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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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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封鶴...”

“哎,你也別急著謝我,剛才不是說賠錢嗎?錢呢?沒錢的話,你換個東西給我。”封鶴單手插兜,白色工裝褲腳上甩的幾顆大小不一的泥點格外顯眼,她“嘖”了一聲,模樣似是不滿到了極點。

肖牧野剛要說的話整個憋了回去,他換了個姿勢,側過身躺著。走廊陰涼,身上一層薄被還真就不能解決什麽問題,他索性把整個人蜷起來,隔著床邊的豎桿扶手,撞見封鶴的目光,不由悶悶道:“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也不是不行。

他知道一旦把這話說完,對方肯定就沒話講了。結果封鶴這人是誰,完全沒給肖牧野這個機會,她拍了拍褲子上的泥,毫無形象地再次攤到走廊長椅上,“給我洗衣服吧。喏,還有褲子。”

封鶴盯著自己的鞋尖,仿佛要把它望出個洞似的,她又懶懶補充著,“還有鞋,順帶也給我刷了,洗不幹凈不行,要是沒洗幹凈的話...”

謔,還故意裝作沒聽見自己剛才那句。肖牧野把被子向上扯了扯,蓋住自己的嘴巴,只露一雙眼睛,圓溜溜地直望向面前的人,悶悶回道:“哦,就這樣?”

“不然呢?”封鶴仰著頭,閉上眼睛,隨口道:“要命?”

就說,她一定聽見了。

肖牧野耳廓一紅,梗個脖子剛想跟對方理論,身上驀地披上一層暖意,封鶴那件外套丟的不偏不倚地砸在他胸前,他擡眼,對上對方的目光,“我要你命幹啥,我又不是黑白無常...不過呢,你昏迷之後,我進行了一通長篇大論,那是嘔心瀝血,肺腑之言,以為你小子絕壁是聽到了,就是沒搭理我。”

停頓幾秒,封鶴目光深邃,直直望向床上的人,一字一頓道:“我那時候說了,我會對你負責的。”

“...”

長篇大論?肺腑之言?聽到這兒,肖牧野嘴角忍不住一抽一抽的,他順手把被子扯開,擋在眼前,舉起那只沒紮針的手,“我投降還不行?封鶴,你可別昧著良心說話了。”

封鶴懶得解釋,她這人一概遵從“你愛信不信,不信拉倒”的人生信條,她點點頭,將雙手環繞胸前。到了淩晨,醫院裏更是涼颼颼的,吊瓶架子上掛了三瓶藥,到中途她自行更換了兩次,還剩下最大一瓶,她實在沒撐住困意,隨手一指吊瓶,簡單交代了肖牧野幾句,就直接在那又硬又涼的椅子上睡著了。

要說封鶴同學適應環境能力極強,到哪兒都能睡個好覺,仿佛被人點了睡穴一樣。這還不比她高中時候,高一下學期文理分科以後的那段日子才是封鶴的巔峰時期。

那幾科文科的科任老師管了她幾次,然而第一次周考的時候,封鶴文科綜合加一起拿了個二百七三,分數下來當天,幾個老師正聚一起打算找班主任批鬥封鶴同學的念頭直接打消。誰也惹不起那一尊佛,更何況,據學校那邊綜合研究後得出,能幫十中在市裏拿下狀元的希冀,已全然寄托在女孩身上了。

那時候尤其是地理老師,瞧著封鶴尤其惱火。

剛分班的時候,地理老師徐成就聽說十三班有個天才,天才本就可遇不可求,他想這學生能擔任自己的地理課代表,這種時候,先下手為強,所以剛分班第二天他就決定私下找她來聊一聊這事兒。

下課時候,十三班門口人來人往,聚了一小堆人,烏央烏央好不熱鬧,該有人的座位上沒人,大概是去上廁所了吧。徐成這樣想著,他搓著手,在班級後門來回踱步,結果等了小半節課,座位上的女孩還是沒出現。

或者是被校長喊到辦公室?沒錯,這樣的稀缺人才,校方應該也格外重視才對,這才說明,孺子乃自己真正欣賞之才。

徐成內心邊得意著,下午邊興致勃勃地在班級門口溜了好幾圈,結果從天亮等到天黑,人也沒出現。他實在等不起了,忍住內心的抓狂,可算在放學時候揪住了個十三班的同學。

“哎哎,同學,等一下,我是咱班的科任老師...教地理的,今天沒課,所以我還沒出現。”徐成舔了舔嘴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裝作不甚在意地問道:“咱們班,是不是有個叫封鶴的,她今天是不是...”

“她逃課了。”

此話一落,徐成直接連人帶話直接被震住,“啥?逃課?”

對面男孩點點頭,眼底笑意一閃而過,他又重覆著,“嗯,逃課了。”

“我去,玩兒我呢!”徐成直接怒了,什麽天才,什麽重點培養對象,不就整整一叛逆少女嗎?他還在這兒眼巴巴地等了一下午,他直接一甩袖子,擡起頭,對上面前男孩的目光。

即使當時他氣兒不打一處來,但瞧見對面這人的瞬間還是一怔。

好看,他們學校哪兒來的這麽好看的學生。一般來說,這種程度的長相,都應該出現在隔壁二中那種藝體高中,那兒到處都是染著七彩雜毛頭發的學生,把自己捯飭的跟個非主流似的,一出校門叼著煙喝著酒網吧裏常聚堆,滿口臟話,知識文化水平一概不行,他最是看不上。不過那兒大多數人,也不比學習,比爹。

徐成那氣來得快,消得也快,他一屁股坐在班級後排的空座位上,盯著面前的男孩,問道:“你叫什麽名兒?”

男孩目光溫和,嘴邊的笑意似有若無,馬尾高高束起,淡淡道:“趙鵲炎。”

“趙...趙鵲炎?”

聽到三字名字的一瞬間,徐成猛然擡頭,仿佛看見生命裏第二束光照進來。升華了,誤打誤撞了這是。他又驚又喜地拽住男孩的衣袖,激動道:“就你了!老師真誠地期待你——成為我的地理課代表,你考慮一下,怎麽樣?”

趙鵲炎點頭,“行。”他攥著書包帶站在原地,偏過頭打量著面前這人,若有所思道:“不過老師,您要告訴我,您找封鶴,是不是也為了這事兒?”

“額...”徐成猶豫了兩秒,不過那兩秒鐘足矣讓趙鵲炎把這人看穿。

他單手插兜,笑了笑,還是剛才那模樣,“知道了,關於您說的,我會好好考慮的。”

“好!好!”

徐成點著頭,讚許地望著男孩離開的背影,也許是那段對話太過順暢。所以他沒有註意到,自己一直都在被對方牽著走。

夜幕漸沈,回家路上。

肖牧野邊走路邊踢腳下的石子,“有什麽事兒,這麽高興。”

不是問句,是肯定句。他了解對方,雖說這人息怒不顯於色,但當遇到了開心的事,走路的時候腳步會發飄,這種下意識的肢體動作騙不了人。就像對方第一次推開自己那間黑屋,從這人的腳步聲中,他就知道,對方對他沒任何敵意,甚至於說,友善和探究更多。

被問到的人擡起頭,他忽然笑道:“這兩天發生的事,都挺有意思的。”

“你說的有意思,肯定無聊。”男孩嘴角一抽,暗自說道。

長發男孩眼角彎起,夾著煙的手一抖,若有所思道:“就是忽然想起了那個...有意思的人。哎,別說,要是你倆一年出生,說不準在我們十中,你倆還能爭個上下...”

趙鵲炎高一就聽過這人的名字,或者換句話說,整個高一就沒人不知道封鶴。她是活在傳說裏的人物,還沒分班,就成了文理科老師重點爭搶對象。有些人就是這樣,生下來就是焦點。

整個高一,他但凡路過,甚至都不用瞧那張紅榜,上面第一個準是她的名字。然而僅僅如此,還不足矣讓自己產生“有意思”的念頭,第一次和她正了八經的遇見,是高一期末前的動員大會。學校借著這機會,講講文理科各自以後的學習內容,放長遠談及文理科對高考進入大學可選擇的專業方向,其實挺枯燥的。

趙鵲炎不愛聽這些七七八八,他早已經做出了自己的規劃。數學並非自己擅長科目,他也只能穩定在一百二十幾,那麽,讀文科是最適合自己的一條路,毋庸置疑。他心下煩躁,但卻裝作一副態度良好的謙卑態度來聽這次講座,實際上已經往門口望了無數次,同時思考十二點鈴聲響起之前,自己開溜選擇哪條路回教室人最少。

他正思考得入神,身後有人拽了拽自己的衣袖。

趙鵲炎回過頭,是個女生,他不認識,於是隨口問道:“你好同學,有事兒?”

這一問,因為得到回應,女孩身邊的人也跟著激動,連忙拽著女孩的袖子,擠眉弄眼示意身邊人繼續把話說下去。

這情況,這氣氛。

是要...表白?

事實是他沒想錯,女孩直截了當從校服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封信,遞給他,目色閃爍,“趙鵲炎,這是給你的。”

趙鵲炎心裏已經無數匹馬奔騰而過,揚起一層又一層沙。他咽了口唾沫,尷尬地笑了笑,剛想擺手拒絕,甚至連臺詞都想好了,“抱歉啊...我。”

女孩大概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眶一紅,瞬間臉也垮了下來,她一跺腳,把手中的信順手扔在地上,咬牙切齒道:“你…你有什麽了不起的!”

臺上領導講話激情四射,鬥志昂揚,女孩直接甩了甩袖子,不顧身邊人的驚呼,踹了一腳趙鵲炎的椅子,直接推門而出。

門“砰”一下關上,領導倒沒在意,倒是後排不少人註意到這邊。剩下幾人不敢像鐘蔚那樣摔門就走,只是面面相覷,不敢出聲。

趙鵲炎忽略了那些眼光,他自顧不暇,剛才被那個叫鐘蔚的踹的身體向前猛傾,連人帶著凳子向右前方摔去,本以為自己要砸個大屁蹲加四腳朝天。而只瞬間,前面的人忽然側過身,一把扯過他的手臂,直接將趙鵲炎穩穩拖住。

領導終於註意到後排的巨響,講話忽然停住,會場裏的其他學生也紛紛順著主任的目光看去。

那人皺了皺眉,順便打了個哈欠,她環顧四周,感受到這灼灼的目光,“嘖。”

模樣甚是不耐。

趙鵲炎眨眨眼,想掙脫那人的鉗制,但對方仿佛沒瞧見自己的暗示一般。她自顧自地將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舉起另一只手,懶懶道:“不好意思啊主任,打斷一下。這位同學低血糖,需要馬上送校醫院就醫,我帶他去,你們繼續。”

“...”趙鵲炎傻眼了。不是,這人...說謊話,都不打草稿的嗎?

後面幾個目睹整個過程的女生也傻了。不過沒關系,重點是主任真的信了,或是他不得不信。範主任拂去額上的汗,沖兩人揮手示意,“行行,封鶴,那你帶他去吧。”

封鶴點頭,在一眾目光註視下,將“低血糖”的某人鄭重其事地送到會場門口,而走出不到五步後,她一瞬間松了手。

趙鵲炎感到身上一輕,剛想說什麽,對方卻已走出幾米,她背對著他,隨意擺擺手,“我正愁怎麽在十二點前溜走跑去食堂占位吃飯呢,謝了啊,同學!”

那人的背影漸漸從操場消失。

男孩站在原地,忽然笑了。

封鶴,這個人,就是封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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