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了，好靜</p>

穆雪松昏昏沈沈，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他已記不得幾次了</p>

自離開軍營後，他們一路往受天城前進，可途中突然吹起一陣怪風，瞬間臺起風暴</p>

一道沙墻向他們襲卷而來，立時黑天暗地，飛沙走石，嚇得馬兒四處逃竄就這樣，他們走散了</p>

胡成庵、徐白波……他們都不知道哪兒去了，就連他的座騎吹雲也不見了</p>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風暴，內心充滿疑懼</p>

他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風沙裏行進，卻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風在他身後呼呼地吹，像是一雙手推著他往前走</p>

不知走了多久，他隱約看見了一輛被埋在風沙裏的篷車</p>

在這一望無際又無任何屏蔽的沙原上，篷車成了他的避風港、安身處他拖著疲憊又受傷的雙腳，慢慢地走向篷車，然後躲在篷車背風處</p>

風沙進不了這個小空間，它便成了他的屏障</p>

他瑟縮著身軀坐在這兒，等待風暴過去，可過了好久好久，風暴仍未停歇</p>

他饑寒交迫，嘴巴裏像是塞滿了沙，讓他喉嚨似火燒般的難受</p>

大兇他想起母親在他臨行前蔔的卦，他是不是早該聽母親的？</p>

不，他是推卻不了的，就算前途險阻，他也不能不走這趟路</p>

走了十多年的關外，什麽危難險象他都遇過了這次，是老天爺要滅他嗎？</p>

“老天爺，禰這是在開我玩笑吧？”他蹙眉一笑，自言自語地道：“我還不能死啊”</p>

說著，他下意識地從腰間拿出學寧親手給他縫的錦囊</p>

他將它捏在手裏，細細地看著裏面到底是什麽呢？學寧說待他回到受天城才能打開，可現在……他還回得去嗎？</p>

幾度，他想拆開它因為他怕，怕自己再無機會知道裏面放了什麽</p>

可是他又不甘心就這樣打開它，因為它是他回受天城的一個動力及希望，不管他對它裏面放著什麽有多麽的好奇，也只能等回到受天城才可見真章</p>

他太累也太餓了，迷迷糊糊地又昏睡了過去</p>

“醒醒”突然，他聽見陌生男人的聲音</p>

他陡地一驚，睜開眼睛在他眼前站著一個男人，身形精實，五官粗濾，約莫是四、五十歲人</p>

有人發現他了？他得救了？正當他這麽想著的時候，赫然發現到那男人的身子是透明的，因為他可以看見男人身後的景況</p>

男人有著兩條粗黑的眉毛，眼睛炯炯有神，高鼻厚唇，右耳垂上有個小銀環</p>

他疑惑地看著那陌生人……不，他根本不確定對方是人是鬼魂嗎？從前他聽人說過，只有一腳已踩在冥界的人，才能看見鬼魂並與之對話</p>

那麽，他已經一腳踩在冥界了嗎？</p>

該死！他答應過學寧會回去，他還要娶她為妻，與她綿延子息啊！</p>

“你走開！”他怒喝著，“我還不會死”</p>

那魂魄般的男人對著他一笑，瞬間，風息沙落他陡地一震，驚疑地看著祂</p>

“她來了”祂對他說</p>

聞言，他心頭一撼誰來了？難道有人來尋他了？</p>

祂往後退去，對他招手，“出來”</p>

像是著魔般，他明明內心疑慮抗拒，卻還是試著起身並移動腳步，他艱難地自篷車後走了出來，無意識地跟著祂的腳步</p>

突然，眼前不遠處出現了東西……那是一匹馬，馬上有個人</p>

方才那與他說話、引著他路的祂，不見了</p>

那馬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楚，越來越快，他漸漸地看清了那匹馬，卻懷疑起自己的眼睛，甚至是理智</p>

飛飛？那是飛飛？怎麽可能？他站在原地不動了，任由它一步步地接近他</p>

終於，它停下腳步，馬上那包得密不透風的人跳了下來，然後還一個踉蹌摔在地上</p>

那人掀開帽兜，扯下面巾，露出一張讓他仿佛像是在作夢般不真實的臉龐，他陡地瞪大了眼，張著口，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學寧？怎麽可能？</p>

“穆雪松！”她對著他大叫，直呼他的姓名，然後在不斷吃她腳的沙地裏跑了起來</p>

她奔到他面前，撲在他身上，一把緊緊地、實實地抱住了他</p>

“你活著！你活著！”她激動地叫喊著，然後放聲大哭</p>

聽見她洪亮而喜悅的哭聲，他回過神來，伸出雙手，他抱住了她，熱的，是真的</p>

“老天爺……”他緊緊地擁抱著她，仿如隔世般</p>

“我就知道你不會死的，不會的……”周學寧用盡僅剩的氣力抱著他，像是生怕一松手，就會發現這是幻影</p>

“你……”他捧起她的臉，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你怎麽會在這裏？”</p>

“我……”她又哭又笑地說：“我說了，你一定不信”</p>

他蹙眉一笑，“我在你身上看見的怪事那麽多，還有什麽信不了？”</p>

她微怔，也是呢！</p>

“胡大哥跟徐大哥他們回來，說你不見了，大家哭成一團，愁雲慘霧地，突然有個女人的聲音要我騎著飛飛出來找你，我就來了”她說</p>

“女人？”他心頭一頓，忽地想起剛才那陌生的男人</p>

“方才也有個陌生的男人在我眼前……”他說：“他叫醒我，還說你來了”</p>

“咦？”她驚疑地眨巴著眼睛這同時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情，太玄了</p>

“你看見的那個男人長什麽模樣？”她好奇地問</p>

“看起來很精實，濃眉大眼，高鼻厚唇，很威嚴的樣子……對了！”他捏著自己的右耳，“他耳垂上有個小銀環”</p>

聞言，她倏地瞪大了眼睛，“耳朵上有個小……銀環？”</p>

“是”他肯定地說</p>

瞬間，她的雙眼泛紅濕熱，激動的淚水盈滿眼眶，她激動又感動地微顫說：“是我爹，是我爹……”</p>

“什麽？”他一驚</p>

“我爹耳朵上的小銀環是他一出生便打上的，那是他老家的習俗，說是自小病弱的男娃只要打上耳洞穿環，便能妥妥當當地養大”她淚如雨下，“是我爹，是他……是他”</p>

他忍不住地倒抽一口氣，驚愕得一時說不出話，如此玄奇的事，都讓他碰上了那麽對她說話及引著她來的女子呢？難道……</p>

“如果來找我的是你爹，那麽帶你來的會不會是你娘？”他問</p>

他這麽一說，她猛地一震她從沒見過她娘，更沒聽過她娘的聲音，可聽見那聲音時，她卻覺得安心又溫暖，莫非真是她爹娘暗助？</p>

“真是我娘嗎？”她喰著淚水，難以置信</p>

“一定是的”他低頭深情註視著她，溫柔地說：“瞧，你爹娘多疼你呢！”</p>

她點點頭，又哭又笑地將臉埋進他胸口</p>

他牢牢地擁住她，長長一記喟嘆，“知道嗎？”他低聲道：“好幾次，我都幾乎要放棄了，我以為我活不了，差點就要拆開你給我的錦囊……”</p>

“可你沒拆？”</p>

“嗯，我忍住了”他說：“我答應你會回去，也答應你回去了才拆開來看，所以……”</p>

她擡起臉來仰望著他，嬌憨的一笑，“幸好你沒拆，不然我可生氣了”</p>

他低頭在她額頭上親吻一記，“沒拆，咱們回到受天城再一起拆”</p>

她點點頭，又將臉埋進他懷裏，蹭著他胸口的體熱</p>

“餵——”這時，遠處傳來有人呼喝的聲音</p>

兩人一驚，同時往聲源望去此時，好幾匹馬朝著他們奔來，馬上有人</p>

待他們近了，穆雪松跟周學寧才發現竟是胡成庵跟徐白波等人</p>

他倆朝著他們興奮地招手</p>

不一會兒，胡成庵、徐白波、胡成凰和幾名弟兄們來到他們面前，還拉來了跟穆雪松走散的座騎吹雲</p>

胡成庵及徐白波跳下馬，情緒激動地奔向穆雪松，兄弟三人抱在一起</p>

“好你個雪松！我以為你死了！”胡成庵說著，不自禁地落下欣喜若狂的男兒淚</p>

穆雪松在他胸口播了一下，“你想得美，我還沒當舅父呢！”</p>

“你等著”胡成庵豪邁地抹去眼淚，說道：“我跟雪梅會生一窩小崽子，教你忙的”</p>

聽著，大家都笑了</p>

穆雪松歷劫歸來，穆家上下歡天喜地</p>

穆知學為謝天恩，下令連著十天施米賑濟，滿了城內許多貧困人家的米缸</p>

鬧騰了一整天，偌大的穆府終於沈靜安穩下來</p>

穆雪松與周學寧一起離開崇儒院後，便陪著她回到她的小築</p>

小單識趣的避開，讓他們能私下相處，說些旁人聽不得的話語</p>

穆雪松在桌旁坐下，示意她在身邊坐下</p>

周學寧走了過去，在他旁邊的椅子落坐，怯怯地望著他</p>

“是時候了……”他說</p>

她一楞是時候了？是什麽時候呢？</p>

還沒回過神來，他已捧著她的臉，一雙如熾的眸子緊緊地鎖住她</p>

迎上他那深情又熱切的眸光，她臉紅心跳</p>

他慢慢地靠近她，近到兩人的鼻尖已經碰上</p>

她可以感覺到他的鼻息及呼吸，徐徐的、溫溫的，讓人心跳加速又意亂神迷</p>

他的手指輕輕地撫著她顫抖的唇片，接著……臉靠了過來她才以為他要吻她之時，他卻把脖子一歪，嘴唇緊貼在她的耳邊</p>

她倒抽了一口氣，不自覺地屏住呼吸、閉上眼睛</p>

他的手輕柔地扣在她頸後，手指摩拿著她的頸背，教她整個人舒服得一聳，甚至不自覺地逸出令她自己害羞的嬌吟</p>

他輕輕地吻著她的臉頰、她的耳垂，低聲道：“來吧！”</p>

她還沒反應過來，他忽地將她抱住，然後放在自己腿上</p>

她滿臉潮紅，神情無措，“什麽？”</p>

來吧？什麽來吧？他突然把她抱到腿上坐著，到底是……</p>

“是時候打開錦囊了”他說著，眼底閃過一抹狡黠</p>

看見他眼底的那抹惡作劇般的黠光，她這才明白了</p>

她又羞又氣，皺著眉，鼓著臉，氣呼呼地，“你真是壞心眼！”</p>

他忍俊不住地一笑，“你是不是在期待著什麽？”</p>

“才沒有！”她在他肩上捶了一把，羞惱地想掙月兌他</p>

他緊緊地將她攬著，不讓她離開，“別氣，你期待的那種事，遲些不急”</p>

“我沒期待什麽！”她羞紅著臉，又捶了他一下</p>

他用寵溺的眼神看著她，唇角微揚，“別氣了，來……”他騰出一只手從腰間取出錦囊，“咱們一起來拆開它吧！”</p>

說著，他一手繞過她的腰，配合著拿取錦囊的手，三兩下便將線頭拆了</p>

打開，取出一方小小紅紙</p>

“該不是你我的生辰吧？”他笑問</p>

她羞赧地搖搖頭，沒回答他的問題</p>

他打開那方紅紙，只見紙上寫了六個字——情歸處，願白首</p>

那六個字瞬間化成一股熱流，打進他胸口，他驚疑地看著她，眼底卻閃著欣悅</p>

“這是……”</p>

“我的心願”她說</p>

聞言，他難掩欣喜，“學寧……”</p>

“你聽我說”她打斷了他，神情恬靜地說：“我曾經懷疑並埋怨老天爺讓我遇到了那些不幸的事……”</p>

她眼底閃著淚光，聲音卻很平緩，“後來我想，我所遇到的壞事，應該都是為了現在的這一刻吧？”</p>

“學寧……”他眉心一擰，對她露出憐惜的眼神</p>

她嬌憨一笑，軟軟地道：“所有的事情，就算是不幸、就算是悲傷或痛苦，都有它發生的理由，而我所經歷的一切，或許都是為了與你相遇”</p>

聽著她這番話，他眼神越發溫柔了，“這真是我聽過最美的一番話了”他說著，雙臂一圈將她抱得更緊</p>

她也伸出雙手勾抱著他，將臉靠在他頸窩裏</p>

說來，老天爺這樣的安排，何嘗不是給了他彌補的機會呢！初聞尹家父女身亡時，他懊悔痛心，無數次怨著自己這些年沒嘗試著做些什麽以改變她的命運，卻沒想老天爺已讓她來到他身邊</p>

為了讓她繼續的閃閃發亮，他願意為她做任何的努力及爭取，他會用盡全力地支持她、協助她</p>

“雪松，你願意與我白首不分離嗎？”她怯怯地問</p>

“願意，千千萬萬個願意”他毫不考慮地回答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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