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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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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入夜要給遠在北山的母親守歲,年夜飯後柴睢先獨個去了小祠堂敬香火,大半個時辰後才回井葵小院客廳與其他人匯合。

屋裏幾人按民俗進行守歲游戲,罷,圍爐而坐,各尋其樂。

梁園難得主人歸家,為歡慶除至請了汴京還算有名的戲班子來熱鬧,前庭可容納三百上禦衛值差居住的東廂院裏有個小小練兵場,戲臺子正好搭在那裏。

飯後戲班開鑼,咿咿呀呀念唱作打,二胡素日聲悲調愴,此刻亦被拉得輕快昂揚,年輕人去大明街圍觀大儺儀盛況,園裏稍微上點年紀者沒去湊熱鬧得,盡皆扛著凳子去練兵場看戲。

戲已開場,除巡邏警備戒火者嚴履其職,三百眾上禦衛吃飽喝足紀律嚴明整齊列坐,人齊樂,喝彩叫好聲此起彼伏。

這廂李昊同李清賞把圍棋當五子棋玩了片刻,小孩被前院持續不斷的唱戲聲與此起彼伏的喝彩聲吸引,按捺不住那顆湊熱鬧心,懷裏揣袋炒瓜子拽了合璧同他去前頭看戲。

滌塵本穩重陪在旁與她家殿下閑話,不多時又被他人有事喚去,廳裏再度只剩二打賭守歲之人。

李清賞坐在羅漢塌上,順著李昊所留殘局繼續擺五子棋打發時間,玉石棋子落棋盤上發出清脆哢噠聲,落子迅捷,節奏適當,完全不像是自己和自己在對下。

梁園建築屬於前宏後聚式,前院正廳類正殿宏偉而莊肅,過中庭後,內宅建築以聚神養氣為主,故廳堂臥舍等屋宇面積均不大。

內宅正廳一間屋,桌椅和多寶架隔開東西中三側,內宅尋常用飯正在此屋西邊,屋裏未設地龍亦暖意充盈,乃因甫入冬客廳即在用飯的西側臨窗生起小火爐。

梁園不乏能工巧匠,拔煙管子出口接在墻外,爐子下柴禾燒得再旺屋裏也無煙嗆味,柴睢坐爐邊看爐火,未幾,脫了內襯羊毛的絨領對襟外披,臉頰依舊有些紅。

棋盤擺在正廳羅漢塌上,隔過茶幾交椅往西側看,瞧見柴睢不時用長竹筷在爐子口翻動,李清賞手裏捏顆棋子問:“你在烤甚麽?”

“……烤地瓜、橘子、饃片,還有條炸小魚,”柴睢正好面東而坐,翻完最後一片蒸餅擡眼看過來,整張臉映在爐火紅光裏,眉目變得溫柔,“吃麽?”

棋盤基本已被擺滿,李清賞同自己打了個平手,無趣。

趿著鞋子跑過來坐小火爐對面,她伸單手烤熱再去搓冰涼左手,道:“方才看你獨坐烤火,忽想起句‘有約不來過夜半,閑敲棋子落燈花’,你執長竹筷皺眉翻東西樣子卻不像是在等人赴約,不應景,待你靜坐不動時,又只覺你閑坐爐旁,圍火取暖,竟是如此難能可貴。”

無怪乎李清賞有此感慨,人生處處充滿不可預知,人之際遇也著實難以預料,去歲除至夜時她和侄兒不知躲在何處角落瑟瑟發抖,為能否成功熬過一個又一個隆冬深夜還不被凍死餓死而擔憂,今夕除至再臨,她食飽穿暖安坐溫暖如春之室,與柴周天下頂頂尊貴者賭約守歲達旦。

再看這位頂頂尊貴者圍爐靜坐,面前富貴有魚自在鉤上掛著銅茶壺,裏頭水聲輕沸,李清賞心裏頓生歲月安好之悵感。

小火爐低矮,柴睢屈尊坐杌子上,習慣性往後靠甫反應過來杌子無靠背,身子往後些許又默默坐直。

茶壺裏水已煮大沸,發出連連咕嘟聲,柴睢手墊巾子把它取下,使不妨礙與對面人說話,坐下後手肘撐膝,朝爐口努嘴:“你親侄非讓烤這多東西,你最好能幫他解決掉。”

年夜飯豐盛,甚至還有幾道慶城菜,味地道,李清賞吃得歡喜,又飲幾盅酒,肚裏哪還有地方騰給這些零嘴,搖頭道:“實在吃不下去,先烤著罷,後半宿餓時再說。”

“嗞——”小火爐口傳出如此響聲。

李清賞好奇探頭看,離爐更近時有肉香味隱約飄來,且見爐口內側裏,所烤之物歪七扭八擺滿內層焰臺,那條炸小魚身下一道深色印子蜿蜒至爐肚,有油正沿那痕跡往火焰裏滲。

想來方才“嗞”聲是火烤出炸魚之油,油又滲進火焰裏。

“我家那邊圍爐守歲所圍不是這種小火爐,”李清賞望著爐口,臉頰被熏成暖紅色,眼底微光閃爍,喃喃輕語著形容,“是火缽,燒炭那種,長方形,櫸木,下有抽屜。”

她道:“昊兒年幼,守歲鬧覺,我兄長便拿些果子零嘴在火邊烤,或者藏了糖塊在抽屜裏,誘著昊兒難入睡。”

回憶著,李清賞笑起來,仿佛心中無有任何憂慮與戒備:“約莫在昊兒心裏,圍爐守歲時烤些零嘴是必不可少,所以他才鬧著你烤這些來。”

柴睢再執長筷翻饃片,把兩面烤至金黃的夾出來放爐面上:“你呢,你守歲時,有否類似必不可少之事?”

李清賞看著烤金黃的白面饃片,未敢順著長筷去看那只執筷之手,微笑搖頭:“昊兒年紀小,要人哄著,我又非稚子頑童,豈需用甚法子哄著守歲,放心罷,我一定守達旦,倒是你,別偷睡。”

說著眼神飛快掠過太上面龐。

柴睢被她準備隨時抓包自己打瞌睡的表情逗樂,情不自禁伸胳膊彈了下她光潔額頭:“李泓瑞不是約你一起過年。”

“……”李清賞被彈得往後仰了下頭,捂著腦門嘀咕,“你還真是會哪壺不開提哪壺。”

柴睢自己也不知為何煞風景提李泓瑞,收回手時默默看向爐邊矮腳桌,方才被取下的茶壺正放在上面,壺裏頭誠是沸水。

李清賞習慣性右手托住固定身前的左小臂,並膝乖巧而坐,整個人縮成一團:“我不欲再同他糾纏下去,你何時用完他?我好寫退親書,退了這份本就只在議期的親。”

“退得?”柴睢問,她不太了解議親成親那套流程。

“八字尚未交換。”習俗裏講未換八字不算議定姻親,自是退得。

柴睢覺得嘴巴發幹,想來是被火所烤,清清嗓道:“你只管退便是,不會影響我。”

說完暗暗瞟對面欲觀察對方反應,不期然與李清賞來了個四目相對。

“你為何不早說,”李清賞笑著露出幾分懊惱,她總愛這樣沒心沒肺笑得輕快,不叫人知去真實想法,“一直以為他於你而言算是有用之人,原來只是我自己想多。”

柴睢看見炸小魚的面衣被火烤得鼓起個包,拿起長筷搗鼓著戳破它,不知作何想,開始把裹著小魚的面衣用筷一點點撕掉丟進火裏,並未把關於為何不繼續追李泓瑞這條線的原因說出來,只道:“我以為你只是說氣話,以為你會堅定執行你父兄叮囑。”

以為你即便磕磕絆絆,終究也會和李泓瑞成親,和李泓瑞好好過日子。

父權話系千年傳,女帝易風何其難,即便兩代女帝當朝,女子敢違拗父兄意願者仍舊少之又少。

李清賞懂了柴睢以為的“賭氣玩笑話”,堅定搖頭,臉上仍舊笑意輕淺:“父兄希望我能好好過日子,可甚是好好過日子?庶民百姓家的男耕女織,還是餘慶之家的男外女內?連我父兄在婚姻中亦皆是單純受利者,如何敢教我毫無想法聽信他們,其實倘非父親逼勸,當初我不會答應議親。”

提起這個,李清賞再次為自己曾經所做決定而驕傲:“及笄年,有官媒登門說親,我以家中無人照料為由央父兄多留我兩年,父兄忙碌無暇顧及家中,遂答應,我婚事便一時擱置下來,至二九,再有官媒登門,我反而考過慶城公建女子學庠之招,成為學庠夫子。”

她成為了不再只靠父兄養活的人,出過年後卻再沒了任何拒絕說親的托辭,父親開始為她議親。

再後頭那些事柴睢也調查得七七八八。

道是李清賞父親李均揚在慶城公府當差,兼慶城學館任職教書夫子,挑中學生李泓瑞,欲招為婿,不料李均揚為徒刑期滿釋放者所報覆,死在回家路上。

李家兄妹開始為父丁憂,李舍也是在這閑賦期間,陰差陽錯發現了件隱藏極深之事,為後來被他人殺死滅口埋下禍根。

李均揚身死次年春,即鹹亨八年春,李舍丁憂在家,慶城軍新輪擢職,無他,八月,民亂,值鄉試放榜,李泓瑞得中,以老師李均揚為前車之鑒從而改提刑轉漕運,初冬時領命外放做了漕運官,彼時已是象舞元年。

年中起民亂,暴動連數城,起因據說是天災人禍,李舍被起覆,以慶城軍副指揮使之職率兵平亂,象舞二年冬,李舍把兒子李昊和用性命搜集起來的東西交給妹妹,叮囑她上京找大理寺少卿申沈,李清賞時年二十一。

二十二歲這年啊,是李清賞濃墨重彩的一頁人生。

這年,她攜侄上京,路上數次虎口逃生,歷經波折磨難,幾乎重塑了一身筋骨,也是這年,深秋初冬,她住進了時時處在風口浪尖的太上梁王落駕之所梁園,認識了梁園主人柴睢。

“轉過年,你二十三,”柴睢認真剝著炸小魚身上裹的面皮,爐火旺,熏得她稍壓眉心,“以後作何打算?”

她記得李清賞好像有想法準備來日離開梁園,定會是要離開罷,住梁園乃屬無有選擇的寄人籬下,人這一生,無論男女,凡有選擇者無有願意寄人籬下。

對於這個問題,李清賞思考須臾,笑瞇瞇道:“和首輔說風雪侵汴梁,讓我安心住你這裏,那就老實住著唄,有太上梁王保護,天下無有比梁園更安全之所。”

柴睢看著這女子笑瞇瞇撒謊,未選擇戳穿,繼續揭撕著烤魚面衣,語慢聲低道:“那便安心住著,待風雪過後,雲開日明,以後再說。”

“你呢?”李清賞猶豫片刻,用好奇遮掩著試探,道:“你似乎較我年長,不成家是因身份特殊?”

撕面衣的長筷輕頓,柴睢如常道:“然也。”

“騙人,”李清賞捏起爐臺上的烤饃片咬一塊,脆,但差點細鹽或孜然粉,“你為帝八年,並非民亂時百姓口中所言昏庸,禪位三年至今,你卻也並非京人以為之淡泊,兄長也曾說天下或許冤枉了你,太上梁王殿下,其實你藏得挺深。”

柴睢繼續繼續剝面衣,窸窸窣窣,面色不改坦然承認:“如何看出所藏甚深,因為裝病偷跑?”

彼時外面煙花綻放頻次變得更高,前院戲曲情節似也演至高//潮處,貼著喜慶窗花的窗戶上被煙花映出明滅變幻之色,窗下二人卻是淡靜非常,好似她們爐前圍坐時,所有熱鬧喧嘩被層不可見之罩隔絕在外,這方空間裏只剩下她二人間暗流湧動。

李清賞不敢看柴睢眼睛,怔忡地瞧著長筷在火爐口動來動去,喃喃自語般道:“我自己看出來的,梁園無訪客,你卻常常從早忙到晚,園裏上下皆道你是最閑那個,可你偏偏暗中忙碌不休,你才回汴京時與皇帝吵架,外頭人說你赴國丈府百晬會是與皇帝和好之意,我猜你實則只是為試探。”

孰料太上膽子大,試探得劉國丈措手不及,後續不待他們父子接招,太上旋即聲東擊西,稱病偷跑出門,雖不知她究竟做甚去,但想來應還是和劉國丈有關。

直到今日上午,李清賞聽園裏人私下說,南邊上京來的果蔬運船在運河上發生碰撞,連翻三艘,當地公府立即組織水勇前去幫忙打撈,結果意外發現幾艘船走私東珠紅珊瑚等物,這事大約也和太上梁王有關。

朝廷明令禁止走私東珠紅珊瑚之類,事非小,偏除至當天捅進汴京,三司飛快立案呈報上去,始作俑者用心不可測。

李清賞結束大段分析,又問:“和首輔可知你做的這些?”

柴睢停下手中長筷,掀起眼皮看過來一眼,嘴邊噙了笑:“他為何要知這些?”

道不同時不相為謀。

“和首輔那般信任你,我以為至少他知你,你知他。”李清賞看不懂柴睢的笑,那笑裏帶著她沒見過的譏諷和嘲弄。

臣知君與君知臣論麽?縱觀昭昭歷史,漢武殺劉據是何說,唐宗變玄武又是何說?莫過於父不知子、子不知父,而非君不知臣、臣不知君。

父與子是爭那把椅,至於君與臣……“世上再無林相父,誰敢言知聘帝心”,柴周不會再出望帝和林相那般互相信任的君臣了。

柴睢臉上笑意漸深,眉目徹底舒展後譏諷嘲弄不知所蹤,語慢聲低,鼻音輕輕:

“止,君之仁。死,臣之義。而乎天下為單家獨姓所得則自命天子,要眾星拱之,庶眾擁之,本不該如此。和光為臣,忠君更忠天下安;故我為君,忠家亦忠己心寧,所謂乎‘君明臣賢’,止於此足矣。”

“此乃謬論!”頭次遇見太上說如此長話,李清賞聽明白後第一時間表示不敢茍同。

她激動得放下手中烤饃片,欲引經據典而大辯,卻在無意間瞧見對面人神色後腦子裏一道明光飛閃,登時鋒芒頓收,隨後狡黠而笑:“你詐我。”

反應真快,柴睢點頭,表承認,亦表讚賞,她炸出來了李清賞非是和光的人。

·

本能之下飛速且理智做出最大利己選擇,非經歷過生死考驗而不可有,如同柴睢少時纏著相父問舊事:“嘉善之戰奪查卡城,您據何判斷能把阿路法阿罕德反殺在天塹口?”

年輕而沈默寡言的相父素不愛回憶那些沙場舊事,卻也從不敷衍小阿睢,坐在雲搖椅裏認真想了想,沙啞煙嗓沈吟道:“便就那樣覺得了,並無根據。”

相父覺得能在天塹口堵死敵將,那便帶領殘眾穿插去殺。嘉善之戰奪查卡,打得無根又無據,打得世人不敢相信。

無數軍武家及戰事愛好者,事後親赴事發地考察覆盤戰況與過程,他們甚至連當時天氣環境、星象占蔔亦納入參考研究,所得結果皆是“不利我,查卡城難以奪回周軍手”,現實卻是周軍成功阻擊敵援軍,助主力軍奪回查卡重城,再度打通東西向糧草輜重之路。

修史者為修書之準亦是前赴後繼深追細究,然至今無人能說清,昔年嘉善之戰爭奪查卡城,在千餘周卒被敵近萬援兵沖殺得死傷殆盡情況下,孤立無援的開山軍少帥林祝禺,究竟是如何在最後關頭成功反殺敵將阿路法阿罕德的。

歷史浩瀚,九洲大地上幾千年來以少勝多之戰數不勝數,林祝禺反殺阿路法阿罕德卻無法為他人所解釋,以至於史書上對此只留下段嘆惋作評價:

“阿路法阿罕德驍勇多謀,嘉善之戰奪查卡,遇開山林祝禺,惜哉。”

修史者得不出根據足夠的結論去記錄歷史,只能說勃旅國一代名將阿路法阿罕德遇見林祝禺是件可惜之事。

實則相父不曾騙阿睢,天塹口反殺阿路法阿罕德,純屬林祝禺瀕臨死境而“天絕我我不服”的本能選擇,沖出重兵包圍本就夠不可思議,據說,阿路法阿罕德死前曾用勃旅話驚駭高呼:“爾如何至此!”

林祝禺毫不猶豫揮刀而下,阿路法阿罕德血濺三尺,頭顱落地,林祝禺身邊同袍疑惑問了句:“這龜兒子喊嘞哈子呦?”

穿插斬將一氣呵成,林祝禺抹把臉上血彎腰撿起阿路法阿罕德頭顱:“勃旅鳥語,老子學好久不得會。”

勝天半子許不能純靠才智計謀,經驗與本能混合下之冷靜,其實是更適合掙脫絕境的選擇。

對於李清賞在試探中能如此迅速做出正確反應,柴睢遮住半邊臉咯咯笑起來,笑聲連連,笑得肩膀微顫。

“真是夠了,”李清賞無奈又好笑,跟著柴睢一起笑起來,伸手過來嗔拍她,“認識時間不算長也無法算短,你還要試探我到何時?”

柴睢躲身之時下意識接了下那只拍打過來的手,不至於叫李清賞袖子落火爐上燒到。

待李清賞把正臉看過來,才得以發現太上正笑得眉目生輝,嘴裏還振振有詞:“八月民亂延宕日久,至今歲方畢,我心中多有疑慮未解,難免謹慎提防。”

李清賞被捉住手肘,觸感陌生又熟悉,她忽想起那次大雪後赴學庠,路上滑,柴睢也是如此單手托她肘而行。

不知何時起,無意間的觸碰會讓人心中泛漣漪,李清賞盡量不顯刻意地收回胳膊,同時半垂眼去看爐火,說話聲輕軟,帶著爐火溫暖:“和首輔誠然對我施過援手,但我確非他安排來監視,殿下,你若還有任何疑問,何妨趁此機會悉數問來?”

“是個傻的。”柴睢喃喃了一句,繼續執筷搗鼓那條炸小魚。

李清賞聽得清楚,眨著眼認真反駁:“我不傻。”

“不傻為何不找和光作靠山?”

“懶得跟你多說。”

“吃魚麽?”柴睢含笑著冒出一句:“似乎烤得不錯。”

“不吃!”數度被人懷疑的李娘子不滿別開臉去。

又個把時辰後,除至煙花迎來子夜高·潮,李清賞撂下手裏吃剩大半個的烤小魚跑院裏看煙花,柴睢隨後出來,夜空被驟然綻放的煙花不斷照亮,如姹紫嫣紅開遍,如置身繁春花海。

煙火熾熱終歸星辰,湮沒了喧鬧的夜空數千年如一日深沈,柴睢兩手在腰間摸尋一圈,忽想學相父抽管煙絲。

記憶裏,那歲禁中大儺儀,爆竹山響,煙花照空,母親和相父帶自己登閣觀,底下萬民歡慶,夜空如晝絢亮,盛世初現,母親憑欄賞,阿睢自己則舉根彩棒滋花四處跑耍。

無意間,阿睢看見相父靠在明暗光影的交錯中,望著母親背影,靜靜點了一桿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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