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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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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夏雷震震,連綿雨季過後就是晴天,對於北方人來說,晴朗天氣總比陰雨天要多得多。還記得初中的假期,封鶴和她媽去蘇江,小橋流水美則美矣,但大概因為去的時間不對,趕上南方的陰雨季,連續下了半個月的雨,床單和被褥仿佛浸了一層水,擰也擰不幹似的。

害得封鶴頸椎病又加重了,從此以後,但逢雨季,她的脖頸就跟針紮了似的疼。

這會兒放了晴,封鶴的大三也只剩下最後三門考試。前幾門陸陸續續出了成績,她拿了五科滿績,臨近最後交上去的工圖被評為土木和工管專業的範例。

咖啡幹了最後一杯,她還是閉上了眼睛,眼皮跟粘在一起似的,再這樣連軸轉下去,結局必定只有兩種,封鶴同學在夜薔薇前臺猝死,或是在考試前一晚猝死。

東陽市有個全國最著名的寺廟,慈光寺。求財求運求平安,什麽都管。非期末的時候,有些學生會去求個姻緣,讓佛祖保佑自己找個人品尚佳,更進一步,那就是才貌兼修的對象。

而盡管是在東大,到了期末,最流行事情就是,去求學業,通俗來講,也就是——逢考必過。

那天沒有考試,封鶴本想睡個懶覺,結果一大早就被陳京杭一個電話給弄醒了,她強忍著怒氣,聽著電話那頭說她已經在學校門口等了。

“等什麽?”封鶴將身子強撐起來,但仍然沒敵過來勢洶洶的困意,緊接著順勢倒了下去。

電話那頭斷斷續續的滋啦電流聲,“哎呀,去拜拜嘛,錯不了的...就當陪我,後面可是要考概率論…”

“概率論還至於你…”話到一半,封鶴用電話貼著耳朵,她改口道:“八百塊。”

小人民幣咬咬牙,直接發話了,“八百?你現在下來,我給你一千。”

“...”靠,有錢了不起啊,她雖然是這麽說,難道還真的會為了那一千塊錢,離開溫暖的被窩嗎?

太扯了,太不像封鶴了。

十五分鐘後,瑪莎拉蒂前排座椅上多了個人。陳京杭一個賊笑,單手搭在方向盤上,試圖去扯身邊人的墨鏡,手卻直接被對方打掉了。

不過隱隱約約,陳京杭還是瞧見了這人眼睛下面那跟熊貓似的黑眼圈,“哈哈哈哈,封鶴,我以前怎麽不知道,你會被一千塊錢忽悠走呢?”

“呵。”封鶴冷眼掃過前方,自顧自扯下墨鏡,半張臉直接埋進上衣領口,“我不傻,誰和錢過不去?”

九點過一刻,兩人一前一後踏進慈光寺大門。

這下還真給封鶴震驚了,她從前只是聽說東陽市這寺廟的香火最旺,沒想到來的人比自己預料的還要多。封鶴實在不懂拜佛這一說,也不知道規矩,陳京杭去拜的時候,她借著這機會四處轉了轉。

寺廟東側一棵巨樹下,兩只貓正懶懶地睡著,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照進來,在它們身上留下深深淺淺的光斑,像是畫上去的圖案。

封鶴半靠在石凳上,忍不住擡手摸了摸手邊那只貓,怕吵到它,她的動作極其輕。貓咪的毛發柔軟且溫暖,她突然有點羨慕這兩只貓了。

人來人往,皆為所求。而它們睡覺,做夢,曬太陽。

她手上動作頓住,目光忽而變至柔軟。

寺廟鐘聲響起,風帶走人們的願望,或實現,或落空。封鶴閉上眼睛,陽光自上投射下來,溫暖籠罩周身,寸縷將她包裹。

耳邊傳來風聲。

但她沒有許願。

安靜的環境中,忽而傳來一對情侶的對話聲。封鶴不自覺地順著那聲音瞧去,只見女孩脖頸上掛著一個墜子,黑色細線綁著紅色吊墜,在陽光下閃著光,“保平安的,好看嗎?”

男孩笑了笑,“特好看。”頓了頓,他又說,“保平安,圖個吉利。”

封鶴眸色動了動。

陳京杭許完願後,在寺廟裏繞了好一大圈,才找到兩人進來時候約好了的集合地。看起來,那人已經坐在樹下和貓玩了好一會兒,貓被她逗得四仰八叉,封鶴伸出手,揉著它們的肚皮。

在不遠處站了好一會兒,陳京杭看著這眼前的平靜,實在不忍心給打破。但無奈對方已經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封鶴轉過頭,緩緩起身,不疾不徐地望向陳京杭,“結束了?”

“嗯。”陳京杭上前,拍了拍封鶴的肩膀,“走吧,送你回去。”

回去的路上,陳京杭一直瞧著副駕駛座上的人。不是她說,這人老是一副無欲無求的模樣,似乎真的沒什麽事情能讓她當回事兒,所以她不太信封鶴陪自己來寺廟只是為了那一千塊錢。那麽,關於神佛一說,封鶴是信了哪一點,或者說,她求的又是什麽呢?

但不會有人知道,除了封鶴和那天的風。

陷入一陣糾結,陳京杭還沒意識到自己在校門口已經停了好幾分鐘。直到身後的車按了喇叭,她才回過神,一轉頭,只看見副駕駛的人攤在自己面前的手。

封鶴動了動指尖,聲音懶懶道:“一千。”

好吧,她現在有點相信,這人就是為了這一千塊。陳京杭滿臉無奈,她把錢包遞給對方,感嘆道:“功利啊,功利。”

封鶴跟沒聽見似的,她接過錢包,連數都沒數,輕嗤一聲,大搖大擺地下了車。看了看手裏的錢包,她的腳步不自覺地慢下來,回過頭,發現陳京杭還沒走,於是她沖車裏的人揮揮手,隨口道:“有時候,功利點兒,挺好。”

結束大三的最後一科的考試,封鶴也終於松了口氣。

最後一門是概率論,也不知道陳京杭在寺廟裏求沒求成。

東大的考試真不是白給,難度大,在外校眼裏,不亞於用初三的智商答高考卷子。那些老師嘰裏呱啦給畫的範圍,硬是沒考幾個,就算是真考也不是原封不動出給你,早就變換了八百個形式,硬是琢磨點兒例題的影子出來,也倒是能,不過要是真能看出那門道,也是那些早已把知識全都琢磨透的學生才行。

概率論,高數,一山比一山高。所以大家都說,能把東大的期末高數卷子研究明白,考研數學就沒啥難度了。

關於數學其真的還有一段故事。封鶴大一的時候,被大三一數學系的學姐拉去創業社湊人頭,要說拒絕,也不是不行。不過,倆人確實自打在淮濱十中起就互相認識,雖然沒說過幾句話。

學姐瘋狂暗示,為了能給封鶴拉進社團,可以是無所不用其極。而且封鶴這性子,只要她不想的事兒,八匹馬,一百匹拉著也沒用。於是,學姐再次妥協說,“不進社團也行,但我們又確實缺人,你就來幫幾次忙。”

一來二去,她再也不好意思拒絕,就去幫了幾次忙,於是倆人就這麽熟了。

那時候學姐忙著準備保研的事,焦頭爛額。直到一次,封鶴偶爾看見了她們專業的題目,因為好奇,所以拿去做了幾次。

當封某人把寫得滿滿登登的數學分析的試卷遞到學姐面前的時候,學姐直接傻了。她拎起卷子,震驚道:“你寫的?”

“啊,有些知識點我們院裏沒學過,我就自己上網學了學。”封鶴指著最後一道題目,帶著疑惑道:“這題,我確實不怎麽明白,你給我講講唄。”

“...”

王思妍真是一個腦袋兩個大。數學系全年級一共一百二十一個人,她這九十八名的年級排名,還真不值得在任何人面前裝X,每當親戚朋友問起,“哎?東大數學系,會不會是下一個愛因斯坦?”

拋開她是不是下一個愛因斯坦這話不談。她想說,愛因斯坦他老人家,是物理學家啊...

封鶴一臉求知若渴,王思妍無奈地攤了攤手,“這個我真不會,這後面兩題數分老師說不會就算了,那我肯定搞不懂,我想...算了得了唄。”

她一把扯過封鶴的袖子,滿眼精光,“封同學,你若如此,答應俺一個條件,俺帶你去找數分老師。”

“行。”封鶴點點頭。

王思妍驚呼道:“我去,難得啊。”停頓了一會兒,她攤了攤手,“但我現在沒想好,等我想起來再說吧。”

然後倆人一路來到了數分老師辦公室。

封鶴進屋前,腦子裏不自主地回想起王思妍剛才對她的囑咐,“那個靠窗…就是坐在最角落的老頭兒。我跟你說啊,孫老師脾氣是真的差,你盡量...收斂一點,謙卑一些,對,就這樣。表情可以了,進去吧,加油!我先走了!”

謙卑,懂了。

封鶴輕輕敲門,走進辦公室。謙卑,她明白了,於是動作由習慣性的單手插兜改成了雙手交叉,移步到辦公桌前,“你好,請問您是教數學分析的孫老師嗎?”

孫老師疑惑擡頭,“是,你找我?”

封鶴點點頭,“您現在有空嗎?我有幾個問題,想和您討論一下。”

孫老師看見她手裏的試卷,了然地攤攤手,他指著桌上的材料,“還真得等一會兒,我這手頭任務還不少,有點急,下午必須弄好。”

聽到這話,封鶴環顧四周,在辦公室角落扯了把塑料椅,然後自顧自坐在角落,“那您先忙,我等您。”

辦公室裏的人來去不少,到了飯點,連其他幾個老師都去食堂了,最後辦公室內只剩下倆人。

只餘下紙張翻動的嘩啦聲響。

連孫老師差點都忘了之前有人來找自己這事兒,剛忙完,他突然意識到什麽。一轉頭,那人已經靠在角落...睡著了。

“...”還想說句抱歉來著。孫老師推了推眼鏡,扯下那女孩手裏的試卷,只是瞧了幾眼,他的動作卻頓住。

等再擡起頭,他的眼底滿是驚訝。

封鶴瞇了瞇眼,她剛才做了個夢...夢見,她猛地瞪大眼睛,於是,猝不及防對上了孫老師那探究的目光。

“哎呀我…”她下意識一抖,差點沒從椅子上跳起來。

“您忙完了?”封鶴剛想把卷子遞給對方,卻發現那幾張破紙早已經被對方攥在了手上。

空氣中充斥著尷尬的微妙氣氛。

孫老師笑了笑,剛才他以為是臨近期末,那些平時不好好聽課的學生現在才想著臨時補救一下,所以壓根就沒當一回事兒。

但他還真猜錯了,別說這女孩他沒見過,就這種難度的試卷,試卷寫得如此完整,他班上都沒幾個人能行的。所以,他現在有點好奇了,於是不由問道:“你不是我們班的?”

“不是,試卷是我借別人的,我自己想寫的。”封鶴揉了揉眼睛,指著問過王思妍卻沒得到答案的最後一道題目,“這題,我搞不懂。”

沒想到聽了這話,孫老師卻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這小女孩,可太有意思了。”

“...”封鶴擡起頭,習慣性地單手插兜,全然忘記剛才王思妍囑咐過她的話,“我?哪兒有意思?”

孫老師扶了扶眼鏡,胳膊肘碰了碰身邊的小女孩,“哪個專業的?”

“土木工程,大一。”

對方一笑,似乎更開心了,“叫什麽名兒啊。”

“…封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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