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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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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娘回到房中,迅速關上房門,貼耳聽門外的動靜。剛才她出去找吃的,不小心迷路,走到地藏殿附近,遠遠看見嘉柔被一個高大的男人挾持。她原想叫人,卻鬼使神差地返回來了。

柳氏正在收拾房間,回頭看她:“不是說肚子餓去找吃的,怎麽一副丟了魂的模樣?”

順娘走到柳氏身邊,低聲把她在地藏殿那邊看到的都告訴柳氏。

柳氏大驚,抓著她的手:“你當真沒有看錯?”

順娘重重地點了點頭:“絕對不會錯,我看見那個男人打暈了玉壺,抱著郡主進了偏殿,然後就沒再出來。”

柳氏正在楞神,聽到外面的腳步聲,悄悄拉開一道門縫,看見阿常和嘉柔她們回來了。她們的禪房都在一個院子裏,相隔不遠。

她叮囑順娘:“剛才的事,你只當沒看見。”

“郡主有了婚約,還跟別的男子有染,實在是不知廉恥。不如我們告訴父親?”順娘建議道。

柳氏立刻搖頭:“我們去告狀容易,可王妃那邊怎麽交代?她的兒子是世子,女兒是郡主,背後又有整個清河崔氏撐腰。你父親難道會幫著我們?到時除了你阿弟,我們都不會有好下場。”

順娘打了個寒顫。她年紀小,沒想那麽多:“是女兒莽撞了。”

柳氏摸著順娘的肩膀:“你要記住,我們出身卑微,爭不來你父親的寵愛,更不是王妃的對手。倒不如為你自己爭一門好親事,那才是最重要的。”

順娘悵然說道:“女兒明白。我只是替李家不值。為何郡主有這麽好的歸宿,卻不懂得珍惜?”

柳氏將順娘摟到懷裏:“這世上的人大抵如此。擁有什麽,便覺得理所應當。不過你也不用太羨慕,我聽一個從長安來的姐妹說,這樁婚事,其實也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麽風光。”

順娘擡頭看柳氏:“怎麽說?”

“長安那些世家大族,最看重門第出身。郡主許婚的是個續弦的兒子,身份上本來就低人一等。而且那位郎君好像體弱多病,沒有功名在身。雲南王在南詔風光,可到了長安那種地方,倒不見得多招人待見,嫁過去有她好受的。”

“可再怎麽說,那也是名門的兒媳,我羨慕都羨慕不來的。”順娘訕訕地說,“而我大抵只能在南詔的那些氏族裏面挑一個庶子嫁了。”

柳氏說道:“我的傻女兒,等到郡主出嫁,你就是雲南王唯一的女兒。只要王妃肯擡舉,也能挑個不錯的人家,嫡子也是可能的。妾不如衣,哪怕門第差一些,只要能做正妻就好。”

順娘嘴上應了,心裏卻不以為然。像南詔這樣的小地方,就算是氏族,卻各個都透著股小門小戶的寒酸和淺薄,像今日路上遇見的那個田夫人。

她只要想到日後嫁進這樣的人家,整日為著雞毛蒜皮的事情跟婆婆爭鬥,還要陪伴一個走馬鬥雞的夫君,就覺得毫無盼頭。

她自小便聽阿娘說長安,“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那些人才是她心中真正的向往。

妻不妻的有什麽關系?只要是她真心喜歡的人,她也會千方百計奪取他的心。

她總渴望飛到更廣闊的天地中去。

玉壺被安置在嘉柔的禪房休息。她只是被打昏了,傷勢並不嚴重。

嘉柔和阿常一道去見崔氏,崔氏聽完阿常所述,也很吃驚:“他竟然追到這裏來了?”

阿常說道:“是啊!那人膽子也太大了,當我們南詔是什麽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當時偏殿外有不少人,我怕人多口雜,因而不敢聲張。”

“你做得對。”

虞北玄身為一方節度使,竟願意為了嘉柔留在南詔這麽久,這是崔氏沒有想到的。如今整個江淮局勢都要仰賴他,天底下想殺他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張揚出去,只會給嘉柔帶來危險。

崔氏吩咐阿常:“讓府兵在外面加強巡邏。再告訴寺中僧人,說府裏不小心丟了只貓,讓他們幫忙找一找。”

崇聖寺有很多禁地,王府的人不方便到處走動。用找貓為借口,也能讓他們將寺廟的邊角都搜一遍,確保不會再有人藏匿。

阿常出去以後,崔氏坐在嘉柔身邊,仔細查看她脖子上劃出的傷口,取了藥箱過來。

傷口倒是不深,上完藥後,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猶如紅線般的痕跡。

“阿娘,不用纏紗布。我回去換身衣裳,遮住傷口就好了。”嘉柔輕聲說道。傷口太明顯了,反而惹人非議

“你去吧。”崔氏知道嘉柔不願多說,也沒追問。若說之前,崔氏對她放下虞北玄還有些將信將疑,今日她這般激烈反抗,也沒跟虞北玄走,看來真的下定決心要與之結束了。

嘉柔回到自己的禪房,玉壺已經醒了,正坐在炕床上發呆。嘉柔走過去問道:“你還有哪裏不舒服?”

玉壺回過神,急道:“郡主,您沒事吧?婢子好像看到……”

嘉柔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輕聲道:“沒事了,那個人已經離開,應該不會再回來。”

若她所記不差,朝廷很快就會下旨讓虞北玄去山南東道平亂。雖然虞北玄沒能如願拿到那邊的地盤,但長平郡主會下嫁給他。

長平郡主的身世也挺可憐的。很小的時候,父親和幾個兄長皆戰死沙場,母親也殉情了。太後不忍,將她接到宮中撫養長大,倒是與廣陵王的感情很深厚。

而廣陵王就是日後的元和帝,下旨將她在東市車裂的那個人。

其實她跟長平是兩個傻女人,為了一個根本不愛自己的男人,鬥了那麽多年,最後又都丟掉性命。

這一世沒有自己,希望她也能求仁得仁。

只是嘉柔沒看到上輩子的結局,到底是元和帝勝了,還是虞北玄勝了。

下午,拜過家廟,崔氏便帶著王府眾人回去。

慧能方丈親自出來相送。他須發皆白,眉長如絲絳,穿著緋色的七條衣,背略微岣嶁。慧能是得道高僧,曾被天子請到宮中弘法,奉為聖僧。都說他上知天文,下曉地理,精通佛法和醫術,傳得很神。

在嘉柔看來也就是個普通的老和尚,並沒有三頭六臂。

“阿彌陀佛,請王妃借一步說話。”慧能對崔氏執禮道。

崔氏跟著慧能走到墻根之下,院內的桃樹,枝葉伸展出來,枝頭結著鮮嫩碩大的桃子。

崔氏摘下帷帽:“大師有話不妨直說。”

慧能俯身行禮,然後說道:“今日讓王妃和郡主受驚了。院中西墻有一個廢棄的水道,平日無人註意,大概貓兒是從那裏進出的,現在已經堵上了。以後不會再發生此事。”

崔氏知道慧能意有所指,回禮道:“多謝大師。”

慧能搖了搖頭,又問:“據貧僧所知,郡主可是有一樁打小定下的婚事?”

“是。大師為何提起這個?”

慧能繼續說道:“貧僧乃出家之人,本不該多過問凡塵俗事。但今日得見王妃,也算緣分,順道告知一事。當年大王曾拿著郡主與那位郎君的生辰八字,來詢問貧僧,貧僧算出他們是天作之合,大王高興離去。”

崔氏楞住,沒想到木誠節竟然還幫嘉柔算過姻緣,還以為他不信這些的。慧能是得道高僧,他算的應該不會錯。

“大師告知此事,不勝感激。”崔氏想了想,又說道,“只是我聽說那位郎君體弱,怕他命不長久……還請大師指點。”

“阿彌陀佛。人的壽數自有天定,這個貧僧不敢妄言。王妃慢走。”慧能說完,帶著僧眾返回寺裏去了。

崇聖寺的山門緩緩關閉,僧人自掃臺階,崔氏還站在原地。她是信佛的,也相信姻緣天註定。

“阿娘,天色不早,我們該回去了。”嘉柔出聲提醒道。

崔氏這才重新將帷帽戴上,吩咐眾人啟程。

王府眾人走走停停,快黃昏之時,才到達城門。府兵乘一騎飛馳而來,停在崔氏和嘉柔面前,下馬行禮:“王妃,郡主,世子已經回城了。”

崔氏和嘉柔皆是一喜,嘉柔連忙傾身問道:“世子現在何處?”

府兵面露難色,支吾半天才說道:“世子在府裏呆不住,去北市買東西。不恰遇到田家郎君,起了點爭執……小的是回去搬救兵的。”

木景清和田德成是結過梁子的,嘉柔對崔氏說道:“阿娘,我帶人過去看看。”

“千萬要小心。”崔氏叮囑道,“二郎性子沖動,你不可與他一般胡鬧惹事。”

“我曉得。”嘉柔迅速點了三十個府兵,向北市飛奔而去。

陽苴咩城仿長安之制,城中布局規整,市坊分離。商鋪都集中在南北二市。北市多是外來的客商,交易馬匹,絲綢,陶瓷和茶葉等大宗買賣,午時開市,黃昏閉市。

此刻,本到了要閉市的時辰,百姓卻還圍在市前看熱鬧。

人群分成兩撥,一撥人多勢眾。領頭的男子生得虎背熊腰,冷笑道:“臭小子,你總算回來了。去年你擊我那一掌,今日我定要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站在他對面的少年,五官俊秀,皮膚有些黑,個頭很高。他挽起袖子,雙手叉腰:“田德成,本世子一回城你就找事。你眼睛長在本世子身上啊。別廢話了,一起上!”

田德成恨得咬牙切齒,對身後的隨從說道:“還等什麽?替我好好招呼世子!”

一群人張牙舞爪地沖上前,各個面露兇相。

雙方正要動手,嘉柔及時趕到,大聲喝道:“木景清,你給我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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