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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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雙方僵持，氣氛凝滯，高大的神殿內光影斑駁，殺意在神樹下悄無聲息地蔓延。
時間在這一瞬仿佛有了形狀，開始如水波般緩緩流淌。
千年前，姜氏作為最後離開瀾星出逃的慧脈人，集結千萬數，乘坐上百條星艦尋找新家園，途中被隕星團的風波能量撞進其擦肩而過的修禦大陸，毀損過半，自此茍延殘喘，於異世界艱難掙紮。
異族本土打壓排擠，生存環境惡化，人口急劇雕敝，勉力繁衍卻每況愈下，姜人存亡告急不得不改變策略，固疆守城，招他境異族男子入重明為後嗣出力，同時暗中收集飛船星艦殘片，探索挖掘能用到的礦物與資源，整合重建，以備來日重新踏上征途。
如此這般，一代又一代，明面紮根安居，暗裏做萬全準備，尋機撤離。
姜人居偏遠之地開疆擴土，堅信有朝一日，她們的世界終將重逢光明。她們低調的茍在冰川荒原上，不奪不搶，與人和善，盡量避開與九境他國起沖突，以免本就不易的生存雪上加霜。她們建立九九外環城與八八環城做壁壘，護衛王族之地，再以高山險峰為屏修建七七王城，於山下幾千裏平川植被耕壤，其地下巖質層擴建六六王城生產制造各類民生所需，七七六六環形防護之內，數代姜人花畢生精力將所有能找到的星艦殘塊集中在此，修正覆原，並以艦為基，建立五五王城，一城即一護衛艦，於冰海之上掩做浮島狀，與此同時，依傍周邊雪原林海以護衛星艦為基，建四十四王城，再於深海之底，矗立星盤大陣，掩藏主星艦三十三城，成為永不為九境靈脈人察覺的秘密所在。
每一代姜人，在力保自己活下去的同時，都不間斷修覆、加固、甚至改良星艦，確保有朝一日離開修禦大陸時，能長久的在星域順利航行，而不會因天外偶遇的星團變得不堪一擊。
姜人又花上百年時間，修覆二十二空中星艦，藏於風雲之內，以此為基站向外延展，專註修禦星體之外空間外城問天艦的建造，是為可移動行走的中轉城，姜人稱之為天外渡城，力求打造為千年前修禦大陸渡天梯一樣的存在，姜人建設多年，對外稱其為都王城，也就是姜元若口中的問天城，於九境而言，都王城問天逐漸傳為掌控姜氏命運的神秘之地。
事到如今，姜氏一族除了斷後的姜元若，其他姜女駕駛著各自的主星艦，帶著自己星域專使驅策的星甲衛，領航一眾智脈人，前往問天城中轉，她們約定，在那裏碰頭，然後制定下一步的路線。
過往漫長的歲月裏，出逃瀾星的慧脈人不知其數，散落在茫茫宇宙，問天城長年累月盡星術之能，聯絡自己不知尚在何處的異星同胞。大約就在兩年前，問天城收集到微弱的信息，有慧脈同族姬氏經子孫幾十代，終穿越低等星域，於某個星體找到宜居之地，並將此消息對外散播，在二十五年之後，被問天城姜氏捕獲。
修域大陸，是不能再待了，萬事俱備，只待離開。
坦白說，修域星體自千年前受隕星團的影響偏離其原本的運行軌道，變的岌岌可危，說不定哪一天，徹底毀滅消亡。
這些事情，姜人心知肚明，但是現在，她們察覺靈脈人的記憶封印失效，他們或許早已知曉。
不止姜風，自百年之前，靈脈人布置棋盤想要真正搭上慧脈人的時候，真相就已經明了。為防止智脈人察覺，他們把棋子擺在棋盤上的時候，並不會告訴棋子具體的真相，只是一代又一代人，默默無聞的進入重明境，默默傳遞自己的使命。
姜人在感嘆自己人丁雕零的時候，殊不知九境的靈脈人，也在不斷地滅亡，因為天災而滅亡，因為天災導致的人禍而滅亡，因為人禍激發的逐利追益而滅亡，他們已走在逐漸滅亡的路上。
都是祖神的後裔，誰的血統不高貴，誰的性命不重要？
姜風要說的，正是千千萬萬靈脈人的訴求，他想，聰慧如姜元若，此刻必然洞悉一切，只是她的利刃端正的對著他的胸口，靈脈人的生死，如今就在她的一念之間。
誰都不肯退讓，殿內少使跪地懇求，“殿下，郡馬留不得了！長使尚未登船，還在外頭替您清掃障礙，他卻能解除長使親自覆蓋的封印，這絕不是偶然！往後無論去哪裏，他們都會記得所有。您當知曉，這對王族可是大不利！”
另有少使立刻附和，“殿下，郡馬在拖延您的登船時間，再這樣拖下去，您可就永遠被靈脈人困在此處不得脫身！”
“殿下，您還在等什麽呢？”在場少使連聲苦勸，“郡馬根本沒有資格同您談條件！您對他的族人，已經夠好了，怎能允他恩將仇報！”
他們一邊勸著，一邊圍在姜元若的身邊，既護著她，又防著她因心軟放這異族人一馬。須知，這個世上，唯有智脈人與慧脈人是一體的，唯智脈與慧脈並存。
姜元若依舊沒有動手，但也沒有放下搭在弦上的箭刃，她只要動動手指，眼前再無阻礙，可惜的是，她辛苦多年好不容易得來的孩子，還沒有出生，便要永久的長在神樹上，再難落地。
比起安穩鎮定無所畏懼的姜風，她似乎多了一點焦慮。
這點焦慮，姜風看在眼裏，他當那是一種遲疑，是必須抓住的機會。於是緩緩向前，背靠神樹，雙手纏握著浸血枝蔓，鄭重道，“元若，帶靈脈人一起走，帶我們一起走，銀河星域廣闊遙遠，既然同為媧神後嗣，大家在一處，也互相有個照應。”
姜元若輕哂，果不其然。
“修禦大陸自千年前被祖神遺棄，如今災禍肆虐，容不下慧脈，其實也容不下靈脈，過去王族長居，尚可庇佑一席之地，如今王族撤離，你要我等今後何去何從？靈脈人縱有靈根，又怎能長久的擋得住如此頻繁的天罰？”
姜元若不言語，焦慮不斷滋生。
姜風又道，“元若，靈脈人從來和慧脈人就不是對立的，男人和女人也從來都不是對立的，即為媧神後裔，人族唯有共同合作，未來才有出路。”
姜元若笑笑，總算開口，“你既然知道過去和現在，那你應當也知道，這幾百年來，我族對修禦九境的靈脈人，絕無虧欠。凡入重明姜籍的靈脈人，無論男女老幼，皆有庇護之地，皆可安居樂業，皆有生計之長，教同族相轄，福禍同擔，我姜氏無勞役，無重賦，為你等遮風擋雨，哪怕今日王族全數撤離，留下的資源與財富也任由你等共享。姜風，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們要的，是不是有點多了？”
姜風道，“千年以來，你們落腳在此，能有今日逃出生天，難道不是靈脈人舍命為你們延續血脈？來日去問天城，就這麽伶仃幾人，真的不用擔心消亡在星域麽？”
姜元若：“那也是我們姜人的事情，無需你們費心。”
姜風又道，“你要離開，三四十星艦隨航，那麽大的船，容納我九境靈脈人又不會有什麽影響，也不過是你打開艙門的舉手之勞，姜元若，祖神絕不願意看著大家彼此拋棄，互相殘殺的。”
姜元若聽他車軲轆來回勸，絲毫不敢松懈，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枝蔓，以及藤枝相連的搖搖欲墜的果實，很難想象，稍有不慎，會是怎樣的功虧一簣。
她此刻的優柔寡斷，因為這個來之不易的孩子，展現的淋漓盡致。
少使跪地不起，不再相勸，姜風說完了，也只是靜靜地望著她，他自樹下緩緩踱步，與姜元若差一步之距，而後說道，“我的族人，他們憑血肉之軀，殺進王城，為靈脈的百姓開道，如今就候在這深海之外，內城高山。姜元若，我們該出發了，上岸之後，你開艙門，我將孩子給你，所有怨恨，我願以命相抵。”
他們是誰？是他麾下曾經攻打大塗城的十二萬東戎將士，是當年他在重明境外城收編並訓練過的靈脈兵，是他當年的隨嫁，是花朝節時他父親以庶妾名義送來的東戎精衛，是其他幾郡府上郡馬和侍馬各自統領的手下，是為成千上萬靈脈人開辟生路的盟友。
靈脈人的心，從來沒有這樣齊過。
便是姜元若，此時也忍不住感慨，“有組織，有預謀，這等手段還擔心什麽？即使沒有我姜氏，九境將來也會有一片新天地。”
姜風搖頭，“我們等不起，你明白的。”
姜元若淺嘆，已有妥協之意，少使們驚惶恐懼，再度苦苦哀求，姜元若卻只看著姜風道，“我的孩子，你必須保證她全須全尾落地，否則，我寧可玉石俱焚。”
“元若，那也是我的孩子，”姜風面生喜色，“一言為定！”
他不再折騰，安靜的坐在樹下，與胎果共生。
姜元若命人開閘，指揮主星艦啟程，於深海隧道穿行，三十星艦於黑暗中逐一相跟，艦體即城，看不見燈塔，有聲無息，艙內感受不到任何異動，唯脫海而出的剎那，驚濤海浪，地動山搖，寒川海面上守候的浮島護衛艦在主艦破冰出海之後，有序跟隨，飛入天際，如古書記載之鯤鵬，風起雲湧，扶搖而上。
結界升起，擋住空中刺眼光亮。姜元若轉頭，問姜風，“他們準備在哪裏登艙？”
“如果計劃不出錯的話，盟軍守在六六原。”姜風道，“還有一部分在七七山城，安置流民百姓。”
姜元若又問少使，“郡馬說的，可有紕漏？”
身邊少使們向外傳遞消息，很快覆命，“一點不差。他們的軍隊都在七七和六六駐紮。”
星艦即將飛過七七城上空，姜風站起來，對姜元若說，“元若，降船開艙吧。”
他背後靠著神樹，牽著血枝，果實就在頭頂上方，慢慢下墜。
姜元若不為所動。她的周圍不知不覺聚集了少使，鐵甲衛，銀甲衛，還有金甲衛。她隱約聽見了呼喊聲，若真停在七七峰上，不知會是怎樣的震耳欲聾。
“元若！降船開艙吧！”
姜元若轉過身來，見姜風面色發白，雙手緊緊捏著血枝蔓，如果攥著嬰兒的臍帶一樣，這一刻，平靜的是姜元若，略顯焦慮的是他。
樹上的胎果晃得很厲害，在場所有人的心都提在了嗓子眼上，姜元若伸手欲接，掉落的剎那，被姜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卷進了懷裏。
很快的，所有人都聽見了殼裂，聽見了嬰孩細弱的哭聲。
姜元若的手從半空中伸到姜風的眼前，“孩子給我！”
姜風笑了，自孩子落地，他似乎卸下了許多負擔，血氣回返，整個人都精神起來，頗有容光煥發的趨勢，“你不肯降船開艙麽？”
姜元若：“........”
“元若，降下去，派小飛船去接他們吧。”
姜元若：“.....”
姜風神情凝重，“姜元若，降船！”
姜元若空空兩手，什麽也沒接著。“孩子給我，你下船。我放你一馬。”
“為什麽不肯降船？？”
“星艦啟動，無法於半空降速留駐，”姜元若道，“問天之路，是我姜氏無數先輩嘔心瀝血探尋所得，只適用於慧脈人，不適合靈脈。”
“你撒謊！”姜風難以置信，“慧脈和靈脈都是祖神創世時，照自己的樣子造出來的生靈，同祖同根！”
“你錯了，”姜元若不認同，“認媧為祖神，依照神的意志行事的，才是真正的神裔。背棄神意自立己神的，不是神之後裔。”
姜風緊張到了極點，牢牢護著懷裏哭聲細弱的幼崽，再一次質問姜元若，“你……當真......不願開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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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族本土打壓排擠，生存環境惡化，人口急劇雕敝，勉力繁衍卻每況愈下，姜人存亡告急不得不改變策略，固疆守城，招他境異族男子入重明為後嗣出力，同時暗中收集飛船星艦殘片，探索挖掘能用到的礦物與資源，整合重建，以備來日重新踏上征途。
如此這般，一代又一代，明面紮根安居，暗裏做萬全準備，尋機撤離。
姜人居偏遠之地開疆擴土，堅信有朝一日，她們的世界終將重逢光明。她們低調的茍在冰川荒原上，不奪不搶，與人和善，盡量避開與九境他國起沖突，以免本就不易的生存雪上加霜。她們建立九九外環城與八八環城做壁壘，護衛王族之地，再以高山險峰為屏修建七七王城，於山下幾千裏平川植被耕壤，其地下巖質層擴建六六王城生產制造各類民生所需，七七六六環形防護之內，數代姜人花畢生精力將所有能找到的星艦殘塊集中在此，修正覆原，並以艦為基，建立五五王城，一城即一護衛艦，於冰海之上掩做浮島狀，與此同時，依傍周邊雪原林海以護衛星艦為基，建四十四王城，再於深海之底，矗立星盤大陣，掩藏主星艦三十三城，成為永不為九境靈脈人察覺的秘密所在。
每一代姜人，在力保自己活下去的同時，都不間斷修覆、加固、甚至改良星艦，確保有朝一日離開修禦大陸時，能長久的在星域順利航行，而不會因天外偶遇的星團變得不堪一擊。
姜人又花上百年時間，修覆二十二空中星艦，藏於風雲之內，以此為基站向外延展，專註修禦星體之外空間外城問天艦的建造，是為可移動行走的中轉城，姜人稱之為天外渡城，力求打造為千年前修禦大陸渡天梯一樣的存在，姜人建設多年，對外稱其為都王城，也就是姜元若口中的問天城，於九境而言，都王城問天逐漸傳為掌控姜氏命運的神秘之地。
事到如今，姜氏一族除了斷後的姜元若，其他姜女駕駛著各自的主星艦，帶著自己星域專使驅策的星甲衛，領航一眾智脈人，前往問天城中轉，她們約定，在那裏碰頭，然後制定下一步的路線。
過往漫長的歲月裏，出逃瀾星的慧脈人不知其數，散落在茫茫宇宙，問天城長年累月盡星術之能，聯絡自己不知尚在何處的異星同胞。大約就在兩年前，問天城收集到微弱的信息，有慧脈同族姬氏經子孫幾十代，終穿越低等星域，於某個星體找到宜居之地，並將此消息對外散播，在二十五年之後，被問天城姜氏捕獲。
修域大陸，是不能再待了，萬事俱備，只待離開。
坦白說，修域星體自千年前受隕星團的影響偏離其原本的運行軌道，變的岌岌可危，說不定哪一天，徹底毀滅消亡。
這些事情，姜人心知肚明，但是現在，她們察覺靈脈人的記憶封印失效，他們或許早已知曉。
不止姜風，自百年之前，靈脈人布置棋盤想要真正搭上慧脈人的時候，真相就已經明了。為防止智脈人察覺，他們把棋子擺在棋盤上的時候，並不會告訴棋子具體的真相，只是一代又一代人，默默無聞的進入重明境，默默傳遞自己的使命。
姜人在感嘆自己人丁雕零的時候，殊不知九境的靈脈人，也在不斷地滅亡，因為天災而滅亡，因為天災導致的人禍而滅亡，因為人禍激發的逐利追益而滅亡，他們已走在逐漸滅亡的路上。
都是祖神的後裔，誰的血統不高貴，誰的性命不重要？
姜風要說的，正是千千萬萬靈脈人的訴求，他想，聰慧如姜元若，此刻必然洞悉一切，只是她的利刃端正的對著他的胸口，靈脈人的生死，如今就在她的一念之間。
誰都不肯退讓，殿內少使跪地懇求，“殿下，郡馬留不得了！長使尚未登船，還在外頭替您清掃障礙，他卻能解除長使親自覆蓋的封印，這絕不是偶然！往後無論去哪裏，他們都會記得所有。您當知曉，這對王族可是大不利！”
另有少使立刻附和，“殿下，郡馬在拖延您的登船時間，再這樣拖下去，您可就永遠被靈脈人困在此處不得脫身！”
“殿下，您還在等什麽呢？”在場少使連聲苦勸，“郡馬根本沒有資格同您談條件！您對他的族人，已經夠好了，怎能允他恩將仇報！”
他們一邊勸著，一邊圍在姜元若的身邊，既護著她，又防著她因心軟放這異族人一馬。須知，這個世上，唯有智脈人與慧脈人是一體的，唯智脈與慧脈並存。
姜元若依舊沒有動手，但也沒有放下搭在弦上的箭刃，她只要動動手指，眼前再無阻礙，可惜的是，她辛苦多年好不容易得來的孩子，還沒有出生，便要永久的長在神樹上，再難落地。
比起安穩鎮定無所畏懼的姜風，她似乎多了一點焦慮。
這點焦慮，姜風看在眼裏，他當那是一種遲疑，是必須抓住的機會。於是緩緩向前，背靠神樹，雙手纏握著浸血枝蔓，鄭重道，“元若，帶靈脈人一起走，帶我們一起走，銀河星域廣闊遙遠，既然同為媧神後嗣，大家在一處，也互相有個照應。”
姜元若輕哂，果不其然。
“修禦大陸自千年前被祖神遺棄，如今災禍肆虐，容不下慧脈，其實也容不下靈脈，過去王族長居，尚可庇佑一席之地，如今王族撤離，你要我等今後何去何從？靈脈人縱有靈根，又怎能長久的擋得住如此頻繁的天罰？”
姜元若不言語，焦慮不斷滋生。
姜風又道，“元若，靈脈人從來和慧脈人就不是對立的，男人和女人也從來都不是對立的，即為媧神後裔，人族唯有共同合作，未來才有出路。”
姜元若笑笑，總算開口，“你既然知道過去和現在，那你應當也知道，這幾百年來，我族對修禦九境的靈脈人，絕無虧欠。凡入重明姜籍的靈脈人，無論男女老幼，皆有庇護之地，皆可安居樂業，皆有生計之長，教同族相轄，福禍同擔，我姜氏無勞役，無重賦，為你等遮風擋雨，哪怕今日王族全數撤離，留下的資源與財富也任由你等共享。姜風，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們要的，是不是有點多了？”
姜風道，“千年以來，你們落腳在此，能有今日逃出生天，難道不是靈脈人舍命為你們延續血脈？來日去問天城，就這麽伶仃幾人，真的不用擔心消亡在星域麽？”
姜元若：“那也是我們姜人的事情，無需你們費心。”
姜風又道，“你要離開，三四十星艦隨航，那麽大的船，容納我九境靈脈人又不會有什麽影響，也不過是你打開艙門的舉手之勞，姜元若，祖神絕不願意看著大家彼此拋棄，互相殘殺的。”
姜元若聽他車軲轆來回勸，絲毫不敢松懈，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枝蔓，以及藤枝相連的搖搖欲墜的果實，很難想象，稍有不慎，會是怎樣的功虧一簣。
她此刻的優柔寡斷，因為這個來之不易的孩子，展現的淋漓盡致。
少使跪地不起，不再相勸，姜風說完了，也只是靜靜地望著她，他自樹下緩緩踱步，與姜元若差一步之距，而後說道，“我的族人，他們憑血肉之軀，殺進王城，為靈脈的百姓開道，如今就候在這深海之外，內城高山。姜元若，我們該出發了，上岸之後，你開艙門，我將孩子給你，所有怨恨，我願以命相抵。”
他們是誰？是他麾下曾經攻打大塗城的十二萬東戎將士，是當年他在重明境外城收編並訓練過的靈脈兵，是他當年的隨嫁，是花朝節時他父親以庶妾名義送來的東戎精衛，是其他幾郡府上郡馬和侍馬各自統領的手下，是為成千上萬靈脈人開辟生路的盟友。
靈脈人的心，從來沒有這樣齊過。
便是姜元若，此時也忍不住感慨，“有組織，有預謀，這等手段還擔心什麽？即使沒有我姜氏，九境將來也會有一片新天地。”
姜風搖頭，“我們等不起，你明白的。”
姜元若淺嘆，已有妥協之意，少使們驚惶恐懼，再度苦苦哀求，姜元若卻只看著姜風道，“我的孩子，你必須保證她全須全尾落地，否則，我寧可玉石俱焚。”
“元若，那也是我的孩子，”姜風面生喜色，“一言為定！”
他不再折騰，安靜的坐在樹下，與胎果共生。
姜元若命人開閘，指揮主星艦啟程，於深海隧道穿行，三十星艦於黑暗中逐一相跟，艦體即城，看不見燈塔，有聲無息，艙內感受不到任何異動，唯脫海而出的剎那，驚濤海浪，地動山搖，寒川海面上守候的浮島護衛艦在主艦破冰出海之後，有序跟隨，飛入天際，如古書記載之鯤鵬，風起雲湧，扶搖而上。
結界升起，擋住空中刺眼光亮。姜元若轉頭，問姜風，“他們準備在哪裏登艙？”
“如果計劃不出錯的話，盟軍守在六六原。”姜風道，“還有一部分在七七山城，安置流民百姓。”
姜元若又問少使，“郡馬說的，可有紕漏？”
身邊少使們向外傳遞消息，很快覆命，“一點不差。他們的軍隊都在七七和六六駐紮。”
星艦即將飛過七七城上空，姜風站起來，對姜元若說，“元若，降船開艙吧。”
他背後靠著神樹，牽著血枝，果實就在頭頂上方，慢慢下墜。
姜元若不為所動。她的周圍不知不覺聚集了少使，鐵甲衛，銀甲衛，還有金甲衛。她隱約聽見了呼喊聲，若真停在七七峰上，不知會是怎樣的震耳欲聾。
“元若！降船開艙吧！”
姜元若轉過身來，見姜風面色發白，雙手緊緊捏著血枝蔓，如果攥著嬰兒的臍帶一樣，這一刻，平靜的是姜元若，略顯焦慮的是他。
樹上的胎果晃得很厲害，在場所有人的心都提在了嗓子眼上，姜元若伸手欲接，掉落的剎那，被姜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卷進了懷裏。
很快的，所有人都聽見了殼裂，聽見了嬰孩細弱的哭聲。
姜元若的手從半空中伸到姜風的眼前，“孩子給我！”
姜風笑了，自孩子落地，他似乎卸下了許多負擔，血氣回返，整個人都精神起來，頗有容光煥發的趨勢，“你不肯降船開艙麽？”
姜元若：“........”
“元若，降下去，派小飛船去接他們吧。”
姜元若：“.....”
姜風神情凝重，“姜元若，降船！”
姜元若空空兩手，什麽也沒接著。“孩子給我，你下船。我放你一馬。”
“為什麽不肯降船？？”
“星艦啟動，無法於半空降速留駐，”姜元若道，“問天之路，是我姜氏無數先輩嘔心瀝血探尋所得，只適用於慧脈人，不適合靈脈。”
“你撒謊！”姜風難以置信，“慧脈和靈脈都是祖神創世時，照自己的樣子造出來的生靈，同祖同根！”
“你錯了，”姜元若不認同，“認媧為祖神，依照神的意志行事的，才是真正的神裔。背棄神意自立己神的，不是神之後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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