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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第707章無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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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7章 無法理解

楚擎凝望著陶少章,突然發覺,自己,似乎並不是很了解對方,對陶少章的了解,只停留在表面。

陶少章,出自詩禮傳家的陶家,為什麽懂仵作的事?

明明知道去蕭縣會死,為什麽還是三番五次的去?

陶少章,真的傻嗎?

擡起頭,望著楚擎,陶少章依舊是那副傻乎乎的模樣,笑著說道:“你不會懂,因為你是聰明人,聰明人,不懂的,愚兄笨,沒手段,沒腦子,所以只能去蕭縣,三番五次的去蕭縣。”

“三番五次?”楚擎面色微變:“你故意的,故意激怒李木,讓他對你動手?!”

“不知,沒想過,但是不怕,不怕死,因為…”

陶少章頓了頓,臉色有些發紅:“當時只是想著,若是李木殺了我,殺了大理寺少卿,李家,一定會倒下,君臣,不會坐視不管,京中的世家,朝臣,都知曉李木不是好人,可卻沒人去蕭縣,我只想著…去的了話,若是真的喪命蕭縣,君臣,就會對李家動手了吧,畢竟,愚兄是大理寺少卿,朝廷命官。”

楚擎沈默了許久,隨後站起身,給陶少章倒了杯茶。

“你怎麽會精通驗屍,也就是仵作的事?”

“愚兄害死過人。”

“害死過人?!”

“是的。”陶少章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苦之色。

“爹爹入京前,我陶家,只是…”

“我知道,那時候你們陶家,種地,讀書,什麽都不是。”

“對,什麽都不是。”陶少章露出了笑容,懷念的笑容:“在陶家村,爹爹教授我和大妹四書五經,無人打擾,也看不到這世間的醜惡。”

說著說著,陶少章的笑容有些變了味道。

“六天,下了六天大雨,田地都毀了,爹爹帶我們投奔永州的故友,路上,遇了流民,流民,又將大妹和碧華沖散了。”

楚擎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事:“之後呢?”

“之後,見了很多慘事,世家與官員,用一捧米,換命,幾家幾戶的命,爹爹看不過去,要去阻攔,我不讓。”

楚擎滿面意外之色:“是你爹阻攔你吧?”

“是愚兄阻攔爹爹,我說自己都顧不上了,何必招惹是非,爹爹打了我。”

陶少章將苦澀的茶水灌進了嘴裏,繼續道:“不止一次,爹爹,見不得那些臟事,每次,我都攔,因為我怕,流民的命,不是命,我們也成了六品,怕丟了命,我怕死,怕爹爹得罪了人,我們陶家,我,怕我們就那麽不明不白的死了,爹爹忍不下去,說朝廷已經征辟他好多次了,他要入京,入京為官,管這些臟事,惡事,我說好,當了官,再管。”

“再之後呢?”

“之後來到京外,卻進不去,因為我們陶家也成了流民,萍兒…”

說著說著,陶少章的眼裏就流出了眼淚:“萍兒,是秦伯在路上認的幹女兒。”

“秦安秦大爺幹女兒?”

“是,也是流民,秦伯的幹女兒,爹娘都走散了,身邊就一匹馬,好馬,好多人要搶,她說那是她爹馬,不賣,馬會帶著她找到她爹,她靴子裏藏著刀子,誰搶馬,她就拿出刀子要殺人,萍兒對愚兄很好,到了京外,萍兒被抓走了,給了十文錢,我還是未攔著,我和爹說,第二日城門就開了,去找故友,馬上就能當官,當了官,還怕找不回萍兒嗎,第二日…”

陶少章已是泣不成聲。

“第二日,爹入京了,大儒陳究帶著爹,去了那刑部管事的府中,見了萍兒,萍兒的屍身。”

楚擎面色大變:“死了?”

“投井死的,身上都是鞭痕。”

陶少章止住了眼淚,笑道:“很俗套的故事吧,妹夫見笑了,其實,愚兄也不記得萍兒長的是何模樣,也未有什麽感情,只是給自己一個心安的理由,愚兄,也是個虛偽的人。”

楚擎搖了搖頭,心情沈重。

“他們說,萍兒是投井自殺,我信,爹爹卻不信,秦伯夜裏,抓了那主事的管家,打斷了他不知多少根骨頭才知曉,萍兒是活活撐死的,那主事喪心病狂,讓萍兒吃油,強往嘴裏灌著,還用鞭子抽,死前,喊著,說陶大哥,說愚兄我,一定會去救她的,喊著喊著,就被撐死了。”

“我去尋了仵作,要驗屍,仵作不肯,我央求了許久,仵作怕招惹是非,我便拜師,學仵作的本事,學了三個月,可三個月後,萍兒的屍身,早就腐了。”

“愚兄是個虛偽的人,不是為萍兒討個公道,我連萍兒是什麽樣子都忘記了,只是見秦伯望著我的眼神,失望著,絕望著,仿佛看一個陌生人,看一個冷血的人。”

陶少章擡起頭,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愚兄沒腦子,真的沒腦子,也沒手段,不如妹夫,不如尚語,總是要等,等來等去,人就死了,屍體,也腐了。”

陶少章的表情很詭異,望著自己的手掌:“見了臟事,就好像手上有一根刺,想要拔掉,馬上拔掉,等不及的拔掉,每次見了臟事,都是如此,愚兄只想著魚死網破,若是再等,萍兒的冤魂,就會來夢中找我。”

“愚兄知曉,你們都覺得我沒腦子,爹爹也這麽說,愚兄覺著,沒腦子,也成,沒腦子的人,就可以魚死網破,就可以同歸於盡,一時半刻都等不了。”

陶少章依舊望著手掌:“妹夫,你去過蕭縣嗎。”

“沒有。”

“愚兄去的時候,蕭縣的百姓,身上也有鞭痕,開山采石時,被抽的,我總告訴自己,要有腦子,三思後行,等一下,再等等,偌大個昌京,那麽多朝臣,豈會不管呢。”

“愚兄就等,等了許久。”陶少章哈哈一笑:“發現京城中,都是聰明人,聰明人越多,枉死的百姓也就越多,我問爹爹,如何能殺了李木,爹爹說,我這麽蠢,怎麽不去和李木同歸於盡。”

再次攤開手掌,陶少章喃喃道:“就好像一根刺,總想要拔掉,迫不及待,急不可耐,沒腦子的人,是這樣的,因為聰明人,太多太多了,被聰明人害死的萍兒,太多太多了。”

“妹夫啊,你不懂的,你也是聰明人,你比旁人,都聰明,與你說不通,見了刺,就要拔掉,哪怕血肉模糊,哪怕丟了性命,也要拔,一時片刻都等不了,等的話,蝕骨灼心,夜不能寐,舉目四望,都是聰明人,我等不了聰明人的。”

“聰明人…”楚擎聲音有些沙啞,想要說些什麽,可還是理解不了,依舊生氣,依舊覺得陶少章腦子有問題,但是說不出來。

“愚兄,丟了萍兒,連萍兒的馬,都丟了,在蕭縣時,馬被偷了,我還是想著,等等,等扳倒了李家,將萍兒的馬找回來,就這樣,又等了,馬,找不回來了。”

陶少章站起身,擦了擦眼淚,沖著楚擎施了禮,回臥房了。

楚擎呆坐著,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他是不懂,或許,一輩子都無法動。

見到了不堪入目的事,不管不顧,不用腦子,不考慮任何事情,就要上去管,就要上去魚死網破,這就是白癡的行為。

陶少章,真的腦子不好使嗎?

楚擎覺得應該不是。

只是陶少章懶得用腦子了,因為用腦子,就要等,一等,就變成了聰明人,變成了聰明人,就麻木了,就習慣了。

或許,這才是陶少章最怕的事情吧,怕變聰明,因為聰明人,會思考,會麻木,會視而不見。

京中的李家,蕭縣的李木,不正是因為聰明人太多了,才會如此張狂嗎。

如果多幾個陶少章,每日都要傻了吧唧的魚死網破玉石俱焚,李木,還敢這麽這麽張狂嗎?

如果這個世道,很多很多陶少章,見到了不平事,什麽都不思考,命也不要了,敢去用命喚一個公道,哪怕做法再傻,再蠢,想來這世道,會少了許多壞人吧。

“楚師。”昌賢臉上帶著濃濃的困惑:“您說,陶大人他…”

“我也不知道。”楚擎搖著頭,不斷搖著頭:“如果是你,你是他,會命都不要的獨自一人,去桐城知州府大罵仇智嗎?”

“學生…學生不會吧,這麽做,無異於取死。”

“是啊,我也不會,所以我們,永遠無法理解他,我們,只是一個見到了不平事,先是觀望,再權衡利弊的聰明人。”

“可楚師您依舊在救人啊。”

“是的,我在救人,陶少章在坑人,聰明人想要救人,救的比他多,笨蛋坑人,坑的比我多,可…”

楚擎不知道該怎麽說了,陶少章,似乎沒救過什麽人,一直在坑人。

“學生懂了。”昌賢面露敬佩之色:“正是因為陶大人,才會有許多像楚師您這樣的人出現。”

“是啊,勇氣,很傻的勇氣,這種勇氣,不在乎生死,只在乎…睡的安穩吧。”

楚擎說完後,依舊困惑著。

是的,這輩子,楚擎永遠無法理解陶少章,能夠理解陶少章的人,或許只有同類了,這應該是一種心理疾病。

伸出手,望著手掌,楚擎微微嘆了口氣。

不平事,在陶少章的眼裏就是一根刺,必須拔掉,哪怕知道拔不掉,哪怕知道越拔,紮的越深,依舊要拔,不拔,就不舒服,蝕骨灼心,不管不顧的拔,夜不能寐,這絕對是一種心理疾病,見了刺,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陶少章,有腦子,卻不敢用,時間久了,就變的傻了,變成習慣了,做什麽事,都不敢用腦子,慢慢的,就真的不用腦子了,我理解不了,你也理解不了,但是這樣的人存在著,卻是一件好事。”

昌賢突然問道:“楚師,學生似乎懂了,懂了為何當初師娘和父皇說,一定要讓陶大人做大理寺少卿,又要父皇保證,保證護著陶大人的性命。”

一聲馬兒的嘶鳴聲傳來,穿著裏衣的陶少章突然沖了出來。

“是馬兒叫,馬兒在叫,你們聽到了嗎,是萍兒!”

楚擎和昌賢一頭霧水,陶少章已是奪門而出。

二人走出去後,發現陶少章正在摟著陶蔚然的坐騎,開心的像個孩子。

“看,是萍兒。”陶少章轉過頭,欣喜的大叫著:“萍兒告訴我,沒腦子,是對的,萍兒原諒我了,原諒我了。”

望著一人一馬,楚擎還是無法理解,昌賢亦是如此。

陶少章的行為,無疑是不可取的。

沒腦子,會害死很多人,甚至比敵人,更加令人可恨。

楚擎不恨陶少章了,也不生氣了,因為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原諒陶少章,而陶少章,也沒資格讓萍兒原諒他。

抓著楚擎的衣袖,昌賢的臉上,還是迷茫著,無法對陶少章進行一個準確的評論。

摸了摸下巴,楚擎笑了:“我們只要不做萍兒就好,以後,離他遠點,這家夥,真的會害死人,不過你師娘,真的太聰明了,大理寺少卿,必須是個笨蛋,越笨越好!”

昌賢點著頭,深以為然。

“楚師,聽說您最早就與陶大人熟識,那時候的他,也這麽笨嗎。”

楚擎面色劇變。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走到今天,做了那麽多事,回到最初的原點,戶部,李家,突然莫名其妙的狠下心想要睡個安穩覺,好像,就是因為這個坑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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