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明月都深信自己已是心如死灰，對人生亦是深深的絕望。

可是當聽到那個消息的時候，她竟心生失望，甚至有些後悔。

然而，縱使一切重新來過，也改變不了如今的結果。

那是一個月圓的夜晚，她毫無睡意，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

月光如水，灑進房間。

夜風吹動著窗簾。

手機屏幕的光格外刺眼，明月不適應地瞇眼，輕聲抱怨：“不是說過晚安了嗎？”雖然不耐煩，聲音卻帶著笑意。

她已習慣每個夜晚和安翊互道晚安，習慣每頓早餐都有他的陪伴，習慣他洗腦式的自我讚美……

明月無數次對自己說，這些都是必要的過程，與其無濟於事地反抗，不如讓一切看起來順理成章。時至今日，面對安翊，和他們之間若有若無的暧昧，她幾乎做到了坦蕩的模樣。

看到信息收件人的瞬間，笑容凝固在臉上。

眼前浮現那個耀眼的銀發少年，醫院一別，他們斷了聯系。

有些人，不是你刻意不想就能抹殺他的存在！手機裏有他的號碼，社交軟件他的頭像沒有更改，心裏有他的名字，在寂靜的夜裏呼之欲出——封帆。

打開他發來的信息，上面短短兩行字，“月色明亮，你已進入夢鄉，而我在想你！”字裏行間透著文字控的風格。

看到這裏，明月才註意到時間已到了午夜一點多。

自從上次醫院一別，他在她的世界好像消失了一般。

明月知道男女之間沒有純粹的友誼，也不敢貪婪地奢求封帆做她的藍顏知己，或許不打擾就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

其實她並非冷酷無情，也曾試圖通過朋友圈看到封帆的近況，結果令她大失所望，因為最近的更新時間在一個月前。

那時明月總在想，封帆應該把自己設置成了不可見吧？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做不成戀人，最後連朋友都做不了”。

他已經回家了吧！好像聽說過封帆家在外地，她攥著手機，坐起來眺望窗外，那裏的月光有多明亮？

讓你不能入睡，讓你……想起了我。

半晌。

明月攤開掌心，借著月色看著手機，比夜幕還要漆黑的眼眸透著掙紮與矛盾，仿佛正在凝望的是封帆強顏歡笑的表情，對他遙遙的嘆息有所感應！

或許可以回覆一下下，只是朋友之間簡單的問候而已……

“我和封帆又沒有撕破臉，既然他發來這樣的信息，意味著就算他有生氣，也雨過天晴了！”

明月自言自語說，認真地醞釀著措辭，研究每個標點符號，對於習慣了用空格的人來說著實有些苦惱。

一遍遍推敲之後，明月選擇了發送，與此同時竟如釋重負般長舒一口氣。

“我沒有睡，因為月光太美。你在的城市也是皓月當空嗎？”

連明月自己都覺得酸得受不了的文字承載著她諸多情緒，很快發到了封帆的手機上。

這邊明月還在唏噓感嘆，人與人的感情真是脆弱，不知不覺就到了如履薄冰的地步。

另一邊的封帆聽到信息提示音楞了一瞬，想不到她能看到，且回覆得不慢。

他今天的行為很是不該，但決不輕率。雖然學校裏流傳關於明月和安翊的種種，雖然他明知那些不是空穴來風，雖然明白此刻的她和他可能正在一起……

可深思熟慮之後，封帆仍這樣做了，說他卑劣也好，輸不起也罷，若是安翊打來電話發難甚至遷怒於明月，或許他還有機會趁虛而入。

如果安翊大度地不在乎，那他封帆輸得心服口服。

出乎他意料的是明月的親自回覆，封帆確定如此口吻除了她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我的城市嗎？”封帆喃喃自語，走出空蕩蕩的宿舍，站在陽臺上仰望夜空。

同寢的兄弟們早已離開，他忘不了他們一個個不舍的眼神，而他自己又何嘗舍得呢？

這裏的天，這裏的雲，這裏的回憶，這裏的人……

“我還在M大。”手指飛快打出幾個字。

“不是吧！”明月驚呼，險些從床上跳起來，“莫非學神掛科，用整個假期表決心？”

可能性小之又小，她還是打開微信這樣問道，結尾處特別加了竊笑的表情。

“沒有”封帆如此回覆。

好似回到了初識的時光，一切還是輕松的模樣。

明月抱著手機開心地想，封帆果然沒那麽小氣！

“有空一起吃飯，你定時間？”

消息發出去一分鐘！

兩分鐘！！

五分鐘後依然沒有回應！！！

“睡著了？！”她問。

明月撅著嘴，悶悶地說：“和我聊天有多無聊，要不是覺得擾人美夢不道德，我非一個電話打過去。”

透過文字，封帆仿佛看到她賭氣的模樣。

妖冶的銀發染上月光的清輝，斜長的影子孤寂而傷悲。

長久的遲疑過後，封帆緩緩合眸，意冷心灰，手指決然地按下了“發送”，沒機會反悔。

正當明月萌生睡意的時候，寥寥數字如同鬼魅，直直逼近她的心扉，短暫的沖擊，使她難以置信地瞪著眼睛。

明月按下臺燈，好像這樣就能抹去那些文字的存在。

可是並沒有消失啊！

明月的眼神犀利，漸漸變得平靜，最後頹然地放下手機。

“我要出國了，交換生”在屏幕上幾個字沈寂無聲。

明月釋然而笑，這樣也好，希望那裏天高海闊，希望那裏的月色不再讓你想起我……

**********

寬敞的侯機大廳，不時響起的廣播聲。

封帆帶著墨鏡，面無表情地獨坐在不顯眼的位置，腳邊放著銀灰色的行李箱。

巨大的玻璃窗外，暮色蒼茫，讓人頓生淒涼。

大廳的門開開合合。

封帆的雙手在膝上交握，距離飛機起飛還有四十分鐘的時間，然而每次聽到廣播他都忍不住心驚。

機場門口，出租車剛停穩。

明月付了一百塊錢，說了句：“不用找了”，之後便推開車門一躍而下。

穿過來往的路人，她一路狂奔進大廳。

氣喘籲籲站在原地，四處環顧，不到十秒鐘的時間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夕陽籠罩著在他的身上，紅色的流光游弋在他的周圍，就是這樣的封帆，人群中，總是耀眼，好像黑暗都遮掩不住他的光輝。

緩緩向他走過去，明月的心漸漸歸於平靜，可是每靠近一步，心痛的感覺也越發清晰。

專註地凝望窗外，封帆如雕塑般紋絲不動，黑色墨鏡下，他的目光滿是憂慮。

那個夜晚，明月沈默良久才回覆他說，訂好機票通知她，她一定去機場送他。

明月沒有挽留，言語間沒有如釋重負，這令封帆猜不透她的想法。

如今他已不再奢求什麽，只想臨走前再見她一面！

當明月的影子將他包圍，封帆霍地轉過頭，仰望她的目光有微微的濕潤。

明月依然美麗得不真實，可能是跑得有些急，她的額頭有細密的汗珠。

“我提早出發一個半小時，但路上嚴重塞車……”她在他身邊坐下，呼吸不穩地解釋，“再晚一會兒我就用淩波微步了。”

封帆摘下眼鏡，拿出白色的絲帕細細為她擦著額頭，明月本能想要側頭避開，卻在他無聲的凝視下默默嘆息，未做掙紮。

“沒關系，我可以改簽的。”他笑得雲淡風輕，“真要離開的時候就覺得多留一刻也是好的。”

“你還有選擇的。”明月的聲音輕如耳語，期待的眼神不閃不避，“是不是因為我……”

封帆收回手，把手帕揣進口袋，巧妙打斷她：“趁年輕多去些地方，既開闊了視野，以後又多很多回憶，何樂不為呢？”

毫無破綻的理由，明月知道封帆不想自己太內疚，只能沈默接受他的好意。

“是不是舍不得我走啊？”調皮地眨眨眼，封帆假裝沒看到她的為難，“像我這麽出眾的人，被人牽掛是情理之中。我們宿舍幾個大男人都眼淚汪汪和我告別，何況你一個外冷內熱的軟妹子呢？”

他竟看透了她的一切！可是明月沒有勇氣親口承認，不舍又怎樣？一生當中哪次離別由得我們左右？

其實，他們兩人之中，明月是可以選擇的那一個，只要她一句話，完全可以改變封帆的任何決定！

“你要好好的！”

黃昏中，封帆眼裏深沈的感情幾乎要把她吞噬，每一秒的凝望都無比專註，像是把她刻進心裏，永不遺忘。

就讓他放縱這一次！也讓他再自私這一回！

“偶爾想起大洋彼岸的本學長曾出現在你的生命裏……”

再也不想克制自己，明月抱住封帆的瞬間，淚水奪眶而出。

“對不起！”

“對不起……”

人來人往的大廳，所有人對離別的場景已然習以為常，懶得理會別人的悲傷。

“不要哭啊！”封帆想安慰她，卻慌張得不知道手該哪裏放，只得尷尬地懸在半空，“你是最清楚的，地球的兩端再遠也抵不過時間，飛機上睡一覺就到了……”

明月抓著封帆的襯衫，狠狠搖頭，不是這樣的！她想說得不是這個！

“……況且我這麽不思進取，可能沒兩天就被趕回來了，你就等著為我接風洗塵吧。”

封帆越是嘻嘻哈哈，明月的愧疚感就越強烈。

時間在每滴眼淚中流走，封帆看著對面高掛的電子時鐘，笑容異常苦澀，從小到大，沒有任何的別離讓他如此揪心。

“其實……”淚眼朦朧遙望天邊，明月確定這個方向是不是他即將去的彼岸。

今天的夕陽格外柔和，沒有以往強烈的顏色，別離也不再驚心動魄。

“……我不是沒有一點心動。”她在封帆耳畔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輕輕松開了手，承認並不難，可惜明月懂得太晚！

“謝謝你！”

封帆由衷地感激，受到鼓舞般伸手擁抱明月，“聽到你親口說，我不再有什麽遺憾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封帆閉上眼，沈浸在遲到的幸福裏。

太美的時光總是太短暫，相擁好像僅僅一瞬間，廣播裏就傳來甜美的聲音：“飛往美國紐約的……”

聲音再好聽也代表著催促。

封帆放開明月，伸手拭去她臉上淚水的痕跡，“我坐的航班……”

“我知道。”她啜泣回答，目光灼灼盯著他，似有千言萬語，卻是一言不發。

“我也知道你想說什麽！”封帆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籠罩著明月，“所以你什麽都不需要說，我一定會回來，如果到那時……”如果到那時，你依然舍不得我，就算和全世界對立，我也會帶你走，毫不猶豫！

明月也站起來，粲然一笑，既然不肯挽留，就以最好的姿態送他離開。

“我說過，藍花楹的話語是等待愛情……”臨行前，封帆附在明月耳邊說：“希望在它下次盛開的時候，我能回來陪你賞花。”

她接道：“能到來的重逢多晚都不算太遲，花開花敗終有期，等待的心情卻不會更改。”

告別前的對白，再美的詞藻也掩飾不住悲哀。

他沈默無言，目光在她臉上流連，珍惜每一秒的時間。

催促登機的廣播一次比一次急切，封帆深吸口氣拉起行李，明月陪他走向登機口。

“一路順風。”她對他說，但願你在異國邂逅美好的愛情。

“你也保重。”他對她說，但願你和安翊不要太早走進婚姻的殿堂……

拉著行李大步走向檢票口，封帆背影透著堅定。

檢票之後，他強忍心痛含笑回頭，瀟灑沖明月揮揮手。

忽然記起，初見那天，他笑容燦爛。明月亦是揮手，既是送走封帆，也是對他們的過去說再見。

目送他沈重地轉身，眼看他走向轉角。

張揚的銀發消失在眼前，淚水再次氤氳視線。

直到最後，明月也沒有說出口，無論重新來過多少次，她和封帆結局都不會更改。

玻璃窗明亮而刺眼，明月站在窗前，往日種種浮現在腦海。

雲蒸霞蔚，煞是美麗，飛機劃過絢爛的天際。

再見了，封帆。

再次遇見，我會釋然，讓你不再泥足深陷……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