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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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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柔把慧能帶回王府,崔氏和大夫都很是吃驚。也不知道她用了什麽法子,竟能請動慧能。

慧能沒有多說,直接為木景軒診治。大約過了一刻鐘以後,他起身對眾人言道:“小郎君的確先天不足,故身體孱弱,進食困難。應該是懷胎之時,未悉心調養所致。貧僧先開幾服藥為小郎君調理,等過了今夜再說。”

崔氏聽出這話中的蹊蹺之處。就算柳氏居在別宅,也應該是衣食無憂,何以會在懷孕時,不悉心調養?但見她哭得傷心欲絕,也暫時壓下心頭疑慮。

慧能在木景軒身旁守著,崔氏便讓眾人各自回去休息,又命乳母留下小心照看,有事再行稟報。

順娘扶著柳氏回房,柳氏坐在床上,叫下人都退出去,止了哭聲。

順娘坐在她身邊,以為她擔心年幼的弟弟,柔聲安慰道:“阿娘,您別傷心了,慧能大師不是開了藥給阿弟嗎?他一定會好起來的。”

柳氏卻握著她的手道:“我要說的不是此事。今日你也看到了,四大氏族明爭暗鬥,南詔這幾年不會太平。為娘的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你嫁到長安去最為妥當。”

“阿娘,您在說什麽?女兒怎麽可能……”順娘不懂柳氏之意。

柳氏往門外看了一眼,聲音壓得更低:“我收到一個消息,大王會帶著世子去長安,剛好王妃家中辦壽宴,可能也會帶著郡主去長安省親,阿娘會為你爭取同去的機會。”

“阿娘是如何得知這個消息的?”順娘一下緊張了起來,“王妃會同意嗎?”

“這個你不用擔心,阿娘自然有辦法。你要好好把握住這個機會,為自己謀一個好的前程。”柳氏說道,“長安裏頭世家大族那麽多,你找個庶子做妻,也好過陷在這泥潭之中。”

今日看著四大氏族爭吵,順娘心中也很是不齒。無論他們怎樣富有,在南詔多有權勢,終究少了中原百年望族的那種底蘊。她做夢都想去長安,從前不敢奢望,如今聽柳氏這麽說,自然是百般願意的。

過了一夜,木景軒的情況果然好了許多,慧能便向崔氏告辭回去。崔氏親自送他到門外。慧能擡手道:“王妃請留步。”

“四郎的病多虧了大師,才能好轉。可您不願意收任何東西,這叫我們心中難安,不知如何感激您才好。”

慧能搖頭道:“王妃不必客氣。貧僧出手相救,本就不圖任何回報。只是四郎君的病並未大好,貧僧也只是勉力維持現狀。若怕積重難返,還請前往長安一試。那裏匯集天下名醫,還有很多能人異士,想必能找到方法。”

“多謝大師,您慢走。”崔氏恭敬地說道。

她目送慧能離去,獨自站在門前深思。自十六年前,她被迫遠嫁南詔之後,就再也沒有回過長安。不知那裏是否人事全非,也該回去看看了。

出乎眾人所料,木誠節竟然在當日傍晚,便已經快馬趕回家中。他先是到木景軒的住處看了一眼,木景軒正在熟睡,便沒有出聲打擾,然後徑自去了崔氏的住處。

崔氏正在跟阿常繡花樣,聽到門外的婢女叫“大王”,兩人都十分意外。

阿常連忙下榻行禮,崔氏仍然坐在榻上,只微微俯了下身子,神情還是一貫地冷淡。

木誠節自己上榻,對崔氏說道:“競舟大會的事情我都聽說了,的確需要調查清楚。另外我接到聖旨,聖人命幾地節度使和藩王攜嫡子入都城,我和二郎也在列,過兩日便要啟程。”

崔氏心中一動,問道:“為何如此突然?只招了你們幾位?”

木誠節神情凝重:“說是要在曲江設宴,考一考這些年輕子弟的才學,優勝者可以授予散官的品階,以示天恩。我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等到了長安,再向兄長請教一番。”

木誠節口中的兄長,自然是崔氏的長兄崔植。崔氏想了想說道:“妾身剛好也有件事與大王商量。母親過壽,妾身已有十數年沒有回過長安。趁此機會,想回去一趟。”

木誠節看向她,目光灼灼:“你,是要與我同去?”

崔氏別開臉,淡淡地說道:“我只是想著母親和兄長還沒見過二郎,順道還可以看一看那位李家的郎君。既然目的地相同,自然是與大王一起去。”

“阿念……”木誠節傾了下身子,想去抓崔氏的手,覺得她也是在擔心自己,才提出同行。

婢女卻在門外說道:“大王,王妃,高夫人說有要事求見。”

木誠節惱她來的不是時候,問道:“是何要事?”

婢女回答:“高夫人說找到了救世子的人,特意帶來。”

兩個人都有些意外。崔氏原以為那人只是暗中出手,不願意留下姓名,卻不想被高夫人找到了。

木誠節也正好奇到底是誰救了木景清,按理說憑著這一條,便可以讓雲南王府對其感恩戴德,答應任何條件,那人卻不願露面。

現在終於肯現身,他自然是要見一見的。

他們到了前堂,高夫人將一個其貌不揚的年輕男子帶上前來。他自稱是高家的弓箭手,事發時在江邊巡邏,看到木景清遭遇危險,便出手相救。當時也沒想那麽多,事後就收隊回去了,所以王府的人才沒有找到他。

眾人皆知高家的箭法精妙,恐怕整個南詔也找不出第二家。此事情理上倒也說得通。

高夫人說:“族領不在,我為著競舟大會上的事,徹查上下,才發現了他。當時有幾個人跟他在一起,都可以作證。還有,這是從江中打撈上來的箭,上頭有我高家的族徽。”

木誠節只看了一眼高夫人呈上的箭,然後審視那名男子,緩緩地說道:“你既然救了世子,便是我王府的恩人,想要什麽賞賜?”

那人跪下,誠惶誠恐地說道:“小的不敢要賞賜,只是做了應當之事。”

“話雖如此,我卻一向賞罰分明。來啊,賞他五貫錢。”木誠節揮手吩咐道。

五貫錢是不小的數目,尋常人家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這麽多錢。那人感恩戴德地收下了。

高夫人走了以後,木誠節將箭放在一旁。他雖賞賜了那人,直覺競舟大會上出手的人不是他。

既能在混亂之中,有那樣的膽識和判斷力,絕不會是如此的言行舉止。

高夫人今日來,不過是想撇清高家與銀環蛇一事無關。但高家還不能完全排除嫌疑。四大氏族各個都有可能,都想取而代之。木景清是嫡子,若有三長兩短,雲南王府便難以為繼,自然要把位置讓出來。

可事發之時,幾家的郎君又全都下了水,誰都有可能接觸到銀環蛇,這又實在是難查了。

此時,堂外傳來木景清的聲音:“阿耶,射箭的人是不是找到了?快給我看看。”話音剛落,木景清和嘉柔便一道進來了。

“你還有沒有規矩?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木誠節斥道。

嘉柔向木誠節行禮,木景清卻徑自坐在崔氏旁邊:“阿娘,快說說那人長什麽模樣?”

崔氏柔聲道:“是高家的弓箭手,並沒有什麽特別的。你阿耶已經賞過他,這會兒,跟著高夫人回去了。”

木景清臉上難掩失望的神色。他還想當面謝過,跟那人好好切磋一下的。

“我有件事要告訴你。”木誠節嚴肅地說道,“你需跟我去長安一趟,聖人會在曲江設宴,考察你的才學。你自己好好想想,到時該如何應對!”

“阿耶,您嚇我的吧?為什麽要考我啊?詩詞歌賦我樣樣不行,這不是要去禦前出醜嗎?”木景清睜大眼睛。

木誠節威嚴地看著他:“知道這次山南東道為何叛亂?就因為那人想子承父位,可人品能力全都不夠格,才被聖人否決。表現不好,你這世子之位,只怕到時候也難保。”

木景清有種天塌了的感覺,像根霜打的茄子一樣,歪倒在塌上。他並非貪戀權位,而是做了十三年的世子,要是被聖人剝奪了封號,那他以後就沒臉在南詔待下去了。

崔氏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對嘉柔說:“昭昭,你也要準備行裝,我和你一同去長安。”

“我們也去?”嘉柔不敢相信,竟然這麽快又要去長安了。雖然這個時候的天子還不是元和帝,她也不是被捕的死囚,可她心裏莫名地抵觸那個地方。

到了長安,便有機會見到她素未謀面的未婚夫了吧?上輩子他一直籍籍無名,退婚以後如何了,她也沒有太在意。

這輩子她既然決定遵守婚約,那麽他是否體弱多病,是否人中龍鳳,她其實沒那麽在乎。

可能她無法再去愛一個人了,卻會努力地過好餘生,彌補上輩子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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