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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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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天兩人說好要去看日出,但是鬧鐘響了兩次都沒能把人鬧起來。等太陽從窗外照進來,床榻上的人才幽幽轉醒。簡星嶼睜開眼對上一張放大的俊朗面容,心跳不自覺漏了一拍。

他悄悄調整亂掉的呼吸,放輕放輕再放輕,用眼神代替手指去描摹溫煦澤的臉。因為一直嚴格控制飲食和健身,臉上的線條很清晰,就算是側著臉,肌肉也是平整服帖,像個放倒的雕塑。

或許是在做什麽緊張刺激的夢,只見飽滿的額頭蹙起,神色有些痛苦。

簡星嶼食指輕輕點在他的眉心處,似乎想要抹平那點與外表不相符合的褶皺。輕薄隱隱看見血管的眼皮微微顫動,而後倏地睜開,溫熱有力的大掌猛地把停在自己臉上的指尖抓住、收緊、禁錮。

臉上閃過一絲厭惡與憤怒,快到簡星嶼以為只是自己的錯覺。鴉睫極緩慢地撲動了一下,剛睡醒的眼神逐漸變得清明,聲音沙啞而低沈地開口:“醒了?”

“嗯。”簡星嶼老實地點了點頭,不明白這麽顯而易見的事情為什麽還要問,或許只是想掩飾剛剛那一閃而過失敗的表情管理。簡星嶼稍微有點低落,被抓著的手動了動抽了出來。

他坐起來,“已經八點了,起床嗎?”雖然是詢問旁人的意見,但是沒有要等他回答的意思。

剛把被子掀開準備下去,結實的手臂橫亙過窄腰,把人一下拉回到床上。溫煦澤湊近,鼻尖在他的鎖骨窩蹭了蹭,“怎麽起這麽早?”

這是個極其親密的姿勢,簡星嶼腰身繃得板直,眼睛看著天花板,說:“看不成日出了。”

“那就看日落。”

簡星嶼穿一件洗得松垮垮的T恤當睡衣,領口寬大,溫煦澤說話時溫熱的氣息噴在脖子、肩膀處,引起一層薄薄的小疙瘩。

始作俑者毫無所覺,還十分親昵地問他怎麽不說話。

簡星嶼看著屋頂不知道是被蟲蛀的還是如何形成的一個小小的黑點散發思維,然後囁嚅著說:“你剛剛好兇。”

溫煦澤聽了誠懇地說了聲對不起,他似乎非常貪戀他頸窩的溫熱,一直埋在那兒不動,“睡懵了,沒有反應過來,以為是別人碰我。”

“這樣...”他輕聲說,“那我可以碰嗎?”

“嗯。”

一絲隱秘的喜悅從心底傳來,簡星嶼是很好哄的人,其實大多數時候他甚至都沒有脾氣。

他試探著伸出手去觸溫煦澤的臉頰,見他沒有出聲制止,就大著膽子加多了幾根手指,整個手掌都貼上去,非常輕柔地撫上他的側臉。

“你的臉好滑。”他評價道。

溫煦澤低低地笑,胸腔共鳴傳到貼著的手臂,簡星嶼半邊身子都變得酥麻。

在床上浪費了許久,兩人決定出門吃個早午餐。不早不晚的時間餐廳沒什麽人,他們去了肖晨家的店解決餐食。

接待處還是一個咖啡廳,有甜點和輕食。他們在吧臺落座,肖晨笑瞇瞇過來招待。

“怎麽樣,對我們的房間還滿意嗎?”

“很不錯。”溫煦澤說,又問:“有什麽推薦菜品嗎?”

“有的有的,今天的特別推薦是肉桂香蕉煎蛋面包,建議搭配黑咖啡。”說起吃的肖晨更加興奮,他不僅是食神更是廚神,從小受家裏影響愛鉆研美食。

溫煦澤說好就要這個,又說:“飲品要熱摩卡,你要什麽?”說著側過頭問簡星嶼。

“不喜歡肉桂的味道。”他說話時帶著肖晨從未見過的溫柔,像不自覺的撒嬌,腦袋湊近溫煦澤跟他一起看小黑板上面手寫的今日菜單,“要香草冰淇淋華夫餅和冰美式。”

肖晨狐疑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橫掃,直到簡星嶼擡手在臺面咚咚咚敲了幾下他才回過神來給他們下單。

又再次確認,“真的要熱摩卡嗎?肉桂吐司很甜的。”

“嗯。”

“好吧。”他轉身去做咖啡。

“你這麽小孩子口味怎麽能忍受每天吃菜葉子啊?”簡星嶼看著他好奇地問。

“為了生活。”他扶了扶額,假裝悲傷地說。

簡星嶼輕輕笑,又問:“做演員應該不用像做模特這麽嚴格節食吧。”

他搖搖頭,“不喜歡演戲。”

簡星嶼嘴巴張成一個圓,在他看來溫煦澤曾經是一個很有天賦的演員,一顰一笑,委屈痛苦都演得出神入化。他曾經演的一部現代犯罪電影裏面有個長達一分鐘的懟臉鏡頭,他什麽動作都沒有就只是盯著鏡頭看,痛苦掙紮而後悲傷瘋狂的情緒展現得淋漓盡致。

他伸手托住簡星嶼的下巴,手動幫他閉上嘴,又順勢在下巴處摸了摸,像在擼小狗。

“這麽驚訝?以前是我的影迷?”

簡星嶼把他的手拿下來,沒回答而是反問回去,“為什麽呀?”

恰好肖晨把熱摩卡端過來,他抿了一口才回答:“因為不想再扮演別人。”

“那你怎麽會想做模特?”

“想找個賺錢多的工作賺夠錢退休,不想演戲又不會唱歌,我二哥說‘你就剩張臉還行,去拍拍照走走秀也能餓不死。’然後我就去了,沒想到也快餓死了。”他板起臉學柏煊的語氣,然後又自嘲地笑了。

“你這麽早就想退休?那退休之後要做什麽?”簡星嶼吃了一大口華夫餅上的雪糕,說話時呵出淺淺的白霧。

“什麽都不做,每天睡到自然醒,想吃什麽就吃什麽。”

那要多少錢才算賺夠?

這話簡星嶼沒問出口,只是在心裏默默地想,因為擔心問了,溫煦澤給出的答案會多到讓他懷疑人生。

似乎是看穿了他心底的想法,溫煦澤說:“夠買座與世隔絕的小島藏起來就差不多了。”

“那你要一個人住在島上嗎?”

“嗯—”他拖長語調,似在思考,然後說:“或許會養只狗,再養只貓也可以,只養一個寵物它或許會有點孤獨,還有個人陪著就好了。”他說後半句的時候目光掃過簡星嶼的臉,但是簡星嶼只是點點頭,眼底一片清明,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或想法。

肖晨把點單做完,端了碟蘋果醬和一小籃面包過來,“快試試我新做的蘋果醬,我媽一直說不夠甜,明明是她口味重。”

兩人的對話被打斷,用過餐後簡星嶼也沒有問他以後想和誰住在那座憧憬的島嶼上。

午後蟬鳴聒噪,兩人沿著石板階梯走上山,山裏綠樹掩映,在悶熱的夏天為人們撐起一片難得的陰涼。

“溫煦澤,我們來玩游戲吧。”

“玩什麽?”

“石頭剪刀布,贏的人才可以上去一格。”

“好。”他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像一輪彎月。

溫煦澤的童年沒有多少和別人一起玩的記憶,他的小學是一所小初高一體的學校,溫柏禮——也就是他大哥跟他同一個學校。那時候嚴芳華讓他和溫柏禮搞好關系,他被迫每天穿過大半個校園走到初中部找所謂的哥哥吃飯。

一開始溫柏禮對他沒什麽好臉色,後來他又長大了幾歲,從一個粉□□致的小團子變成矜貴冷傲的小少爺之後就不願再聽從嚴芳華的話去親近溫柏禮。但是溫柏禮反而過來找他了,午飯時間不僅帶著溫家大廚送來的飯盒,偶爾還會給他帶果凍、糖果等各種各樣的小零食。

而且那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平時相熟的同學莫名其妙不跟他玩,並且帶著其他人孤立他,他感到孤單。嚴芳華又常常跟著溫鶴年去社交,從而使他愈發依賴溫柏禮。這樣兄友弟恭的關系一直持續到他上初中的某個晚上,溫柏禮悄悄進入他的房間,趁他熟睡時抓著他的腳不住地親吻。

那時候他惶恐不安,虛假的善待與陪伴因為溫柏禮變態的行經陡然變味。他和母親說、和老師說,沒有人相信他。家裏的傭人不在主樓過夜,偌大的別墅安靜得嚇人。

就算他把房門鎖上,溫柏禮總是有辦法把門打開,他不敢睡熟。有時候堅持不住睡著了,半夜驚醒時他常常會看見溫柏禮一動不動地站在床前盯著自己。窗外的月光會把溫柏禮的臉照得慘白,他什麽都不做,但是臉上翻湧的瘋狂情緒比抓走紅氣球雨衣小孩的小醜還要讓人害怕。

溫柏禮常常會看著他喃喃自語,“怎麽還不長大啊弟弟。”

“長太慢了。”

......

諸如此類讓人膽顫心驚的話縈繞在漆黑的房間,在他耳畔以及腦海打轉。

後來溫煦澤斷斷續續病了大半年,嚴芳華才放下那些無意義的交際在家照顧他。病好後他強烈要求住校。雖然躲得了一時,但是仍然避免不了節假日要回家,以及與溫柏禮獨處。

十五歲的時候梅秋舉薦他去拍電影時,聽到一整個暑假都要住在離家千裏之外的影視城,他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第一部電影爆火,讓他的片約不斷,也讓他接下來幾年的假期避免回溫家久住。

只是後來他某次回家發現,溫柏禮把自己出鏡的所有影像資料全都收集起來,他惡心得把剛吃下的午飯吐個精光。

那時候溫柏禮已經開始打理家族生意,溫煦澤才意識到他演的幾部電影裏面幾乎都有溫柏禮的手筆,自己拿到的角色都是他的授意。

努力以為逃脫了漆黑的牢籠,其實只是從牢籠換成了他的五指山而已,甚至是自願努力地去扮演每一個溫柏禮選中的角色,每次偶然看到年少時出演的電影他都像活生生吞了只蒼蠅。

幸好那時他沒有簽公司,嚴芳華給他介紹的一個相熟的經紀人帶他,他拍完已經簽約的戲立刻發表了退出影視圈的聲明。

他回到學校潛心學習,嚴芳華見他沒想著繼續在圈內發展也沒有多說什麽,甚至有點高興。高考成績出來後自作主張幫他把建築系改成金融,並鼓勵他進韶年——溫鶴年的商業帝國的核心公司。

恰逢柏煊回來爭權,雖然從小就沒見過對方,但是他毫不猶豫地站在對方那邊,站在溫柏禮的對立面。

“你怎麽不出啊,那算我贏了。”簡星嶼出了個石頭見比他低好幾個階梯的人不知道在想什麽,定在了原地,於是出聲催促。

溫煦澤從紛紛擾擾的記憶中抽離,回過神來朝發出聲音的人看去。幹凈明媚的、被陽光包裹的、臉上掛著盈盈笑意的人正快活地朝他揮手。溫煦澤不自覺對他露出一個笑,眼底倒映著透過枝葉的細碎光芒。

簡星嶼一時間看得呆住,這人是不是輸太多想使美男計了,真是狡猾!

他動了動嘴皮子,大發善心:“你上來兩級吧,我快看不到你了。”

“好的,謝謝你。”

半個多小時的路程被他們磨磨蹭蹭走了將近兩個鐘。

雖然說是要教溫煦澤游泳,最後也沒教成,因為剛回到房間溫煦澤的手機就響了。他臉色不虞地看向屏幕的來電顯示,然後走到木屋外面的空地接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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