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吐蕃軍發動第五次進攻。

吐蕃人知道時間對於他們也同樣寶貴，這次進攻不僅突然而且慘烈。

吐蕃人將弓弩手和弓箭手集中在東門，東門的城墻最長最利於吐蕃軍展開進攻，況且在全面進攻失敗的情況下，集中兵力攻其一點本來就是最有效的方法。

在火光下，吐蕃軍萬箭齊發，城門上的唐軍卒不及防。

吐蕃軍的利箭異常的密集，他們已經占盡先機，唐軍根本無法組織有效的箭陣回擊敵軍。

鋒利的箭劃破空氣，刺穿鎧甲，撕裂人的肉體。

五十八個吐蕃軍的快刀手已經登上了城墻，他們的彎刀在月光下閃著寒光，彎刀雖然比陌刀短，但是卻比陌刀寬，比陌刀厚，他們的不僅靈活，也很快。

很多唐軍士兵倒了下去，後面的吐蕃軍踩著雲梯源源不斷的沖了上來。

李琬從南門趕了過來，發現蘇正見早就站在東門前面的一個路口，和其他三位偏將指揮作戰。

一個士兵稟告了蘇正見，蘇正見轉過身就看見了李琬，他看了一眼火光沖天的東門，快步走過來，道：“殿下，戰事緊急，還請殿下移駕將軍府。”

李琬看著蘇正見，他沒想到戰事居然這麽槽糕，他的臉上面無表情，沈聲道：“城門還沒有破，打回去！”

蘇正見的表情看起來有點猶豫，“是。”

蘇正見對左右道：“保護殿下安全。”其實他早已經吩咐左右，若城門守不住，這人就算綁也要把李琬綁到將軍府。

城內的駐隊沖了上來，駐隊每人一把刀，一個盾牌，駐隊沿著馬道沖了上去。

弓弩手被集中在了東門前面的一塊空地上，這些弓弩都是用於野戰的的大弩，弓弩固定放在一個可以調節角度的木托上面，必須由兩個人操作才能拉弦上箭，這些大弩才能從城內射出城外。

現在軍情緊急，只能放手一搏。

大弩的箭比平常的弓箭幾乎粗一倍，長三寸，這種箭破壞裏也是驚人的。

每一支箭的箭尾都綁著一個紅色的絲帶，在星空下這種紅色更加的鮮艷，在微風中不停地飄動。

箭沒有動，絲帶的飄動正好襯托出箭的沈靜。

蘇正見示意負責箭陣的偏將，偏將得令，拔出長劍，大聲道：“放！”

萬劍齊發，由於沖擊力震動地面，箭陣瞬間揚起一層塵土，然後就是安靜。

大弩的機簧當然要比一般的弓弩更緊，力量也更大，這些箭快得驚人，就好像這些系著紅絲帶的箭突然從弓弩上消失。

一支巨箭足以射穿兩個身著鎧甲的士兵，軍陣中的吐蕃軍，就好像突然陷入了地坑，巨箭在射穿敵人的身體之後還沒入地下一尺，有些吐蕃士兵被巨箭穿透，竟然被釘在地上。

城樓上的偏將當然看到了這一幕，在火光下，箭尾上的紅絲帶鮮艷的就像是鮮血的顏色。

巨箭的落地點太靠後，不能殺傷蜂擁而至的吐蕃步兵。

偏將命令調整射擊角度，再次拉弦上箭。

這個時候唐軍駐隊的刀已經出鞘，握手的刀已經青筋暴起，指節已經發白，他們在等，再等一個爆發的時機。

敵人受到突如其來的重創，並且驚惶的時候，就是唐軍最好的機會。

第二輪箭陣又射出，發出的聲音比第一輪的聲音更大，更響。

就像是突然用力推動風箱發出的呼嘯聲，但是這種聲音要更尖銳，更震撼。

第一輪只是試射，第二輪的箭比一輪多了一倍。

這種突然性的巨大殺傷效果，往往會讓敵人手足無措。

李琬在火光中看著蘇正見的手，他也開始緊張了起來，他的手指已經因過度用力而發白，他知道這是城內最後的力量，這無疑是一次賭博。

在突然的箭陣之後，就是突然的反擊。

蘇正見的右手揮了下去，李琬的手心已經沁出了冷汗，他太緊張，以至於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幾步。

城下的駐隊沖上了城樓，這些士兵行動實在太快，他們並沒有直接刀兵相向，而是抵著盾牌用盡全部力量，將吐蕃軍硬生生的逼到了墻角，這種爆發力著實出人意料。

就像是一座冰山突然截住奔瀉的海浪。

吐蕃軍竟被硬生生推下城墻。

將敵人逼近一個沒有還手之力的空間，就是出刀的時候。

刀已揮出，血花飛濺，在微風的吹拂下飛揚的血花形成了一道血幕，染紅城墻。

第三輪箭陣、第四輪箭陣已經發出。

有兩百二十八個丁壯肩上扛著巨箭，源源不斷地朝這邊運了過來。

沖上城樓的吐蕃軍被盾牌兵斬殺，盾牌兵雖然英勇，但是也傷亡慘重，五百多名士兵，現在剩下不到一百人。

吐蕃軍雖然還在進攻但是進攻的勢頭逐漸減弱。

盾牌兵橫著盾牌，掩護從其他三門調集的弓箭手沖上城樓。

唐軍的弓箭恢覆了優勢，開始反擊。

吐蕃軍無法展開持續進攻，開始退軍。

李琬的呼吸開始急促了起來，他的眼眶裏甚至出現了淚花，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用力眨了眨幹澀的雙眼。

李琬看著退卻的人潮，“他們退兵了。”

蘇正見沈浸在這份激動中，“是的，殿下。”

“將士們如此驍勇，我真想好好獎賞他們一番。”李琬心裏有些酸澀，“可惜我現在什麽都沒有。”

“殿下可知，他們為何如此驍勇？”

李琬道：“軍士們如此驍勇，定和你平時治軍分不開的，能夠作為駐隊的本來就是奇兵，你本來就善於出奇制勝。”

蘇正見沈吟一陣，隨即又道：“殿下，其實不然。”

李琬看著他，“哦？”

“因為我告訴他們，在你們沖陣的時候，殿下在城門上看著你們，因為殿下知道你們是大唐最優秀的士兵。”

李琬道：“他們知道我在這裏？”

蘇正見道：“在殿下得知軍情緊急趕過來督軍的那一刻，這裏每一個人都知道。”

李琬又看了一眼如標槍一般站立在城樓上的唐軍士兵，心裏升起了一種以前從未有過的尊敬。

李琬感覺自己的肩上突然多了一份責任，並且他對於這種責任有了一種新的認識。

過了很久，李琬朗聲道：“有這樣的將領和士兵，龜茲再守十日又何妨？”

蘇正見眼睛發出了光，他看著李琬，嘴角露出了激動的微笑，“是。”

其實吐蕃軍的這次進攻使用了全力。

藍羽已經收到了高仙芝的援軍通過截道向龜茲靠近的情報，因此他們只能拼力一擊。

雖然沒有攻下龜茲，捕獲榮王，但是藍羽執行了另一個計劃。

在龜茲被圍困的時候，樓蘭都督郭子欽便收到了朝廷密信，和高仙芝一同合圍吐蕃軍，郭子欽便率軍朝龜茲方向靠近。

因為風沙很大，郭子欽命令軍隊就地駐紮。

大帳中央的炭火很旺，郭子欽正在帳中處理今日的軍務。

此時一個士兵走進了大帳，稟告道：“將軍，軍情呈上。”

郭子欽結果竹桶，打開木塞，看著裏面的宣紙，這是高仙芝發來的密信，河西唐軍現在距離龜茲五十裏，讓郭子欽進兵合理圍剿。

郭子欽合上宣紙，轉生走到地圖面前，沈吟了一陣，對身邊的士兵道：“傳我將令，進軍。”

突然從賬外傳來一陣冷笑，接著傳來一陣金鐵交擊之聲，門外的幾個侍衛應聲倒地。

此人正是副將史思明，曾經在樓蘭城外是接應過張修。

史思明大步走進帳內，臉色陰忌，“我想，不用傳達軍令了。”

郭子欽看著他，似乎預感到了將要發生的事情，“是你！”郭子欽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守衛，忽然明白了什麽。

“看來你想到了什麽？”

郭子欽眼神中充滿怒色，“原來那個人是你，你是紅妝的走狗！”

史思明冷笑一聲，“你的命在我的手裏，不應該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

“當時藍羽從東門逃走，也是你做的手腳？”

“你現在才發現，有些太遲了。”

“你們的目的果然是龜茲。”

“若要在西域取得主動，定要攻下龜茲，我們和吐蕃有很多共同的利益。”

郭子欽取下了刀架上的長劍。

史思明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吃驚，“難道你現在還以為可以殺了我？”

“我最恨的就是出賣家國的人，對於這樣的人，我只能讓他去見閻王。”郭子欽已經拔出了自己的劍。

史思明嘆了一口氣，“三年前我們殺了你父親，現在照樣也可以殺了你。”

郭子欽瞳孔忽然收縮，怒道：“混賬！我今日定要殺了你這個逆賊！”

史思明冷笑一聲，做了一個進攻的手勢，身後的士兵沖了上來。

火盆中的火焰在不停的閃動，鮮血染紅了大帳。

郭子欽多處負傷，一把長槍突刺而來，長槍穿體而過，郭子欽口中吐出一大口鮮血。

郭子欽揮劍將槍兵砍到，一陣絞痛幾乎讓郭子欽眼前一黑，他拼命睜了睜眼睛，左手握住槍頭，止住長槍勁力，揮劍力戰。

史思明看著史思明露出沈郁的冷笑，“紅妝要顛覆一切，就從你開始。”

郭子欽身上被數把長槍刺中，鮮血已經染紅了自己的鎧甲，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模糊，鮮血不斷從口中湧出，“子儀，父親交給我們的使命，你一定要完成…”

史思明看著郭子欽倒下，臉上露出了一絲興奮的表情。

“通知駐軍，都督身染重疾，全軍駐守原地，不得擅出。”

“是。”

此番沒有攻下龜茲，沒有生擒榮王自然是計劃失敗，吐蕃軍深入腹地，不占據優勢，因此論青和藍羽決定撤離。

為了避免高仙芝和郭子欽合圍，紅妝隱藏在樓蘭軍中的臥底史思明殺死了郭子欽，解除了北面的唐軍力量，為吐蕃軍撤退做好了準備。

藍羽對著一旁的論青道：“將軍，雙方按照原計劃撤退，由吐蕃軍引開唐軍的註意力，我軍伺機在大漠中蟄伏。”

唐軍定然認為黑虎軍已經隨吐蕃軍撤退，他們當然想不到，藍羽竟然可以隱藏在這片大漠中伺機蟄伏。

“我答應公主的事情當然會做到。”論青道：“只是這一次，公主又讓讚普閣下失望了，公主應該好好總結一下失敗的原因。”

藍羽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寒意，“所以我殺了樓蘭唐軍都督，我能做的不止這些，請大將軍稟告讚普閣下，我決不會讓唐軍獨占西域。”

“讚普閣下知道藍羽公主的志向，西域各國對大唐仰仗兵威令諸國臣服的做法早已經不滿，讚普閣下很願意與公主一共建議西域的新秩序。”論青準備結束話題，“我們按照原計劃執行，我們就此別過。”

“後會有期。”

吐蕃軍動身，向南行進。

藍羽檢視一番黑虎六營，將傷者馱於馬背，列隊朝著南方行進。

藍羽的眼神幽幽，沈聲對鐘離道：“石城的事情都安排妥當了嗎？”

鐘離道：“公主，在下都已經安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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