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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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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哎哎…放下啊,這醫院裏,可沒人允許讓你抽煙啊。”

趙鵲炎手上動作一僵,跟藏東西似的把手裏那盒煙塞進被子,擡起頭,對上門邊那人的目光,尷尬地眨了眨眼,“你什麽時候來的?”

也不知道看錯沒有,這人的臉頰…是紅了嗎?看起來整個人也怪怪的。

床上的人好奇,用胳膊把自己撐起,這會兒吊瓶都打完了,趙鵲炎直了直脊背,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稍微精神點兒,手往被子裏面縮了縮,煙盒被按癟了一個角。

封鶴悶哼了聲,靠近床邊,懶懶地答道:“你還沒醒,我就來了。”

趙鵲炎不止一次驚嘆於這人滿嘴跑火車的實力,幹脆也不和她犟了,他按了按太陽穴,單手撫平身下的白色床單。他的手背上埋了針,吊瓶連續不間斷地打,手早就腫了,他不自覺咽了口唾沫,望向身邊人,還想說什麽,門就被推開了。

這會兒進來的人是肖牧野。趙鵲炎到底還是想問倆人到底有啥毛病,明明剛才都在門口,偏要分開進來,結果一眼就瞥見肖牧野的耳根紅了。

要說他和肖牧野認識這麽多年,他臉紅的次數簡直屈指可數,這人壓根就是根又冷又呆的木頭。但現在這狀態是怎麽回事,趙鵲炎不自覺咽了口唾沫,忍不住輕哼道:“封鶴,你可真行啊。”

“哪裏行?”封鶴一屁股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問道。

“...”這話怎麽聽怎麽不對勁,趙鵲炎下意識扭過頭,不出意料,肖牧野這呆瓜確實沒什麽反應,封鶴大言不慚,內心更是穩如老狗。

就只有他,就差點把腦袋埋進被子裏了,某個病號就跟咬到了舌頭似的,連連擺手,“沒,沒什麽。”

這奇怪的感覺一直持續到封鶴走後。

趙鵲炎剛要閉上眼睛休息,沒想到剛才淡定的某人“蹭”的一下起身,忽然湊到他跟前,低聲說了句什麽。對方的語氣平淡如水,出口那話卻如驚濤駭浪,差點沒把他一下子拍死在沙灘上。

什麽?

他剛才在問什麽?

他一臉驚悚地望向身側的人,磕磕巴巴反問著:“你再說一遍…剛剛的話。”

肖牧野眼睛睜得溜圓,求知若渴般點了點頭,湊近對方幾分,再次淡定開口,“我問,你當時跟我說,封鶴的私事,那是什麽?”

趙鵲炎沒忍住,眨眨眼,接著深吸一口氣,認真望著對方。經過反覆確認後終於得出結論,這家夥確實動真格了,於是他遲疑道:“你真的要聽?”

“不能說嗎?”肖牧野若有所思地低下頭,而轉眼,目色閃過一絲異樣:“不對…照這情況來看,如果真是太秘密的私事兒,你怎麽知道?”



這家夥真是和封鶴呆久了,什麽時候已經變得和她一樣雞賊了。

趙鵲炎的脊背被汗沾濕,他微微挪了一下,卻沒想到小動作被身邊人發現了,肖牧野擡起手,按住他的肩膀,幫他換了個位置,順便給枕頭翻了個面,動作連貫絲滑,趙鵲炎忍不住嘆了口氣,“哎哎哎,行啊,也不是什麽秘密。”

他直了直後背,模樣也認真了幾分,只是空白的幾秒,趙鵲炎的臉頰似乎微微染上了一層紅,他盯著肖牧野的眼睛,緩緩開口,“封鶴,在男女關系裏…是占主動的一方。”

趙鵲炎眸色微動,他深呼吸,笑了笑:“就像,我和林祈遙。”

肖牧野喝水的動作停在半空中,他眼皮抖了抖,臉“唰”一下紅得徹底,嘴裏的水差點沒噴出來,他盯著床上的人,呼吸逐漸急促,“你是...”

房間內的氣氛頓時僵住,似乎連周遭的空氣都停止流動般,只剩下兩人清晰無比的呼吸聲。

趙鵲炎仰起頭,嘴角扯起一個似有若無的笑,直接說出了對方沒繼續下去的話,“我是,怎麽知道的?”

“那還是挺久以前的事兒了。”他手微動,再次捏緊藏在被褥裏的那盒煙,“上高中的時候,我見過別人跟她表白。”

那天還下了雪,挺大的。

大雪封路,周五下午,學校被迫放了半天的假,學生還沒等過那開心勁兒,下一個通知就把他們徹底打擊了,缺的課——通通在周日下午補回。

不過封鶴並不知道這事兒,她已經連續一周沒來上課了,在淮濱市這屁大點兒的城市,只有周南和餘一桉見過她。

餘一桉那時候,正好音樂集訓,也不怎麽來學校。所以好奇的人,紛紛跑去問周南,結果周南的嘴特嚴,大家問了個一路十三招,毛都沒問出來。

周南睡了一上午,中午放了假,他匆匆回到家。但卻發現封鶴失蹤了,手機關機,書包也不見了。夜薔薇的門壓根沒鎖,他往裏一看,裏面坐著的是自己媽。周南聽他媽說,封鶴只說自己要出去一趟,讓她幫忙看店,去哪兒,要做什麽,也一概沒講。

他的心“咯噔”一下,別人不知道,但他知道。

封鶴,她媽媽去世了。

那天,趙鵲炎上午第五節課被地理老師抓去幫忙改試卷,等回到教室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教室空蕩蕩的,他不緊不慢地正收拾書包,門忽然被推開了。

他本以為是誰落下了東西,結果往教室門口一看。

是個,自己很久沒見的人。

改了一上午卷子忙暈了?還是,出現幻覺了?

趙鵲炎的手一抖,手裏的卷子散落了一地,嘩嘩聲音落下,像在室內下了好大一場雪。兩人隔著不遠的距離,停頓幾秒,他終於試探性地先開了口,“封...鶴?”

她的狀態看起來差極了,換句話說,她似乎整個人失去色彩般。

黑白,默片,像幀舊電影。

趙鵲炎心臟似乎停跳了,他抿了抿唇,始終也沒有等到對方關於確認的回答。

封鶴停在他們班的門口,走廊空無一人,也沒有腳步聲。她只是靜靜地站著,一動不動,目色空洞,盯著黑板上的時鐘。

終於,她輕聲說著,“走錯了。”

“我走錯了。”

他是聽說封鶴出事了。

還是不小的事。

但沒人知道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封鶴的脊背抵在墻上,書包慢慢從手中滑落。趙鵲炎本能地邁開腳步,甚至來不及撿起地上的試卷,他站在她的對面,低聲詢問道:“你,怎麽了?”

她試圖從門邊移開,但一瞬間腳步趔趄,幾乎連站立都不穩。

趙鵲炎伸手去扶,肌膚相貼,他才恍然發覺,這人的手腕涼得厲害。他瞪大眼睛,下意識收回手,對方仿佛終於有了意識似的,她機械般側過頭,緩緩望向身側的人,“為什麽騙我?”

騙,騙你。

四目相對,他也終於看清對方的眼底。層層包裹下,暗湧著一層深深的,近乎絕望的痛苦。趙鵲炎嘴唇張合,卻只說出了,“我...”

“我做錯了。”她說,“我該聽話的,我該好好讀書,我,甚至沒有讓她見到更好的封鶴,我,還會有好多好多年,但她沒有了啊。”

趙鵲炎眸色顫動,他緩緩開口,“你,已經很好了。”

“很好了。”他重覆著。

雪落下。

樓道忽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趙鵲炎還沒反應過來,有人已經出現在自己身前,十中校服,臉不熟,至少不是文科班的。

男生看了看趙鵲炎身邊人的背影,試探性地開口,“封鶴?你怎麽在這兒?”邊說著,他的目光邊從封鶴身邊移到趙鵲炎臉上,臉色陡然一變,“你是...”

封鶴這時候,大概不想讓別人看見。

趙鵲炎眉頭微蹙,向前一步,直接攔住了對方的視線。

男生還沒意識到這是怎麽回事兒,但對方的舉動足夠惹他誤會了,但顧及到自己暗戀的人就在身邊,還是壓了壓怒氣,語氣古怪道:“我找封鶴,你還是走遠點兒吧。”

以為這話足夠有威懾力,男生揚了揚頭,自信地沖趙鵲炎擺了擺手,示意他趕緊上一邊兒去。

但對方全然沒動。

不但未動作,甚至連目色也染上了幾分不耐。

要是跟在封鶴身邊那個周南他還怕一怕,但這人誰啊,一個大老爺們留長頭發,長得跟個娘們似的,瞧著就是個娘炮,裝個娘的牛X呢。就算那張臉好看,也瞧著滲人。

男生徹底被激怒了,直接擡起手,“你瞧瞧你那模樣,哪有個男人樣兒,在我面前我都惡心,趕緊滾,別逼我打你啊。”

一巴掌眼看著就要落下。

封鶴卻動了。

趙鵲炎瞪大眼睛,望向瞬間覆在自己腰間的手掌。她順勢用力把他向後帶去,緊接著,一把攥住對面男生的手,向反方向一掰,“哢嚓”。

轉瞬即逝,他下意識驚呼道:“封鶴!”

那下是幾乎出自本能的反應,封鶴淡淡望向對面哀嚎的男生,“滾。”

男生尖叫連連,抱著自己的手,眼淚都擠出來了,他指著趙鵲炎,惱怒道:“就他啊?封鶴,你別告訴我,你就喜歡他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趙鵲炎試圖解釋這逐漸走偏的劇情。

封鶴卻向前一步步走去,把對面直接逼到窗臺前,目色深深,幾乎要將眼前的事物全部吞噬般,聲音低沈到了極點,“巧了,我就喜歡能被我弄的,你行嗎?”

她擡起下巴,盯著男生因害怕而逐漸蒼白的面色,重重說著,“怎麽,我惡心?還是什麽變態?”

男生嘴唇發白,“你...”

“你行嗎?”封鶴眼皮聳耷著,嘴角翹起。

後來那男生是被嚇走的。

趙鵲炎雙手緊握成拳,深呼吸,試圖讓自己保持平靜,擡起的手落下,他死死抿著嘴唇,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別…不能再想了。

封鶴拾起地上的書包,與趙鵲炎擦肩而過。

他卻始終沒敢問,是真的嗎?那天她說的話,是為了替他解圍,或是僅僅為了激怒對面的人,還是,真心的呢?

“所以,有人跟封鶴遞情書表白,然後,被你剛好撞見了?”肖牧野擡起手,在趙鵲炎眼前晃了晃,試圖將他拉回現實。

雖說他說大多具體的自己也記不清了,但那話,真有模有樣的,像封鶴會說的。

趙鵲炎眼眶泛紅,他回過神來,立馬低下頭,咽了口唾沫,想去掩蓋自己情緒的異樣,“嗯,碰巧在我班門口發生的事情,我偷聽到的。”

“鵲炎。”肖牧野擡起頭,眼底閃過一瞬間異樣。

在對方看不到被褥下面,趙鵲炎的指尖死摳著床單,他忽然擡眸,對上這人的目光,“什麽?”

“你,是不是…”

趙鵲炎的眼睛瞬間睜大,對方的嘴唇一張一合,他的心跳似乎停滯住。

他知道,肖牧野想問什麽。

而在這場以時間為軸的持續戰中,趙鵲炎卻率先將它打破了,他的目色堅定,一字一頓地說著:“不是。”

你是不是在這件事上瞞了我,你是不是喜歡封鶴。

無論哪個問題,他都是同一個答案。

不是。

沒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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