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千裏

阿犬聽到這條消息的第一個反應？

「你一定是在開我的玩笑。」

然後當阿犬又確認了一次，發現消息並沒有錯誤之後。阿犬真想直接拔刀剁了這位來傳訊的武士，讓這個消息不要傳出去……

原因是信忠和阿犬計劃在一天後開始進攻信濃。

「真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瘋子，她難道不怕被本願寺坑了嗎？」阿犬抱怨，心情很差。

「他﹑她？」

「咳咳，不自覺就用她……大概是他……啊——有點亂啊！」阿犬搔著頭，說著一些旁人都完全不合就裏的話，其中只有知道一點的前田慶次郎在偷笑。

是的，收到這條消息的人，並不只有阿犬一個。在她旁邊還有信忠﹑竹中重治和佐佐政次等一同參與和訂定戰術的織田家武士。不過就算旁邊沒人，她也下不了手，因為來傳訊的這位是她比較看好的侄女婿蒲生氏鄉，重點是他受到冬姬的影響已經受洗，成為一名基督徒。

「主公﹑少將大人，看來本來的進攻計劃要推倒重來了。」竹中重治無奈。

如果問這裏面誰最不想放棄計劃，那阿犬還沒能排到第一位，因為這計劃是竹中重治親自設計的，他下的心血是眾人之中最多的，半年的時間基本上都用到攻略武田之上。

「半兵衛你先等等。」阿犬舉手阻止竹中重治說下去，讓他別那麽悲觀。

竹中重治沒有說話，但他並不樂觀是事實。

多線作戰，織田家十分在行沒錯，這幾年間他們敵對過的武家真是十根手指都數不完，但真要在多線作戰之中進行進攻的事例？其實在織田家內部也只出現過兩次，一是反攻越前﹑北近江，二是收服飛驒，他們大多是在境內作戰。

多線作戰時反攻，有成功嗎？

只能說是一半一半，飛驒太小，而當地也沒有強勢強力的武家，江馬家和姊小路家都是上杉和武田以前的附屬，並不好用以作為例子。

另一方，織田家的確是攻下了北近江和越前，可是越前卻很快又再丟失了。事實攻略兩地所用的方法並不完全相同。越前是阿犬以快刀斬亂麻的方式武力攻陷，斬殺朝倉家一門的血腥方式，而北近江是織田信長親自坐鎮，在武力的基礎下輔以淺井家舊臣的投靠，才完全征服的。

如果仔細看，武力征服的方式，並不完全合適現時的戰國。不，如果翻開整個世界的戰爭史，要攻下一處自身本來沒有任何基礎的地方，要完全掌握是不可能。例子？要一個四國人去北海道放牧，又或是讓北海道人去九洲搞商港，排除自身努力之外，成功的可能極低。

即使是極為強勢的阿犬，也不得不在這種事上低頭。正如她把炮兵的事交給有經驗的明國海盜，又例如收養姊小路信綱為養子和命令養子吉田重綱去承繼江馬家都是個低頭的例子。

如果不去思考人心完全以武力鏟除一整個勢力，不是不行，但那是會令人恐懼的。

恐懼和畏懼是不同，恐懼的話是心裏會怕，當你還在的時候，他絕對不敢造次，可是只要你一離開，他就會想辦法去克服和擺脫。而畏懼則不同，畏懼是你已經完全成為了對方的陰影，只要你不死，他是絕不會有任何想法。

舉例子的話，那就是織田信長的家臣，美濃和尾張時期的家臣大多對於信長是畏懼的，就算是有了極好的機會，例如第一次﹑第二次包圍網時，他們都不會出現任何想法。而到了近畿成為天下人之後那些家臣，對信長只有恐懼，快要被打死的松永久秀或是死去了的三好三人眾就是個不錯的例子。

當然在座的人很多都跟阿犬差不多，不似竹中重治想得那麽深，他們望著阿犬，想聽聽看她的話。

「有要求我們回軍嗎？」阿犬問了一句。

「主公要求暫停攻擊武田軍……這有什麽分別？」蒲生氏鄉有點奇怪，他剛才就已經完整地說明了信長的命令。

「有，有很大好不？」阿犬聽到之後「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不只這樣，前田慶次郎也同樣「嘿嘿嘿」地笑了起來，這兩個人就像突然精神出了點問題一樣，只有竹中重治皺起了眉頭，那樣子看起來十分嚴肅。

「美濃守大人，請問因何事發笑？」佐佐政次後背都滲出了冷汗，他認為這位不安份的大人物，一定是有什麽走在灰色邊緣的打算……

「由信濃到越後，一千輕裝急行軍，要走多久？」阿犬輕輕敲了一下身前的塌塌米，微笑著向在座的武士問了一句。

「姑……姑……姑母？」信忠張大了嘴巴，直視著阿犬。

這提意雖然真是阿犬會提出來的東西，長這麽大他也習慣這位姑母那好戰的性格，可是只要思考一下，那是不可能的事——

「由現時所在的上村到春日山城，就算平常沒有任何戰事又不被人攔阻，那也都得走五天以上。這還是不考慮休息，不考慮之後的戰力所做的估算，而在路上不說武田家的勢力，還有上杉家也會出手！」近衛信景立即發言，還十分激動地把地圖拿到了眾人的中間，用手指把一個個敵人有可能重點布防城池點出。

其中要經過的敵軍城寨有近二十個之多，其中大半是難攻不落的山城……

「不一定要打，信濃方應該也有一些對武田家並不忠誠的國人，收買他們如何？」姊小路賴綱提問。

「這是橫越半個信濃啊！就算錢多，也不是這麽用的！」

「不一定要用錢，用關系我們也是可以通過。」前田慶次郎搖搖食指。

「不用錢？」

「前田大人說的很對，主公與武田勝賴的關系不差，也許可以用借道的方式，不是嗎？」赤瀨信一插話。

「太異想天開了！根本不可能！他們跟我們是敵人啊！」

「呵呵，江馬家之前跟姊小路家不也是敵人嗎？」江馬時政反問。

「話是這麽說，但上村入信濃到越後是不現實沒錯。」

「竹中大人！」近衛信景感動，終於有一個反對的。

只是——

「由飛驒走信濃入越後，又或是飛驒走越中，這兩條路線比較現實。」竹中重治認真地說道。

「竹中大人……」近衛信景絕望，原來不是反對的。

「飛驒走越中最穩，但也最易被發現的。」阿犬皺起了眉頭，現時上杉家還在豚谷裏布防，雖然人不多僅有一千，但相對那個地形來說已經足夠。

聽著阿犬她們在討論的佐佐政次﹑野野村正成這些與力有點呆了，他們本來只覺得阿犬是突發奇想，但看著郡上織田這些家臣一個個討論得火熱朝天的勢頭，他們真的有種：不會是來真的吧？

一念及此，佐佐政次坐不住，立即就出來了。

「美濃守大人！」

「啥？」

「這事萬萬不可啊！」

「哈？」

「一千軍勢根本改變不了戰局，但如果太多也會影響這裏的局勢，德川家信不過！他們不一定會全力跟武田死戰，要是武田勝賴空出手，他們未必沒有一戰之力！」

佐佐政次是尾張人，跟阿犬一樣，對三河人只有仇恨。如果對斬了幾十年的恨意可以在一夕間消除，那就太小看人心了。佐佐政次的看法其實也是大部份老尾張人的想法。

「一百人就足夠了。」一直沒發言的小玲說著的同時冷冷地望向阿犬。

本來正要喝口茶再說話的阿犬差點被噎著……

「目的是讓上杉的後院起火，要做到野田崩也不是不可以，但上杉謙信的兵法比起武田信玄要好，要知道這幾十年間，他的本陣一次都沒有被攻破過，比主公的戰績更可怕。」竹中重治為阿犬解了圍。

「嗯，她是個好對手。」阿犬撇除了對她那瘋子性格的不滿之外，還是很想跟她交手的。

「這不是更難了嗎？」

「上杉家只要出現內亂就會有一段時間不能出來搞事，這麽好的事，而我們不過是付出一千軍勢，既然那個混帳瘋子可以不顧一切來搗亂，我為什麽不可以給她來點驚喜呢？」阿犬聳聳肩。

「為什麽？因為這根本不可能啊！」佐佐政次覺得只能由自己來當惡人了，說什麽他都要反對這個計劃！

「嘖嘖，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今川義元來的時候，我們不也被人認為不可能戰勝他嗎？」阿犬搖搖食指。

「的確……可是——」

「你可能忘了，但我沒忘記，那時候是誰跟我一起在漆山殺敗了不可一世的今川家的？」

佐佐政次楞住，緩緩地說道：「赤瀨大人﹑前田大人﹑織田大人﹑千秋大人和……在下。」

「沒錯，不是別人——就有你，就有你佐佐政次一份！」

「是……是的……」

「怕了嗎？你現在怕了嗎？」

「不……不怕！」佐佐政次重重地搖頭，當年他的確是很怕，但在這個滿是後輩的場合裏，他總不能說怕吧？

「很好，我們再來一次當年二百擊潰五千的壯舉，千裏偷襲！」

「是！」

「不用怕，跟我走！」

「是——是！」

佐佐政次舉起了拳頭，要是有人反對這個計劃，他現在第一個不同意……

——沒救了！

近衛信景看著前輩佐佐政次都被說服，而信忠又不言不語，他覺得真的救不來了。他自己現時孤立無援，這群同僚全都是武鬥派，就算是比較謹慎的竹中重治其實也偏進攻，看他的提案就知道。

事實上，近衛信景這刻無比渴望織田信昌能出現在這場軍議中，來給阿犬和這群同僚們潑潑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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