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決定

刀根山口一戰，朝倉軍大敗。

阿犬與織田家武士所帶領的五百騎連破數陣，於此戰中討死朝倉義景﹑山崎吉家、河合吉統、朝倉景冬﹑鳥居景近﹑高橋景業等等，接近四十位朝倉家的重臣武士。

不過大勝之後的五百騎沒有停下來，就像瘋了一樣，對潰敗的朝倉軍追擊至清晨，直至到了疋田城外才就地休整……

「刀根阪就是朝倉家的桶狹間，一戰打斷了朝倉家的氣運，越前的名門完了。」

這是朝比奈泰朝在下馬後有感而發的一句話。

朝比奈泰朝第一次跟著阿犬出戰，本來就不算忠心。如果比較起來，他心裏只把阿犬當成是發薪水的上司，就算是井伊直虎也只把郡上織田家當成跳板。因為她認為井伊一族如果要出人頭地，應該出仕本家而不是分家。

可是這一刻，兩人的內心都對她生出了敬畏，改變了他們的想法。在他們的眼中，阿犬不再是一個只能沖鋒陷陣的戰將，更似一個戰神，織田家中無人可及的戰神。

就像是朝倉家的朝倉宗滴﹑北條家的北條綱成﹑大友家的戶次鑒連﹑大內家的陶晴賢﹑三好家的十河一存……

這些人物的名聲絕對是響當當的，雖然阿犬的戰功可能比他們更強，但織田家以外的人，很少會覺得她能比得上這些成名已久的忠臣武士。

朝比奈泰朝在這一戰之前，甚至長時間把阿犬當作是見人就咬的瘋犬，一點都不像武士。

是的，在那些有教養有知識，將自己當成是統治階級的武士，大多都看不起織田家那用人唯才的主調，更別說是織田家中一位反傳統的公主。

就算在戰場上表現如何，在實力上有多強大也好，他們的意識中，總是覺得名門的後代有著優越的血統，絕對是有著更高的成就。

問題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有著神性的天皇，大部份時間都是背景；傳續至今十五代的室町幕府，近百年來都是傀儡。

唯血統論即使在後世日本也有著市場，更別說現在。但明眼人就可以發現，名門血統其實更像是政治手段，安撫現時在上位的人。因為不管是哪個時代，這種想法都不能產出實際的價值，即使招來有名的家臣，卻也無法破開「舊時代」的局面。

可惜，這些事對阿犬來說真的不怎麽重要，更不會在意。

因為？

阿犬是一個來自後世有著自己價值觀的人，不是一個來自後世卻用盡一切方法來融入這個時代的人。

——勇氣不足的只想乘勢，自信勇敢的則在造勢。

這不是鐵則，但似定律。正如創新者和跟風者的差別，九成創新者會失敗會受挫折，但如果一成功，那他們將是名傳於世的大人物。

即使阿犬沒有多大的宏願，但很明顯她的行為註定跟這個時代格格不入，而由她教導的兒女也同樣跟這個時代格格不入。

這種格格不入的觀感影響了很多當代武士的看法，朝比奈泰朝在此戰之前的想法，其實才是與阿犬同一輩武士的想法。

因為他們不像森長可﹑柴田勝豐﹑織田信忠等年輕一輩。在他們初陣出道的時候，名聲最為響亮的仍是傳統武士，家族教導的也是傳統的觀念，至於織田氏？織田犬？根本不知道是誰，也排不上號。

不過，在朝比奈泰朝同一代的武士中，除了阿犬這穿越著之外，還是有著跟當代格格不入的人存在，而且比起阿犬他的想法更像異端邪說。

「阿犬！」

帶著五千多軍勢的信長，在半天之後追上了在疋田城外休整的阿犬……

「馬上帶著軍勢前去收服越前！」

「等等，你幾天之前不是跟我說過要訓練新生代的家臣嗎？現在忘記了，還要我去？」這時的阿犬滿身都是血，而那一頭長發還是濕得可以扭出水。她現時最想做的事，就是換一身幹爽的衣服，然後再休息半天。長途奔襲這種事，真的不是可以連續進行的。

「這事得你去，他們太年輕，還不夠老練。」

「你現在是轉彎說我也老了，是吧？」阿犬撇了撇嘴。

「哈哈——」信長哈哈大笑了起來，「你都比我早有孫子了。」

能打仗能殺人，阿犬是義不容辭的。不過很明顯這是一次不需要開打的行動，九成以上機會是帶著軍勢於越前走一遭，收人質宣示主權，然後回去。

阿犬早就不是當年那個以為整個亂世都存在著骨氣﹑義理﹑忠誠的人了，她清楚亂世的人基本上有三個要求。

家族傳續是第一位，生命的傳承是第二位，活下去有時會在第一位但更多時候是第三位。

不只朝比奈泰朝﹑井伊直虎兩位能看出朝倉家完蛋，阿犬這位始作俑者也一樣能看出朝倉家是過去式，除了朝倉家的忠臣之外，基本上不會有人去反抗織田家入主越前。

可問題是朝倉家有多少忠臣呢？

有，一定有，但應該都死在刀根山口了。

阿犬無奈，「柴田勝家呢？」

「正包圍小谷城，而且就算他過來，還是你最合適。」

「嘖。」

阿犬當然知道信長在說什麽，她們有著合作二十多年的默契。在金崎﹑比睿山還有那一封信的恥辱，信長是不會忘記的。

對本家造成的傷害越大，接下來的報覆就會越強烈，這是織田家武士對於信長的認知，最好的例子就是足利義昭。

對比起還有用的足利義昭，信長就不會放過沒有用的朝倉家任何一個人，也不會安排兒子承繼朝倉家的家名，這是要朝倉氏完全滅絕的意思。

——天下是朝倉大人所有，我將不再妄想。

雖然那封信是逼不得已，但信長不想給別人留下攻擊的弱點，只要朝倉家死絕了，那天下就是織田家的了。

然而，能把事情做絕的人只有阿犬，織田家中的其餘兩位重鎮，柴田勝家﹑佐久間信盛都不能，他們是十分傳統的武士。

「就這樣吧！」信長擺手。

「等等。」

任務下來之前可以商量，但下來之後就要完成，這是阿犬的職業操守。不過這一次她還想再多爭取一些——

「他……可以放過嗎？」

「哈？讓我放過他嗎？」信長不屑。

阿犬揉了一下額頭，一臉苦惱。

站在織田家的立場，他死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都是應該的，他對織田家造成的傷害比起朝倉義景更甚，要不是信長命大，就是一次成功的背刺。

可是如果要阿犬站到親人的角度來說，他死還是很應該的，背叛是無法原諒的事，她沒有信長以前原諒信勝的大度。可是他死了的話，兩人都十分重視的妹妹，絕對恨她和信長一輩子……

「還想要為他求情？」

「……能留下兩個侄子？」阿犬退一步，試著問道。

「哈哈——」信長大笑了起來，但卻是那種皮笑肉不笑，帶著寒意的笑聲。

「這樣吧，我讓小玲和信正來收養最小的那個，大的我負責送到國外去，除我和你之外，沒人知道他到哪去。」

信長瞪著阿犬。

「小玲是我的女兒，我是北近江的敵人，沒人可以用此生事，他們只會感激你，而且淺井家還有不少有能力的武士……」

「不是這樣，我只要知道——你真的要幫淺井長政？」

阿犬嘆了口氣，她並不想幫忙，可是當天答應了阿市，現在只能硬著頭皮，「我是幫我自己，我不想在今天之後，每天都被阿市憎恨。」

「哼！快去越前！」

信長冷哼了一聲，轉身就離開，一副不想跟阿犬談下去的樣子。不過阿犬知道這次的事，應該是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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