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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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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餵。”

肖牧野停下腳步,回過頭,不用猜——也許不用聽聲音,他就知道喊自己的人是誰。

封鶴單手插兜,靠在禮堂外走廊的窗臺上,目光懶懶地望著他:“不是說不來了?”

他面不改色地撒了個謊,站在原地一動沒動:“起得早,順路。”

封鶴大步上前,沒說話,順手把主持稿塞進肖牧野手中。

肖牧野手一僵,還沒等說什麽,手心已經空了。他想去抓,卻沒抓住。

等穿好外套,封鶴看了一眼身邊人,笑道:“不走?”

“嗯,走。”肖牧野本來也不是來聽學校群情激奮講高考前如何覆習沖刺的,況且那些東西對於他而言,也確實沒什麽意義。

他們並肩在校園裏走著,路過操場,籃球場,食堂。

肖牧野蹭著腳下的冰,聽著身邊人吐槽,“十中清雪清的還這麽爛呢。”她指了指跑操的位置,“就那兒,你們現在還在那地方跑操不?冬天的時候跑操,一個班級挨著一個班級,誰滑到了,後面指定一摔一大群。”

肖牧野聽了半天,終於憋了句,“你還...跑操呢?”

“我靠?瞧不起誰呢。”封鶴甩了甩手,腰板也跟著直了,“我這身體素質,杠杠的。”

話音剛落,他就笑了。

這一下,封鶴卻認定了對方是在嘲諷自己,她停下腳步,忍不住“嘖”了一聲,上下打量了一眼肖牧野,坦然道:“不信?我把你背起來都能跑個五圈兒。”

肖牧野真沒笑她的意思,只是單純地覺得這人哪兒哪兒都和自己見過的人不一樣,他下意識蹭了蹭鼻尖,“我信。”

“信就行。”封鶴輕嗤一聲,再懶得再跟他解釋,大步一邁,直接走了。

直到兩人走出校門,肖牧野才看見封鶴把上衣口袋裏的手機掏出來。她按下開機鍵,手機也沒反應,屏幕始終黑著,於是試探性問道:“沒電了?”

“很明顯。”封鶴聳聳肩,又把手機塞進兜裏,“走吧,用不著了。”

肖牧野順手把自己那壽命將近的手機遞給她,“用我的。”

“不用,本來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兒。”封鶴沒接,“要是讓封勇知道了你的電話號那還得了?估計就認定了我總惦記著往嶺川跑是因為這兒有個小白臉兒勾著。”

在聽見“小白臉”的瞬間,肖牧野表情一滯,緊接著,耳廓肉眼可見地紅了。

封鶴壓根兒沒註意到對方的細微變化,等再回過頭,只見後面某人低著頭,腳步緩慢,不知道在想什麽,她也沒問。

兩人一路走著,等肖牧野再緩過神來,已然站到夜薔薇門口。

小年那天硬湊在一起的三人放鞭炮的場面還歷歷在目,封鶴停下腳步,在自家店面門前站定。還沒等說話,隔壁餐館裏面忽而傳來一陣玻璃碎裂的聲響。

封鶴臉色微變,她一把推開隔壁店鋪的門。肖牧野剛想說什麽,試圖靠近,封鶴卻回過頭,盯著他的眼睛。

“肖牧野,你別跟來。”

門被重重闔上。

肖牧野腳步頓住,餐館外面的玻璃被一層窗戶紙糊著,壓根看不清楚裏面什麽狀況。聽這架勢是在打架,時不時就傳來幾個中年男子的聲音,應該是喝醉了酒,其中還夾雜著幾聲女人的尖銳喊聲。

還沒等過多思考,餐館的門瞬間被撞開,一名中年男子砰然飛出幾米,栽歪地倒在肖牧野腳下,捂著手臂發出陣陣哀嚎,這人臉頰和脖頸漲得通紅,其他幾個紛紛跑過去扶人,嘴裏還罵著,“他媽的,臭娘們。”

摔在地上的人還想起身,餐館裏的人推門而出。封鶴靠在門前,手裏拎著一根鐵棍,滿臉桀驁,居高臨下地望著身下的人:“找死?”

“閉上你的狗嘴。”她快步上前,拎起地上的中年男子,一個用力,直接甩開幾米。

封鶴的胳膊抵在男人脖頸處,聲音駭人:“道歉。”

借著酒勁兒,男人仍然死撐著面子,他嘬了一口唾沫,狠聲道:“道你媽的歉!”

見狀,周南照著地上那人的小腹猛踢了一腳。他雙眼通紅,盯著男人的手腕,冷聲道:“割手還是道歉?”

“我摸那娘們是看得起她...操。”男人話說一半,剛想起身,轉眼就被封鶴死死地按在原地,他試圖掙脫,可無濟於事。

封鶴歪著頭,嘴角一勾,沒有絲毫猶豫,猛地揪起對方的衣領,直接往地上撞去。

男人那瞬間真的慌了,他怎麽也沒想到一個小姑娘能狠到這份兒上。他慘叫一聲,緊接著連連求饒,“錯了,錯了,再也不敢了,啊——疼疼,真的疼。”

封鶴拽著男人的衣領直接往門口帶,“道歉。”

她脫掉外套,扔給一邊的肖牧野,重重道:“3,2,...”

門口的中年女人死咬著嘴唇,眼眶發紅,只見男人跪地道歉的瞬間,眼淚一下就繃不住了,直直往外湧。

男人跪倒在地,嘴唇死白,他甚至不敢看身邊的人,只是機械般不停道著歉。

場面一度安靜。

只是瞬間——

肖牧野眼睛瞪大,身後的人卻忽然動了,那方向,明顯就是奔著角落裏的封鶴去的。

“封鶴!”

他呼吸一滯,瞬間快步上前。封鶴聽見異動,立刻反應過來,她用力將身前的肖牧野拖至身後。

“嘖。”

封鶴挨了一記肘擊,順勢將人踢翻在地。對方立刻慫了,剛想求饒,卻被周南先一步按在地上。

肖牧野眼尾發顫,緊張地察看她的手臂,白襯衫臟了好大一塊。封鶴卻按住他的手,沒忍住笑,只喊了句:“餵。”

“嗯?”他沒擡頭,仍自顧自地問著,“疼麽?”

“不疼啊。”封鶴無奈地盯著肖牧野,她象征性地甩了甩手,還給對方特意展示了下:“你看,我說了,我身體倍兒棒...”

話到一半,她卻忽然對上肖牧野那認真的目光,還是改了口,“那個,等我一下唄。”

等封鶴把那幾個人一個個清理走,餐館也安靜了。周南他媽攥著封鶴的袖口,先是一個勁兒說對不起,然後又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問她有沒有受傷。

她邊擺手邊說:“芳姨,我沒事兒啊...”

“幹嘛非要他道歉...嗚嗚,我受點兒委屈算什麽,你們要是受傷了我就...”

得,一個比一個難搞。

封鶴湊到芳姨跟前,細細查看了一番,輕聲道:“姨,你又沒錯,錯的是他們,你別哭。”頓了頓,她又說:“他們敢這麽囂張,就是吃準了您好欺負,但...這樣下去還得了?人可以一時挨欺負,但不能一輩子挨欺負。”

芳姨眼底氤氳著淚,她低下頭,“小鶴...”

“別怕,他們要是敢來找事兒,全算我封鶴頭上。”

“不是這個...”對方握著她的手,哽咽道:“疼不疼啊,有沒有哪兒傷著,咱去醫院...”

封鶴從來沒有頭這麽疼的時候,她嘴角暈開一抹笑,勞心費力地解釋著:“哎呀,您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我真沒事兒。”

芳姨擦幹眼角的淚,轉過頭,註意到封鶴身邊的肖牧野,她表情微動,“這個男孩是...”

封鶴抖了抖衣服上的泥水,看了一眼身邊的人,隨即解釋道:“他,我朋友。”

...

幾個人進了屋。關上門,芳姨獨自喃喃道:“好像,總覺得在哪兒見過似的...”

肖牧野的腳步停在門口,還真被這一地的狼藉嚇著了,就沒個落腳的地兒。他向前一邁,卻被封鶴攥住手腕,她示意他腳下,“小心玻璃。”

“哦,好。”

肖牧野盯著她的掌心,感受手腕傳來的灼熱溫度,猶豫半天,還是沒說話。

芳姨為他們尋了處幹凈的角落,周南在一旁收拾玻璃碎片,封鶴要起身幫忙,就被周南按在了凳子上,“哎!你別跟著忙活了,剛剛差點受傷...給我嚇得,還好你朋友反應快。”

周南瞥了一眼角落的肖牧野,隨口問道:“他叫什麽啊?”

“肖牧野。”封鶴沒管他,轉身拿起掃把,掃著地上散落的玻璃渣子,一邊動作著,她又隨口解釋道:“牧野之戰的牧野。”

芳姨動作頓住,她忽然擡起頭,對上角落那男孩的目光。

肖牧野眼眸深不見底,只短短幾秒鐘,他已然避開對方註視的目光,面不改色地扶起桌椅板凳。他停在封鶴面前,小心幫她拍掉襯衫上的臟汙。

周南點了點頭,默默重覆了一句“肖牧野”,然後繼續幹著手頭的活,沒再說話。

正收拾著玻璃碴子,封鶴像突然想到什麽,她把手中掃把遞給肖牧野,說了句“你等我一下”就轉身推門走了。

估計是這人是有什麽事兒先回隔壁了。肖牧野對著空氣點了點頭,也沒當回事兒。

等封鶴再進屋,還沒等肖牧野反應,他的手上就多了一盒巧克力,她隨意說著:“先吃一塊兒,墊一下,暈了我可不負責。”

肖牧野盯著手裏的巧克力,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他動作僵硬地撕開包裝紙,盯著身邊人的側臉,掰下巧克力一角,含在嘴裏。

甜味兒頓時從口中炸開。

他甚至不知道心裏那股奇怪的感覺是什麽。

封鶴見他吃了,於是隨口問著:“甜嗎?”

“甜。”他說。

封鶴點點頭,地面幾乎已經幹凈了,她伸了伸懶腰,靠在凳子上擺弄打火機。

芳姨見狀,笑著搖搖頭,“小鶴啊,周南上次偷的打火機...是你的不?”

“...”

“...芳姨,我可沒給他啊,是他自己拿走的。”封鶴擺擺手,指著角落的周南,直接把鍋甩給對方。

“哎,封鶴你這人...”周南話說一半,氣勢越來越弱,說到最後連自己也聽不清了。

餐館徹徹底底打掃一遍後,已經接近下午一點,芳姨留兩人一起吃飯,被封鶴拒絕了。她拽著肖牧野的手腕就往外走,臨出門前還被芳姨塞了兩瓶飲料,最後她實在拗不過,只好接了。

肖牧野坐在夜薔薇一樓的沙發上,靠著沙發靠背,手心躺著封鶴給他的巧克力。

花花綠綠的包裝,上面都是俄文,正面畫著俄羅斯套娃。

發呆間歇,封鶴已經換好了衣服,她從二樓走下來,換了件黑色背心,寬松肥大的款式,於是大臂處的紋身自然而然地露了出來。

肖牧野第一次見,他盯著上面的數字和圖案,楞了好一會兒。

封鶴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她倒沒遮掩,反而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這兒沒有長袖了,就這麽一件能穿的,還找了半天。”

九月二十五。

肖牧野“嗯”了一聲,他正琢磨著那日期是怎麽一回事兒。瞬間,一陣回憶湧進腦海,他想起自己前陣子做過的那套競賽試卷,卷子上面那行日期,如果自己沒記錯。

那天就是,二零一三年九月二十五。

封鶴沒參加考試,因此錯失保送。

那人擡眸,對上肖牧野的目光,猶豫很久,最終還是決定開口:“我媽忌日。”

肖牧野動作一滯,血液翻湧,他張了張嘴,想說的話卻瞬間打住。

“那天剛好是數學競賽,我剛出門,就接到了醫院的電話...腦溢血突發。”封鶴靠在墻面上,仰起頭,聲音夾雜著輕微的顫抖。

“我很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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