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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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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封鶴是他可以相信的人。

肖牧野的後背完整地朝向了她。

自始至終,一切都發展順利,唯獨那個疑點,從一開始就出現的那條線。

“封鶴,你認識王海波嗎?”

“他死了。”

肖牧野攥著衣袖,目色覆雜。

封鶴的車停在路邊,她下了車,走向副駕駛,敲了敲車窗,隨手指著路邊的烤腸攤,“吃不吃?”

樹下的烤腸攤位緊靠著烤冷面攤擺開,攤主站在傘下邊聊天邊留意著手邊的火候。見到客人遠遠地就迎上了笑臉,“一根兩塊,兩根三塊五!”

透過車窗,肖牧野看到那人伸出了食指和中指,沖老板比劃了個二。

老板笑盈盈地接過錢,手在身上圍裙上蹭了蹭。圍裙上油漬遍布,看來這習慣也不是一兩天養成的了,他邊撒著燒烤料邊哼著歌,在一排烤腸中選了兩根火候適中的遞給封鶴,“給,趁熱吃啊。”

“謝謝。”封鶴點頭,一個沒留神,直接撞到了從她身邊匆匆經過的陌生男人肩膀。

她擡眼,心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想說句抱歉。男人眼底卻閃過精光,他捂著剛才被封鶴碰到的肩膀,悶哼著,連連退步,“砰”一下撞在了身後樹上,發出一陣陣的嚎叫。

不只是老板沒摸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兒,連封鶴本人也傻了。

“...”封鶴擡了眼皮,頭上明晃晃地正掛著個攝像頭。這年頭,竟然碰瓷都不先摸清四周環境,也太不敬業了。

封鶴沒伸手,她叼著烤腸,隨意咬了一口。烤腸皮酥脆,趁熱吃剛剛好,於是她轉過頭對老板說了句,“好吃。”緊接著繞開男人,自顧自地走了。

現在不僅是老板驚呆了,連躺在地下的男人都沒反應過來這局還能這麽玩兒。

眼前那人身型頎長,馬丁靴,鞋帶松松垮垮地系著,牛仔褲,黑色短袖,右手手臂的袖口折了上去,露出大片的紋身,手臂線條勻稱且漂亮,拿著烤腸竹簽的手腕瘦削。

她走得不快,似乎完全給躺在地上的男人留出了反擊時間。

封鶴隔著不遠的距離,對車上副駕的人笑了笑,她先是搖頭,肖牧野卻皺眉,握在車門上的手又緊了幾分。

只見她嘴唇微動,無聲開口,“3,2,1。”

面前人的無視,讓男人實在忍無可忍,他順勢起身,猛地攥住那人小腿,幾乎使出了渾身力量,將封鶴直直向地上拖去。他敢打包票,在對方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就算不被他拖到地上也至少會有向後栽倒的趨勢,等他到時候趁著那人不防備,給她拖進巷口...

“小心!”老板捂著嘴驚呼著。

副駕的人瞬間推開車門,直直沖向馬路,“封鶴,身後!”

封鶴得意地“嘖”了聲,把兩根烤腸叼在嘴上,直直攥住身後那人的小臂,用力一掙,身後男人瞬間騰空,只一記過肩摔,她身體輕晃了晃,再次穩當當地站住。

她抖了抖身上的灰,將男人雙手鉗在身後,擡腳,踩在男人的運動鞋上,輕嗤道:“…等跨年晚會上,您要是不出個雜技節目,我可不看啊。”

“噗。”身後烤冷面的老板手裏的舉起的鐵鏟子掉落在地,他尷尬地撓撓頭,瞧著面前的小姑娘,不自覺朝她伸了個大拇指,“厲害啊。”

圍觀群眾聚集,有拍照的,有錄視頻的。

肖牧野深呼出一口氣,明明知道她不會有事,但還是...他的手在抖,控制不住地發顫。他慢下腳步,停在她的身側,別開目光,望向封鶴身下仍不放棄掙紮的男人。

“謝了。”封鶴附身撿起地上的鏟子,扔回老板手中,她抖抖身上的灰,盯著地面上齜牙咧嘴的男人,眼皮微垂,忽然笑了,“回去告訴你們老板,沒事兒啊,別老找人在我面前瞎晃蕩,我最近心情不太好...”

“可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道。”她音調加重,邊說著,鉗制就再緊幾分。

男人目色一顫,嘴上仍連連否定道:“老板?沒有老板...哪有什麽...”他神色飄忽,直直撞上了封鶴身側那男孩的目光,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連他自己都聽不清楚自己在說什麽。

封鶴和肖牧野眸色的交換,她嘴角翹起,偏過頭,盯著兩人頭頂的監控,拎起男人的衣領,冷聲道:“你挑釁傷人,我自衛反擊,證據確鑿,還想去警察局嗎?”

“不,不去。”

“道歉。”肖牧野眸色漆黑,沒有一絲情緒。很難讓人想象,他這表情,只是想要求對方的一句道歉。

男人低下頭,動作慌張,不斷說著,“對不起...”

肖牧野眸色深深,他被封鶴一把拉起。風一吹,烤腸香氣四溢,封鶴側過頭,對比了下手中的兩根烤腸,選了選,還是短的遞給了肖牧野,“這個是你的。”

“...”氣氛一瞬間凝滯。

肖牧野深呼出一口氣,故作輕松地接過,瞧見對方摳摳搜搜的那模樣,忍不住吐槽:“怎麽不拿個尺子量一量。”

而再一轉頭,封鶴手裏只剩下根烤腸木簽,她聳聳肩,邊嚼著邊笑得一臉猖狂,“不要在意那些細節嘛,肖牧野同學。”

而話說一半,封鶴面色陡然滯住,她瞬間反扣住身邊人的手腕,輕聲道:“小木頭…你別回頭。”

肖牧野脖頸上的吊墜晃了晃,停住了。

他眼尾顫抖,盯著兩人肌膚相貼那處,呼吸發熱,“你...”

“噓。”封鶴皺了皺眉,模樣認真,掌心順勢在他小臂上蹭了蹭。

這是什麽意思,肖牧野不覺得被封鶴解決了那個男人還有什麽潛在危險。難道周圍還有…別的什麽人?倒也說不好,但是封鶴說不回頭,那他也不回頭。

直到上了車,封鶴攤在駕駛座上,四仰八叉地看著副駕駛的人。某人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剛剛,為什麽不讓我...為什麽拉住我...”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封鶴憋住笑,她猛地湊近肖牧野眼前,故作神秘道:“真想知道?知道真相,是要付出代價的。”

“嗯。”肖牧野鄭重其事地點點頭。

封鶴一臉深沈地看著他,緩緩開口,“剛才,其實是...”她話音一停,惹得肖牧野呼吸也隨之頓住,但只幾秒鐘空白,她又再度開口,將自己語調拉到最長,“剛剛,烤腸上滴的油,我蹭你手上了。”

一群烏鴉撲棱撲棱飛過。

一群大鵝啪嘰啪嘰走過。

肖牧野瞬間石化當場,他知道自己又被眼前這人耍了,直接又羞又憤道:“...你!”

封鶴笑得差點背過氣,“不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怎麽這麽好騙啊。”她連連咳嗽,從駕駛座去夠後排那瓶可樂。

說時遲那時快,肖牧野順勢擋住她的動作,他漲紅了臉,磕磕巴巴道:“封鶴,你以後少騙我!”

“行,不騙你。”封鶴掏出煙盒,借著假動作試圖唬住肖牧野,結果對方沒閃開,她直接撞在了這人肩上。那一寸勁兒,她直接將他撲倒在中間座位間的空擋上。

倒了,沒問題。壓倒的是肖牧野,也沒問題。兩個人的嘴唇只餘僅三厘米不到的距離,也沒什麽問題。因為只要及時脫身,問題便可迎刃而解。

問題在於...他們兩個,卡住了。

封鶴剛想掙脫,卻被縫隙夾得更狠,她抿起唇,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她的手臂支撐在他腰間,夏天衣料薄,幾乎能清晰感受到對方身體的溫度。

“熱。”她無奈張了張嘴。

不過這事兒,怎麽說呢,還真不是巧合。周小南這破車座被她吐槽了一百次,車座窄,每次她伸手向後排掏東西都好像能把腦袋卡住。

身下的人臉頰瞬間爆紅。

肖牧野睜大眼睛,呼吸逐漸急促。有限的空間,兩個人肌膚相貼,他第一次知道十四加九一共二十三劃的“暧昧”倆字怎麽寫。他手臂支撐在車座上,徹底不敢動了,只別過頭,同身邊人說著:“你,你動,我不動。”

封鶴眉心微動,心間某處似乎像被撓了下似的,刺撓,好像怎麽抓都止不住。她無意間瞧見對方漲得通紅的耳朵,那處像是能滴下血。

封鶴沒動。

剛才那小孩兒的話,被她當成了耳旁風。

吹吧。

隨便吹吧。

她說,“肖牧野。”

“嗯?”他忽然轉過頭,望向她的眸底。

那處深邃不見底,看不見影子,看不見月光,看不見任何。

封鶴笑意收斂,語氣平淡,聽不出任何情緒,“我不知道,為什麽是你,但好像就應該…是你。”

肖牧野呼吸滯住,那聲音極輕,散在他耳廓,回蕩在這狹小而擁擠的車座內。他甚至不知道在那時候她是不是真的說了這話。封鶴當時的表情太過認真,就好像在夢裏,她胡亂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他的心臟因此而不受控制,狂跳不止。

封鶴眼皮聳耷著,她擡起手,在他頭發上輕輕蹭了下,輕聲道:“如果以後,你想問我什麽問題,這,就是那個回答。”

她用手臂撐起身子,慢慢從他身上移開。

等肖牧野回過神來,再次望向身側的人,對方的眼神卻早已恢覆晴明,她依舊是那副散漫模樣,翹著嘴角,“我隨便說的。”

“好。”他沖她點頭。

淩晨五點半,雞叫得比人起得早。

封鶴揉了揉太陽穴,從前臺掙紮起身,手臂上壓著的黑色碳素筆出了印子,黑色的墨跡,像是打印機在她胳膊上敲下的字。她蹭了幾下,沒擦掉,反而弄得大拇指上糊了一片。

下面被她壓著的那幾張紙也沒好哪兒去,褶皺不平,要說是廢紙誰都信。

上個客人離開的時候沒把門扣嚴,這會兒被清晨的風一吹,呼啦啦直響。

封鶴單手拎起最上面那張打印好的試卷,隨手摘掉耳朵上的有線耳機,扔在桌上,起身闔上了門,她餘光一瞥,順勢攤在了沙發上。

軟軟的,一躺就陷進去了,這是當初方靈選的。她選裝修材料和家具有一套,桌椅板凳這麽多年了一個壞的也沒,除了頭頂的墻皮脫落過幾次,這間舊旅店在設施方面還真沒發生過什麽大問題。

這也是封鶴為什麽在一眾專業中一眼盯上了土木,除了自己不擅長想挑戰之外的理由。她那時候想著,就算以後這房子塌了,她也能在原地完完整整重蓋個新的。

她把試卷扣在頭上,指節在空中比劃起一堆亂七八糟的字母和數字,“D的區域...x軸,y=x,根號下(x+y)=1”

“這樣的話,D的範圍...”腦中的幾根線條逐漸成型,“二重積分,先x後y...”

封鶴抽出碳素筆,省去多餘步驟,在試卷空白處寫下答案。從思考到落筆,絲毫不拖泥帶水,就這樣,她在沙發上以一種快睡著的姿勢做完了半套試卷。

幾天前,被周南車門夾過的拇指關節還在隱隱作痛。她甩了甩手,壓根沒當一回事兒,也沒停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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