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連翻了好幾個白眼之後沒好氣把他甩在身後。

可能安翊永遠都不可能知道，她需要多麽強大的自控力才遏制住心底的極度憤怒。

沒關系，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

明月淒殤的目光盯著前方，浩熙，你一定要原諒我，沒有反駁，只是現在不能夠反駁……

曾經的她多麽的恣意張揚？如今竟然如此悲哀地妥協。

明月告訴自己，這不是輸，她沒有敗給安翊，暫時的讓步是為了贏得更徹底！

何況，就算所有人都懷疑她的性取向又何妨？只要想到天國的浩熙，想到曾被他無比珍視的自己，她就有勇氣去面對全世界的敵意。

“明月……明月……真生氣了？”安翊很賴皮地追了上來，轉身嬉皮笑臉地面對她，跟著明月的腳步急速後退，嘴裏叫苦不疊地嚷嚷著：“我說你別走那麽快啊，萬一我不慎摔倒破相了娶不到漂亮老婆，你可得對我負責！”

明月冷著臉別開眼睛，仿佛多看他一眼都覺得無比厭煩。

“吶！我才明白你是希望我毀容對吧？”他笑得特別欠扁，好像給了別人多大恩惠一樣，“因為你想名正言順地嫁給我！”

他怎麽這麽討厭！自大又噪聒！明月怒氣沖沖，柔順的頭發都仿佛瞬間燃起了火焰，偏偏還很裝作淡定不肯看安翊一眼，像他這樣傲慢又極度自負的人，無視他絕對是很好的懲罰！

果然！

安翊斂起笑容，猝不及防地抓住明月的手腕，逼得她硬生生停住了腳步，只剩氣呼呼地怒瞪著他。

他冷冷一笑，眼底的森寒宣告著自己的不滿，“我以為你冷冰冰的態度是因為你本性疏離，可是為什麽你對別人不是這樣的？”

明月皺著眉頭使勁兒掙紮，誰規定她對每個人都必須友好了？

掌心被她金屬質地的手環刺痛，安翊固執地不肯放手，反而賭氣似的把她拉向自己，像是宣告某種專屬的權利。

男生和女生在力量上天生相差懸殊，就算覺得排斥，明月還是撞上了他結實的肩膀。

彼此呼吸可聞，她倔強地咬住嘴唇，視線卻不爭氣地氤氳。

安翊逼自己狠下心，盡量不去看她唇瓣的齒痕，今天無論如何都要有個結果，否則對他來說何嘗不是另一種殘忍？

“反正你已經看不起我了，也不在乎你多討厭我一點。冉然生日那天，我很期待郎晴兒的出現能讓封帆難堪……”他望著那雙憤怒的眼，玩世不恭的聳聳肩，“……原因很簡單，聽說你們走得很近！多麽諷刺？疏離的你竟然難得的和別人親近，可是他竟然沒出現，而我倒作繭自縛給自己找了不小的麻煩……”

明月終於恍然大悟，雖然冉然一直萬分確定安翊不可能看得上郎晴兒那種讓人有暈船感覺的女人，可是任憑她絞盡腦汁也揣摩不透背後還隱藏著這種目的！

想必明月之前也不可能猜到，事情的起因竟是源於安翊對封帆的不滿。或者說，冉然度過的“記憶深刻”的生日竟是受到她的牽連，這也就不奇怪，為什麽冉然和孔瑤那次驚動院裏的爭吵之後，向心高氣傲的安翊會請術自己的父親幫忙擺平這件事，想必他也是出於內疚吧！

雖然對安翊來說，解決此事就像動動手指一樣簡單，但畢竟差點因為兒女情長耽誤了兩個女孩子的前程，安翊有沒有為此後悔，或是因此後怕，明月就不得而知了。

旭日籠罩中，他和她的影子親密得重疊在一起；

相對而視中，明月毫不掩飾自己的怒意，直到他若有若無地嘆息……

“……更諷刺的是我竟然很介意！你是我的誰？值得我那麽關註？我又是你的誰？有什麽資格覺得不滿？”

安翊淡然一笑，落寞的神情讓人很是心疼，“因為表達出來會被看不起吧，所以玩起了連我都瞧不起自己的把戲！郎晴兒的人品，真的不敢恭維，可是利用她的我，恐怕也很卑鄙無恥吧？”

那麽脆弱的聲音，和他故作不在乎的表情，明月看得發楞，也聽得心驚，想開口說些什麽，諷刺或是安慰？好像時機都不對，最終只是無言地抿緊雙唇。

安翊似乎很欣慰，他很怕被她打斷，所有的勇氣會隨之消散，那些還未說出口的話，或許一輩子都不再有機會去表達……

“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希望你仔細去聽，認真去考慮，我是經過深思熟慮才做出這樣的決定，所以我對自己的心意無比確定！”

聽到這裏，明月只覺得心頭一驚，她知道接下來這番對話意味著什麽，卻分不清心臟的驟然抽痛是為了那一秒忽然跳進視線的藍色光影，還是因為安翊太過澄澈的眼睛！

安翊減輕了手上的力度，不想給她太多的壓力，也有意放緩了語氣，仿佛講著和彼此毫無關系的故事，“我刻意制造的機會，我對封帆的針對，其實都是因為你，我的步步為營，甚至任由郎晴兒自作多情而不做解釋，也只是想吸引你的註意力。做了不少幼稚的事，也許你早就感知到了什麽，我不清楚你有幾分確定，但是我選擇坦誠相待。”所有的忐忑他來承擔，他不希望自己的感情令明月不安。

明月沒有否認，而且是毫不逃避地默認，看著她泰然自若的眼神，令安翊慌亂的心跳平靜了幾分。

他的某些行為如司馬昭之心，連不定期神經大條的冉然都不只一次！說安翊對她有意思，明月又怎麽可能什麽都沒有察覺？

“當初一直覺得你冷漠得有些不近人情，直到那天選修課結束……”安翊的目光游離到她白皙的脖頸，有些唐突，卻不造次。

明月的指尖微顫，詫異地瞪大雙眼，莫非他的意思是……

“我不是故意偷聽……”安翊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苦笑著解釋：“當我和教授談完事情想離開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安翊他……全都聽到了？

那一刻，明月覺得自己的世界徹底崩塌，一直堅守的東西竟然如此脆弱！

她垂下眼睛，諷刺的笑意直達她的眼角和眉梢，她的心如墜深淵，萬劫不覆也不過如此了吧！

明月側頭，眼神古怪盯著安翊修長的手指，好像手臂被握住的不是她自己，而她的靈魂也已經脫離了身體。

好像沒有註意明月的不正常，安翊的視線離開了她脖頸上的那道藍色光源，略帶嘆息地說：“我終於了解，你的冷漠疏離是因為你對生死的畏懼，你太害怕擁有之後的失去，對不對？”

他的語調輕柔，一份悲憫若隱若現，一種憂傷難以視而不見。

好像有和煦陽光般第溫暖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有些縹緲，有些無奈，明月只覺得耳膜轟轟作響，她聽不真切。

安翊的手緩緩下滑，觸碰到她光滑的手腕，停留在她沁涼的指尖。

“我想守護這樣的你！”他笑得幸福，原來只要說出口就會很滿足啊！安翊不再憂心今天這番表白會迎來什麽樣的結果，握著她的手，他的心底只剩下溢出的溫柔。

明月呆呆地擡頭，懵懂地皺眉，他剛剛說了什麽？

這一刻，她的心又被狠狠地提了起來，好像掛在峭壁上的枝蔓間，期待著被救贖，卻也被忐忑壓迫得搖搖欲墜。

那幾秒鐘漫長得沒有盡頭，她感覺不到自己身體強烈的顫抖。

安翊以為她深陷痛苦的回憶而無法自拔，想給予她安慰，想把她擁進懷裏，從此為她遮風擋雨。

可他現在還沒有這個權利！縱使被她輕易牽動情緒，縱然心痛得徹底，依然不能名正言順地給她絲毫慰籍。

“我想守護你。”他聲音輕如耳語，“在不知道你的經歷的時候就萌生了這樣的想法……”而現在，我的信念更加堅定！

起初，安翊似乎只是單純地被這個特別的女孩子所吸引，或許還抱著玩玩的心態。

可很快他就發現，明月和他周圍出現過的所有女生都不一樣，詭異的是，他根本形容不出她們具體的區別，因為她總是將自己籠罩在濃濃的霧藹之中，讓人捉摸不透。

不知從何時開始，安翊的初衷悄然改變，他開始認真審視自己的心意，想盡辦法接近她，又自虐似地若即若離。

直到最近安翊才明白，他早已無可救藥地動了真心，甚至想和她度過餘生……

他不是方翔一樣的浪子，卻也從沒正視“婚姻”二字，這個想法冒出來的時候，安翊也著實被嚇了一跳，冷靜下來之後又覺得一切是那麽順理成章。

“……當初我嫉妒封帆，以為他對你來說是特別的存在，如今我羨慕你心裏的那個人……”他拉起她另一只手，眼中有一閃而過的落寞，那條項鏈應該是“他”送給她的吧，難怪市面上絕無僅有，難怪向來低調的她不惜通過廣播懸賞的方式也要找到它，“……被你懷念，被你銘記，他是幸福的。但同時我也覺得，愛你的人同樣希望你可以幸福，如果可以，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令人震驚的發展！

明月難以置信地張著嘴巴，懸著的一顆心好像瞬間到達了雲端，一切來得太快，她的腦海一片空白，目光中有絲絲水汽，竟分不清是突然降臨的“幸福”，還是被安翊的言語所打動！

但其實明月再清楚不過，無論多少美妙的詞匯，對她來說都只是浮雲般，的糖衣炮彈，在這個時代，說著冠冕堂皇的話再面不改色地把對方推進深淵的人不在少數！

安翊灼熱的眼神像是要將她融化，然後揉進身體裏從此再不分離……

直到此刻安翊終於相信，一個人總會有一次相遇，驚艷了時間，讓你學會珍惜流年，讓你不再為將來的不明朗而唏噓感嘆，因為於你而言，和她一起看遍人生的風景，才對得起這一世的旅程！

“就算你不答應也沒有關系，至少我有機會表達心意，哪怕下一秒死去也不會覺得有任何遺憾！”

他笑得異常好看，恍若夕陽墜入地平線之前最後的絢爛，縱使離去，也要綻放絕世芳華，只留給世人無盡的嘆息和懷念。

“你的意思是……”明月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她的嗓子幹涸般地鈍痛，執著而急切地凝望安翊，卻遲遲問不下去。

“真是個笨丫頭啊！”安翊拇指摩挲她的肌膚，他的指腹有灼燙的溫度，動作自然卻不輕浮，“我今天不是心血來潮，其實在寶島餐廳的那天，我就打算解釋和郎晴兒的事，然後和你有個嶄新的開始，至少對我不要那麽討厭，可後來你喝醉了……”

思緒被他帶回到那個夜晚，明月啞然失笑，當時的她不顧一切地避開金浩風，想盡辦法不讓安翊和他碰面。

想不到安翊竟然全都聽到了……她的叫囂，她的仇恨，甚至她對浩熙的深愛！

可是為什麽安翊依然選擇告白呢？明知道一個女孩子心裏有一個不可能的人，聰明如安翊，他何必和心有所屬的她糾纏在一起？

似乎讀懂了她的困惑，安翊溫柔而耐心地解釋道：“再往後的事你都知道了，郎晴兒捏造事實的做法我不是不生氣，但我想暗中觀察你有沒有一點介意，感情世界裏唱獨角戲的那個人真的很受折磨。”

明月“撲哧”一笑，受不了他哀怨的小眼神，“少裝可憐，放眼整所M大，誰不曉得只要你安大少勾勾手指或者拋個媚眼，得有多少個郎晴兒將勇往直前地把你撲倒啊！”

“那麽你呢？”安翊湊近她，在她耳邊輕聲說：“我已經說得如此明顯，你也該迫不及待點頭才對。”

暧昧的溫柔從手腕直竄到心間，他魅惑的聲音回蕩在她的耳邊。

安翊的視線流連在她精致的臉龐，她纖長的睫毛微彎，簡直是引人犯罪的好看。

清晨的光線籠罩在他們的身上。

一道清澈的絕美光芒在他和她之間盛放。

明月的手被握得有些發麻，此時此刻她無比痛恨自己的猶疑，生命中第一次想要避開一直珍視的蔚藍光華。

因為透過它，恍若看到浩熙搖搖頭，他心疼的眼神，勸慰的表情，不認同的無奈，以及悲傷又故作堅強的表情……

浩熙所有的神態在她的腦海交替出現，讓輕輕點頭的動作變得異常艱難。

說不失望肯定是騙人的，但安翊依然體貼地沒有流露太多的難過，何必逼著她為此自責呢？

輕輕放下明月的手，他故作輕松地眨眨眼睛，語調輕快到誇張：“你不要以為我會輕易放棄！我只是打算以退為進……”

“為什麽會是我？”她打斷安翊故意活絡氣氛的說辭，聲音沙啞得迷失在沙漠中的旅人。

其實，她只是用全身的力氣去抗拒，忽略浩熙那揮之不去、悵然若失的深情，喉嚨的灼痛也好，胸口的鈍痛也好，只要死不了就還好！

安翊愕然了片刻，他以為自己被婉拒、被判了死刑，明月的詢問讓絕望的他看到了曙光。

“因為我想盡全力給你幸福！”

他沒有標榜自己有多麽多麽地深愛，因為他發自內心憐惜這個女孩。如果說在寶島餐廳的那個夜晚他還心存一份玩世不恭，那麽偶然聽到明月的經歷之後，他摒棄了所有玩笑的意味，重新面對自己的感情。

因為他知道，曾失去摯愛的明月無法再次承受愛情的打擊，假若不是百分百確定，安翊不會放縱著任由自己接近，第一次遇到她，他的心就隱隱悸動，如今更不忍、不舍得她受到一絲傷害。

幸福？！ 明月早已不期待那種虛無東西的光顧，只有安翊這樣活在城堡裏的王子才有資格說“幸福”二字，如今她的幸福，不過是看著傷害自己的人承受不幸而已！

極其淺淡地，她笑笑，雙手酷酷地插進外套的口袋，她說：“你很偉大，也很有勇氣，既然我深愛著他還這麽說，那麽你把自己的幸福置於何地了呢？”

明月語氣並無惡意，甚至還很友好，安翊卻聽得出她嘲弄的意味。

估計任何一個人都會懷疑他的初衷吧！

畢竟安翊的說法和人類自私的本性背道而馳，任誰都會覺得他是趁虛而入地挖下了陷阱，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博愛的情聖。

“每個人對幸福的理解都不盡相同。或許對於有些人來說，一生之中，能遇到一個人，值得你心甘情願地去付出，不在乎結局地犯傻，可能也算是命運的恩賜吧！”他深凝她因思索而微瞇的眼睛，“比如像我！”

看著他赤誠而坦蕩的目光，回味著他剛剛說過的話，明月有些動容，有些失神。

曾經，真的有一個人願意這樣對她；

曾經，他也許諾永遠不會背叛她；

曾經，那個人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都只愛她；

曾經，她怪他的食言，怪他許下太美好得的諾言，怪自己太向往和他兒孫滿堂的畫面……

縱然知道離開是他的無奈，明月仍舊無法釋懷。

所以！

認識沒多久的安翊究竟能把這份“無私”維持多久呢？明月忽然覺得好奇。

被她註視著，安翊莫名心跳發慌，她的目光落在他臉上，漸漸多了幾分深刻的情愫，恍若透過他的身體，穿過悠長的時光。

“要是你覺得不介意，我也不反對多一個人對我好。”明月很平靜的表情，看不到新戀情開始的一絲絲喜悅，似乎還有些意興闌珊，不過也只是稍縱即逝的一秒鐘而已。

安翊毫不遲疑地說：“好！”似乎是本能的條件反射，甚至來不及思考，或許他也不需要思考明月這番話的真正含義。

明月有些孩子氣般惡作劇地笑笑，以悅耳的聲音說道：“既然你是聖人就不能和我一個小女子計較，這段關系裏只有我可以喊哢，你不許再拈花惹草……”

她一如往昔，數著手指，霸道地一口氣提出好多不平等的要求，安翊不以為杵，他癲狂般地想滿足她所有任性的要求，似乎這是他表達寵溺的方式。

當安翊試探地輕輕將她抱進懷裏，他對著朝陽滿足地微笑，胸口有滿滿幸福的味道，他不擔心明月說的“只有我才可以宣布結束關系”，安翊對自己的魅力有足夠的信心，他相信就算不能和她深愛的男孩相提並論，他也勢必會成為明月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這一切需要的只是時間而已。

安翊的手臂在明月的後背慢慢收緊，從此以後，他們就是彼此最親近的人，再沒有任何人能將他們分開，包括那個俊美的銀發少年——封帆，也包括明月心裏對那個已經不在的人的思念！

安翊欣慰地閉上眼睛，這一刻化作他人生中最美麗的永恒。

明月面無表情望著前方，雙手垂在身體的兩邊，眼底是一片驚心動魄的冷，脊背冷汗涔涔，直到剛剛她才發覺自己根本沒有表現得那麽淡定。

被安翊抱得那麽緊，沁涼的吊墜貼著她的皮膚，咯得有些疼。

你生氣了嗎？浩熙……

她看不到它，暫時也不想看到它，否則那強烈的罪惡感會把她撕成碎片，現實又會將她拼湊完全，噬骨的痛著，別無選擇地活著。

如果你怪我，等我們見面之後再懲罰我吧！很期待，那天的到來，你只要相信，我心不改……

那天的晨曦美得有些絕望，他們相擁的畫面唯美得透著詭異，戀愛的空氣甜蜜得讓人窒息。

明月決絕地看著自己和安翊相擁的影子，視線漸漸氤氳起一片霧氣，不知道天國的浩熙能否聽到她的心聲……

終於，不用再替你抱著我自己……

終於，變成了讓你覺得陌生的樣子……

終於，我也深深地厭惡這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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