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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共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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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共游

雪簇自覺和滕光意站在一起, 不解道,“今日不是宋貴妃的生日嗎?殿下不用去參加宮宴?”

滕光意白了她一眼:“你傻呀?”

雪簇被訓了一句,摸不著頭腦, 她就說最煩話說一半的人了。

這次真不怪滕光意, 要是霍堯或者任何一個男人問他, 他肯定就說了, 但是雪簇一個十五歲的小娘子……

他雖然臉皮厚些,但也說不出口。

酒色之宴, 宋婕妤擅舞,一群舞姬衣衫不整地在跳舞,父子共賞, 這算什麽事……

他也是權貴子弟, 平日裏雖不表現出現,但骨子裏也自視甚高。不免鄙夷,宋貴妃和宋婕妤這種小門小戶出來的,果然是不知廉恥。

謝聞不知道說什麽, 旁邊都是小攤小販, 吆喝聲不絕於耳, 這時候花錢總沒錯。

他低聲問:“你想吃糖酪櫻桃還是酥山?”

姜浮看了一眼。

香浮乳酪,朱實相輝。

她還沒說話, 謝聞已經先一步都買了,攤主是個中年婦人, 直對著姜浮誇他, “娘子真是好福氣, 郎君這麽俊俏, 出手大方還會疼人,兩位郎才女貌, 看了就讓人喜歡得很嘞。”

姜浮訕訕道:“大娘誤會了……”

婦人做出了然的神色:“我懂我懂,現在還沒成親是吧?你們年輕人臉皮薄。”

姜浮眨了眨眼睛,謝聞已經不好意思看她了。

他低著頭,眼睛恨不得把地面盯出來一個孔。

他想:這分明是他的福氣。

姜浮覺得自己有向姜瀟看齊的趨勢,一口氣吃完了兩份。謝聞說他不喜歡吃這些,姜浮只能自己全吃了。

大晚上吃酥山,還是有些冷的,一陣風吹來,她情不自禁抖了一下。

謝聞沒覺察到,他不太敢看她。目光被河裏飄著的河燈吸引住,他想起還有問題想問她,出言邀請,“我們去放河燈好不好?”

姜浮答應了。他說話從來都是用“我”,而不是正式場合裏慣用的孤。

謝聞去買了河燈,按照他的審美,選了兩個最好看的,兩人一齊向河邊走過去。這裏風大,小孩子不被允許在這裏玩,免得喜日子裏出壞事。

姜浮拿著河燈還在想要許什麽願望,謝聞的已經順著水流飄走了。

反正他的願望已經實現了。

姜浮糾結了一會兒,才蹲在岸邊,小心地把河燈放在水面上,看著那精巧的河燈,與水面剛接觸時,點出一圈圈漣漪,晃晃悠悠地隨著風遠去了。

她起身,岸邊也掛滿了燈,有常見的兔子燈蓮花燈,還有精巧的龍鳳,各不相同,但又一樣美麗。

謝聞覺得氣氛很好,是時候了,他問道,“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姜浮楞了一下。她有種感覺,今天晚上兩人的角色好像掉了個個,她倒成了膽小的那一個。或許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就是這樣,總有一個強若之分。

謝聞要問的話,她當然回答,雖然可能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謝聞:“你覺得我長得難看嗎?會不會嚇到你?”

這並不是她以為的。

姜浮沈默了一下,偏頭看向旁邊的謝聞,許是因為緊張,他的目光,只敢去看那變成一個光點兒的河燈。

街道兩旁,花燈的光明亮卻昏黃,姜浮可以猜到,謝聞現在一定整只耳朵都紅了。

謝聞為什麽會這麽問?姜浮沒想明白,他好像跟醜沾不上邊吧……

閨中好友們也曾聚在一起討論,大家都說太子殿下艷若冰雪。

姜浮道:“……你明明好看的很。”

她發誓她說得都是真話。

謝聞舒了一口氣,她別像夢裏那樣就好。

時刻跟在他們後面的滕光意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好久沒看到殿下這麽笑過了。”

非禮勿言非禮勿視,滕光意平時人模狗樣的,此刻卻恨不得變成長頸鹿,把脖子伸過去看個明白。

雪簇也是在東宮當過值的,“你胡說,殿下只是不愛說話,又不是木頭不會笑。”

滕光意嫌棄道:“你小孩子家家的,懂個什麽?這個笑和以前的笑能一樣嗎?”

雪簇很不服氣:“你不過就比我大幾歲。”

滕光意道:“我可是比你大八歲,三十歲和二十二歲不算什麽,但二十三歲和十五歲,其中可就差得多了。”

水邊似乎風格外大些,姜浮的碧色衣裙隨風舞起來,頭上的簪子也不太聽話,流蘇被風吹得亂晃悠,叮叮當當地亂響。

謝聞想幫她扶一扶簪子,但想了想還是沒動手。

這實在是太親密了。

他想起之前的事情,垂眸問道,“我可以叫你阿浮嗎?”

姜浮還沒回答,一聲甜脆的“殿下”打斷了他們的交談。

姜浮回頭看去,居然是姬芳懿。她穿著大紅色的衣裙,頭上滿是珠翠,分外富貴,也幸好她生得艷麗,這富貴也只能淪為她的陪襯,並不會喧賓奪主。

長裙繁覆,她提著裙擺小跑,身上的玉佩瓔珞作響,後面有一群女使不住呼喚,“郡主,慢些,慢些。”

姬芳懿略停下,發號施令:“你們不準跟來!”

後面烏泱泱一群人真的就停在原地。

姬芳懿滿意地小跑到謝聞面前,昂起一張臉甜甜地笑,“殿下,好巧呀你居然也在這裏。”

謝聞臉色不太好看,這麽好的時機,他還想和阿浮多說幾句話,就被姬芳懿攪黃了。

姬芳懿把手裏的河燈隨意往水裏一扔,轉過頭來又開始打量姜浮,姜浮被她看得不太自在。

這位小郡主在玉京的名聲可不怎麽好。

姬芳懿身材高挑,要比

姜浮高出半個頭,她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姜浮,又湊近聞了聞,姜浮被她搞得莫名其妙,“郡主在幹什麽?”

姬芳懿還沒開口,變故突發。

這裏離東市已經有一段距離,謝聞為了和姜浮說話,特意選得這個地方,人只有零星幾個,也不知道怎麽這都能撞見姬芳懿。

突然竄出來許多黑衣人,都拿著明晃晃的刀,目標顯然是謝聞。

滕光意和雪簇離得最近,反應過來和那些人戰在一處,幸好姬芳懿還帶了幾個練家子,也加入戰場,一時不至於落了下風。

謝聞道:“你們倆先走。”這些人沖他來得,他要是想跑,這些人肯定都要去追他。到那時候,可誰也跑不掉了。

姜浮和姬芳懿,無自保之力,在這裏實在危險,她們也不是黑衣人的目標,要想跑應該跑得掉。

一個黑衣人被踹飛到水裏,撲騰著嗆了幾口水,又要上來。

姬芳懿的那些女使受到驚嚇,早已經跑散了,姜浮拉著姬芳懿的手,“好,殿下小心。”

謝聞心裏又泛起些不合時宜的甜。

滕光意已經放了信號彈,東宮十率府的人不到一刻鐘就會趕到。

姜浮拉著姬芳懿一路小跑,這次她長記性了,只往大道跑。

姬芳懿一邊跑一邊道:“我們就不管殿下自己跑了,這是不是有點不講義氣?”

姜浮覺得她真的傻:“你會武功嗎?”

姬芳懿誠實道:“不會。”

她只知道吃喝玩樂,學武功那麽苦那麽累,她才不要。

姜浮:“那不就得了,你在那裏,還不夠人家一刀砍的,還不如先出來找救兵。”

姬芳懿作恍然大悟狀:“你說得有道理。”

這裏離衙門還有一段距離,而且現在是夜裏衙門也不一定有人手。

今夜開放宵禁,為了維持治安,金吾衛一定會加強巡邏,姜浮想,只要遇到金吾衛就好了。

她運氣不差,黑衣人的目標都在謝聞身上,根本不把其餘人放在眼裏。今日開放宵禁,金吾衛巡街的人,一定只多不少。還沒到東市,就遇到金吾衛的人,為首的正是商明鶴,他在黑夜之中,也很顯眼。

她剛要去求救,姬芳懿一把她拉回來,小聲道,“我剛才還覺得你聰明呢,現在就犯傻啦?那可是金吾衛,祖母說了,金吾衛裏好多都是晉王的人,說不定要害殿下的就是他們呢。”

再去找他們,不是自投羅網嗎?她平時可沒少聽說起過。

姜浮篤定道:“不會的,商將軍我認識的,他不會害殿下的。”

姬芳懿道:“哦,原來是你的熟人,那隨你吧。”

姜浮奮力叫了一聲:“商大哥!商大哥!”

前面一隊人果然回過投來,站在最前面的商明鶴看著她,並無其餘感情。

姬芳懿小聲道:“你確定你認識他嗎?看樣子不認識你呀,不過……”她眼珠子一轉,後面的話消散在風裏。

姜浮沒回姬芳懿的話,她和商明鶴還有一段距離,只能扯著嗓子喊,“在平安坊奏水河旁,太子殿下遇到了刺客,還請商大將軍快去營救。”

商明鶴眉頭皺了一下:“太子遇刺,這可不是小事,兩位娘子可要想清楚了,不要玩鬧。”

姜浮只道:“句句屬實。”

商明鶴聽了,他是個行動力迅速的人,當即就指了兩個府兵,讓他們照看姜浮姬芳懿,剩下人都跟他去奏水旁。

姜浮心裏嘆了口氣,為什麽商明鶴對她也如此冷淡,難道是受了姜漸的拖累?

她還記得小時候,阿溶姊姊不小心,打掉了姜漸的一顆門牙。姜漸可臭美了,氣得偷偷哭了好久。

小孩子聽說,門牙掉了就一輩子長不出來,可那是乳牙,本來就該換掉了。

姜溶背了個大黑鍋。

姜漸委屈極了,要去京兆尹告狀,把姜溶抓起來。幾家大人輪番出馬,都沒有用,姜漸還是哭得昏天黑地。

最後還是商明鶴,當時還青澀的少年,笨拙的安慰孩童時的姜漸,再三和他保證,他的門牙一定會長出來的。

姜漸那時候多喜歡商明鶴啊,就像如今的雪簇喜歡應逐星一樣。

他們怎麽就走到了這步呢?

相逢對面,故作不識。

她正在這兒感嘆世事變遷,姬芳懿跟其中一個府兵打聽:“你們將軍今年多大了?娶過親了嗎?”

府兵雖然滿肚子霧水,也並不知曉姬芳懿身份,但看她這身裝扮,就知道非富即貴,她態度也算好,便也樂意為她解答,“商將軍今年二十有八,尚未婚娶。”

姬芳懿皺了皺眉:“二十八,有點老,不過他長得很好看,我也可以接受。”

府兵訝然。

他這算不算做了媒人?

姜浮無奈道:“你不是心悅殿下嗎?”

這變心速度,也太快了吧……

姬芳懿嘆氣道:“我真恨不得把我自己劈作兩半,一半嫁給殿下,一半嫁給商將軍。”

姜浮沈默。

你想嫁,他們兩個,會想娶嗎?

姬芳懿眼睛一亮好像想到了個絕妙的主意。

“要不然,你嫁給殿下,我嫁給商將軍吧?”

姜浮用一種“你瘋了”的眼神看她。

姬芳懿道:“你不願意?那你嫁給商將軍,我嫁給太子也行。都讓你先挑了,我夠義氣了吧?”

姜浮“呵呵”幹笑了幾下。

姬芳懿又湊了過來:“好了,本郡主決定你就是本郡主唯一的朋友了?開不開心?”

姜浮想拒絕,你也說了是唯一,其實你根本沒有朋友吧,她可不一樣,她朋友很多。

姬芳懿說是大長公主唯一的孫女兒,但其實,她跟皇室沒什麽關系。

安陽大長公主一輩子沒有生兒育女,和她一起長大的貼身宮女給駙馬生了個兒子,可惜,宮女沒了,駙馬沒了,兒子也沒了,只留下姬芳懿一個孫女兒。

大長公主把姬芳懿看得和眼珠子一樣,特意給她請了郡主的封。

所以,姬芳懿脾氣隨心所欲,身份也尷尬。她現在身份是尊貴,可大長公主畢竟上了年紀……

到那時,姬芳懿這個郡主,又有誰看得上呢。

姜浮不答話,姬芳懿有些著急,低頭就親了一下她的臉蛋,姜浮壓住了,沒驚叫出聲。

她顧不得什麽禮儀了,伸出一根手指不可置信地指著姬芳懿,“你!你……”

姬芳懿得意,剛才謝聞還在,她就想說,姜浮身上好香。

“就親你怎麽啦?我們都是女人,親一下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親一下不過是表達喜歡的方式。唉,姜浮真是個土包子,這就被嚇到了。

算了,看她長得好看的份上,她還是願意和她做朋友。

姜浮捂著臉心裏五味雜陳,她這算是被女子輕薄了嗎?

姬芳懿依舊樂呵呵得,和傳聞中的飛揚跋扈不太一樣,她知道,其餘人一邊恭維她,一邊又看不起她。

她不喜歡那些虛情假意的笑,還不如冷臉對著她,最起碼真實。

剛才的刀光劍影仿佛只是一個夢,姜浮很快來到了熱鬧的東市。⑦

皓月當空,一切更熱鬧了,大陳民風開放,有不少男女結伴同行,臉上的笑意真切而甜蜜。

姜浮很快就看到了姜瀟,還有姜溶和季臨。

姜溶巧笑嫣然,季臨溫潤如玉,兩人一青一白,神仙眷侶不過如此。

要是忽略被姜溶拎著的熊孩子姜瀟,實在是再美好不過的一幅畫兒。

姜瀟早就不耐煩了,姜溶和季臨說話真沒趣。姜溶又不許季臨給她買好吃的,現在在姜瀟的心裏,太子殿下的地位已經超過了季臨。

看到姜浮立馬瞪圓了眼睛,沖她打招呼,“阿浮姊姊,我們在這裏!”

姜浮和金吾衛二人道了謝,讓他們護送姬芳懿回府,但姬芳懿也不想回去,最後金吾衛兩位士兵,去歸隊了。

幾人剛聚在一起,姜漸就趕了過來,還有幾位堂兄弟。他們都是被姜祭酒抓了壯丁,臨時被叫去國子監做事,所以這麽晚才趕來看熱鬧。

姜瀟拎著花燈,眼巴巴地看著姜浮,“太子殿下怎麽沒和阿姊在一起?”

她想謝聞了,還想謝聞的錢袋。而且謝聞給她買,沒人會說一個不字。

姜浮這才把剛才遇刺的事情告訴眾人,她心裏是沒當回事的,畢竟,滕光意和雪簇都在,還有大長公主府的護衛,那都不是吃素的。

金吾衛的人也趕去了,那可是整整一個小隊,數量比刺客還多得多。

應該出不了什麽事,說不定現在謝聞都已經在東宮了。

姜漸聽了,臉色卻蒼白起來。

他看著姜浮,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都說不知者無罪,可殿下若真出了事,又如何是好?

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一眼姜浮,向她詳細詢問了地址,然後把所有人都丟在了身後,爭分奪秒得往奏水旁邊趕過去。

他不斷安慰自己,金吾衛不會光明正大地對謝聞下手。

可萬一,萬一……

前世的時候,殿下`身死,晉王還活得好好的。

他為了覆國,不得不投效晉王謝轉。可他也知道,晉王陰冷狠毒,絕非明君。

在晉王手下做事多年,姜漸知曉了不少事情。晉王之前就幾次對太子下過手,商明鶴是晉王的左膀右臂,這不是閻王的催命符嗎?

姜浮莫名其妙,平白受了姜漸的幾個冷眼,姬芳懿臉上卻帶了幾分向往之意,“我以前怎麽沒看出來,你阿兄居然這麽有男子氣概!”

姜浮汗顏。

姜漸匆匆忙忙地離開,姜浮撇了撇嘴,表示不滿,然後就發現,一下沒看見,姜瀟的手裏又多了兩個糖人。

也真難為她如此專情,這滿街的好吃的,更貴的也不少,她卻只鐘情糖人。

一個是姜家五郎姜濯買的,他言笑晏晏,性情溫柔,矮子裏拔高個,是姜瀟最喜歡的一個兄長了。

另一個卻不是姜府的人,他叫沈子寫,是姜祭酒的得意門生。今年只弱冠而已,就已經很了不得了。這次春闈,他也會下場。

姜浮曾經聽阿耶說過,若不出意外,這沈舉子是必中的了。

阿耶和姜漸一樣,都不怎麽和她說外面的事情,但是只要是關於沈子寫的,話就格外得多。

所以,姜浮雖然沒見過他幾次,卻對他了解得很,知曉他寒門出身,家中人口簡單,性子溫和,為人正派。

的確是挺溫和的,要不然也不會給姜瀟買糖人。

自家兄弟還好,但有沈子寫這個外人在,總歸是不方便,兩相比較,姜浮寧願和姬芳懿一起玩兒。

她雖然不太著調,但總歸是個女子。

五哥陸濯是個風流人物,最喜歡與小娘子談笑,在今天這個日子裏,整個人像是花枝招展的孔雀,比盛裝的謝聞還要招搖。

姜浮不想和他走在一起,借口拉著姬芳懿走了。

姜濯自然是毫不介意,繼續若無其事的欣賞佳人美景。只留沈子寫,站在原地悵然若失。

姜浮和姬芳懿道,“你的那些侍從可有聯系他們的辦法?”

姬芳懿搖搖頭,混不在意,“我不知道。”

她倒是大度,除了會武的隨從,還有丫鬟婆子一大堆,遇到刺殺作鳥獸散,她還一點兒不生氣,不知道是誇她心大還是說她沒心沒肺。

她想了又想,現在也才過一刻鐘的功夫,不知不覺,又來到了奏河旁邊。順著這裏走過去,不要一會兒就能到。正猶豫間,要不要再去看看,金吾衛的人正好從坊間走出,還不止那一個小隊。

站在前面的是姜漸,他黑著臉不知道在和謝聞說什麽。

剛出來,迎面撞上姜浮和姬芳懿兩個人,姜漸的臉色更不好看起來。

他道:“你們兩個又來這裏幹什麽?”

姜浮無奈,這兒離東市只有幾步,來來往往都是游人和商販,熱鬧得很呢。看見有大批金吾衛,不少百姓都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旁人都能來,她自然也來得。

滕光意道左手臂受傷了,血染紅了衣袖,他道,“姜司直,這些刺客的屍體,可馬上就要被金吾衛的人帶走了。”

姜漸恍然驚醒,連忙去和金吾衛搶屍。

謝聞應該沒有受傷,就是衣袍亂了,他剛才看見姜浮的時候,偷偷整理了一下,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麽狼狽。

但是沒多大用處,身上還是沾染了不少灰塵,甚至臉上也有,還帶著一股血腥氣。他有點怕自己會嚇到姜浮,努力柔聲道,“你…們沒事吧?”

姜浮搖頭,覺得他像只臟兮兮的小貓。

謝聞和她對視,許久才低下頭去。

站在一旁柱子似的姬芳懿卻皺了皺眉。

不冷臉的太子表哥真是魅力全無啊……

她一下子就對眼前這個傻裏傻氣的男人失去了興趣。捂著胳膊的滕光意站在一旁,臉上是慈祥古怪的笑意。

……姬芳懿覺得還是剛才的姜漸比較順眼,她要離這幾個奇怪的人遠一點。

她跑著過去,姜漸還在和金吾衛的人交涉,商明鶴照例是不說話的,姬芳懿心裏分出了個高下,好冷酷,好迷人。

雖然年紀大了點,但成熟也是男人的一種魅力。

姜浮看著她的表情感觀覆雜,姬芳懿真的,什麽心思都寫在臉上。

還不知道自己被鄙視了一圈的謝聞還在眼巴巴看著她,想要等一個回覆,姜浮回過神來,“我當然無事。殿下呢?可有受傷?”

善後的工作輪不到謝聞來做,又有幾個士兵,分不出來是金吾衛的人,還是東宮的人,現場亂糟糟的,姜浮不太能分得清,各軍的鎧甲在她眼裏,並沒有什麽區別。

她這麽擔心我,謝聞指尖一顫,努力裝作平常的樣子,道,“無事。”

現場姜漸還在吵嚷不休,謝聞和姜浮站了一會兒,這兒人多眼雜,他本來就不知道該怎麽說話,現在更不可能多說什麽了。

旁邊來人稟報:“殿下,陛下知道了您遇刺一事,大發雷霆,急招您入宮。”

他是父親,更是皇帝。皇帝的命令,誰也不能不聽從。謝聞再不舍,也要道別:“我先回去了,你別害怕。”

姜浮當時是挺害怕的,但事情已經過去,她現在的心情,平靜得像是一潭死水。

但她還是意思意思,點了點頭。

謝聞走後,她算起來,剛才她和謝聞差不多幹站著了一刻鐘,加起來也不過二刻的功夫,皇帝在深宮中,居然已經知道了。

後面和金吾衛的扯皮以姜漸的勝利告終,或者說,商明鶴根本懶得和他吵架。

往日的君子風儀,早被姜漸丟到了腦後,姜浮大為讚嘆,阿兄現在,真是越來越能豁得出去了。

第二天早朝後,頒發召令,本來三天的夜市取消,明天和後天照樣宵禁。皇帝十分生氣,責令大理寺協助東宮徹查此案。

大理寺卿柴原,是真的病到起不來床的地步,太醫去看了,也只說必須要靜養,說不定還能撐個一年半載。

皇帝大手一揮,直接讓他提前致仕,另讓長寧公主駙馬擔任大理寺卿一職,又似乎不經意提起,讓太子伴讀姜漸接任大理寺右少卿。

百官臉上不顯,心中激蕩。皇帝年紀大了,越來越喜怒無常,越來越看不透。

長寧公主和晉王一母同胞,但又特意把姜漸提為大理寺少卿,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皇帝到底是看好晉王,還是看好太子?

姜漸同樣不太明白,不過一下子由七官品變成了五品官,終於不是芝麻官了,能穿緋色衣袍,有上朝議事的資格。

他本來是穿著官服和家裏兄弟姊妹嘚瑟,如今他可是家中年輕這輩官職最高的一個了。

姜浮十分捧場:“阿兄穿這一身官服真好看。”她也不算全昧著良心,姜漸皮囊還是有的。

偏偏有人不如他的意。

姜三娘子姜清,是個飽讀詩書的才女,也是個冷若冰霜的怪胎。依照姜漸的年紀,能擔任五品京官,確實是前途不可限量。

她卻偏要潑冷水:“事出反常,必有怪事,還是不要高興太早得好。”

是夜,本來定好的夜市被取消,許多人怨聲載道,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他們可不敢真的跑出去,運氣不好被金吾衛抓住,可是要挨板子的。

晉王府中燈火通明,無數燈火透亮,和白晝沒什麽區別。

晉王謝轉冷笑一聲,狹長的眼睛從丞相傅霖身上,又看到商明鶴身上。

他長相和皇帝極為相似,一眼就能知道兩人是父子的程度,幽暗的眼睛裏閃著光,像是條五彩斑斕的毒蛇,不斷吐著信子。

坐著的兩人卻都一動不動,像稻草人一樣,承受他的打量。

良久,晉王終於開了口,“傅相,東宮遇刺這事兒,不會是你指使的吧?”

傅相忙從座位上站起來,露出一個惶恐的神情,拱手道,“殿下,刺殺太子,這可是要滅九族的大罪啊。”

晉王轉了一下大拇指上的扳指,冷笑道,“你既然不承認,本王也不會再追究。但是你記住,這種事絕無下次。本王和太子,是兄弟,是皇家血脈,他的生死,輪不到旁人來決定。”

傅霖心中微哂,嘴上卻道,“微臣定當謹記於心。”

晉王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把目光放到商明鶴身上,笑容多了幾分真心實意的讚賞。

“商將軍,這次你做得很對,無論如何,本王都希望,不要傷了太子的性命,畢竟他是本王的弟弟。”

他說話有種天然的陰陽怪氣,傅霖一時竟然分不出來,他這是在真的誇獎還是在諷刺。

商明鶴依舊面不改色,恭敬得站起來行禮,“本就是末將的分內之事。”

離開晉王府,傅霖和商明鶴並肩而行,一個矮瘦,一個高大。對比如此明顯,傅霖恍惚想起,在他還年輕的時候,身形也不是這般傴僂的。

燈籠裏發出的光,把兩人的影子都照得模糊不堪。

今天沒有月亮,大概是被烏雲遮住了年邁的,隨從提著燈,燈籠一晃一晃的,微弱的亮光在夜晚的風裏發抖,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熄滅。

傅霖率先開口:“商將軍,您這次可是可是出了大風頭啊。”

他說話的時候總是帶著笑,好像這些上了年紀的官員都是如此,眼睛總是瞇著,嘴角上揚,一副狐貍像。

商明鶴沈默了一瞬,眼睛依舊是往前方看,哪怕前面根本沒有任何東西,只是一望無邊的黑暗,裏面像是藏匿著什麽怪物,迫不及待得等著送上嘴的美食。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職責所在。”

傅霖拈了拈胡子,幹笑了兩聲,又語重心長道,“將軍年輕氣盛,和晉王一樣,都顧忌得太多了。我們這些做臣子的,要做的不就是主人不能做的嗎?將軍,我說得對不對吶?”

商明鶴沒說話,他早已經習慣了沈默。

再也無言,分開的時候,傅霖才收斂了臉上的所有笑,露出他原本的面目。他心裏不屑,晉王毛頭小子,什麽也不懂。

還有商明鶴,真沒想到,他居然能攀上晉王。斬草除根,留著他,始終是個隱患。

他心中冷笑,若是個識時務的也算了,可惜偏偏是個臭石頭,又冷又硬,和他那個沒用的爹一個德行。

回到家中,房裏卻還亮著,燭火溫馨,是長女傅蓮喬。

他心裏泛起暖意,剛才的陰毒也都被這暖意所融化,慈愛道,“蓮喬,怎麽還沒睡啊?”

傅蓮喬沒吱聲,淒楚地看了父親一眼,他和往日並沒有什麽不同,還是那麽和藹的笑。

可就是這樣的父親,不久前告訴她一個消息,陛下有意為還未婚嫁的晉王和太子選妃。

傅蓮喬早有聽聞,也做好了準備,她是傅家的女兒,哪怕有了意中人,再不情願,也該為家族的榮耀一搏。

即使她心中無比希望自己落選。

傅霖告訴她,她要爭得不是太子妃,而是晉王妃。

傅蓮喬雖然是女兒,但傅霖從未避著她,家中商議什麽事情,她都知道。

但從那天開始,她好像又知道了許多從未想過得事情。

昨日東宮遇刺,皇帝震怒,她心中知道,這行刺的幕後主使是誰。家中執掌中饋的是她,自然也知道,銀錢人手,一看便知。

傅蓮喬低頭道:“阿耶,真的不能收手嗎?您已經是丞相,統領六部,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傅霖笑了一下,依舊慢條斯理地和女兒講道理。

“蓮喬,為父為官二十八年,你知道這二十八年來,有多少個丞相嗎?”

他根本沒給傅蓮喬回答的機會,自問自答道:“七個,一共有七個!我能當丞相,無非是陛下要打壓世家。等到我致仕之後,誰還會記得我?誰還會記得傅家?”

他本就不像其他世家子弟,有家族作為倚仗。除了他自己,稱得上一無所有。



語氣裏透露出一股子癲狂:“丞相之上,還有三師三少,還有公侯。我要我的名字,青史留名!我要世人都記得我傅霖!”

傅蓮喬心中苦澀:“東宮仁德,先後嫡出,皇帝珍重。阿耶為什麽要趟這一趟渾水呢?”

傅霖道:“太子仁弱,怎當大任?倒是晉王,有陛下早年之風。這兩年,陛下的心不也慢慢偏了嗎?是非成敗,在此一舉,從龍之功,機不可失。”

傅蓮喬道:“所以阿耶有沒有想過,若事敗後,傅家可還有機會?女兒還有活路?”

她含著淚水,哪怕家裏兄弟姊妹眾多,但阿耶對她永遠是特別的。她是長女,是阿耶的第一個女兒,身份自然是不同。

她願意為家族犧牲,但突然告訴她,阿耶可能沒這麽愛她,她也只不過是個棋子,一時間難以接受。

傅霖語重心長地看著她:“蓮喬,你是我最驕傲的孩子。在我心裏,別說那些妹妹們,就連兄弟們,誰也比不過你去。這麽多年,阿耶對你如何,你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應該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原來如此,總不過是一句恩情。傅蓮喬笑了笑,眼中水光褪下,“女兒知道了。”

她當然知道該怎麽做。

傅霖被權力欲望沖昏了頭腦,還沒有她看得清醒。

只要太子是先皇後的兒子,他的東宮之位就絕不可能動搖。

何況,太子又並沒有什麽錯處,皇帝肯定不會無故廢太子,他只會費盡心思,為心愛的兒子鋪出來一條血路。

既然勸不動阿耶,執意要做那撲火的飛蛾,那她少不得要為自己打算了。

她不想當棋子,棋子自古以來,都是沒什麽好下場的。

姜漸當了大理寺少卿之後,可謂是春風得意,十分大方的表示,可以給姜瀟多買幾個糖人。

滕光意笑道:“姜少卿這是洗心革面,做個好阿兄了?”

姜漸為了回報他的陰陽怪氣,特意多買了一個塞給他。他不是討厭甜食嗎?偏要拿這個來膩歪他。

由於之前出了遇刺的事情,謝聞現在出門不止帶一個侍衛這麽簡單了。兩個侍衛是明面上的,隱藏在暗處的,還有不知道多少。

謝聞想讓姜漸,順便給姜浮帶幾件東西,可這私相授受的名聲,實在是不好聽。

他暗示了許多,想要姜漸主動提起,但姜漸不知道是真傻還是裝傻,一點兒也沒領會到他的意思。

謝聞沈默,如果是名正言順的就好了……

不過他很快又高興起來,跟姜漸去姜府,說不定就可以見到她了。

他今日是精心打扮過得,李端厚招寧都說好看,沒有一個娘子會不動心的。他被吹噓地也有些飄飄然起來,想快點看看姜浮的神色。

她真的會喜歡嗎?

離姜府還有兩坊,一個小乞丐沖上前來,姜漸沒看到,被撞了一下。

他還沒反應過來,小乞丐頭也沒回,就往人群裏鉆過去。

他罵了一聲:“沒長眼嗎?我這麽大一個人活生生站在這兒,撞到了還立馬就跑?”

謝聞好心提醒:“錢袋。”

姜漸正在拍衣服,那小乞丐臟得很,不知道身上的泥溝有沒有蹭到他衣服上。聽到謝聞的提醒,俯首看向腰間,果然錢袋沒了。

再向遠方望去,乞丐身材瘦小,混到人群裏很快消失不見。

他氣得跳腳,可人都已經跑了,只能埋怨在一旁偷笑的滕光意:“你還笑,剛才他還沒跑得時候,怎麽不提醒我呢?”

滕光意無辜。

不過只過了一會兒,暗衛已經把小乞丐抓過來了。

街道角落,姜漸拎著剛搶回來的錢袋有些嫌棄:“居然偷到我頭上來了,把他送到大理寺,我要親自審問。”

他唬人的,小偷小摸這種事,應該交給京兆尹。大理寺管的是刑事案件,或有官員牽涉其中,其餘小事,統統是京兆府的職責。

小乞丐果然慌了,侍衛手中掙了一下,但沒掙開。他喊道:“六兄,別把我送到大理寺。”

姜漸嫌棄地抽回手:“胡亂叫什麽呢?誰是你六兄?”

這聲音清脆,明顯是個女子。算了小娘子也怪可憐得,年紀輕輕,一個女孩子獨自一人,估計也找不到什麽正經活計。

嚇唬一頓放了算了。

他心裏這麽想,面上卻呲牙咧嘴地越來越兇惡:“你再亂說,小心我拔了你的舌頭,砍了你偷東西的手,看你還敢不敢做賊!”

小乞丐胡亂摸了摸臉上的汙泥,露出一點白色的肌膚:“六兄,是我,我是小魚兒啊!”

姜漸嗤笑一聲,還敢亂攀親戚……不對,小魚兒?

他仔細盯著那張烏漆麻黑的臉,和記憶中的面孔漸漸重疊,嘴角沒忍住,抽了一下,“姜漁?你怎麽成乞丐了?”

小乞丐姜漁見他認出來自己,才終於松了口氣,跟他商量:“好六兄,今天就當沒見過我行不行?”她眼珠子不斷往錢袋處瞟,要是能把這個給她就更好了。

姜漸想也沒想直接拒絕,姜漁只比姜浮大兩個月,一個人流落在外成什麽樣子。他無視姜漁祈求的眼光,伸手把錢袋上面的灰塵拍盡,然後掛回腰間。

他看了看小堂妹那張慘不忍睹的小臟臉,嫌棄之前溢於言表:“所以大街上那麽多人,你是故意偷我的?”

姜漁嚷嚷道:“不是偷,是借,我又沒說不還你,小氣鬼。我只認識你,借了別人的根本找不到人還。”

滕光意笑道:“你還挺好心。”

姜漁道:“大家賺錢都不容易。”

姜漸無奈:“算了,懶得跟你計較,和我先回家去。你看看你,現在是個什麽樣子?”

姜漁後退了幾步,連連拒絕:“不行不行,我才不回去。”

姜漸大概猜到了,她肯定又是離家出走偷跑出來的,要是回去了,五叔父肯定能知道,說不定會綁她回去。

“必須回去。”

姜漁看向四周,果斷尋了一個石獅子抱住:“我不回去,我不回去,你殺了我我也不回去。”

她算是豁出去了,姜漸臉色越黑,無論他好言相勸,還是惡語相向,姜漁就是死活不肯邁一步。

謝聞無奈,給姜漸出主意:“你不如問問你堂妹為何不願回去。”

姜漁翻了個白眼:“我就在這裏,你還要他問我做什麽,你自己不會問嗎?”

姜漸忙訓斥道:“大膽,你知道這是誰嗎?再亂說話,小心真被人抓住拔了舌頭。”

姜漁看了謝聞一眼,她心中也有猜想,但話已說出,又不能收回,索性破罐子破摔:“我連死都不怕,還怕你們這些人啊?我不管,想讓我回去,連門都沒有。”

謝聞嘆了口氣,突然覺得姜瀟是多麽可愛的孩子了,買個糖人就會覺得他好。

他道:“姜四娘子為何不願回家呢?”

姜漁又翻了個白眼:“老娘要不要回家,關你屁事,你管得著嗎你?”

“你…”見她不知悔改,姜漸也顧不得許多,直接上手去揪她耳朵:“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謝聞有些尷尬,平生從未有人敢這麽對他說話。這出言不遜的人還是心上人的姐妹,有點不知如何是好。

姜漁大聲嚷嚷:“你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會松手的!姜重明啊啊啊啊…你松手……你完了,不出一個月,你必有血光之災……啊…疼…”-_-!

她打定了主意不松手,大喊大叫又吸引到了不少行人的目光,姜漸只能跟她好生商量:“小姑奶奶,你不就是不想讓五叔父知道你來玉京了嗎?我保證,就算你回去,家裏也沒人會告訴他的。行不行?別在這丟人現眼了。”

姜漁似有松動,很快又抱緊,眼睛直直盯著謝聞:“我要他跟我保證!”

她才不傻,姜漸可沒有君子一諾的德行,還是要拖個大冤種下場。

謝聞:“……好,重明絕對不騙你。”

姜漁這才松開手,開始想辦法:“六兄你快給我買身衣服,要男裝,我跟你們偷偷回去,然後躲在阿浮那裏,阿耶肯定不知道這回事。”

姜漸只能應允,帶她去買衣服。姜漁去整理的空擋,姜漸跟謝聞告醉:“家妹年幼無知,口出狂言,還請殿下多多包涵。”

謝聞沈默了一下,道:“無事。”

滕光意笑嘻嘻道:“我看你這妹妹倒挺有意思的,活潑機靈,比京中那些貴女有意思多了。”

姜漸冷笑不語,活潑機靈過了頭,可不是什麽好事。

姜漁動作還算麻利,不多久就走了出來,洗去臉上的臟汙,露出潔白的臉和明亮的眼睛來。因為成衣不太合身,顯得有些松垮,但這亦無損她的靈敏,看上去是個俊俏的少年。

滕光意眼睛一亮:“你妹妹都長得這麽好看嗎?”

姜漸又冷笑一下,沒想到滕光意這小子平時人模狗樣的,居然這麽膚淺,連看到姜漁這樣的小魔王眼睛都能發光,還真是人不可貌相。

幾人這才重新出發,終於回到姜府,姜漸果然信守承諾,把人送往姜浮那裏。

謝聞心裏暗道,這算是因禍得福嗎?要是沒有姜漁這一出,他還不一定能見到姜浮。

此時,姜浮和姜溶嚴陣以待,剛新鮮出爐的糕點還冒著熱氣,兩人嘗了一口,都默默又放下了。

姜溶心裏默默奇怪,為什麽下廚,比練武還難?她能百步穿楊,但對這小小的面團兒,卻怎麽也不得要領。

姜浮心中也是這樣想,拿起筆的時候,毫厘在她心中,亦有千裏,可這調料多一點兒少一點兒,怎麽就天差地別呢?

姐妹二人齊齊嘆氣。

姜漁人未到,聲先至,她離開玉京不過兩年多,隨父赴任江南。姜五叔官職不大,但外放的可是個好地方,魚米之鄉。

她蹦蹦跳跳地跑進來,連通傳都免了,直接去抱姜浮:“阿浮,我回來了,我好想你。”

跟在後面的眾人神色各異,謝聞微垂了眼瞼,如果他也能光明正大抱抱姜浮就好了。

念頭剛一出來,他又飛快譴責自己,輕浮。

姜浮被松開的時候,好奇道:“小魚兒,你怎麽突然回來了?也不提前打個招呼?這位是溶二姊姊。”

姜漁脆生生的叫了聲“二姊”,她小時候也是和姜溶一起玩的,但姜溶離開得早,她忘性也大。

姜溶點了點頭。

打過招呼後

,姜漁拿起桌子上的桃花餅就往嘴裏吃,姜浮想制止沒來得及,她已經塞進了嘴裏。能淪落成讓姜漸誤認為是乞丐,這一路上她的確過得不好,肚子也的確餓了。

剛嘗到味道,她眉頭就皺了起來:“這怎麽難吃……”

話雖然如此說,但還是都咽了下去,難吃也是東西,她是真的餓。

姜浮和姜溶做得這兩盤,難吃得各有千秋。

姜浮做得,賣相比起姜溶的,相對來說好一些,但味道更差些。

她勸道:“別吃了,我讓人再送些過來吧。”

她剛才也嘗過,自然也知道那是個什麽滋味兒。

姜漁三兩口吃了一個,手卻沒停,她不厚此薄彼,又捏了一塊姜溶的往嘴裏放,這個也不好吃。但她真的餓,算了先填填肚子吧。

姜漸道:“又離家出走了唄,真不省心。”前世今生,年紀加在一起,他當然要比在座所有人都大,說話也以長輩自居。

他拈了一塊桃花餅,眉頭也狠狠一皺。只一口,就吃出來這是誰的手筆。姜浮每次下廚做的東西,只有阿耶一個人肯吃。

阿耶摳門,覺得浪費糧食不好,鹹了就多喝水,淡了就當飯吃。

前世,姜漸覺得難以下咽,幸好姜浮也不常進廚房。要是她喜歡這個,真擔心阿耶吃出來什麽毛病。

如今卻覺得,也沒有記憶裏那麽難吃了,在前世,他什麽沒吃過?野菜,老鼠,蛇,樹皮,紙,餓的受不了的時候,連土都吃過。

謝聞盯著那盤看起來不怎麽樣的糕點,有點想吃,可他該怎麽說呢?

現在已經過了飯點,小廚房的女使們做飯也需要時間,姜漁又吃了一塊墊墊肚子。

滕光意湊熱鬧,也拿了一塊,剛和舌頭接觸就變了臉色,轉頭看見謝聞期盼的神情,他努力咽下去,擠出笑道:“不錯,殿下也來一塊吧。”

其餘人都啞然。

姜浮心想,滕光意看起來一本正經的,其實焉兒壞。

謝聞拿起一塊,剛嘗到味道立馬心情覆雜,黏膩的東西堵在嗓子眼裏,他想吐出來,但又想到這是姜浮做得,別人都能吃,他吐出來豈不是太打姜浮的臉了嗎?

女使遞過來茶水,他喝了一整杯,才勉強咽下去,瞬間有種劫後餘生之感。

滕光意趁人沒註意,不知道把半塊糕點扔哪去了,他故作好奇問道:“殿下覺得味道如何?”

謝聞剛緩過來,憋紅了臉,只說了兩個字:“尚可。”

鼓勵為主,姜浮能做已經很好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況且,其餘人明明都能吃,肯定是他嬌生慣養,不識人間疾苦。

姜浮覺得好笑,謝聞的眼睛黑白分明,平時卻總不敢看她,總是低垂著,像是在掩蓋什麽情緒。剛才糕點進嘴巴的那一刻,眼睛卻一下子瞪圓,像是某種可愛的小動物。

怪不得滕光意逗他玩,她也想逗一下。

謝聞還要再吃,姜漸無奈,趕忙制止,他可不想謝聞真的吃出來個好歹來,他的九族還想好好活著呢。

為求速度,小廚房先下了一碗湯面,上面握了個雞蛋,撒著稀碎的蔥花,姜漁跑到小廚房,風卷殘雲的吃完。

姜漸道:“鬼知道她是不是又在江南惹什麽事了,不行,我還是得告訴五叔,最少讓他知道,姜漁在這兒。”

姜浮道:“你又不知道怎麽就斷定了呢?還是問清楚吧。”她不相信姜漁能捅出天大的簍子,姜漁也沒這個能力。

謝聞道:“阿浮說得對,何況孤之前,已經答應過姜四娘子了。”

姜漸心想,那是謝聞答應的,他又沒答應,告狀理所當然。

不過,殿下叫姜浮什麽?阿浮?他們倆關系什麽時候這麽親密了?還有上次宋貴妃生日……

姜漸感覺有點怪,打量了姜浮幾眼,看她還是那副樣子,羞澀之情寥寥,不像是有意。

略微放下心來,姜漁已經吃完了,她還是穿著那一身不合適的男裝,因為吃飽了,有了精神氣。

姜浮率先問道:“小魚兒,你這次為什麽要從家裏跑出來啊?”

姜浮開口,姜漁不像之前混說,她嘆了口氣,道:“實話告訴你吧,我阿耶瘋了,要把我嫁給一個窮秀才,我是逃婚出來的。”

逃婚?

姜浮吃了一驚,姜漁只比她大兩個月,陳婚嫁之事,平民女子多在十七八,貴族女子父母為示寵愛,留到二十才出嫁的是常事。

姜溶今年就二十一了,長寧公主三年前大婚的時候,已經二十三了呢。

五叔父是怎麽想的,居然讓姜漁這麽早就出嫁。

她還是不太能相信,又問了一遍:“真的?”她的心剛才就站在姜漁這一邊兒,現在更偏了。

姜漁道:“當然是真的,我跟你說啊,我阿耶選得那個男人,可窮了,雖然是個舉人,可家裏什麽都沒有,只有個殘疾的老母親。我一嫁過去,肯定要當牛做馬的伺候人,我才不幹呢。”

姜漸反駁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五叔父既然選定那人,肯定是有過人之處。你是他的親女兒,他怎麽會害你呢?”

姜漁嫌棄地看他一眼:“你懂什麽?那個舉人那麽窮,我可不要,你喜歡他,你嫁給他好了。”

他是個男人,嫁什麽嫁?姜漸氣道:“你這是嫌貧愛富!”

姜漁道:“對對對,我就是嫌貧愛富。這吃得穿得,哪一樣不要錢啊?讓我去種地,我還不如死了算了。憑什麽過苦日子的是我,好名聲都讓阿耶得了!”

滕光意道:“我覺得四娘子說得對,女子嫁人可是大事,要是一步錯,這一輩子可就毀了。”

姜浮心想,這話只說對了一半,女子嫁人的確是大事,但是嘛,怎麽就一輩子毀了呢?有和離,有休妻,實在不行,不是還有喪夫嗎?比如衛夫人和蘇嫦,她們不也過得很自在嗎?

姜漸道:“你之前又不肯回家,來玉京城幹什麽?純粹是喜歡要飯吶?”

姜漁怒道:“你才要飯呢!我想拜國師為師,這樣的話,我就不用嫁人了!”

她越想越得意,已經開始想象自己受萬人敬仰的場面了。

姜漸冷笑兩聲:“就你,人家憑什麽收你為徒啊?”

姜漁道:“你懂什麽,我可是有仙緣的!”

謝聞偷偷松了口氣,幸好,幸好他很有錢,姜浮不會因為他沒錢而嫌棄他。

新上任的大理寺卿常之華未到而立之年,面目十分俊美,還是當年的狀元郎。

有佳話流傳,當時先太後還在時,便覺得常之華俊美無雙,正好長寧公主適齡未嫁,便有意為兩位牽線搭橋,引公主於宴會相見。

事後,太後問公主是否如意,長寧公主笑道:“看見了狀元郎,其他男子都成了醜八怪呢。”

長寧公主是皇帝長女,由太後親自撫養長大,太後寵愛異常,公主天真爛漫,也不以為逆,為二人賜婚。

從此之後,這常之華人如玉、世無雙的美名,就在玉京城傳開。

見過他的人都說他是面若好女,清秀英俊。他是真正的平民出身,年紀輕輕當上大理寺卿,位列九卿,不乏長寧公主的關系,但當初可是狀元狀元,還是實打實的,做不了假。

姜漸對他十分敬佩,儒雅君子,如磋如磨。

姜浮聽他說得耳朵都起繭子,頗有點不懷好意的問:“那你覺得是太子殿下好駙馬爺好呢?”

姜漸被問得一楞,他心虛斥道:“文無第一,這世間的君子,難道只能有一個人嗎?”

姜浮沒說話,抿嘴笑了一下,漂亮的眼睛漾起來水波,可惜姜漸不是謝聞,逗起來沒那麽有趣。☉

在三月初六這一天,玉京城內又發生了一件大事——原大理寺卿柴原被發現死在了家中。

姜浮有些沒明白:“不是說柴大人病得很嚴重嗎?”柴原年紀畢竟大了,又有重病,雖然說起來不好聽,但一命嗚呼也不應該引起軒然大波。

姜漸嫌棄地看了她一眼:“柴大人根本不是病死的,腦袋被人割了下來。”還被懸掛在門梁上,柴府的下人被嚇了一跳。

姜浮沒說話,這是有什麽深仇大恨呢,一個馬上就死的老頭子,怎麽會下這樣的狠手……

她突然有個不太好的猜想。

柴原官聲很好,但和他有仇的,姜浮就知道一個,但願是自己想得太多。

大理寺並不是個好地方,姜漸剛上任就要忙碌起來。柴原死的時候,雖然已經不是朝廷重臣,但也不能讓他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

這不是在打朝廷的臉嗎?

春闈還剩不到一個月,阿耶越發忙碌了,姜漸也因為這個案子忙得不可開交,只是姜浮也沒想到,她不好的猜想很快就成了真。

大理寺的人在行刺謝聞的那一波死士屍身上,居然找到了商明鶴的令牌。

這也太明顯了……

誰家死士去殺人會帶著主人的東西,是生怕事情不會敗露嗎?

姜漸討厭商明鶴,可等他真正落難的時候,又有點別扭。這件事情的確有蹊蹺,可是,陛下已經發話了,哪還能輪得到他來說什麽。

不只是太子遇刺的事情,還有柴原,那天夜裏,商明鶴不知去向,沒有人可以為他作證,而他本人也承認了。

還有東市白虎的事情,一窩蜂的都堆到了商明鶴的頭上。本來沒什麽證據,但流言像長了翅膀,眾人都說商明鶴和扶月國人有私仇,所以尋釁挑起兩國戰爭。

姜浮只覺得可笑,商明鶴何時去過扶月國,她也相信,他絕不會為了一己私仇,置無辜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

枝頭上的花兒開了,開得這樣好,這樣盛,等過幾個月,一定會結許多果子。

有家仆通傳,金吾衛南樓雲求見,姜漸煩躁地一摔書本:“不見不見,你讓他回去吧。”

傻子都能猜出來,他來是為了什麽。南樓雲和商明鶴年少相識,自然…也認得他,知道往日的情分。

可如今,道不同不相為謀。

姜浮嘆了一口氣,正好有風吹開,把桌子上的書本嘩啦啦的吹翻了好幾頁。

她對家仆道:“讓他進來吧。”

家仆看了看姜浮,有些猶豫,又看了看姜漸,他沒有任何反應,好像沒聽到一樣。

他心中了然,答是出去了。

不多時,南樓雲大步帶風,他壯碩得簡直像一座小山,本就兇悍的臉上,愁眉緊鎖,更顯得像要吃人一樣。

他進來,便

什麽也顧不得,抓住姜漸的胳膊:“姜重明,商將軍絕對不是謀劃刺殺太子的人!”

姜漸漆黑的眼睛瞇了一下,嘆了一口氣:“你跟我說也沒用啊,陛下覺得他是兇手,我一個小小五品官,我能怎麽辦?”

他又不是什麽大羅真仙,沒有呼風喚雨的本事。

南樓雲眼含淚水,竟然一下子跪下了,砸的噗通一聲巨響,姜浮聽得心驚膽戰,這得多疼啊。

姜漸想扶他起來,但哪裏是他的對手:“你這是做什麽?”

南樓雲道:“當日,兩位都在在場。我等兄弟幾人,已經給陛下上了血書,只希望郎君和娘子站出來,說個證詞,商將軍可是二話沒說,就調人前去救駕了的。”

姜漸沈默了,當日他去的晚,只看到了收尾。可是就算他們站出來了,真的有用嗎?

謝聞已經說過,當時救駕的是商明鶴,可這有什麽用嗎?

除了那個確切的令牌,根本沒有其他證據,這莫須有的罪名,還是把人關進大牢了。

很難說,這到底是為什麽……

外表如舊,可他經歷過無數生死,早已不再是熱心少年。他和南樓雲也算是舊相識,但是,商明鶴人緣可不好,要是站出來為他說話,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姜家該怎麽辦?他已經家亡過一次了,絕不能再來第二次。

他心中打定主意,還是明哲保身的好,可話還沒說出一個字,卻聽見姜浮的聲音:“當日之事,是我慌忙之中,撞見商將軍,為他作證,本就是我應該的。”

姜漸臉色一下子沈下來,忍著氣,等到南樓雲千恩萬謝的告辭離開後,他才壓著怒火:“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他想跟姜浮解釋,這朝堂之上,風雲變幻,絕對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麽平靜。可一看到那雙明澈的眼睛,他又心軟了。

心裏隱隱作痛,不知道是為誰。

商明鶴?阿浮?還是他自己?

姜浮平靜道:“我當然知道我在做什麽,可是……”

姜漸打斷她:“沒有可是!”

他察覺到自己語氣過重,背對著她走過去,放緩了聲音:“就算東宮遇刺的事情和他無關,可柴原的死,和他脫不了關系。一條罪名是死,兩條三條罪名也是死!”

姜浮道:“我只是求一個問心無愧而已。”

商明鶴的戰功,是一條命一條命殺出來的,就算死,也不應該如此。

姜漸回頭望著她:“英雄?就算他是天王老子,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姜浮冷冷道:“他當然應該死,可他不應該這麽死。”

殺柴原,是報仇雪恨,可白虎之亂和刺殺東宮,這算什麽呢?如果這兩條罪名扣下來,商明鶴就是鐵打的亂臣賊子。

太陽有西落的趨勢,陽光不似午時耀目,從窗戶裏斜斜照進來,都打在姜浮的身上,而姜漸,整個人隱藏在黑影裏。

他想起姜浮對謝聞的不為所動,又想起姜浮對商明鶴的百般維護,他突然有一個猜想:“你該不會是對商明鶴芳心暗許吧?”

年少時候的商明鶴實在太過驚艷,誤把崇敬當愛慕也不是什麽少見的事情。

他小時候不是也喜歡追著商明鶴跑嗎?可人都是會變得,阿浮也該認清楚,商明鶴可並非是什麽良善之人。

姜浮笑得有些譏諷:“收起你那滿腦子的情情愛愛吧,別把別人都當成你們一樣。”

她整個人站在光裏,看不太清臉上的表情,姜漸一股寒意從心裏直升到腦門。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所以她一直都那麽游刃有餘,他早該察覺到不對的。重活兩世,最蠢笨的竟是他自己,連身邊人都沒有真正看清過。

怒火燃燒起來,他不可置信:“所以你一直在耍我們玩是嗎?看著我和殿下忙來忙去,你是不是覺得很有趣?他明明那麽喜歡你……”

商明鶴是他幼時崇敬的兄長,那麽謝聞就是他一生的摯友,也是他要追隨的明主。

姜浮看他這副模樣,就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麽。她心平氣和道:“他喜歡我,我便要喜歡他嗎?這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阿兄,你讀的正經書比我多,應該知道飛鳥盡良弓藏的道理,可你還不是一門心思地幫他,甚至拉著整個姜家去站隊?你這個人總是這樣,喜歡誰的時候就付出所有,從不留給自己留一點餘地。不喜歡的人,就要找出這樣或那樣的理由,棄之如敝屐。”

姜漸覺得自己的聲音有點發抖:“好!好!好!那我問你,如果今日被關進牢裏的人,不是商明鶴,而是別的什麽人,你會這麽毅然決然地站出來幫他嗎?”

姜浮道:“我並沒有幫誰,只是說句公道話而已。無論是誰都會,是商大哥,我更要說出來。”

比起姜漸的暴怒,她簡直平靜的如同冬日結了冰的湖水。

但大多數時候,平靜之下,才蘊含著更大的風暴。

姜漸氣急敗壞的走了,他一向是沒有辦法左右她的想法的。他覺得自己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這些天來,他被兩個想法不斷拉扯。一方面,他作為姜浮的兄長,自然希望她能得良人,謝聞身份尊貴,但不是最佳人選。

一方面作為謝聞的朋友,前世親眼目睹謝聞的死亡,他也希望好友得償所願。

可沒想到,沒想到!

姜浮微微嘆了口氣,最傻的明明是他,還總是這麽自以為是。

她對……謝聞,當然是有那麽一點好感。可這種好感遠遠不到不顧一切的地步。

何況,他也沒有明說不是嗎?

裝傻充楞,是最好的選擇吧。

大理寺中,南樓雲並幾個武將,個個都是身強體壯,如今卻什麽都顧不上了,跪在地上涕淚橫流,看起來和小兒沒什麽兩樣。至少小兒哭泣,還不會惹得人嘲笑。

一字一句,杜鵑泣血。

坐在高堂上的皇帝略微掀了下眼皮,眼神掃向恭敬站在一旁的姜浮。

他問道:“你是國子監祭酒家的女郎?”

姜浮行禮,她微微皺了眉道:“民女是。”

奇怪,剛才吳樓雲所述,只提到她姓姜,並未提及她是哪家的女兒,皇帝怎麽會識得她?

她面上不慌不忙,心中還是有些害怕的,皇帝可和謝聞一點兒不一樣,坐在那裏像是一只稍作休憩的虎,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暴起吃人。

她穩了穩心神,皇帝,謝聞,晉王謝轉,秦王謝衍,只除了坡腳的趙王謝讓,皇帝的四個兒子到場了三個。

皇帝問道:“你當時也在場?還有商明鶴,是巡邏京城被你正巧撞到的?”

姜浮低首應是:“是民女喚商將軍前去救駕的。”

皇帝閉上了眼睛,晉王謝轉是皇帝的第三子,只比謝聞大一歲。他長相酷似皇帝,艷麗奪目,鳳眼朱唇,皇帝沒有說話,他冷笑道:“哦?是嗎,那可真巧啊。”

他斜著眼看謝聞,他的好弟弟果然是長大了。

謝聞臉一紅,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要不要直接在此和父親請賜婚算了,反正她們也兩情相悅……

他看了一眼,姜浮低著頭,只能看到她如雲的發髻。

算了,總要和她商量一下,她如今年歲還小,再等等也行。

皇帝睜開眼睛,目光投向謝聞:“太子怎麽看?”

謝聞心裏奇怪,他之前明明也和父親說過,商明鶴的令牌或許有蹊蹺,可父親執意不聽。

怎麽今天,又問他一回?

是父親更是皇帝,他恭敬道:“兒子以為,商將軍之案或有蹊蹺。”

皇帝道:“既然太子也這麽覺得,那就令三法司共審此案,太子旁聽。”

地上還跪著的吳樓雲懵了,就這麽簡單?他慌忙謝了隆恩,得到允許才從地上爬起來。

然後就聽到皇帝陰陽怪氣地一聲讚:“不愧是姜卿的女兒啊,果然是美貌過人。”◇

姜浮睫毛動了一下。

站著的姜漸卻恍如雷劈,他想起宮裏的那位,最得寵的宋婕妤,比姜浮也大不了幾歲。

而皇帝,年齡比阿耶還大。

他不會真得看上姜浮了吧?

姜漸腳一軟,不禁往地上倒去。

雖說他和姜浮剛吵過架,但親生兄妹,血濃於水,怎麽能眼睜睜看著她進火坑。

他這一倒,砸到了宋燕時身上,到地面上的時候還發出來好大的動靜。

宋燕時咬牙去扶他,壓低聲音道:“你大爺的,往哪倒呢?別想占我便宜。”

姜漸下意識反駁:“咱倆誰占誰便宜還不一定呢。”

開玩笑,他年少風流,出身名門,前途一片大好,豈是宋燕時可以相比的。

他沒太註意聲量,全部人都被他倒下吸引,這句話更是被所有人都聽了個全。

幸好皇帝沒有責怪,反而是笑笑:“年輕人還是要註意身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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