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不滿足

稻葉山城的大殿之中。

織田信長召集了整個織田家所有家臣到來，不管是新加入的，還是已經在家中侍奉了很久的家老；不管是只有百石知行的下級武士，還是家臣的家臣們，只要是織田家的，信長全都叫來了。

如果這時有人把這個大殿炸了，並成功炸死了這裏所有人，那織田家基本上也就直接完結。接下來的戰國就沒有織田家的份，也不會有安土桃山時代，可能那位自言晚生二十年的家夥也有機會都說不定。

坐在最上首，有著金邊黑色座席的是織田尾張守信長的位置，而在他的右邊純黑色的座席是織田筆頭家老林秀貞的位置，而左邊深藍色的則是織田美濃守犬的位置。

這三個位置，已經很久沒改變了。雖然大部份武士總是覺得林秀貞可能很快就會被拉下來，可問題是這個想法都差不多出現了七年以上。在這七年裏，林秀貞還是活得好好的，是鐵打不動的織田家筆頭家老。

事實他這幾年的工作雖然沒有突出的地方，但很合適地完成那些工作，就像個齒輪一樣，把織田家都契合了起來。正因如此，即使這貨不停找阿犬麻煩，也沒有被阿犬隨便找個理由斬死，因為信長每次都有意無意保住他的位置……

除了這三個位置之外，織田家卻跟其他的大名家有點不同，不是左尊右卑來區分，而是以文武來分別，所有擅戰的武士都會在左邊，即是阿犬的下方，位置是由柴田﹑佐久間開始。而右邊則是擅長奉行等職務的武士，林秀貞之下正是丹羽。

至於那些新降和直臣的家臣們就因為太多人的關系，而需要在大殿的兩旁找個位置站著。

信晴信義信昌等人都早早來到，然後到武臣方那一門眾的位置去待著。前田慶次郎則是無奈地要帶著他很討厭的竹中重治一同站著。織田福﹑織田一郎﹑美馬總一郎和竹中重矩因為是更下級的武士，所以要站到更外圍。家中最有威望的赤瀨清六行動不便無法出席，而陳思聰明面上沒有武士身份，可以避免出席這種大會。

事實到現時為止，大部份尾張人都不知道堺那位鼎鼎大名的海猿就是阿犬的家臣，大多都只以為兩人是有合作關系，有人更覺得兩人是情人什麽的。

通常這些傳言阿犬都對此一笑置之，有時候她也會叫陳思聰去討個老婆，只是這位明國書生好像並不怎麽想要成家，跟阿犬一個樣子，收養了幾個男孩作為繼承人來養，成材的也有好幾個，都開始到家中任職。

然而，一個熟人都沒有的前田慶次郎，總感覺上天似是要作弄他一樣。他現時所站的位置，正好是前田利家和前野長康兩人座席後方，而右邊的武士又是木下秀吉家的蜂須賀正勝，左邊是身份太低只能站著的瀧川益重……

基本上，前田慶次郎被所有敵視他的人包圍了，他覺得自己很有可能會被背刺，而兇手是誰？

「每一個都有可能！」前田慶次郎在心裏吶喊。

所以別說連一個可以聊的武士都沒有，為了小命，這一刻他無比想找個理由，例如肚子痛之類的消失一會再向阿犬求救。

可惜，阿犬還沒有來到，即使大殿上已經坐滿了人，連信長都早準備好要登場，她這次實在遲了太多。正當林秀貞第三次去找人催促阿犬盡快過來的時候，阿犬終於出現在大殿之上——

「抱歉，我來遲了。」

這次阿犬終於成功成為來得最遲的一位，除了因為面子而要等著所有家臣先入座的信長不算，阿犬登場成了信長來之前的焦點！

在場所有武士，都默默地看著她入席，但卻沒有一個人敢對她的遲到發出一絲不滿，即使是那些身份比她高的家老們。

織田犬。

她在織田家就是一個傳奇，在場的武士都相信日後史書很有可能沒關於自己的記載，但她卻一定會有，而且更可能是木曾義仲那種英雄的高度。

這裏沒有一個武士不認識她，也沒有一個武士不對她敬畏。由她初陣開始到現時這十六年之間，她做出了很多其他武士一輩子都無法完成的奇跡，助織田信長一躍成為實際擁有兩國，石高高達一百萬石的大名。

本來只是織田家的一位公主，在因緣際會之下上了戰場，殺殺了無數敵人。即使她不曾像信長一般把衣服拉開露出肩膀，但誰都可以由她的手掌﹑手臂等皮膚上，看到了那些大大小小的傷疤。

這是武功，也是地位，更是證明。

阿犬的聲望在織田家武功派的武士之中，比信長更高。而非武功派的家老﹑奉行和文官都對她發自內心的尊重，即使是一直不喜歡她的林秀貞，也不得不對她作出極高的評價。而本來是她敵人的竹中重治現時也心甘情願在她手下。

即使阿犬身上有很多的缺點，但她的純粹，在戰場上的表現，也是所有織田家武士所不及的。

如果這一刻阿犬發動對織田家的叛變，連信長都覺得大殿上有五份之一的武士都會站在阿犬的身邊，而餘下的五份之四不是對抗，而是想辦法去調解，畢竟誰都了解阿犬在戰陣上的恐布，作為前同伴就更加明白。

類似阿犬這種角色不是沒有，曾經的西國無雙，那一位美濃腹蛇也是。只是像織田信長這種性格和這種風格的大名手下是很難出現。正如今川義元死之前，今川家並沒有像阿犬這種角色的家臣，如果有，今川家現時也不會快要被武田和德川打滅的狀態。

然而，阿犬並沒有想過叛變，一直都是信長最堅實的支持者，即使於織田本家最困難的時候也沒有背棄，她每一次都會在最艱難的戰場上奮戰。

這位織田家的英雄，現時身上穿著印有木瓜紋的正裝，沒禮貌的盤膝坐到自己的座席上。這是織田家內部大會，不需要跪坐。只是誰都看得出阿犬現時臉上的神色並不正常，因為平常她都很懶沒什麽精神的樣子，僅在某些戰陣上才可以看到她認真，而今天她看起來就像是別人欠了她很多錢，臉色都冷冰冰的。

「請主公出來。」林秀貞立即向小姓吩咐。

接著，信長同樣頂著一張臭臉出來，只不過兩兄妹所不高興的事並不一樣……

「織田尾張守信長到——」

當然，即使心情不好，信長也沒有像平常一樣發脾氣，因為這裏還有不少新來的家臣和齋藤氏降臣，第一次正式會議不能留下一個不好的印象。

「可隆！」信長坐下之後，招手讓森可隆把他早就準備好的大印和朱砂拿到了他前面的案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大印上，因為它實在是一點都不華麗，也沒有什麽氣勢，遠處看去，也就只不過像是一塊方形的石頭而已。

「大家﹑織田家的所有武士！」

信長環視了一遍在座的所有家臣和武士，站了起來把大印印下，再舉起那張有著鮮紅色印的紙張，用那雄亮得似要貫穿人心的聲音再次提問——

「滿足了嗎？」

一石激起了千層浪，寂靜的大殿內出現不少驚呼之聲。

不滿足。

是的，在這一場大典之上，信長把他的野心印在白紙上，四個大字，清清楚楚地向家臣們展示。

——那是有關於「天下布武」的事。

（第二卷完）

換封面了，第三卷了，進入中盤戰了，作者在這裏埋下一張陷阱卡，結束這個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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