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的府邸現在已經被查封，內衛搜查之後並沒有發現李林甫和紅妝往來的證據。

李府的對面有一個荒廢的院子，之前這家主人的生意賠了，家族沒落，因此這個園子便荒廢了下來。

然而這片荒園他卻掩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荒圓的下方是地下室，地下室夯實平整，地面全部用青石板鋪成。

此刻李林甫和紅妝在京城的幾個首領便在此地下室中。

地下室的中央是一個大廳，左中右分別有三個閣間，李林甫就在中央的一件隔間內，隔間內的四周鋪滿了白石板，頭頂的圓形吊頂點滿了蠟燭，整個室內亮如白晝。

閣間內放置著三個書架，上面放著卷在一起的牛皮，書架旁是一個展開的畫架，畫架上貼著兩張圖，一張是京城禁軍的布防圖，一張是大明宮的詳細地圖。此刻李林甫正拿著沾有紅墨狼毫，在地圖上標註著什麽。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黑衣侍從稟告道：“領使，我們收到了紅符。”

原來李林甫在紅妝中的地位是四位領使之一，紅妝有四容四衣八位領使，在四衣中，已經出現的，有紫衣李林甫，白衣安祿山，青衣史思明，還有一個黑衣，無從得知。而四容中，已經出現的有畫靨鐘離，其他三人斜紅、額黃、畫媚，並未出現。

紅符是大閣領武娘與八位領使傳遞重要信息的聯絡方式，也代表紅妝最高的任務。在此時傳遞紅符，很可能是武娘對於計劃的下一步指示。

李林甫從侍從的手中接過了紅符，紅符是兩片帶有雲紋的紅色楠木片，中間用軸相連，可以打開，李林甫打開了紅符，木片中寫的皆是一些特殊的字符，李林甫閱完之後，合上紅符，“武娘讓我去一個地方。”

“領使，現在外面已經是天羅地網，我們是不是小心為上。”

李林甫道：“計劃一觸即發，紅符是最好機密，此時出現，事關重大，我親自前去。”

下弦月掛在天邊，天空沒有星辰。

漆黑的夜，空氣有些沈悶，這是下雨的預兆。

與安靜幽暗的街道相比，望仙樓反而燈火通明，屋檐下的燈籠將樓宇照的輪廓分明。

屋檐下掛著紅色燈籠，朱紅色的欄桿愈發紅艷。

李林甫借著四周泛紅的光線，眼神一直看著樓梯的方向。

一個人帶著黑色的頭套，右臂微曲，指尖捏著袖子，從木質樓梯走了上去。一個人影出現在了眼前。

李林甫道眼神中露出一絲猶疑之色，“武娘讓你來見我？”忽然李林甫語氣一轉，“不對，你不可能同時出現在這裏。”

“是因為你們兩人要執行不同的計劃，因此不能同時出現？”

李林甫不由得握緊了雙拳，“你是誰？”

這個人慢慢取下了他黑色的頭套，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容。

有那麽一瞬間李林甫的呼吸突然停頓。

“劉羨之！”

“你是不是覺得很吃驚？”

李林甫警覺地看了看四周。

“你不用看了，就我一個人。”

李林甫心中猜到了一二，極力保持著鎮定，“紅妝之中只有少數幾個人有紅符的傳遞之權，就連紅妝之中知道的人都很少，你是如何掌握這一點的？”

劉羨之不緊不慢地回答道：“我找到了鐘離。”

李林甫眉眼微微一跳，“是她！她居然投靠唐廷！”

劉羨之嘆了口氣，“你別忘了，最初是你們想置她與死地的。”劉羨之接著道：“紅妝這些年的所為讓無數無辜的人喪命，她不想再看到無謂的犧牲，她想結束這一切。”

李林甫冷笑一聲，眼神中露出一絲冷酷之色，“這是宿命，紅妝和扶龍山莊，註定只能存在一個。”

劉羨之沈默了一陣，開口道：“收手吧，你們現在已經沒有機會了。”

“收手？”李林甫露出殘酷的笑意，“我只知道我為這一天準備了很久，我怎會如此輕易的放棄，扶龍山莊和紅妝爭鬥多年，今天就要分出勝負。”

劉羨之道：“失道寡助，你以為你真的會成功？”

“禁軍在一個時辰就可以殺入宮城，史思明的先鋒部隊在兩個時辰便可以攻下潼關，安祿山的大軍在一天之後便會進入關中。”李林甫的眼神發出精光，“我絕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劉羨之道：“至少你算錯了一件事情。”

“哦？”

“鐘離已經告訴我們安祿山私吞密藏，我們也開始行動，陛下密令高仙芝帥河西隴右精兵秘密進入關中，你們隱藏在京畿營的將軍鮮於仲通現在已經被陳玄禮拿下。”

“這不可能！”李林甫站了起來，瞪著劉羨之，“你覺得你的這種攻心之術有用嗎？”

“若我沒有絕對的把握，我當然也不會來這裏。”劉羨之的語調平淡，但卻勢如萬鈞，李林甫聽聞之後信心開始動搖，不由得後退幾步。

劉羨之眼神中露出凜冽之色，“百姓思安，天下思治，紅妝為了一己之私引得天下動蕩不安，黎庶塗炭，理應當誅。”

“好一番聖人言語。”李林甫勉力恢覆了鎮定，語氣卻更加的激動，“在帝王心術面前你只不過是工具而已，你滿口仁義大道，在權利面前這只不過是一種願望而已，你以為你所追求的那個明君真的會出現？”

劉羨之回應道：“我並沒有追求任何人，我只不過心向仁義，只要堅持，便是仁義至理。”

“仁義？”李林甫用一種嘲諷的語氣念出了這兩個字，“紅妝當年也是維護家國鏟除奸佞的組織，但是李隆基當政之後，紅妝便被打入了無盡的黑暗血淵之中，這種仇恨唯有以血洗清，仁愛這種東西根本不可能存在於我的世界，被這種東西束縛，什麽都做不了！”

劉羨之嘆息了一聲，緩緩道：“仇恨這種東西，若陷得太深，的確會迷失自己，你的祖父雖然是被先帝所賜死，但是他們的確犯下了罪。”

李林甫的眼神越發的狠絕，“若不是扶龍山莊以枉法之罪稟告先帝，先帝怎會狠下心賜死祖父？當初留下鮮血的那一刻，就註定要用鮮血去償還。”李林甫似乎下定了決心，“你我之間，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扶龍山莊匡扶設計，曾經幫助李隆基登上皇位，最終也被李隆基裁撤，但是劉羨之能夠放下仇恨，追尋仁義，與李林甫的行徑截然相反。

李林甫對身後的紅妝命令道：“殺了他！”

黑衣人朝著劉羨之沖過去。

劉羨之居然沒有動。

突然，傳來一陣破空之聲，幾支箭朝著黑衣人的方向射去，貫穿了他們的身體。

鮮血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急裝勁服的黑衣人重重地倒在地板上。

李林甫咬著牙，雙拳緊握，指甲已經刺入肉裏。

鐸鐸鐸的聲響，無數鐵鏈飛來，釘入木柱中，竹節摩擦繩索發出刺耳的聲音，內衛如鬼魅般出現在了窗戶周圍。

一道閃電劃過，雨滴敲打著瓦片，發出細碎密集的響聲。

“這是你自己設計的局，也是你自己的死局。”一個人在一群內衛的簇擁下出現在了樓梯口，這個人是張修。

內衛手執刀兵朝李林甫走來，李林甫身後的十個黑衣人沖了上去，與內衛刀兵相接。

劉羨之在一旁觀戰，似乎早已經算準了結局。

窗外下起了雨，伴隨著雨聲，還有閃電。

雙方短兵相接，內衛皆是百裏挑一的好手，紅妝越戰越少。

李林甫險些被長劍刺刀，他看著劉羨之和張修，眼神中充滿了血絲。

李林甫在紅妝的保護下且戰且退，紅妝已無退路，但是紅妝撤退頗有章法，保護李林甫從二樓縱身躍下。

雨越下越大，街角響起一陣吶喊，一群唐軍沖出來，將縱身躍下的李林甫團團圍住。

雨水早已經將李林甫完全打濕，他透過雨簾看著周圍敵人手中閃著寒光的刀劍，雨水不停地從臉上留下，“今晚他們能夠出現在這裏，說明他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紅妝準備多年，即使我死，我們的計劃仍然會進行，我們付出的鮮血一定是值得的。”

李林甫道：“我們殺出去。”

紅妝護衛長喝一聲，沖向唐軍。

弓弩手對準李林甫和紅妝護衛，弓箭刺穿雨簾，朝李林甫襲來，李林甫竟然毫不格擋，弓箭沒入後背，穿透他的胸膛，李林甫的身體不停的踉蹌，長靴驚起無數水花，他無法支撐，最終還是倒下。

無數的雨珠從漆黑的夜空中落下，在飛濺的水花中，鮮血漸漸暈開。

劉羨之看著倒下的李林甫，臉上依然平靜如古井。

李林甫的死並不代表紅妝的覆滅，相反，這場對決才剛剛拉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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