭氏原本也想在回來的路上好好問問嘉柔,今日究竟是怎麽回事,可嘉柔借口去送崔家娘子,避開了她。

回府之後,李絳又跟王慧蘭,郭敏一道過來,陣仗弄得有點大。李絳竟然問她,木嘉柔在南詔時,是否與淮西節度使有染,此事她是否早就知情。

鄭氏心裏咯噔一聲,派去南詔的人至今還未回來,她心中就算懷疑,也不能憑空捏造,便如實告訴李絳不知。李絳面色凝重,派人去府門前守著,說等嘉柔回來,立刻帶到此處見他。

剛才管事的來回話,四郎君和郡主已經回府了,可是遲遲不見人過來。

鄭氏只是個見識淺薄的內宅婦人,想不通這其中的關竅。而且李絳從前絕不會插手管內宅的事,此番親自過問,透著些許不同尋常。終於,蘇娘在外面說道:“相公,夫人,四郎君過來了。”

鄭氏還未說話,李絳已經放下茶碗道:“讓他進來。”

李曄站在二人面前,行禮之後說道:“嘉柔今日受了驚嚇,我讓她好好休息,父親有什麽要問的,我來回答。”

李絳凝視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她跟淮西節度使,到底是怎麽回事?”他用的是肯定的口氣,已經認定了嘉柔與虞北玄之間有些過往。這本來是內宅的事,可是虞北玄這個人,如今的身份實在太過敏感,李絳不得不問。

李家在朝堂上一直保持中立,對於李絳來說,完全投靠哪一邊,都有失敗的可能,不如明哲保身。虞北玄是舒王最看重的人,自己的兒媳若跟他有不清不楚的關系,甚至可能影響到李絳在朝堂上的立場,所以不能等閑視之。

“淮西節度使曾去過南詔,想從雲南王手中分得鹽鐵,免不得會與嘉柔有所接觸,但也僅此而已。不知父親聽到了什麽風言風語?”李曄鎮定地反問道。

李絳看著眼前長身玉立的兒子,見他與自己對陣的態度,隱約有幾分在朝堂上,同政敵唇槍舌戰的感覺。此子眉眼間的神.韻,其實像極了那人,外表柔和,卻倔強到了骨子裏,又極其護短。那木嘉柔既入了他眼中,他肯定是要護著她了。

“若她與淮西節度使是清白的,今日之事作何解釋?”李絳接著問道,王慧蘭和郭敏已經將宴席上的詳細經過都告知他了。李絳是何等敏銳之人,立刻明白這是個事先布好的局。在馥園敢對賓客下手的,除了舒王妃和長平郡主,還有何人?舒王妃是木嘉柔的親姨母,沒理由害她,那便只剩下長平一個。

長平與木氏無冤無仇,只除了感情之事。原本木氏嫁到李家,李絳本就持保留的態度。若她膽敢做出敗壞李家名聲之事,還為李家在外樹敵,縱然她是朝廷封的郡主,李絳也容不得她。

“那些捕風捉影的事,不過是好事之徒以訛傳訛,可有實證?嘉柔才是受害者。不管幕後之人出於何故要害她,明知她是李家人,卻還下此毒手,明顯是未把趙郡李氏放在眼裏。父親當真在乎李家威望和名聲,便任由旁人如此欺侮?以後人人都可以踩在我們頭上了。”

李絳眉毛一動,認為李曄說的在理。到底不是內宅那些婦人,眼皮子終歸淺薄。

且不說李絳手上沒有證據證明木嘉柔跟虞北玄之間有私情,就算派人到南詔去,如此醜聞,雲南王肯定也遮得嚴嚴實實的,難道光憑幾句流言蜚語就斷定木氏不守婦道?當年崔清念美冠長安,那些妒忌她美貌的女子,整日在背後編排她的不是,還說她與太子和舒王都有染,一度鬧得沸沸揚揚。女人堆裏,註定是非多。

再者,木氏嫁入李家,便是李家的人。若讓旁人算計陷害,而李家一聲不吭,李家往後如何立足?一個子虛烏有的流言和整個趙郡李氏的尊嚴比起來,顯然後者重要多了。

鄭氏就看著父子倆你來我往,腦子幾乎轉不過來,也插不上嘴,只能老老實實地坐在旁邊。她看著李曄從容自若地應對李絳,一點沒被這個宰相父親壓著,心中甚是安慰。雖然有時,她也覺得這個兒子一點都不像自己。

記得他剛出生時便差點殞命,她都來不及看一眼,就被李絳抱走治病了,快一歲的時候才被重新抱回來。這孩子從小就容貌出眾,天資聰穎,很得李絳的喜歡。

旁人或許不知,鄭氏卻知道,當年李絳對郭氏也未必有多少真心,只不過彼時衛國公府勢大,李絳用花言巧語騙了郭氏,想得到衛國公的支持,最後卻竹籃打水一場空。是以郭氏生下的兩子,他雖看重,卻談不上多喜愛。

他真正疼愛的,是李曄這個幺子。可當他知道自己的疼愛會害了李曄時,便選擇主動放手,送他出府。其實也是為了保護他遠離紛爭,等到他成人,變得足夠強大,再接他回來。

鄭氏什麽都看不透,唯獨看透了這一點。所以即使她愚鈍,小家子氣,在家世上也幫不了李絳。但母憑子貴,李絳不會休離她,仍讓她牢牢坐穩宰相夫人的位置。

“此事,你覺得應如何處置?”李絳緩緩問道。

“父親不用自己動手,只需派人將今日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舒王,並請他處置便是了。”李曄說道。

李絳低頭整理袖子,隨口問道:“你認為是舒王妃所為,而不是長平郡主?”

“長平郡主自幼長在宮中,生性刁蠻卻單純,不是手段殘忍之人。她是被舒王妃利用了,至於舒王妃對付嘉柔的原因,當年她跟雲南王妃之事,想必父親比我清楚吧?”

李絳輕輕摩挲著茶碗的邊沿,“嗯”了一聲:“你回去吧。選官之事,還需好好準備。”

李曄應是,而後行禮告退。

鄭氏怔怔地看向李絳,這事就算過去了?李絳說道:“你楞著幹什麽?這茶涼了,你就讓我喝冷的?”

鄭氏連忙喚蘇娘去煮新的。李絳也沒急著走,而是問她:“今日三娘沒去馥園?”

鄭氏點了點頭,說道:“那郭氏入府,廣陵王便十分寵愛,冷落了三娘,她好像是氣病了。等過兩日,我再去廣陵王府看看她,好生勸勸。唉,帝王家的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要怪也只怪她自己肚子不爭氣。”

李絳冷笑一聲:“你生的這個女兒,當真愚蠢至極!你以為廣陵王排除萬難立她為妃,是真的喜歡她?不過愛屋及烏罷了。你去看她時,好好敲打她一番。衛國公如今跟著廣陵王出征,廣陵王對他的女兒,自是掏出心肺。否則戰場之上,如何放心把後背交給衛國公?她若知道好歹,便善待郭氏,倘若作妖生事,東宮的徐良媛第一個不會放過她。”

鄭氏聽得懵懵懂懂的,什麽愛屋及烏?但最後她聽明白了,廣陵王不在,還有徐良媛在。廣陵王寵愛郭氏,是不得已的。她得好好勸勸三娘,總歸守著這廣陵王妃的位置,郭氏再怎樣,也不過是個妾室。若是連王妃之位都丟了,才有她哭的。

過了兩日,廣陵王率十萬大軍離開長安,而原本舒王府要舉辦的壽宴也忽然停止了。都城裏有各種傳言,有說舒王妃得了重病,不能見人。也有說她得罪了舒王,被舒王軟禁。總歸那之後好一陣子,再也沒有人看見舒王妃在公開場合露面。

日子一下子到了二月,春天的氣息臨近。嘉柔收到了崔氏從南詔寫來的信,信中說,木誠節跟徐進端談好條件,又與邕州經略使和劍南節度使修好,吐蕃的大軍已經撤回了,要她不用掛念。

信的最後還說,之前有人在南詔打聽她跟虞北玄的事,像是從長安過去的。她的阿耶已經做好安排,那人不會打聽到任何有用的消息,要她不必擔心。

什麽人會去打聽她的事?嘉柔覺得奇怪。不過馥園的事,李絳和鄭氏都沒找她的麻煩。她只知道李曄幫她說了幾句話,李絳就不追究了,也不準家裏的人再議論此事。

她閑暇時還是去跟王慧蘭學看賬,現在也找到點門道,只不過王慧蘭不會讓她接觸李家的核心賬目,都是拿自己私產裏的店鋪賬目來教她,顯然是防著她。李家家大業大,王慧蘭掌管中饋,不可能不從中漁利,這點嘉柔還是明白的。

李曄的風寒已經好得差不多,可胸口的淤青怎樣都無法退去,嘉柔只能想著辦法給他進補。如今他隔三差五就要出門,有時回來得很晚,就直接睡在前院。嘉柔也沒辦法監督他的三餐,這讓她很傷腦筋。還是得找到孫從舟來診治,她才能徹底放心。

這日,玉壺到嘉柔的面前,說道:“郡主,崔家那邊派人來,說有消息了。請您過去一趟。”

嘉柔立刻想到是托付崔時照的事情有了眉目,簡單地梳妝之後,去鄭氏那裏請安,順道告知她要去崔家一趟。鄭氏也沒攔阻,崔家雖然不如李家,但怎麽說也是名門望族,多去走動走動也是好事。

前幾日,派去南詔的人終於回來,沒有查到任何蛛絲馬跡。李絳已經不讓家裏的人再追究此事,連王慧蘭和郭敏都安靜了,鄭氏自然也就把此事放下。

今日,崔老夫人和盧氏,崔雨容出門進香去了,府裏只有崔時照在。嘉柔見到他,一身竹青色的圓領窄袖長袍,猶如芝蘭玉樹,立於階前。嘉柔聽崔雨容說,他又拒絕了幾門婚事,碎了幾顆芳心,不知到底是哪一家姑娘,才能入得他眼中。

可也正如崔雨容所說,他外冷心熱,時下臨近選官,應是最忙的時候,連李曄那樣不緊不慢的人都忙得不著家,他卻還分心幫她找鬼醫。

“表兄。”嘉柔叫到。

崔時照轉身看她,她穿著繡卷草紋的襦裙,頭發梳成墜馬髻,發上插著一支纏枝牡丹的花釵,另有小朵的淺綠絹花點綴發間,眉目間如少女般明麗純真。

他一時有種錯覺,她還未嫁人,仍是待字閨中。

“我找到了孫從舟,你隨我來吧。”崔時照說道,轉身往前走去。

嘉柔就知道崔時照有辦法把人找到,高興地跟在他身後,直走到一個廂房前。那廂房外足足有十幾個人守候,大門上還掛著鎖,連窗戶都釘死了。

嘉柔有些詫異,崔時照解釋道:“非我不用上賓之禮待他,實在是此人頑固不化,總想著各種辦法逃走,只能如此。”

“沒關系,反正以禮相待,他也未必會乖乖聽話。”嘉柔說道,“我進去看看吧。”

“我同你一起進去。”崔時照脫口說道。

嘉柔對他笑:“表兄是擔心我?我尚且能應付幾個男子,屈屈一個醫者,不在話下。”

她的笑容耀眼,崔時照淡淡地移開目光:“縱然如此,你在府上出了差錯,祖母和母親也會怪罪於我。此人十分刁鉆,自被帶進府中,還未開口跟我說過一句話。只怕你未必能如願。”

嘉柔說道:“好不容易找到了人,表兄總要讓我進去試試吧?我是女子,他的戒心不會那麽重。你就在門外等我吧。”

崔時照想了想,吩咐看守的人把鎖打開,又不放心地說道:“我就在門外,若有事,你喊一聲,我便進去。”

嘉柔點了點頭,獨自進到屋中。

屋中十分昏暗,地上一片狼藉,灑滿衣裳和食物,空氣中有一股發餿發黴的味道。嘉柔用帕子掩著口鼻,盡量挑幹凈的地方走,小聲喚道:“孫先生?”

屋中沒有人回答,床上和榻上也都不見人影。

嘉柔找了會兒,才發現一個人影靠坐在角落裏,披頭散發,身上的衣裳淩亂不堪,被五花大綁著,寂靜無聲,仿佛死了一樣。

嘉柔走過去,蹲在那人面前,伸手要給他解綁:“孫先生,實在是得罪了……”她的手剛碰到孫從舟的身上,就被孫從舟避開,她又去解,再被避開,如此反覆不懈,孫從舟終於惱道:“別碰我!滾開!”

他的聲音低沈而沙啞,還透著綿軟無力。顯然是幾日未進食了,身體十分虛弱,差點歪倒在地。

嘉柔扶著他坐好,索性坐在他面前,氣定神閑地說道:“我還以為先生是個啞巴呢。”

孫從舟冷哼了一聲,從垂落的發絲間冷冷地看她。別的姑娘被他這般冷言冷語相待,早就受不了了,偏這姑娘還是笑瞇瞇的。也是,有求於他,自然得厚著臉皮。

“這次請先生來,是想讓先生為我夫君治病。先生有什麽條件,盡管提出來,只要我能做到,必幫先生達成。”嘉柔繼續說道。

孫從舟不說話,嘉柔傾身接著說:“聽說先生醉心於研究醫術,我可以幫先生尋找前朝失傳的醫書,或者幫先生尋找天下間難得的藥材作為診金,先生以為如何?”

孫從舟看著她,終於從齒縫間冒出幾個字:“你的夫君是李曄?我不治。”

“這是為何?夫君何處得罪了先生?我先替他賠個不是。”嘉柔拱手作揖道。

“我辛苦為他診治半載,不要診金,只要他娶我妹妹。他不娶,我便不治。”孫從舟冷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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