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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全糖(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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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糖(08)

沿著小溪走上半小時,他們便到達目的地梧桐鎮水廠,意外的是廠門前聚集了不少工人,穿著一致的暗藍色工服,部分人手裏高舉著橫幅,上面綴著幾個明晃晃的字:水廠不是東西,拖欠血汗錢,三個月不發,毫無人性!

為首的是一個年過五十的女人,被人推推搡搡下懟在保安身上,隨後立即抓住那保安的手,聲音在人群裏起起伏伏: “放我們進去——!國家讓你們把水廠遷到鎮上來就是為了壓榨廉價勞動力的嗎,今兒個怎麽都要給我發工資,我們上有老下有小等著過年吶!”

那保安只是拿錢做事,臉上暗沈得可以擠出水來,語氣自然不會好到哪裏去, “老板不在,家裏有事。你們這門口鬧也沒用啊。”

末了,夾槍帶棒的啐了一句: “心裏有點數,就安安分分回去過你的年。”

這話聲音不大,卻是如鋒利的箭直挺射到老百姓興頭上,激起眾怒。那群工人也顧不上什麽扯皮的好話客套話,一窩蜂擠了上去。

墻推眾人倒,那保安就那麽一個人守著,攔也攔不住,眼睜睜看著八方人群不是翻欄桿進來,就是硬生生地從他手裏搶過鑰匙,將他鎖在保衛室裏,最後解鎖伸縮門,讓大隊伍如同浪潮般朝著同一個方向跑去。

周玥早就拿出錄音筆和雲臺記錄著,眼看人都跑進去了,她趕緊攔住一個落在末尾的人,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大爺,腰背佝僂,眼睛昏暗渾濁。

老大爺反應有點慢,感覺到有人攔住自己路,遮擋了眼前視線,他才將昏花的老眼慢慢擡起,落在眼前人的身上。

老大爺揉揉眼,視線清明了幾許,用著混鈍的嗓門開了腔: “娃,有嘛事我要錢咧,沒得錢過年難受哇。”

周玥握住老大爺皺巴巴的手,隨著他的緩慢的步子往裏走,找了個一樓有椅子的地方給老大爺坐下,過後才柔柔地開口說: “我也是來要錢的,我媽讓我來,她今兒個在早市上賣菜去了,掙點小錢過年用。”

老大爺一聲嘆息,態度也沒先前僵硬, “哎,都等著呢。”

周玥拍拍老大爺的手,以示安慰: “具體啥事我媽還沒來得及和我說,就讓我過來了,我就看到好多人都在門口。”

老大爺這一聽,眼神一剎那又暗淡了下去,將雙手攏進衣袖裏,脊背彎得更深了,整個人就像在那片霎失了生氣,只剩下一個皺巴巴的軀殼上的一雙眼活泛著。

那雙暗淡的眼珠在眼眶了轉了轉,在薄涼的空氣裏依稀泛起一絲漣漪,那漣漪太深,有著與這天寒地凍天氣一樣的冷。

那老大爺將時間的脈絡撥回到水廠剛搬來時, “鎮上都是孤寡老人和孩子,好不容易有個近點兒的廠子搬過來招工,大夥兒還挺高興的。但咱們這輩人又沒讀過什麽書,也識不得幾個字兒,就覺得能有個養家糊口的活兒挺好,稀裏糊塗就簽了合同,誰知道後來才知道都是糊弄人的,一個月兩三千工資,拖到兩三個月才發,還要壓一半。換作平常忍忍就算了,可大過年的家家戶戶都著急用錢,也想有個好兆頭,誰知道——”

不知道從哪兒放出的消息,說水廠要被封長停工,老板卷錢早跑路了,剩下半死不活的水廠還在運作著,這才有了今兒這一出聚眾討債的戲碼。

不過是想得到個確切的答案,而答案也確實和老大爺聽聞到的消息相差無幾,走在前面的大部隊找遍了水廠的每個角落,也沒見到廠老板的人影兒,連車間裏都空空如也,那些管理層的人更是了無蹤跡,桌面收拾得一幹二凈。

倒是地板上落了個白紙黑字的通知單,是上層下發的通知:興利水廠汙水排放指標不達標罰款百萬,下面還有表格框的小字兒詳細標明著哪些項目不達標,

只是大字不識幾個的人哪裏看的懂,抄起通知罰單氣沖沖跑出來砸到保安大叔臉上, “你幫我再看上面寫的什麽,是不是跑路了啊你還兢兢業業在崗位堅守!”

那保安眼神掃了一遍,遍體生寒,臉色蒼白,眼神裏盡是不可置信,哆哆嗦嗦地說: “我不知道啊,上面就讓我繼續上班。”

“我問上面寫的!”

保安艱難擡起頭,覺得自己沒這個臉將話接下去,索性指了指不遠處和老大爺在一起的周玥, “我看那姑娘像讀過書的,你找她看看,我不認得。”

周玥被眾人團團圍住時有點懵,那眼裏壓抑又帶著一絲期待,就等著她揭曉最後的答案,可答案不盡如人意,她看懂卻說不出口。

一層霧氣氤氳了眼睛,她蘊釀了好幾回才說: “跑了,廠子不要了。”

空氣剎那寂靜下來,連同著唯一拉扯住希冀的風箏靜止,然後悄無聲息墜落。

周玥氣息有點不穩,覆雜的心緒和怒火交織在一起,她腦子一抽,憑空冒出一句: “我幫你們報案,把錢要回來。”

那人群緘默敘舊,靜靜地看了她一眼,看得她六神無措。那眼神過於空洞,好像她講出來的不過是一捅就破的紙簍子。

無奈一笑,他們便各自散去了,餘下呆楞還守在門房的保安,坐在她身邊的老大爺以及駐足在她身旁的韓亦。

韓亦也沒多問,一言一語他都見聞得清晰,知曉她尚在生氣中,是氣那無良老板,也是氣自己來晚了一步,竟然誤打誤撞碰到了真相。

真叫人……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受。

周玥將通知罰單遞給韓亦,聲音低迷, “我剛路過的時候看到梧桐溪下游住著好幾戶人家,離著水廠也是最近的,你說有沒有可能他們是吃了下游的水,而那水——”

韓亦仔細瞧著表格框裏的所敘述的未達標指數,眉間逐漸升起一抹怒氣, “我發給我朋友查一下,應該是微量元素超標了。”

但那些忽然之間患上白癜風的孩子與這其中的聯系還有待考證。思及至此,他將罰單對疊裝進自己口袋,隨後給了周玥一個眼神。

這就走了

周玥指指旁邊坐著的老大爺,有些為難。老大爺看上去十分沮喪,讓人不禁擔憂這身子骨能否承受住。

想了會兒,她輕輕撫摸了一下老大爺的後背,問他: “大伯你是住在梧桐鎮哪裏,晚點我過去看您。”

這年頭出門她出門幾乎不帶現金,想要接濟一下老人也拿不出什麽趁手的東西,只能等到抽空了去銀行取。

老人囁嚅了一句,唉聲嘆氣: “小姑娘忙你的去吧,我坐著曬曬太陽。”

周玥不好再說什麽,起身小跑到韓亦身邊,心思不停翻轉著,剛到她跟前有什麽點子一閃而過,迅速消失。

她拼命想回想起來,下一秒韓亦的聲音又打斷她的思考,他說: “你拍張照發給秦叔看,方圓十裏秦叔都認識的,能找到老大爺住的位置。”

周玥那懸在頭頂的不安霎時煙消雲散,她搓了搓手,擡眸瞟了他一眼, “我懷疑你會讀心術,光是看我一眼就知道我想什麽的那種。”

韓亦擡手,摸摸她的微涼被凍得微紅的臉頰,氣穩話平: “心理學醫生都沒你說的神乎其神,我叫上秦叔,你拿好你的器材,我們接下來才是重點,要靠你。老大爺你別擔心,沒一個人心裏好受的,我們抓緊時間替他們早點把視頻做出來,嗯”

原來他打是的這註意,她還疑惑怎麽主心骨就變成了她,想來是韓亦心裏有譜,將接下來的路鋪好了,她要做的事就是好好記錄,曝光,爭取讓大夥兒過個好年!

韓亦又問: “還走不走了”

周玥揉揉鼻子,猛吸一口氣,又回頭看了眼仍在發呆的老大爺,心一橫: “走!幹活兒!”

韓亦溫溫一笑,將握在手裏的電話置於耳邊,給秦叔打了個電話。

彼時秦叔正在農田裏開渠挖溝,準備種上一些大蒜和白菜,順便將新冒出芽的菜薹給掐了回去炒上一盤新鮮的蔬菜吃,只是剛彎腰勞作不到幾分鐘,就被緊急的鈴聲中止。

瞧來點的是個陌生號碼,還是川城的,秦叔遲疑地接起電話,便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不知道說了些什麽,他匆匆扛起鋤頭折回家裏換了身衣服,隨後趕往下游的幾戶人家。

韓亦和周玥早就在路口等著秦叔,見人喘氣如牛奔過來,兩人忙上前去給秦叔了撫了撫背,讓他緩緩後,才慢慢將剛才的事兒道出來。

秦叔聽得那叫一個怒火中燒,時不時拍著自己大腿, “我就說那龜孫子沒安好心!我當初還打算去廠裏做做小時工的,後來家裏的地是在顧不過來,才消了那個心思。沒想到這水廠竟然這麽不是個東西!”

秦叔一邊帶著他們走,一邊憤憤不平的罵著,恰巧路過一戶大門緊鎖的人家,門是用了很久的木門,紅油漆被歲月稀釋得斑駁不堪。

秦叔似是想起什麽,朝著那老舊的房門一指, “這就是老劉的家,住下游呢。不過下游住的人少,就七八戶人家,其餘人都陸陸續續搬到最上游的馬路邊去了。”

這話是對著周玥說的,周玥連連點頭, “那秦叔,我看梧桐溪挨著這幾戶人家好近,日常生活他們都就著梧桐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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